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安站在门口，一身笔挺的军绿色常服衬得他肩宽腰窄。


    夕阳暖洋洋的橘红色光晕从他身后斜斜地打进来，在他周身上下描了层柔和的金边。


    他脸上挂着笑，瞧着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可他眼底那一抹藏都藏不住的疲惫，还是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放下搪瓷缸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就走到他跟前。


    “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这儿装没事人呢？”


    沈诗韵的声音不高，软软糯糯的，带着点子嗔怪。


    可那话里头透出来的心疼，却是实打实的。


    “城里粮食闹腾成那样，粮站又平白无故着了那么大的火，你当我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呢？”


    她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拉过顾承安的手。


    牵着他走到待客的旧沙发边坐下，自己也挨着他坐得近近的。


    沈诗韵抬起眼，清凌凌的目光直直看向他，没有半点含糊。


    “李刚那小子，刚才都跟我说了，隔壁城那个姓秦的，还有咱们这边粮站门口抢购的事儿。”


    “这明摆着是有人想在军区表彰大会之前给你下绊子，让你当众出丑，给你难堪呢。”


    顾承安感受着手心里那片柔软，看着沈诗韵清澈眼眸里的担忧，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暖又软。


    他反手握紧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我知道。”


    “是冲着我来的，我心里头有数。”


    他眼神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你放心，表彰大会之前，这些个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我一个都不会让他们好过。”


    “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影响到你，更不会让他们惊扰到咱们的孩子。”


    这男人，总是这样。


    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她最坚定的承诺，让她那点焦躁，一下子就被抚平了大半。


    沈诗韵反手也握紧了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了起来，带了点小狐狸似的狡黠。


    “我刚才让李刚去办了件事。”


    “让他出去放话，就说你顾团长，为了这粮食的事儿，已经是焦头烂额，一点好法子都想不出来，正关起门来唉声叹气，手足无措呢。”


    顾承安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她这番布置的用意，眼底瞬间就漾开了笑意。


    这小丫头，脑子转得就是快，总是这么古灵精怪，却又每每都能想到点子上。


    顾承安忍不住探过身子，在她光洁的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笑意。


    “还是我媳妇儿聪明！”


    “就让他们先得意几天，放松警惕，咱们好关门打狗！”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多了几分感慨。


    “真是辛苦你了，这还怀着孩子呢，就得跟着我操心这些个糟心事儿。”


    沈诗韵斜睨他一眼，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小得意。


    “我这可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个儿。


    你这肩膀，以后可是要给我和孩子靠一辈子的，总不能还没靠稳当，就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给卸了不是？”


    她这话，说得又俏皮又实在。


    顾承安听了，心里头更是熨帖得不行。


    自家媳妇儿，就是这么通透！


    顾承安顺势揽过她的肩膀，让她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怀里。


    “放心，你男人我，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粮站失火的事，我已经让人撒开网去查了。”


    “隔壁城那个姓秦的，我也让人把他最近的底细都给我摸清楚。”


    “这两条线一起查，很快就会有眉目。”


    这动作倒是麻利。


    沈诗韵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动作倒是挺快啊，顾大团长。”


    沈诗韵眯着眼，像只吃饱喝足的猫儿，懒洋洋地夸了一句。


    随即话锋一转，眼神却渐渐锐利起来。


    “不过，粮站那个守夜的王亮，还有他那个娘，我觉得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哦？”


    顾承安低头看她，示意她说下去。


    沈诗韵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他军装的纽扣上打着转。


    “你想啊，王亮被烫伤了，他那个当娘的，肯定吓破了胆，慌了神。”


    “这种时候，人的心理防线是最脆弱，最容易被攻破的。”


    “你把他们母子俩分开来审，也别真动粗，稍微使点手段，吓唬吓唬，保管能问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人心这东西，有时候比纸还薄，最经不起试探和敲打。


    顾承安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眸里闪过厉色。


    “你说的有道理。”


    “王亮一个小小的守夜人，就算真的参与了什么，也多半是被胁迫，或者拿了点蝇头小利。”


    “他那个娘，一辈子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农村妇人，更容易攻破。”


    “我总觉得，王亮那小子，问题更大一些。”


    一个普普通通的守夜的，怎么就那么巧，偏偏是他当值的时候粮站失火？


    而且还只是烫伤，没直接把小命给丢了。


    这里头，怕是有点门道。


    沈诗韵轻轻摇了摇头。


    “不止是王亮。”


    “就是那个叫赵红的，你也得让人重点关照一下。”


    “赵红？”


    顾承安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部队里事多，他不可能连个家属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诗韵耐心地解释。


    “就是王亮的娘。”


    “昨晚上我给王亮处理伤口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守着。”


    “我当时问了她几句话，她虽然哭哭啼啼，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但那话应答得，未免也太顺溜了些。”


    “有些细节，她一个普通的农村妇人，按理说不应该那么清楚。”


    “那反应，也不像是个完全被蒙在鼓里的。”


    一个真正慌了神的母亲。


    在那种情况下，要么六神无主，话都说不囫囵，要么就只会翻来覆去地重复几句求饶哭诉。


    可赵红的流畅，反而显得有些刻意和做作。


    沈诗韵微微眯起好看的凤眼。


    昨晚上赵红那几句看似慌不择言的辩解，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倒像是提前排练过的一样。


    顾承安听着沈诗韵的分析，眸色不由得又深了几分。


    “我明白了。”


    自家小媳妇这观察力，这心思的缜密程度，真是没得说，比他手底下那些侦察兵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