人族太子慕容缎今年刚刚及冠，他身着五爪衮龙袍，头顶金玉所制的九旒冕流光溢彩，看起来贵不可言。


    因长久斡旋于朝堂之上，他的身上多了分少年老成。


    知晓白重衾要来，他早早立在殿内，见到他们的第一时间便迎了上来，态度殷勤。


    “皇宫闹妖，玄龙司无用，本宫实在无法才请来诸位。”他语气谦逊极了，将姿态摆得极低，完全没有皇族的架子。


    虽说仙门与朝堂应泾渭分明，修道之人不可随意插手凡人因果。可实际上这些年慕容氏之所以可江山稳固，离不开各派的暗中扶持。


    因此天下第一宗的昆墟派弟子，必为皇族座上宾。


    慕容缎示意站在身后的玄龙司修士，将这段日子发生的怪事逐一报来。


    “十日前，先是奚美人被查出有喜月余，却在深夜被人剖腹取子而亡。”


    “其后是五日前，丽妃娘娘连同肚子里的小皇子也薨了，与奚美人的死状一模一样，圣上这才命我等彻查是不是妖魔所为。”


    颜朝阙听出了这里头的不对劲，当即问道：“为何十日前第一次案发时不查？”


    若第一时间察觉，能有所防备，兴许就不会白白葬送后面这两条性命。


    这修士须发皆白如雪，却只有金丹前期的修为，与众人相对本就压力颇大。


    如今颜朝阙又提出这犀利的问题，他的额上都冒出了汗珠。


    他用袖子拭了拭汗，恭敬答道：“是太医院诊断奚美人肚中乃是位小公主，圣上便没有过多追究。”


    这其中的原因，他可不能再多说一句了，否则是要掉脑袋的。


    后宫腌臜之事颇多，圣上又不缺子嗣，死个美人和公主与他而言不算大事。


    出事后，他以为是人祸，便象征性地让皇后查一查，派人草草葬了奚美人。


    玄龙司自然也是看不上这样的做派，但他吃着朝廷俸禄，不能直接说圣上无德无察吧？


    颜朝阙无声冷笑，这大邯城龙气将尽，并非没有道理。


    “你继续说。”白重衾的声音也沉了几分。


    那修士连连称是，继续说道：“老道与众弟子探查一番，发现了一缕残存的妖力，确认是恶妖所为。”


    “柳嫔也有身孕，三日前玄龙司倾全司之力，在其寝宫布下十二天罡阵，却还是让那妖得了手。”


    “此妖极擅隐匿，我等惭愧，实在无法，这才恳请昆墟道友出手缉妖。”


    颜朝阙对妖气极为敏锐，这皇宫中若有妖族，必定妖气冲天，她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除了现在她怀中的这只小妖，这宫中确实没有活着行走的妖了。


    “师兄，宫内此刻无妖。”


    白重衾已取出寻妖盘，指针晃动不已，看不出个所以然，倒是与颜朝阙的结论相符。


    太子听闻，开口笃定道：“这几日它应会再现身。”


    “为何？”颜朝阙挑眉。


    “就在前日亥时，惠嫔呕吐不止，太医院认定有了喜脉。那妖已三次对有身孕的嫔妃下手，这次应也不例外。”


    父皇接连失去三子，已经怒不可遏，太子得知惠嫔之事，立刻派人马不停蹄地向昆墟派传讯，终于赶在寅时结束前请动了白重衾。


    颜朝阙心中有惑，便直白地问出来。


    “皇帝今年年庚多少了？”


    太子不知她为何问这个，但也如实答道：“父皇今岁刚及知天命之年。”


    颜朝阙凑到白重衾身边问道：“师兄，人间五十的老头能在短时间内‘战斗力’如此之强么？”


    而且她没记错的话，皇帝身子骨一向不好，否则也不会派慕容绝去昆墟求丹方秘籍。


    颜朝阙向来不拘，说话并不似宫中之人般字斟句酌，因此这用词在他们耳中，那是相当惊世骇俗。


    玄龙司的修士一口口水没咽下去，呛得连声咳嗽。


    就算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这辈子也不敢这样说话。


    白重衾连女修的手都没拉过，哪里知道这些。


    师妹许是年纪尚小，不染世俗，天真无邪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从前可遇到过，战……唔，妃嫔频繁有喜的情况？”白重衾差点被带偏，他纠正措辞，问太子道。


    太子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十年前倒是有两位妃子间隔一月相继有喜的，这般踵至的确实不常见。”


    天知道，他父皇知晓丽妃、奚美人、柳嫔同时有身孕时有多欢喜，就差仰头大喊“朕老当益壮”了。


    “可否带我们去见见惠嫔？”颜朝阙总觉得怀孕之事蹊跷得很。


    太子应得极快：“自然，自然。”


    穿过红翠相叠的御花园，众人便到了后宫，惠嫔住在沉香轩，位置较为偏僻，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到。


    后宫闹妖，一时间人人自危，各宫的大门皆紧紧闭着。


    如今沉香轩已成宫闱重地，内外四周有数十个金吾卫及修士把守，把它围得似铁通一般。


    沉香轩内有一方漂亮的清池，莲叶田田，朵朵花苞争先恐后地探出脑袋，想来再过半月便能见到红蕖照水的美景。


    惠嫔正坐在水榭中赏景，她抚着肚子，愣愣地望着莲池发呆。


    几个宫女立在一旁替她慢慢扇风，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听见身后的动静，她猛地转过头来，脸上有隐隐期待。


    可她的视线扫过颜朝阙等人后，神色又变得淡然宁静，既无惊讶之色，也无不喜之情。


    她将头又扭了过去，完全没有搭话或起身的意思。


    “这位便是惠嫔娘娘。”太监尴尬地笑着，用轻柔但依旧尖细嗓音介绍道。


    “娘娘，这是昆墟派的几位仙长，特来帮忙缉妖的。”


    他特意将“昆墟派”三个字咬得极重。


    “沉香轩不过三五间屋子，哪里来的妖，何须如此兴师动众。”惠嫔又转过头来，这一次脸上明显多了不耐。


    “惠嫔娘娘见谅，圣上也是为了您和其他贵人的安全。”


    不料惠嫔像是这句话冒犯了般，美目圆睁，看起来很是恼怒。


    她端起身前的果盘就朝太监身上扔去，站起身吼道：“本宫说了不用！你们都给我滚！”


    太监被砸到了腿，却也不敢吭声，心中暗自纳闷。


    怎么怀个孕，性情也跟着大变？


    从前惠嫔性格温婉似水是整个后宫出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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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


    惠嫔本就身子弱，如今发了一通火，忽而感觉头晕目眩起来，身体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栽倒。


    一阵微风拂面，她的手腕被人轻轻拽住了。


    惠嫔站稳了身子，她低头道了句“多谢仙长”，便匆匆去拨颜朝阙的手。


    只需这交手片刻，颜朝阙便知道这惠嫔心中有鬼，与她对视都不敢。


    颜朝阙的手极其有力，岂是她一介凡人便能轻易挣脱的。


    惠嫔掰了许久，连她的一根手指都未能挪动的了。


    而颜朝阙不过稍一用力，惠嫔就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坐在石凳上。


    “仙长这是何意？”被人禁锢住，她羞愤地问道。


    颜朝阙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俯下身凑到她的颈边闻了闻，惠嫔的身子一下就僵住了。


    “惠嫔，你身上有妖气。”颜朝阙在她耳边低声道。


    这短短的一句话，落在惠嫔耳中，无异于平地惊雷。


    她霎时方寸大乱，浑身气焰矮了许多，就连眼中都浮现出慌张。


    昆墟派的仙长与玄龙司那些酒囊饭袋完全不同。


    她这么多年的秘密，一息就被这女仙长看出来了！


    颜朝阙对惠嫔说话，用的几乎是耳语，水榭外的太监听不见，连白重衾等人都听得不算清晰。


    淮冷刚向前走了一步，便被师姐一个眼神止住了，他只得乖乖退了回来。


    “是你主动说，还是等我们寻出那妖之后，你再说？”


    这对惠嫔来说完全就是逼问，可颜朝阙的脸上甚至还挂着浅笑。


    “敢问仙长是何修为？”一片死寂中，惠嫔哑声问道。


    “金丹前期。”颜朝阙答，而后指着白重衾道，“我师兄已有元婴中期。”


    “元婴中期……”惠嫔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顿时面如死灰。


    她忽然红了眼眶，眸中蓄起泪水，一把抓住了颜朝阙的衣摆。


    “求您……”她用哀求的语气道。


    颜朝阙忽而意识到了什么，用食指抵住了她的唇，“进屋再说。”


    要是她心中猜的不错，倘若惠嫔所说之事被这皇宫中的人听见了，她今后必死无疑。


    她带着惠嫔进了主屋，示意白重衾、淮冷与韩黛跟上，将宫女和太监留在了原地。


    “师兄，烦请你布一个牢固的结界，不可让外人听见我们的交谈内容。”颜朝阙温声道。


    “好。”白重衾知道颜师妹是个有主意的，并不多问。


    待结界布好，颜朝阙示意惠嫔可以说话了。


    方才还怒气冲冲的人，现在竟“扑通”一声，直愣愣地跪在了众人面前。


    这一下将白重衾吓了一跳，他刚想伸手去扶，“切莫下跪，你这还怀着身孕呢……”


    他的话就被颜朝阙打断了。


    “师兄不必担忧，她这肚中，乃是死胎。”


    白重衾的手顿住了，他望向颜朝阙，目光中有些疑惑。


    连他元婴期都看不出来的东西，师妹为何一眼便知？


    而惠嫔心中的恐惧更胜了，她的身子都微微发抖起来。


    眼前的男仙长修为不俗。


    这女仙长……更是神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