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漆长廊蜿蜒，青砖被丫鬟打理的干净整洁。


    苏砚辞牵着李太傅的手走在长廊上，一双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地，时不时的望向李太傅。


    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带着些运动的红晕，“师傅，小辞好饿啊，餐厅什么时候能到啊？”


    苏砚辞奶声奶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他仰头望着眼前素来威严的老人，睫毛扑闪扑闪的，抱怨道：“这个走廊太长了，餐厅离得我们也太远了。”


    “是膳房。”李太傅不明白苏砚辞是怎么创造的餐厅这个词汇，但听名字就知道大概其意思。


    他没有在意，小孩子就是这样，在这个模仿能力超强的年龄，时不时就会蹦出一两个从未听过的词语。


    但李太傅作为苏砚辞的老师，自然要给他纠正这个错误。


    “对对，是膳房。”苏砚辞附和道，随后继续问道：“那什么时候能到啊，小辞又饿又累，要走不动了。”


    “师傅，以后能不能把餐厅的位置弄得近一点。”苏砚辞毫不客气的提出建议：“最好我读完书，就能直接吃饭。”


    李太傅听着这话，刚想开口说教，文人吃饭岂能这么随便，要讲究风花雪月，环境意境。


    就像他把膳食搬到竹影轩，那里是一片生长茂盛的竹林，由李太傅亲自打理，流水潺潺，竹影摇曳，环境清幽美丽，是李太傅招待贵客的地方。


    从这个地方吃饭，也想表现出自己对苏砚辞这个小徒弟的重视。


    哪想到，这个小家伙还不领情。


    李太傅板着的脸低下头，想要说教这个不知欣赏的小家伙，却在接触到那软糯的目光时，脸色竟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他看着小徒弟因为用力拽自己而微微前倾的身子，脸颊红扑扑的，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


    罢了，孩子还小呢，以后慢慢教便是。


    苏砚辞见李太傅没有反应，胆子大了些，“师傅，这块假山位置不好，我读完书， 是要休息一会的，它占了我玩耍的地方，等会给它挪了好不好？”


    “师傅，以后读书的时候，我能吃点心吗？点心能吃蟹粉酥吗？我最喜欢吃蟹粉酥了，怪不得华妃这么爱吃。”


    “师傅，就我一个人跟着读书吗？”


    “那我一个人读书不是很无聊吗？师傅你能多收几个徒弟，和我一起上课。”


    ...........


    一路上苏砚辞的小嘴就没有停过，对着李府的花园指指点点，要求一个接一个提出。


    按理说，李太傅听见如此多不合理的要求，根据他的性格，早就发脾气了。


    但如今，他望着那张叭叭的小嘴，有些疑惑，这孩子不是说饿了吗？怎么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话，他不口渴吗？


    孩童身上独有的奶香萦绕在鼻尖，让李太傅一直沉闷的心情好了很多，自从儿子儿媳离开这个家，养育孙子孙女的重担，李府的门楣，都压在他的身上，他已经很少有这么轻松的时候了。


    他对上小徒弟澄澈的眼眸，看着他因为期待而翘起的嘴角，到嘴边的反驳终究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不行，那块假山不能动，但你可以去花园玩。”


    “可以吃点心，但要少吃点，蟹粉酥性寒，不是你这个小孩能多吃的，”


    “华妃是哪位娘娘，宫中并没有这样的一位娘娘。”


    “不会再收弟子了，你是我最后的一位弟子。”    “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找锦淑和.......瑾瑜玩。”


    李太傅停顿了一下，想到昨天锦淑和瑾瑜的情况，他看向苏砚辞的目光中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


    长廊尽头，竹影轩的轮廓渐渐清晰，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与潺潺的流水声交织在一起。


    四个丫鬟恭敬的站在门前，低眉顺眼，等候着主人的到来。


    苏砚辞鼻尖忽然动了动，螃蟹的鲜香和新麦面的甜暖气息，正顺着穿堂风轻轻飘来。


    虽然现在不是吃螃蟹的时候，但无论是太子，还是李府，弄几只螃蟹并不难。


    苏砚辞的肚子适时发出“咕噜”一声，他葡萄似的眼睛顿时亮得像浸了蜜，小手攥紧李太傅的袖口往前拽，“师傅师傅！是蟹粉酥的味道！”


    “走，我们快走！”


    李太傅被拽得踉跄半步，看见小徒弟露出的脖颈上有点细密的汗珠，发辫梢还别着片不知何时粘上的竹叶。


    他素来绷惯了的嘴角不自觉往上扬，抬手虚虚护着孩子前倾的身子，到底没舍得说教吃饭的种种规矩：“慢些跑，当心门槛——”


    话未说完，苏砚辞已经拖着他来到了房门前。


    门前，四位丫鬟低头敛袖而立，她们看见主人到来，立刻轻步推开门扇，木香与饭香混着竹影轩特有的草木清气扑面而来。


    屋内八仙桌上早摆满青瓷碗碟，蟹粉酥金黄的酥皮层层叠叠，在阳光里泛着油润光泽，旁边白瓷碗里的鸡丝粥还腾着袅袅热气。


    不愧是李太傅选定的吃饭地点，真是够有格调的。


    苏砚辞打量着四周，在心里啧啧称奇。


    “祖父，苏公子。”李锦淑朝他们行礼，在看到一老一少牵着的手时，不禁有些发愣。


    她是祖父的亲孙女，可祖父从未牵过她的手，如今.......


    李锦荣抿了抿唇瓣，强迫自己移开目光，长时间盯着他人看，不符合一个贵女的标准。


    只是，为什么，心里有些酸酸的呢？


    苏砚辞可没有注意到李锦淑的小心思，他盯着桌上堆成小山的蟹粉酥，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他抬头问到李太傅：“师傅，我能先吃饭吗？我饿了！”


    “不行。”这一次李太傅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贵人还未到齐，不能擅自动筷。”


    李太傅诉说的贵人自然是太子，哪怕李太傅是太子的老师，但在这封建社会中，他也不能越过太子。


    更别说还有苏明珠等人，他们可都是苏砚辞的哥哥姐姐，苏砚辞作为最小的孩子，更不应该先坐下吃饭。


    “先洗手吧。”他故意板起脸，手指却轻轻落在苏砚辞发顶，替他摘去那片碍事的竹叶，“今日是拜师后的第一顿饭，该和你的兄长姐姐们一起吃。”


    “好吧。”苏砚辞郁闷道，跟着丫鬟去洗手，古代也太麻烦了，连吃饭都要讲究规矩。


    一点都不比上现代，吃饭从来没有这些东西。


    都是些封建糟粕！


    苏砚辞在心里吐槽道，却丝毫忘了，他前世可以活的随心所欲，完全是因为他有一个好的家世。


    在绝对权势和金钱面前，所有规矩都会为他更改抹除。    李太傅见苏砚辞走远，这才看向自己的孙子，“瑾瑜呢？”


    李锦淑闻言，连忙回道：“哥哥在隔壁的房间，青竹正看着他。”


    “今日有的贵客，孙女来看看丫鬟们都准备好了吗？”


    李锦淑低着头，不敢去看自家祖父，生怕祖父看出眼底的情绪。不管再怎么成熟，李锦淑终究还是个孩子，因为父母，祖父向来对她格外严厉。


    从未有过今天对待苏砚辞这般，如此亲昵的事情。


    李锦淑理解祖父的苦心，也知晓自己的处境，父母靠不住，兄长又是这副模样，自己又是个女孩，将来只能依靠自己。


    只是，李锦淑咬了咬唇，强忍着眼眶的涩意，只是有些无法接受罢了。


    李太傅在官场沉浮几十年，自然看得出孙女在想些什么，他走近，手掌抬起——


    “老师，久等了。”


    太子几人走进房间，李锦淑瞬间抬起头，李太傅也转身回应。


    那只手终究是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