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埠贵家的灯，今天灭得格外早。


    屋里，却比无边黑夜更沉。


    他如一尊石像，枯坐在小方桌旁，死死盯着桌角那把蒙尘的算盘。前两天，这算盘还在他指下龙吟虎啸，此刻却像一具冰冷的尸体，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溃败。


    窗外月光如霜，照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每一道褶子里都填满了怨毒与不甘。


    门帘“唰”地一挑，一个瘦高身影裹着酒气闪了进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是许大茂。


    “三大爷，听说您让个毛头小子给上了一课，连心爱的算盘都给摔了？”


    许大茂一屁股坐到阎埠贵对面，旁若无人地倒了杯凉白开，姿态轻佻。


    阎埠贵眼皮都未曾抬起，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带着一股子锈味。


    “滚。”


    “哎，瞧您说的，这就见外了不是？”


    许大茂放下杯子，身子猛地前倾，声音压得像蛇信子吐丝，“我是来帮您把丢的面子，一片片捡回来的。”


    他压低声音，循循善诱：“张卫强那孙子，不就是仗着认识什么采购科的人吗？他能搞到便宜材料，咱们就让他有材料也修不成，还得乖乖把钱吐出来，甚至得倒贴！”


    阎埠贵死水般的浑浊眼珠里，终于燃起一簇幽幽的鬼火。


    “怎么说？”


    许大茂嘴角咧开一个阴险的弧度，活像一只刚偷了鸡的黄鼠狼：“这院里，谁不知道我许大茂是轧钢厂的放映员？人面广，路子野！我就出去放话，说我托了我们厂里管物资的王大领导，打听了行情。”


    “就说现在的好木料、好砖瓦，比金豆子还精贵！要想修好，这材料费嘛……”许大茂得意地伸出五根手指，在阎埠贵眼前晃了晃，又缓缓收回去三根，比了个“二”。


    阎埠贵眯起眼，声音沙哑：“二百块？”


    许大茂阴笑着摇了摇头：“三大爷，格局小了！我说的是，光材料就得二百，再加上人工、运输，没个三百块下不来！我还得添油加醋，说现在有钱都买不到，全凭关系！”


    “嘶——”阎埠贵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的死灰，“腾”的一下复燃成燎原大火。这比他预想的还要狠！


    “然后呢？”


    “然后您就站出来，痛心疾首地为了大家伙儿着想，提出材料这么贵，张卫强那点奖金杯水车薪，为了咱们大院，只能各家都出点血，按户摊派！”许大茂的眼睛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


    “至于张卫强家……他可是拿了五百块奖金的先进个人，为大院多做贡献，理所应当！咱们就捧杀他，让他家出大头，比如出个一百五！我看在大家都要掏钱的份上，谁敢替他说话！”


    阎埠贵干瘪的嘴唇，像两片枯树皮，慢慢地、一点点地向上勾起，形成一个狰狞的笑。


    他看着许大茂，如见知音。


    好毒！好计！


    这一招，不仅能把钱变本加厉地捞回来，还能反将张卫强一军，让他陷入两难，出钱心疼，不出钱就成了全院的罪人！


    第二天傍晚，院里人声鼎沸。


    许大茂果然没闲着，端着个大搪瓷缸子，在人最多的水池边，唾沫横飞地吹嘘着。


    “哎哟喂，街坊们，你们是不知道啊！我今天去厂里放电影，特地拐到材料科，跟我们王科长聊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