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

作品:《忆君王

    周婈珠时常会回想起自己三四岁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她还是她父亲周鼎的唯一的女儿,也是他的长女。


    周鼎的第一女是他一位没什么存在感的妾室所生,那个孩子也在出生不久后夭折。


    直到半年多后,他的另一个妾室生下了他的第二女,彼时他膝下已有二三男嗣,婈珠这个女儿的到来,方是正好叫他儿女双全了起来。


    ——在赵夫人没有生下周鼎的第三女周媜珠之前,婈珠都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儿,是得宠的女儿。


    而那时婈珠的生母也还尚算有些得宠,所以连带着婈珠也过了短暂几年的众星捧月的日子。那是她生命中最难忘的一段岁月啊。


    周鼎不溺爱那些儿子们,对他们往往是要求严苛,但是对婈珠却有几分宠爱,时常将年幼的她抱在膝上玩耍。


    她对自己的幼年时代总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有时午夜梦回,也会梦到昔年阖家家宴之时,那个三岁左右的自己坐在父亲的膝头,手里抓着一个父亲给她的玩具玩耍。


    彼时家中其他人都战战兢兢地侍立在父亲跟前,那些兄长们更是大气不敢喘,可只有她是自在的,快活的,可以无忧无虑地在父亲怀里咯咯直笑。


    父亲偶尔发怒问责兄长们的课业,兄长们两股颤颤快要吓得瘫软在地,而婈珠就能无视父亲的怒火,出声打断他的责骂,说自己想要吃桌上的一块糕点。


    父亲就会顿时收敛了怒火,柔声哄她几句,取来一块甜糕塞进她的手里。


    直到周媜珠的出生。


    直到周媜珠从赵夫人的肚子里呱呱坠地开始,这一切就都变了。


    起先听说嫡母赵氏生下一女时,婈珠的生母私下有些担心,又有些幸灾乐祸。


    担心的是又一个女孩儿的出生,打破了婈珠“唯一女儿”的金贵身份,赵夫人的女儿可能会因此分走原本属于婈珠的一部分宠爱。


    至于幸灾乐祸,那自然是暗中窃喜赵夫人生下的不是男胎。周鼎对她的肚子期待已久,她就只生了个没用的丫头片子出来,指不定不仅她要失宠,那个死丫头也不会得到冀州侯周鼎的多少疼爱。


    听到生母和嬷嬷们躲在房中这样议论着,懵懵懂懂的婈珠好似真的安心了一些,她觉得哪怕有一个妹妹出生了,父亲也许也不会多么疼爱那嫡母所生的妹妹,父亲最疼爱的肯定还是她。


    然而让婈珠永远也没有想到的是,妹妹的出生,不是“分走”了她的一部分宠爱,而是完全夺走了原先属于她的父爱。


    不是分走,而是完全夺走。


    即便周鼎对赵夫人没有生下嫡子而有所失望遗憾,但是面对他正妻所生的第一个孩子,他仍然十分疼爱,对这个女儿倾注了极大的爱意。


    第三女刚一出生,他就在书房中苦思了整整一夜,为她珍而重之地取名“媜珠”,乃掌上明珠之意。


    而在婈珠出生时,周鼎显然就从未这样用心过。


    ——她从前的名字,叫做“菱”,周菱。菱角的菱,卑贱之物罢了。


    不过是因为得知她出生的消息时,周鼎的面前摆放了一盘新鲜的菱角,所以他便随口给她取了个“菱”的名字。


    她是不值钱的菱角,而周媜珠是千金万金般贵重的“珍珠”。


    同样是他的亲生女儿,在周鼎眼里,她们姐妹之间的差别,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生母教她去和她父亲闹,问她父亲为什么给妹妹取名字这么用心,为什么妹妹是珍珠,而她就只是个菱角儿,父亲被她这么一闹,皱眉想了想,就又取了个“婈”字,给她改名“婈珠”。


    婈珠,媜珠,这样听上去倒似乎是一对没什么差别的姐妹了。


    不过,很快婈珠就知道了,哪怕她的生母再有心机,再会算计,有些东西,也不是她和周鼎哭哭闹闹几句就能算计来的。


    比如说,因媜珠乃俪阳公主嫡孙女,为了彰显自己嫡女的尊贵地位,周鼎还借机向当时大楚的代宗皇帝替媜珠索要县主封号,代宗皇帝看在周鼎难得一次向朝廷进献了北地赋税的份上,便册封此女为馆陶县主。


    馆陶县主。


    ——这个,是周婈珠能靠着哭哭啼啼闹几句就给自己也争一个县主的名号的么?


    呵。


    不仅仅是这个县主的名号,自周媜珠出生后,婈珠就再也没有爬上过她父亲的膝头了。


    从此之后,周鼎的怀里、膝上,抱着的只有周媜珠一个人。


    哪怕后来他的第四女、第五女、第六女也接连出生,他都没有再这样宠爱过一个女儿,他最宠爱的仍然是周媜珠。


    可是周媜珠到底又比她强在哪里了呢?


    除了出身,除了她们两人生母的地位差别之外,她到底有哪点不如周媜珠?为何命运要如此戏弄于她?


    甚至,除去父亲周鼎这样偏心之外,就连当时的河间王张道恭也这样偏爱于周媜珠。


    她至今记得张道恭年少时初来北地冀州就藩的样子,洛阳王孙,白衣公子,温润如玉,身上带着一股北地男子鲜少有过的文雅温和。


    家中小娘子们都从未见过这般的人物,虽然还是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年纪,可仍旧很容易就在张道恭面前低头红了脸。


    大家都想朝他跟前凑,可他在周家的几个姐妹里一眼就看中了周媜珠,之后也都只和周媜珠亲近。


    对于旁人,哪怕她们也想尽办法朝他身上靠了,但他的态度却总是疏离而客气。


    他也是那样宠爱媜珠,他会亲自教她习字作画,带她翻阅古籍典章,和她赏花游湖,给她讲长安洛阳那边的新鲜故事,逗得媜珠总是含羞带笑。


    而她呢,她就是张道恭眼里一颗默默无闻的灰尘星子,什么也不是。


    之前父亲为媜珠讨要县主封号,后来张道恭也要求娶她做河间王正妃,现在就连那乱臣贼子周奉疆,也要把皇后宝座捧到她面前来。


    她是父亲周鼎的馆陶县主,是张道恭心中唯一的河间王妃,是周奉疆的赵皇后。


    那她呢?


    那她周婈珠呢?


    她又算什么?算什么?为什么这些人都只爱周媜珠,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周媜珠都总是过得比她更好?


    *


    到底顾忌着是在段充面前,周婈珠一忍再忍,终于忍下了那些会让她失态的神色。


    她故作云淡风轻地敛了苦涩的笑意,回过头去瞥了段充两眼:


    “这几年里,总跟在我跟前伺候,你也吃了不少的苦头,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时机,你和那韩孝民凑在一块,也好在那私娼窠里松快松快。在外头走动,男人们聚在一起没有不要花钱的地方,这些钱你先拿着,跟他们一起吃喝了也好、|嫖|赌了也罢,花完了再跟我要罢。”


    说罢她便从袖中取出一个有些褪色了的半旧荷包,里面零零碎碎还装着一些银子,扔在了段充的跟前。


    段充诚惶诚恐地拾起那枚荷包,小心翼翼地放回一旁的茶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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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不敢!臣没有……”


    婈珠轻轻眨了下眼:“不敢什么?没有什么?”


    “臣不敢在外行迹不端、嫖宿娼女。臣没有。这些银钱,臣也暂时用不上。”


    他听到周淑妃似乎哼了声,少顷,她又问:“眼下你和韩孝民这般熟络,难道韩孝民就没提过要带你走么?你还继续留在我这里做事,韩孝民难道就没有什么疑心?”


    韩孝民当然是提过这一茬的。


    在他和段充第二次就在酒桌上把酒言欢之时,他便借着酒意苦劝段充道:“我说段老弟,你既然在这两头里来去自如,那还和那头的张道恭、周淑妃他们多啰嗦什么?索性你孤身一人,又没有什么妻儿家眷的牵挂,一走了之了便是!到了我们这儿,我虽不敢保你大富大贵加官进爵,可好歹有吃有喝、衣食无忧,不比跟着那丧家犬一样的张道恭划得来嘛!”


    段充当时又是怎么回答韩孝民的呢?


    他苦笑了下,低头放下酒杯,缓缓道:“弟且先谢过韩二哥的好意了。我如何不懂韩二哥的苦心?若是能一走了之,这些年跟着张道恭四处逃命,我何日何时何地不能走?可到底……”


    他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可到底二娘子怎么办?她身边还能放心使唤的奴仆婢子们,这一路上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我一个。我一走了之了,她怎么办?她还能使唤谁?”


    韩孝民哈哈大笑,心中了然,当下不再多谈此事。


    这是段充给韩孝民的答案。


    但是此时面对周婈珠的询问,他只能说:“韩孝民确实曾经和臣提过此事,臣推脱说,其兄韩孝直为人苛刻计较,若是知道他将臣这样的人带回魏军军营,必会因此向他发难,臣不想给他添了麻烦,便就此作罢。韩孝民听完此言后,果然对其兄之不满越发溢于言表。”


    婈珠颔首:“不错,你很聪明。”


    段充走后,她一个人独自在房内坐下,神思浮动,手中一下下拨动着一件珍珠手钏儿。


    这是她前两日在龙编县内一个老巫医手中收来的机窍玩意儿。那女巫医告诉她说,这珍珠手钏里有一枚珠子已经被悄悄挖空了,刚好能钻进去一只珍珠蛊虫,可把那蛊虫养在里头数月不死。


    只消轻轻拨开珠子上的开关,那雪白如珍珠一般的小小蛊虫就会无声无息立马爬出来,朝人的肌肤骨肉里头钻去,轻易就能取人性命的。


    雌虫会钻入男体内,而雄虫则喜钻入女体。


    只不过,如今这件珍珠手钏里头还是空的,并没有蛊虫养在其中。


    婈珠当时问了那女巫医一句:“现今还有没有这样的珍珠蛊虫了?能不能替我捉一对来?越快越好!我要的便是这样的东西!”


    那女巫医窃窃地笑了笑,苍老面庞上的皱纹堆出阴狠而古怪的神情:


    “娘娘也不能太心急了些,我们僚人的蛊,可不单单是养出来的虫子,咱们呐还要祭蛊的,这三斋四拜一番,少说也要等到开了春才能出蛊,哪里是说要就能现成取来的。”


    婈珠一再催促:“那你速速替我去办成此事,越快越好!我要越快越好!”


    女巫医神色微收,又试探地与婈珠说:“淑妃娘娘答应过老妇的,待事成之后,可千万要兑现才是。”


    婈珠抬起下巴:“自然不会忘,等周奉疆那逆贼一死,我们大楚皇帝陛下收复中原,再度入主长安洛阳宫室,陛下届时感念你的功绩,至少要封你做九真国夫人,封你儿子为交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