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找到
作品:《荒年》 赵家茶行·客房
林大山推开门时,指尖已经感觉不到木板的纹理。刚刚从昏迷中清醒又开始奔波,让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到了崩溃边缘。他咬破舌尖,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就差最后一步了。
房中,周少爷正与胡栓子和赵掌柜低声交谈,见林大山进来立刻起身。烛光下,这位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富商此刻满脸倦容,右臂缠着的绷带渗出淡红色血渍。
"拿到了?"周明德声音发紧。
林大山点点头,手指僵硬地解开胸前暗袋。这个被他用生命守护的油布包,此刻竟重若千钧。他深吸一口气,将包裹双手奉上:"账本...和信...都在..."
周明德接过时,两人的手都有瞬间颤抖。油布展开,露出那本蓝皮账册和火漆封存的密信——尽管边角被血浸透,但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崔呈秀贪墨河工银两的实证..."周少爷快速翻阅账本,眼中寒光乍现,"还有栽赃太子的密函!"他猛地合上册子,"大山兄弟,你立了大功!"
林大山想笑一下,却发现面部肌肉不听使唤。视线边缘开始出现黑斑,耳中嗡嗡作响,茶行外的更鼓声忽远忽近。他模糊看到周少爷的嘴在动,却听不清说什么。
"...大山?林大山!"
声音突然清晰了一瞬。林大山想回答,膝盖却突然一软。世界天旋地转间,他感到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自己肩膀——是胡栓子!
"撑住!"胡栓子低吼着,双臂死死架住他下滑的身体。但林大山分明感觉到这位铁汉也在发抖——胡栓子腰间缠绕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箭伤显然又裂开了。
两人摇摇欲坠之际,周少爷一声厉喝:"来人!"四名健仆立刻冲进来,两人一组分别扶住林大山和胡栓子。
"老爷..."胡栓子还想逞强,却也被仆人们强行按坐在椅子上。他苦笑着看向昏迷的林大山:"这小子...比看起来沉多了..."
周明德无暇应答,正快速检查林大山的伤势。解开染血的衣衫,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胸前被烫伤的地方已经溃烂发黑,肋间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只用粗线草草缝合,此刻全都崩裂开来。
"伤口化脓,已经开始发烧。"周少爷摸了摸林大山滚烫的额头,转向仆人,"备担架,立刻回周府!"
正说着,茶行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是暗哨报警!胡栓子瞬间绷直身体,独手已摸向腰间短刀:"是有人追来了?"
赵掌柜当机立断:"老爷,我知道有一条密道,咱们走密道!"周明德立即命下人背起林大山,"栓子兄弟,你能行吗?"
胡栓子扶着桌沿站起来,脸色惨白却目光如炬:"死不了!"
众人迅速掀开密室地板,露出黑黝黝的通道。赵掌柜率先钻入,周明德看见下人们把林大山抬进去后接着进入,胡栓子断后。就在密道门即将关闭时,茶行前院传来踹门声和怒吼:"搜!一寸都不要放过!"
密道中
潮湿的暗道里,只有一盏气死风灯提供微弱照明。赵掌柜在带路,周明德走在赵掌柜身后,下人们背着林大山走在中间,身后另有下人搀扶着摇摇欲坠的胡栓子。林大山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哀嚎。
密道突然到了尽头,一截木梯通向地面。赵掌柜示意众人噤声,仔细聆听上方动静。确认安全后,他轻轻推开伪装成枯井的出口。
三辆不起眼的马车就停在荒废的菜园里,车夫都是赵掌柜的心腹。众人七手八脚将伤员抬上中间那辆铺了软褥的马车。
马蹄裹了棉布,车队无声地启程。周明德登上马车,看着昏迷中仍不安稳的林大山,轻声道:"坚持住,就快到家了..."
青州城·周家
青州城的暮色如血,残阳将周家大宅的飞檐翘角镀上一层金红。林小草站在西厢房的廊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件青灰色的男装长衫已被她揉出了褶皱。
“小草,你又在担心你父亲了?“周清荷手捧一盏清茶走来,淡青色的裙裾在青石板上轻轻拂过。她将茶盏递给林小草,眼中含着温柔的关切。
林小草接过茶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六天了,自从周明德带人去黑虎山后,已经整整六天杳无音信。她抿了一口茶,苦涩在舌尖蔓延,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我爹说过,他一定会救出你爹的,放心吧。“周清荷轻声道,“我父亲从不食言。”
林小草点点头,却无法抑制心中翻涌的不安。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
“小姐!老爷回来了!”管家急促的声音打断了林小草的思绪。她手中的茶盏”啪”地落地,茶水溅湿了衣摆也浑然不觉,拔腿就往前院跑去。
周家大门口,一辆马车正缓缓停下。周明德率先跳下车,原本富态的脸庞瘦了一圈,眼底挂着浓浓的黑眼圈,原本崭新的袍子也粘上了泥巴。
随后,胡栓子搀扶着一个身影慢慢挪下车一一那是林大山,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整个人几乎挂在胡栓子身上。
“爹!“林小草的声音撕裂了黄昏的宁静。她冲上前去,一把抱住父亲,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她颤抖的手指抚上父亲的脸颊,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心脏几乎停跳。“爹,你别死...你别丢下小草…”
周清荷快步跟上,轻轻扶住林小草的肩膀:“小草,别这样…”
“小草,你爹只是昏迷了,没死呢。胡栓子粗声粗气地说,额头上的伤疤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他自己也脸色发青,走路时右腿明显使不上力。
林小草这才止住哭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拉过父亲的手腕,三指搭上脉搏。指尖下,脉搏虽弱但平稳,她长舒一口气——外伤严重,但内里无碍。
“快把大山抬进去。“周明德指挥着家丁,“准备热水和干净布条,还有我药箱里的金疮药。”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林大山安置在客房。林小草寸步不离地跟着,直到父亲被安稳地放在床榻上,她才注意到周明德袖口渗出的血迹。
“东家,您也受伤了?“她惊道。
周明德不动声色地将袖子往下拉了拉:“无碍,小伤而已。“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最后停在林小草脸上,“这几日辛苦你照顾你父亲。青州城最近不太平,你们暂时不要出门,郑掌柜那边,我会传信回去的。”
林小草点点头,心思却全在父亲身上。她熟练地解开父亲的衣襟,露出下面层层叠叠的绷带。有些伤口已经裂开,鲜血渗透了纱布。她的手指轻轻颤抖着,却稳稳地开始清理伤口。
“小草的医术进步很快。“周清荷在一旁递上干净的布巾,眼中满是崇拜。
林小草没有抬头,只是专注于手上的工作:“都是东家和郑掌柜教导有方。”她的声音低沉平稳,完美地掩饰了女性特有的音调。这半年来女扮男装的生活,早已让她习惯了这种伪装。
房间角落里,胡栓子靠在墙边,看着林小草熟练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咳嗽了几声,脸色更加难看。
“胡叔,你也该去休息了。”林小草这才注意到胡栓子的状况,“你的伤…”
“我没事。”胡栓子摆摆手,“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安心照顾你爹。“他说着,却忍不住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周明德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幕:“胡镖师,我让人给你安排隔壁的房间。你也需要好好养伤。”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夜深人静时,林小草独自守在父亲床前。月光透过窗棂,在床榻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轻轻握住父亲粗糙的大手,那上面布满了茧子。
“爹,您一定要好起来...“她低声呢喃,“小满还等着您回家呢…”
门外,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迅速松开父亲的手,恢复了端正的坐姿。
门被轻轻推开,周明德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这是安神的汤药,对你父亲的伤势有益。”
小草连忙起身行礼:“多谢东家。”
周明德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目光落在林大山平静的面容上:“你父亲很聪明,若不是他及时把东西藏起来,我们也不会那么快就掌控局面。”
周明德和小草说了几句话后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对了,明日会有丫鬟来替你。你也需要休息。”
“小的明白。”林小草恭敬地回答,直到周德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她才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月光偏移,照亮了床头小几上的药碗。林小草端起来闻了闻一一当归、黄芪、熟地黄…确实是上好的补血安神汤。她小心地扶起父亲的头,将药汁一点点喂入他口中。
“爹,您到底卷入了什么样的危险中啊…”她轻声叹息,手指轻轻拂过父亲额前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