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空蒙，月光泛白，远处的林间鸟雀偶有惊飞。


    薛尧昏死在地，一身书生袍染了灰尘，面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一句未出口的惊叫。


    八宝蹲在他身旁，掏出一根枯草咬在嘴里，勾着唇角，笑得别有深意。


    他收了狐狸头的幻象，挥手施了个小术，扯来寺庙里的被褥草席，将薛尧往草堆上一滚，随手拎了根麻绳，三下五除二将薛尧绑得像个粽子。


    “哼，敢说你不怕鬼？”八宝用指尖弹了弹薛尧的鼻子，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别怪我吓你，哎，我也没招了，咱俩的缘分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只需要让薛尧越来越怕他，怕到极限的时候，让环境崩溃，彻底切断二人的缘分。


    他站起身，尾巴一晃一晃地从法术遮掩下探出来，在月光下发着柔亮的银光，慢悠悠地走回破庙内席地而坐，悠哉地烧起一堆篝火，热着昨夜没吃完的干粮。


    清晨，微光洒落。


    “唔……”薛尧发出低低的呻吟，睫毛颤了颤，终于从昏迷中缓缓苏醒。他睁开眼，看见的是青砖旧瓦，烟火弥漫，一只白皙的手正在给火堆添柴。


    “八……”他刚吐出一个音，便猛地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他的手脚被绑在一起，身体被固定在柱子旁的破垫子上，只能呈现一种极其滑稽的扭曲姿势。


    “你——你干嘛！”薛尧惊怒交加，“你放我下来！”


    八宝却没转头，慢悠悠地转动烤串架上的野菜饼，语调悠闲地像是讲故事：“你知道吗，昨晚有只巨大的狐狸脑袋在庙门口，獠牙尖尖，眼睛绿得发光。它问我要不要吃掉一个胆小的男人……”


    “我……”薛尧喉头哽住，“那……那不是你装的吧？”


    八宝闻言终于缓缓转过头，笑得风情万种，却透着说不清的阴测测意味。


    他缓缓地走近，衣摆随着脚步轻拂地面，风吹得他耳边毛绒的狐狸耳朵轻轻一颤。


    “猜猜看？”他说，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薛尧眼神猛地一缩，正要继续说话，却看到八宝抬手一拂，隐匿的幻术被揭开，那对白得发光的狐狸耳朵赫然出现在他眼前，随着八宝俯身，整条雪白的狐狸尾巴也悠悠摆在他面前。


    “你、你、你……”薛尧瞬间语无伦次，目瞪口呆地看着八宝，他的瞳孔微缩，脑袋几乎都停止思考了。


    “你是妖？！”他终于爆发。


    “嗯。”八宝悠悠地俯下身，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我啊，不只是妖……还是专吃人心的妖精。”他说着，嘴角缓缓咧开，一排尖细小獠牙在嘴角亮出。


    薛尧：“……”


    “啊啊啊啊啊啊——！！！”


    他当场再次晕了过去，头一歪，贴在柱子上，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


    “唉，又昏了。”八宝直起身，捏捏自己的眉心，嘀咕着，“胆子也太小了。”


    他坐在薛尧身边，叹了口气，一边拿起鸡毛掸子轻轻拍打灰尘，一边思索着：“到底要怎么才能让你醒过来又不崩溃呢？唤醒你的情感，还是让你彻底死心？”


    风轻轻吹过寺庙的破窗，一丝凉意潜入。


    半个时辰后，薛尧再次悠悠转醒，眼神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猛然回忆起什么似的哆嗦了一下，一开口声音就带了点哆嗦：“你……你到底想干嘛？！”


    八宝叉着腰，坐在他面前，一手支着下巴：“干嘛？当然是吓唬你了，笨蛋。”


    “你为什么吓我……”薛尧委屈巴巴地缩了缩脖子，“你不是说……你也喜欢我吗？”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仿佛忽然停顿了片刻。


    八宝的笑容微微一僵，但他立刻恢复，勾起唇角：“喜欢啊……当然喜欢咯。”


    他低头凑近薛尧，眼神意味不明地盯着他：“但我也喜欢狐狸挖坑、吓人、装神弄鬼啊……你不喜欢我调皮一点？”


    “我……”薛尧一时间语塞，脸颊微红，明明满脸戒备，但被八宝那种若有若无的眼神盯着时，竟莫名生出几分心跳加快的错觉。


    “你……”他咬咬牙，“你若不是真心的，就别吊着我。”


    八宝一听，挑了挑眉，忽然露出狐狸一样的坏笑。他靠近薛尧，伸手轻轻抚过薛尧的脸：“那你倒是告诉我，什么才叫真心？”


    薛尧怔住。


    他其实从来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小时候他只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对他好、娶他回家，像奶奶说的那样找一个温柔、善良、贤惠的小娘子……可眼前这个人，有狐狸耳朵、獠牙尖尖、成天吓唬人、满嘴跑火车，偏偏他就是放不下。


    “你……你真是个麻烦的妖精。”他低声骂道。


    “谢谢夸奖。”八宝眨眨眼。


    夜深了，山林外的虫鸣声渐起。八宝终于收起玩笑，给薛尧松了绑，在破庙里铺了个干净的草席，两人勉强靠着过夜。薛尧始终警惕地盯着八宝，八宝却一脸若无其事地打着哈欠，往他身边一倒。


    “别靠那么近啊！”薛尧红着脸往旁边挪。


    “冷。”八宝抱住他，“再挪你就别想我明天做早餐。”


    “你根本不会做饭！”


    “谁说的？我可是青丘第一炖汤高手。”


    “你明明只会把鸡蛋炒成黑炭。”


    “那是八宝炒饭，独家秘制。”


    两人你来我往，拌嘴中终于渐渐昏昏欲睡。


    夜色将两人包裹在一个破旧而温暖的世界里，窗外的星光，悄悄从屋檐缝隙洒落，落在两人并肩而卧的身影上，像一场温柔的幻梦。


    而梦的深处，还藏着尚未破解的谜题与未完的情缘。


    夜更深了，庙外风声呜咽，草叶翻飞如浪。


    薛尧原本侧身背对着八宝，僵直地躺着，不敢动。可不知什么时候，身后那只软绒绒的狐狸尾巴悄悄绕了过来，像一条温热的披风搭在他身上。


    他微微一愣，转头看了一眼，便对上八宝微睁着的眼。


    “你尾巴……别乱碰。”薛尧声音低得像蚊子。


    “抱歉，尾巴有自己的想法。”八宝懒洋洋地笑，“它可能觉得你很可怜，想安慰你一下。”


    “我、我不需要安慰。”薛尧小声地反驳，可眼神却不敢直视他。


    “那你干嘛缩成一团？”八宝靠得更近了些，低声呢喃，“是不是怕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