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作品:《南瓜马车不停站

    旁边的人往一个方向流动,虽然拥挤,却又友善地为他们留出一方小小的空间,她安宁地停泊在一个庞大的旋涡里。


    江萌在吃惊的状态里,好一会儿才答道:“我没什么啊,就是看了一部很感人的电影而已。”


    陈迹舟:“是吗?什么电影。”


    “忠犬八公的故事。”


    “看了八遍,哭了八遍?”


    “嗯,第九遍了。”江萌纠正。


    他笑了,然后说:“没骗我吧?”


    江萌摇头,抬手搓搓眼皮,郁闷地想,有这么明显吗?


    陈迹舟躬下身,撑着膝盖,视线与她等高。


    他又仔细看看江萌肿肿的眼睛,笑意淡了许多,这次是认认真真地发问,“没骗我吧,江萌?”


    江萌失笑:“真的没有啊。”


    陈迹舟的头发很软,在风里颠三倒四,很像她看过的那些动漫男主角。


    而那双漩涡中心的眼睛,始终没有被风吹乱,坚定地看着她,在等待她的正确答复。


    她说:“你难道就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时候吗?”


    江萌重新汇入人流中,往前走,“可能也没什么原因,突然心情低落,想看一些催泪电影。”


    陈迹舟低声重复问题,“我有什么不高兴的时候?”


    他手插兜里,低着头随她往前,一边思索,一边慢悠悠地走了几步,“一般不超过十分钟——说多了,五分钟,没演完片头我就好了。”


    “你心态真好。”


    陈迹舟说:“称不上,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是懒得为难自己。”


    他骨子里那股慵懒松弛的劲儿,江萌纵使学不会,也受到感染。


    陈迹舟胸中平缓,步调终于悠闲了些,跟江萌并肩,偏眸看她,“下次再低落你就找我,我应该比那些电影稍微有用点。”


    江萌一点也不怀疑他比电影更有用,他就像个百宝箱,一身稀奇好玩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他大方,总是随便她来翻,也特别的欢迎她。


    他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朋友。


    江萌挤出一个明快的笑来:“嗯,你真好。”


    你真好,和你心态真好,区别就大了。


    她在脆弱的时候,就会显得很……柔软。


    少年低头,摸了下鼻梁,回避了江萌再次投来的感激视线。


    陈迹舟注意到旁边的严肃打量,他稍稍抬眼,就见他的班主任老吴和教导主任都站在主席台上,齐齐盯着他呢,他脚步往那边去:“既然你没事,我就放心地去接受制裁了。”


    江萌心生愧疚,又把他叫住:“对了,是不是我昨天的电话害得你睡不着了啊?”


    他背对着她往主席台走,江萌原以为他没有听见,但很快,陈迹舟回了头,他站在干净得无以复加的阳光里,看着女孩子发苦的表情,少年身姿挺拔而平和。


    他说:“当然不是了,我是为我自己。”


    ……


    上午十点,史政重点班。


    语文老师踩着上课铃进来,书丢桌面上:“半节课看名著,今天午练做个随堂检测。”


    有人问:“考哪本啊?”


    老师的眼睛犀利如鹰,盯过去:“你哪本没看就考哪本。”


    “我都看了,能不能不做?”


    老师扬一扬下巴:“你上房揭瓦吧,快去。”


    没人说话了。


    陈迹舟找老吴补了假条,又趁课前去吃了点东西,预备铃响了才回教室,他平时习惯走后门。


    语文老师在讲台上,一抬头就看见有人迈着长腿自由散漫地进来了:“迟到了还走后面,我说有些同学,在家里当惯了少爷,来学校就把你那臭德行改改,没人惯着你。”


    所有人回头看。


    老师阴阳怪气的话还没说完,陈迹舟已经从善如流地退了出去,又不疾不徐地绕到前面,最后规规矩矩地敲了门:“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老师冷冷:“进。”


    陈迹舟回到座位上,听见同桌韦智文小声嘀咕:“她好像更年期来了。”


    他坐下,放书包,“别这么说,是我不礼貌。”


    陈迹舟没带名著,勾勾手。


    韦智文把书推过来。


    陈迹舟瞄了一眼,觉得这些文字很眼熟,“看两个月了,你这林黛玉怎么还在进贾府,什么时候翻到下一回?”


    韦智文咬牙。


    此人个头小小,心眼也不大,一下就把三八线上的书抽走了。


    “……”


    陈迹舟看他心情不快,把他桌上另一本拿过来,翻开,又往后桌懒散一靠,跟他打商量:“你看上册,我看下册。”


    韦智文没话说,又盯着那一页看了五分钟。过会儿,瞄一眼往教室外面走的老师,暗测测地探过来脑袋:“你早上干嘛去了?”


    “睡懒觉啊。”


    “……”好理直气壮。


    韦智文习惯了他游戏人间的日常,问他正经事:“我女神最近是不是和那个姓李的走很近。”


    陈迹舟翻着书,漫不经心:“你哪个女神?”


    “江女神。”


    陈迹舟的手指顿了顿,于是那一页没掀翻过去的纸又轻飘飘地落下:“哪个姓李的?”


    “你明知故问啊,”韦智文用手挡着嘴巴,偷偷说,“我昨天看他俩一起走了。”


    陈迹舟刚看进去的剧情在视野里模糊成了一团,慢慢地融成器材室的昏暗场景,李疏珩好像给了她一个什么东西,他们低着头一起看,两人挨得挺近的,脑袋都快靠上了。至于后来,应该是一起走了吧?他去打球就没注意了。


    他把书翻过:“她跟谁玩是她的自由。”


    韦智文嘀嘀咕咕:“你说是不是陆绎轩大仇得报,那小子看你不顺眼,故意膈应你来挖墙脚。”


    老师从后门进来的脚步无声,陈迹舟在下面碰了下韦智文的脚,他才紧急地收敛了声音。


    老师四处巡视,此刻站在韦智文身后,看看他的书,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有的人,每次把书一摊开就在那看开头,永远翻不到下一回,我把课堂这么重要的时间让出来,不是给你坐在那发呆的,心思也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学习不是为我学,自己拎拎清楚。”


    韦智文咬咬嘴唇,把脸埋低,一脸“再这么说我就不活了”的壮烈表情。悲痛之际,竟然发现旁边的人眼睛弯弯。


    他胳膊一下拱过去,陈迹舟很敏捷地闪开。


    韦智文没拱到人,更是火大,咬着牙一副要哭的样子,“不许笑,烦死了你!下次不给你看了。”


    陈迹舟撑着嘴角,忍笑:“好好好。”


    -


    江南的春夏之交,气温总是跌宕起伏的。下了一阵雨后,升温几天。


    江萌本以为那次书模招聘的事没影了,没想到月末的时候接到一通电话,上回那个助理姐姐说他们提前约好的模特有别的档期去不了了,愿不愿意当个替补?


    江萌一下从床上鲤鱼打挺翻起来,她可太愿意了!


    “哪天?”她问。


    助理姐姐说:“下周日可以吗?不影响你学习?”


    “可以可以可以。”


    周末是再好不过了。


    “这次拍外景,在烟溪古镇,你差不多下午两点到就行。”


    江萌高兴地在房间兜圈:“yes!谢谢姐姐,你太好了,你一定会赚大钱的!”


    那头被她逗笑了:“别迟到啊。”


    “一定一定,我定十八个闹钟。”


    江萌本来还在想怎么跟父母交代,在餐桌上旁敲侧击了一番,得知他俩周末都不在家。她兴奋地找到同担的联系方式,让对方把她拉到群里。组织看演唱会的是比她高一级的学姐,学姐说到时候会帮他们一起买票。


    次日,叶昭序在家。


    她跟江宿的书房分开,用了个半开放式的,就在客厅一侧,隔断的百叶门敞着,她正坐在吧台青色的吊灯底下,点了根细烟,一边抽烟一边低头写字。


    江萌放了学,作业已经做完了,她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妈妈没管她。


    叶昭序中途接了个电话,说了两句好,然后向江萌交代:“客厅这个空调一直坏着,马上天说热就热了,我赶紧找人修一下,约了星期天上门,我估计不在家,你到时候招待一下人家。”


    星期天?


    江萌迟疑了几秒钟:“能不能——”


    叶昭序没抬头:“什么?”


    江萌:“我一个人在家有点不好意思,你让他换一天行吗?”


    叶昭序:“难约,喊了好几次那师傅,你不用跟他多说,他修好就走了。害怕你就把门开着站外面。”


    江萌面色为难:“但我那天可能不在家。”


    叶昭序停住笔尖,终于瞥过来一眼:“你干嘛去?”


    江萌扯了个借口:“我和同学约了去图书馆。”


    “去图书馆是什么重要的事吗?”


    江萌:“那装空调又是什么重要的事吗?换个时间不行?”


    叶昭序把烟按进水里,本来斜着身子坐,转而抬起脸来,直直地看向江萌,又问一遍:“你打算干什么去?”


    “……”


    妈妈真的很聪明,而且她的直觉太敏锐了。江萌被盯得发慌,看着电视机没接话。


    “演唱会?”叶昭序问。


    江萌:“不是啊,演唱会还早呢,我真的跟同学出去学习,小组讨论。”


    那边没吭声。


    江萌以为她心软了些,又加把火力说:“我会做完作业再出门的。”


    叶昭序问:“哪个同学?”


    她下意识说:“谢琢。”


    这个人不太皮,学习好,一直都是应付父母最好用的朋友。


    叶昭序:“谢琢星期天下午有个专业技能竞赛在宁城,你打算怎么跟他去图书馆?”


    江萌怔住。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江萌后背都冒冷汗了。


    现在改口也来不及了,她再找借口就露出马脚了。


    不对,是已经露出马脚了。


    看了她一会儿,叶昭序严肃地问她:“江萌,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江萌愣了下,皱着眉眼“啊?”了一声,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神色:“怎么可能啊。”


    叶昭序静静地看在眼里。


    她刚才那支支吾吾不敢言说的表情,和这个写满了“你别血口喷人”的白眼显然是不同的。


    看来恋爱是没谈,但出去要干的肯定不是什么正事。


    连说都不敢跟她说,更是不合常理。


    比起她浪费学习时间出去玩,叶昭序更担心的是江萌在外面出什么事,万一碰上不三不四的人,后果难以想象。


    叶昭序周五就不在家里了。


    江萌想了个主意,把钥匙给邻居家的初中生,让那小男孩过来帮她蹲一下那位师傅,拍摄那边她肯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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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去的。然而江萌准备好要出门的时候,发现她的钥匙找不到了,平常都顺手挂玄关的,怎么可能没了呢?


    江萌翻遍了家里都没有,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萌试着开了一下大门,果然发现门被反锁了,为确保安全,厨房各种设施阀门也被关掉了。


    江萌的心一下沉到谷底。


    小时候父母经常用这一招对付她,怕她溜出去不安全,搬了新家之后,她也长大了,读了初中,没必要天天把她锁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坐牢”了。


    江萌刻不容缓地打电话给妈妈:“你把我钥匙带走了?”


    叶昭序:“跟你爸说了,他锁的门。”


    江萌忙问:“你把门锁上,修空调的师傅怎么进来?”


    叶昭序:“他不来了,跟我说了一声,改时间,但你也不能出去。”


    江萌:“我必须要出去,不去我会死!”


    叶昭序很平静:“不出门不会死,没呼吸才会死。紧要关头成天想着溜出去干什么?有什么不能等过完这一年再说?”


    “可是我作业都做完了啊,出去玩一下都不行吗?”


    “你学习是为了做作业吗?”


    “不要说你管我都是为了我好!”


    叶昭序冷冷:“我不说,我管你是怕你过得太好,行吗。”


    叶昭序自己也承认,她不擅长带孩子教孩子,因为本身性格不够柔软,加上平时工作太忙,处理江萌的事情,很多时候直接粗暴,能解决问题就行。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身为教育工作者的某种程度的失职,但她的确把更多的细心和精力放在了学生身上。


    江萌一屁股坐沙发上,把脸埋进抱枕里。


    最后,那边吩咐:“就安心待着,看看书。看不进去书看电视也行。”


    江萌坐在课桌前,非常用力地在卷子上写字,她发誓,再也不跟他们说话了,她永远不会笑了!


    她要疯狂写作业,昼夜不停,把作业写穿!


    觉也不睡了,最后晕得倒在家里,给他们好看!


    她甚至幻想自己从楼上跳下去以死明志,让他们悔恨终身——不,实际上哪里有悔恨终生一说,过个三四年他们会再要一个孩子,很快就把她忘了,那她岂不是白白牺牲?


    还是算了。


    她泄气地把笔摔了。


    江萌给谢琢打了个电话,本来没指望他能接,没想到电话很快通了,谢琢好像还挺悠闲的。


    江萌迁怒:“你到底为什么非得今天去参加那个竞赛?”


    他淡淡说:“什么竞赛?我在家里。”


    “……?”


    江萌一时失语。


    什么意思?


    被诈了?


    她居然被她妈妈诈了?!


    这下子江萌连崩溃都没力气了。


    她心如死灰地闭眼,花了很久的时间平复,随后冷静告知:“我要跳楼,谢琢。”


    他的语气温柔了些:“你怎么了?”


    “为奸人所害,身陷囹圄。”


    谢琢慢条斯理地分析:“不建议,你家那个高度下来,遗容会非常不堪,轻则四分五裂,重则‘肝脑涂地’,没记错的话,一楼有个铁栅栏,如果不幸身首异处的话,太不雅观了——实在要寻短见,其实你可以上吊。就算你的舌头吐出来两米,好歹不会影响市容。”


    江萌后背发冷地打断:“够了,你真的够了!”


    把电话挂掉。


    她躺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又响了。


    看到陈迹舟的名字,江萌接过,没等他开口说事就抢白,向好友二号宣布:“陈迹舟,我不活了,我要跳楼。”


    他要说的话被堵回去,陈迹舟顿了下,来兴趣了:“真的?”


    他兴致高昂:“展开说说。”


    “……”


    江萌好想揍他两拳。


    但说真的,她非常信任此人四两拨千斤的一张嘴,找到救星一般坐起来,语速很快地说下去:“我现在先不跟你说这个,今天你是军师,必须帮我想个说辞,我约了一个不能鸽的人,但我妈把我锁家里了,我得想办法跟人家重新约时间,怎么才能取得二次信任?”


    陈迹舟没给她出主意,但是问她:“几点见?”


    “两点。”


    “很重要?”


    “非常重要,性命攸关!”


    他认真说:“先别回掉,你等我。”


    电话结束没多久,陈迹舟就在外面按门铃了。


    江萌飞快过去,把中间的通风门打开,隔着金刚纱,看到救星站在门口。


    他戴了顶鸭舌帽,帽檐遮挡了眉眼,层层遮罩之下,她只见到他显现的下颌骨线条是清晰流畅的。


    江萌:“你怎么来这么快?”


    陈迹舟说:“有事找你,本来就在路上了——门从里面打不开?”


    江萌:“我家这个锁比较特别,从里面只能用钥匙,没有那个转来转去的锁,专门对付我的。”


    “备用钥匙没有吗?”


    “我的钥匙被收走了,”她想了想,“备用的是有一把,但是是坏的,好几年了,坏的也没用吧?”


    他问:“怎么个坏法。”


    “断掉了,中间断的。”


    陈迹舟皱眉,低声重复:“断掉了?”


    他低着头,想了十秒钟不到就有了主意似的,立刻转身走了,给江萌留下一句:“你找出来,等我十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