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断贪念

作品:《黄道吉日宜追妻

    隔着冪篱纱帘,却依然能感觉到马背上的少年瞥了她一眼。


    她认得此人,是大理寺少卿宋玉台,国舅爷宋海生之子,与小殿下秦砚珩乃是从小一起长大,二人不过相差一两岁,因此感情颇深,她还听闻宋玉台破案的手法也是秦砚珩亲手教导的。


    想不到秦砚珩年纪轻轻竟是大理寺“师祖”,怪不得那日他把年近花甲的大理寺卿许晟骂得不敢还嘴。


    思及此,洛卿龄踮起脚越过人群看去,只见官兵将人群围了起来,将山路留出了一个道供马车经过,她小步穿过人群上车离开。


    秦砚珩还在道观里等着,她须得快些离开。


    谁知马车没走多远,一道男音便打断了洛卿龄的思绪。


    “娘子留步,”男子开口,话中虽还算客气,但语气却毋庸置疑,“宋大人吩咐了,为查案之便,目击者均不能擅自离开,还请娘子见谅。”


    坏了,刚巧撞上大理寺查案……洛卿龄缓缓下了马车,脑中想着如何推脱。若她作为目击者留在此处,那赵叔赵婶必然也不能离开,可秦砚珩还在道观里,无法差人告知他。


    况且,既然是官府断案,她自然是不好亮明身份行个方便的,这不仅不利于阿耶在民间的名声,更主要的是——这位大理寺少卿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是除了已故太子和小殿下秦砚珩外,本朝皇后唯一的血缘后代。


    若想让阿耶尽快调回京城,她是万万不可得罪这位大理寺少卿。


    洛卿龄环顾四周,方才在渡口处围观的众人皆被官兵包围起来,任何人也不许离开。眼下已快到她和秦砚珩约定的时间了,她必须要想个万全的法子尽快离开。


    “利器砍开,腿骨断裂……”


    不远处,宋玉台声音不高不低,传入众人耳中。


    洛卿龄循声望去,江边渡口处,方才漂浮在江中的船只不知何时已被拉到岸边,宋玉台蹲在女尸旁仔细观察,不时转头与身侧胥吏低声说着什么,后者连连点头,而后将宋玉台的话悉数记在纸上。


    女尸静静躺在船板上,双腿截断处暗红色血液凝结,白骨露出,伤口直直对着洛卿龄所在的方向,看得她心中又一次震荡。


    究竟何人这般残忍,让杀害女子抛尸江边,还做出这般惨烈的死状,也怪不得女子会跑到她梦中求救,想必是含冤而死了。


    “宋大人只看腿部伤口,又如何能推出致死原因?”洛卿龄不顾胥吏阻拦,朝蹲在渡口边的宋玉台说道。


    与其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况且,许是因着昨夜女子化成非人非鱼的东西在梦里向她求救,她若是就这般袖手旁观,难免心有不安。洛卿龄想了想还是走上前。


    宋玉台一身官服,他瞧见洛卿龄后,缓缓站起身直勾勾地望着她,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像是认出了她。


    “原来是洛娘子,久仰久仰,”宋玉台抱拳躬身,朝她行礼,“恕在下眼拙,竟把洛娘子也拦了下来,皇后见到怕是要怪罪在下了。”


    宋玉台果然认得她!


    洛卿龄瞥了宋玉台一眼,装模作样地屈膝回礼。她入京时远远见过此人,二人并未打过照面,至于宋玉台为何认得她,洛卿龄心中有数——定是自己先前托人送到秦砚珩房中的画像被宋玉台看了去!


    没想到宋玉台记性如此好,竟一眼便认出了她,还不顾场面开口打趣,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故意”无意的,真是让人心中不悦。洛卿龄不免对此人产生了些许偏见。


    如此想着,洛卿龄并未应声,却已有人替她开口。


    “能让皇后怪罪宋大人的可不是一般人呀!这位面生的贵女莫不是皇亲?为何此前从未见过。”不知何人低声问道,声音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倒也算不上什么皇亲贵戚,我听闻前不久皇后欲要替小殿下相看,便将几位贵女的画像放在小殿下书房中,谁知小殿下竟当众清走所有画像,其中……”


    众人议论纷纷,而后又忽然敛声,周围陷入沉寂。


    就在洛卿龄思考着如何应对时,身后一声嗤笑,却无人敢回头,亦无人敢接话。


    “私自议论皇室,杖三百。”声音熟悉,语气平静,不怒而威。


    即便不回头洛卿龄也能准确猜出来者何人。只见秦砚珩不知何时站在众人身后,今日小殿下一身红黑锦缎圆领袍,领口处压襟换了一块羊脂玉,红金色圆领上露出白皙脖颈,说话时青筋微露,他穿过众人款款而来。


    “表兄!”


    宋玉台笑着凑近,却被秦砚珩一脸嫌弃地躲开,宋玉台像是对这人的态度习以为常,他单手搂在秦砚珩肩上,咋咋呼呼道:“表兄你来了,刚好!你快看看这个案子!”


    “你是大理寺少卿还是我是?”


    秦砚珩侧过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身高略微比自己低一些的宋玉台,眼神飘过站在一旁的洛卿龄,而后下巴朝马车方向扬了扬。


    “上马车,本王没那闲工夫陪你们耗着。”


    金龙剑的事儿一天不解决,他就一天睡不安稳,本想着今日午时过便解了这牵绊,结果他在道观里左等右等却不见人来,直到玄影来报,原来竟是宋玉台这小子把人拦下来了。


    真烦。


    每年拨给大理寺那么多银子,真是白养了一群人,连破个案都想让他亲自出马,饭桶!


    秦砚珩停住脚步正要回头对着宋玉台说上两句,顿了顿又大步离开。


    罢了,毕竟是从小便跟在他身后厮混的弟弟,宋玉台的为人,秦砚珩还是了如指掌,宋玉台不过只是嘴碎了一些,但对案件还是极为上心的。


    想必不出两日便能破了这女尸案,毕竟,宋玉台断案手法还是他秦砚珩亲手教的,他对自己一向有信心。


    包括金龙剑这事儿也是。


    *


    道观,藏书阁。


    “小殿下……这招真能行么?”


    洛卿龄右手持剑,左手拿着一卷古籍,书卷一端垂落在地,其上字体密密麻麻,满是符咒。她看向不远处朝她张开双手的少年,面上逐渐升起几分疑惑。


    这都快黄昏了,她与秦砚珩在两个时辰内试了不下百种道术,到最后秦砚珩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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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拿着古籍现学,一手掐诀朝金龙剑便是一招,奈何躺在二人中间的金龙剑始终纹丝不动,那道牵绊住她与秦砚珩的力量丝毫不受道术的影响。


    再后来,秦砚珩决定让她拿着金龙剑朝他使出一招,看看能不能解了这牵绊,于是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只见前方张着双臂的秦砚珩点了点头,眸中神色坚定,他薄唇微张,在白齿间挤出一句话:“来罢,本王就不信这金龙剑还真能把我劈死——”


    尾音忽然上扬,秦砚珩猛地跳起来,一个闪身躲在书柜后。一阵烧焦味传来,方才他落脚的地毯瞬间变成了黑炭,秦砚珩短出一口气,吹起鬓角碎发,而后看向洛卿龄的眸中满是讶异。


    “洛卿龄!”


    秦砚珩扬声喊了一句,只见他站在书柜便甩甩袖子,拂开飘到头上的黑炭,深呼吸道,“你在放招数前能不能说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劈死本王!”


    “对不住对不住……”洛卿龄心里亦是有些慌张,不是她故意偷袭,而是这金龙剑也刚认她为主不久,她还不大用得惯。她挪动脚步欲要上前查看秦砚珩的情况,却被后者出声拦下,洛卿龄站立不安问道:“小殿下,现在……”


    “继续,”秦砚珩整理好衣襟从书柜后走了出来,保持方才双手摊开的姿势,“用我教你的那一招。”


    金光从花窗射出,融入窗外的黄昏,牵绊无法解开。


    秦砚珩盘腿坐在古籍中,手肘顶在膝盖上,只见他用手背托着下巴,愁眉苦脸地看着洛卿龄手上那把金龙剑。


    他只觉得郁闷。


    这两个时辰他和洛卿龄几乎把师父留给他的道术都试了一遍,竟没有一种法术能将金龙剑的牵绊解开,这便罢了,甚至这间藏书阁内竟没有一本古籍记载这种能够牵制二人的力量——金龙剑究竟是怎么把他限制在距离洛卿龄方圆十里内的?


    秦砚珩不理解,也想不明白。过不了多久他便要启程南巡,若金龙剑的牵绊还不能解开,他该如何与父皇解释?总不能实话实说罢……


    思及此,秦砚珩抬眸瞄了一眼坐在对面同样一筹莫展的洛卿龄,急忙打消了这个念头。父皇母后感情颇深,若父皇知道他与洛卿龄眼下的情况,不出半日母后必定也会知道,以母后的性子怕是又要来八卦他对洛卿龄是何想法了。


    还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无意间被金龙剑牵绊在一起罢了,待解除了这道力量,他与她定再无交集。


    “洛娘子还是先回罢。”


    秦砚珩冷不丁开口,他看了看窗外,眼下天色不早,他不好将人留在道观太久,若传出去了对洛卿龄名声不好。


    洛卿龄即刻明白秦砚珩的意思,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后,转身离去。


    耳边脚步声愈来愈远,整间藏书阁又陷入沉静,秦砚珩低着头继续查找古籍。他得让洛卿龄先行离开,好错开时间不引起外人猜疑。


    马车原路返回,洛卿龄头靠窗沿闭眼假寐。


    “救我……救救我……”


    谁?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