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自然也认出了他，这才将梅花糕放下。


    注视不过呼吸之间，男子一改方才的颓废，飞快地奔到苏清霜跟前。


    香茗上前两步，不让他靠太近。


    男子二话不说跪在地上。


    苏清霜安然坐着：“我们素未相识，公子这是做什么？”


    男子道：“我们素未相识，但在下的心愿只有夫人能解，求夫人成全！”


    苏清霜将装了梅花糕的碟子递给香茗，看着她吃，缓缓道：“我没什么能成全你的，公子请便。”


    男子却并未起身：“请夫人听我一言再决定帮不帮我，可以吗？”


    苏清霜打量他目光恳切，神色真诚。


    “今日阳光正好，是听故事的好机会，公子且起身慢慢讲。”


    男子脸上现出欣喜，转头打发了两个同伴，开始了讲述。


    原来他叫刘璘，是城中颇有些贤名的刘崆的独子。


    刘崆早年中了举人，当时榆阳县正缺一任知县，负责主考的大人看上了他，极力推荐，让他补了这个缺。


    可刘崆这么些年来关在家中读书，完全不知人情往来，只一味蛮干。


    不知不觉得罪了许多人，就连手下对他都是阳奉阴违。


    即便刘崆为人正直，也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依旧不得人心。


    御下无方，迟早要出事。


    终于刘崆因为太过耿直得罪了上峰，被罢了官。


    那上峰是个小人，还想让他有牢狱之灾。


    幸而他的恩师知道他的为人，暗中活动将他从牢里捞出来。


    看尽了世态炎凉的刘崆不再为官，开了个私塾学堂，以收学生的束脩过活。


    他本就是举人，又耿直严谨，远近许多人家都将孩子送到他跟前念书。


    几年后，他教的孩子有八成都考上了童生。


    刘崆自此声名鹊起，成了榆阳县乃至南云州都闻名的教书先生。


    曾有书院请他去做教席，刘崆深知自己的缺点，有人在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他招架不住。


    比起书院，他更愿意在自己的院子里与孩子们待在一处。


    于是他放弃了书院更优渥的待遇，守着私塾娶妻生子，人生也算顺遂。


    刘璘便是刘崆的独子。


    以璘为名，可见他父亲对他寄予厚望。


    苏清霜垂下眸子，已经失了听下去的兴趣：“刘公子，我帮不了你。”


    刘璘一听先是一怔，随即急道：“夫人还没听我讲完，如何就说帮不了我？”


    苏清霜用帕子擦干唇角的水渍：“你都说了，你的父亲刚正不阿，又饱读诗书，如今更是声名在外，这样的人自视清高，能看得上秀姑那样的农女做儿媳？”


    刘璘一噎。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说了说父亲的经历，眼前这位夫人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夫人，您至少要听听我和秀姑的事再做决定吧？”


    苏清霜起身要走，听得正入神的香茗却拽住了她的袖子，一脸乞求地看着她。


    听听呗。


    求你了。


    苏清霜拿她没辙，只能重新坐下：“好，你长话短说。我不一定会答应帮你。”


    刘璘清俊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喜色，忙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思路，加快了讲述的进度。


    他在学堂的氛围中长大，有些慧根，再加上开蒙早，严厉的父亲在旁督促，十二岁就中了秀才，算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


    重压之下，功名有了，声名也有了，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对一个孩子并没什么用。


    他浑浑噩噩，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读书是为了什么。


    只是在父亲严厉的管教下完成他的要求。


    每天过得无比压抑痛苦。


    直到有一日，秀姑跟着他爹第一次往学堂里送菜送肉。


    原本他们只是送菜，厨娘懒怠，不想再去买，就让他们将定好的肉，蛋，菜等东西一并买好送过来。


    要送的东西比之前多了许多，秀姑就来给她父亲帮忙。


    年纪相仿的秀姑不似他一板一眼，活泼又能干。


    她每次将采来的山花放到他的桌上时，笑得明媚极了。


    私塾中的孩子因为惧怕刘崆，对刘璘也敬而远之。


    只有秀姑不怕他爹，也不怕他。


    他们渐渐熟悉，秀姑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几年下来，两人对彼此都暗生情愫。


    他落了一次榜，也是她在他身边安慰，他才重拾信心。


    两人在一起日益甜蜜，他终于鼓起勇气跟秀姑坦白了心意。


    他们知道彼此有着门第差距，或许他们的父亲母亲不会同意。


    可年轻人的心悦炽烈无畏，他们不想想那么多。


    两人瞒着家里偷偷来往。


    直到刘璘全力准备考举人时，秀姑家出了事。


    他考完试才得知。


    私塾换了送菜的人，秀姑的父亲母亲都没了。


    她也因为杀了管事的一家男丁而入狱。


    父亲一贯的固执，觉得这么多年，错看了他们一家。


    他却觉得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可父亲不愿帮她，刘璘只能自己出去打听。


    秀姑犯下的是重罪，无关人等不许探视。


    刘璘寸步难行，只能日日到县衙大牢去蹲守，一边研究云苍律法，看能不能找到机会为她谋条生路。


    这么一蹲守，就遇到了那日的他们。


    萧寂雪苏清霜将秀姑带出大牢。


    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却被萧寂雪一脚踹开。


    这一脚，萧寂雪收着力道，仍然让他在家中躺了两日。


    再出来时，已经遍寻不到秀姑的下落了。


    前日放榜，他考中举人，却并不开心。


    失魂落魄了几日，母亲看在眼里，让他到南云城来散散心。


    好巧不巧，在这里偶遇了苏清霜。


    他又看到了希望。


    苏清霜瞧着他眼中的希冀，将装了点心的碟子递给香茗。


    香茗接了吃了一口。


    “你知道以你父亲的脾气，不会同意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吧？”她的目光重新落在刘璘身上。


    后者目光坚定：“我知道。但我不想放弃。”


    这么多年来，秀姑是最懂他的姑娘，他的心里也只有她，他不想就这么放弃。


    苏清霜点点头：“那为了救她，你愿意做到何种地步？”


    刘璘眼睛猛然亮起：“只要我能做到的，不，不管什么事，只要能救她，我都会尽全力去做！求夫人成全！”


    他说着一头磕在地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


    苏清霜注视着他的脊背，良久道：“好，接下来你照我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