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假死

作品:《公主说她全都要

    回宫途中,二人虽近在咫尺,却一路无话。直至马车停驻天枢阁院中,顾疏桐垂眸俯视着立于马凳旁、静候搀扶的蔺寒枝,轻叹道:“大人既精于推演,可否为本宫卜一卦,窥一窥日后归处?”


    “公主乃天命所钟,归途自有天意定夺,岂是微臣妄言可渎。”蔺寒枝神色沉静如水,只将手臂稳稳递前。


    顾疏桐低笑一声,径自扶了厢壁下车,倒将蔺寒枝晾在一旁。蔺寒枝神色未变,默默将手收回后略微整了整衣袍,便跟在了顾疏桐身侧。


    待二人并肩步入内殿甬道,顾疏桐方又启唇:“本宫的去处是天机,那蔺卿自身呢?蔺大人……可曾为自己起过一卦?”


    “不曾。”蔺寒枝微微摇头,面色沉寂,“卜者,不自卜。”


    “也是,”顾疏桐唇角笑意更深,状似无意道,“听闻大人年少通玄,尤擅易理。如今贵为国师,前程锦绣,自是无须忧心未定之事。只是……”


    她话锋一转,眸光微侧:“府上怎只见慕大人一位?蔺卿尚未娶妻,便不与父母同住了吗?”


    “家严家慈远居别地,微臣孑然入京,幸得恩师收容,方有栖身之所。”


    “哦?大人是何时入京的?”


    “约莫……四五载前。”蔺寒枝脚步微顿,侧首看向顾疏桐,语意悠长,“公主似对微臣私隐……颇为关切。”


    那“私隐”二字咬得格外清晰,顾疏桐岂会不明其揶揄之意?只是,她素来不以为忤。


    顾疏桐神色坦然,颔首莞尔:“昨日初见,本宫便觉与大人投缘,竟似十分亲切。何况大人才具非凡,今日又帮了本宫大忙,多关切几分,亦是情理之中。”


    言语间已至内殿。蔺寒枝亲奉铜盆清水供公主盥面,正欲告退,身后忽又传来顾疏桐清越之声:“纵有‘卜者不自卜’的铁律……经年累月,大人难道就从未动念,想窥破一回自身天命?”


    好奇过么?


    自然。


    甚至,那数年前卦象昭示的“天意”,正丝丝缕缕应验于他命途轨迹之中;甚至,慕遂早年间为他所卜,卦卦灵验。蔺寒枝早知宿命,却仍在执拗相抗。


    “时辰不早了。”蔺寒枝最后只答了那么一句。


    不多时,顾疏桐已更衣如初,从内殿走了出来。她抬眸便见蔺寒枝正坐于案前,手中翻阅着那卷足有一尺厚的古籍。二人视线无声交汇。


    “今日之事,多谢蔺大人。”顾疏桐启唇道。


    “公主言重。”蔺寒枝目光仍落在书页上,并未抬首,“殿下亲临天枢阁,既开了口,微臣岂敢推诿。不知可有人随侍在外?”


    “自然。”顾疏桐答得干脆。


    “如此,微臣便不送了。”蔺寒枝指尖在书脊上轻叩一记,语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半日蹉跎,还有许多未曾整理,还望殿下恕微臣失礼。”


    顾疏桐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殿门在她身后悄然合拢。


    待那脚步声远去,蔺寒枝方才搁下手中书卷,起身缓步行至窗边。


    暮色昏沉,窗纱如雾。蔺寒枝的目光穿透那层薄绡,落在正悄然翻越宫墙的栗紫身影上。那一瞬,他指间狼毫险险脱手坠地。


    顾疏桐其人,于他而言,原不过是流言蜚语里一个模糊的剪影。即便命数纠缠,蔺寒枝也没有对她有过半分好奇。


    可那些轶事广为流传,蔺寒枝“被迫”听了不少,总觉隔雾看花,飘渺难寻。


    然这两番际遇,却将那层层叠叠的传言撕开了一道口子,让他得以窥见其下的鲜活真容——


    是矜贵的,亦是翻越宫墙的叛逆;是聪敏的,亦是言笑晏晏的亲和……


    顾疏桐此行当然不会真命人跟随,这一路走来也不会让人知晓。纵使这天枢阁不算外朝禁地,她也断不会轻易留下今日行踪的明证。


    她已经利落地翻了出去,蔺寒枝望着那早已消失的栗紫衣角,一并看见了自己遣去悄悄护送公主回宫的宫人。


    是以,她初时那番挟势之言,不过虚张声势——这层算计,蔺寒枝心中洞若观火。


    然他终是自蹈彀中,应了这场邀约。


    他实在是想看看,顾疏桐究竟想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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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档案房内只闻纸页翻动的窸窣声。许南春擎着一盏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顾疏桐在架前翻找的身影。


    “天乾二年……肃瀛……仕凌元年……”顾疏桐指尖划过卷宗上的年号印记,低声念着。


    许南春心中纳罕:顾疏桐今日行踪成谜,大半日不见人影。一回宫便匆匆寻了过来,问她可知皇上日常的书信存放何处。


    涉及军事要务的自然在军机处重地,需得御批方能入内。顾疏桐却说寻常往来即可。许南春虽觉蹊跷,可顾疏桐既开了口,自己岂有不帮的道理。也未多问,当即遣人寻了相熟的御前太监,将二人悄悄引至这尘封的档案房。


    许南春曾经有熬夜的习惯,自入此世后却养成了早眠。此刻灯影昏沉,倦意如潮水般上涌,眼皮沉沉地打着架,几欲合拢。


    就在将睡未睡的迷蒙之际,忽听顾疏桐一声低语:“十一年前的……有了。”


    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瞬间刺破了许南春的困倦。许南春睁开眼,只见顾疏桐手中已多了一叠厚厚的信札。


    “寻到什么了?”许南春凑近问道,声音也压得极低。


    “阮太傅当年递上的奏疏与书信。”顾疏桐悄声回应,就着摇曳的灯火,目光如炬,细细比对着什么。


    阮太傅阮魏,正一品大员,以清廉刚直、犯颜直谏著称,早年深得圣心。可惜天不假年,三十余岁外出治水时竟客死异乡,朝野无不扼腕叹息。


    许南春久闻阮魏盛名,却不明白顾疏桐何以深夜来此,专寻他的旧档。


    顾疏桐凝神看完,复又将信札归置原处,只低声道:“回去细说。”


    许南春会意,二人不再言语,悄然离开了此地。


    “你说……慕遂便是阮太傅?”


    许南春惊得手中茶盏一晃,茶水险些泼洒出来。


    她抬眼,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紧紧锁住顾疏桐:“我虽未曾见过阮太傅,可陛下早年与他情同手足,几乎无话不谈。若慕遂便是阮魏,国师为官十五载,你父皇见之岂有认不出的道理?”


    “倘若……”顾疏桐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探究的寒意,“天枢阁中,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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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改天换面的易容之物呢?”


    她脑海中闪过今日在镜中窥见的陌生的自己,又想起榻上与记忆中全无交集的慕遂。以那易容粉的奇效,慕遂即阮魏,这看似荒谬的关联,却也不无道理。


    “何等奇物能经年累月、滴水不漏?阮魏为官十二载,慕遂执掌天枢十五秋。这么些年你父皇与他们打过多少照面?音容笑貌、举止气度,岂是易容之物能全部掩盖的?”许南春摇摇头,显然并不相信。


    “可阮太傅的手书,”顾疏桐语气斩钉截铁,一字一顿,“与我今日所见慕国师在书上批注的字迹,竟分毫不差。”


    她稍作停顿,眸中掠过一丝深远的追忆:“十一年前,母后曾携我在乾清宫玩耍,我无意中瞧见了一封书信……”


    那时顾疏桐不过五岁,却已经认识许多字了。她指着那书信,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却不理解其中含义。


    宋皇后捂住她的嘴,悄声道:“疏桐啊,这些是瞧不得的,你要牢记,后宫不得干政。”


    时隔多年,顾疏桐早已淡忘那书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她以为自己早已不记得这些,可在瞧见慕遂在书上做的批注的时候,一下子想起了这桩事。


    原来她还记得那飘逸的字迹,也记得那句沉甸甸的“后宫不得干政”。


    “十一年前……”许南春低低沉吟,“那时魏太傅三十六岁……”


    正是他客死他乡的那年。


    许南春对顾疏桐说的话深信不疑。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清晰记住字迹固然匪夷所思,可这世上本就没有自己做不到就不信别人也做不到的道理。


    “只是,若慕遂真身便是阮魏……”许南春的声音压得极低,眼中疑云翻涌,“那他如今该是多少岁?又为何要两次‘身死’,布下这瞒天过海之局?所图……究竟为何?”


    许南春本以为自己对此处的情况已十分了解,几乎是“开了挂”。可此刻,却有种身处雾中的错觉。


    她好像,从不了解。


    “我方才细阅了那封旧信。阮太傅实是为受灾流民泣血上书,恳请开仓放粮、减免赋税。可父皇……”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寒意凛然,“却在旁朱批了‘胡言乱语’四字。若二人早已政见不合……”


    “政见不合就该远遁江湖,从此隐姓埋名才是。怎会重返这龙潭虎穴,又做起了这深宫里的国师?”


    顾疏桐抬起眼,说道:“如果……他并非‘重返’,而是从未离开呢?或者,早在‘阮魏’之名消逝之前,‘慕遂’便已在这宫墙之内……执掌天枢了?”


    话音落处,死寂弥漫。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天枢阁所推演、所昭示的天意——岂非从一开始,便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弥天大谎?


    慕国师早年“算”出当今圣上身肩天命,自己却在朝为其左膀右臂。宁文帝当真为天定之人吗?还是一切都是慕遂为其造的势……


    以为二人有共同抱负时便“算”出其为天命所归,政见不合便假死离开;如今徒弟蔺寒枝又当上了新国师……天枢阁虽不归皇室管辖,却在左右着皇室。


    “那慕大人假死,蔺大人上位,便是有了新的储君之选。”顾疏桐沉吟半晌,叹道,“这一次的天命,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