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刚要转身离开，手腕却猛地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他低头一看，是薛尧。


    “你别走。”薛尧抬起头，目光灼灼，声音有些哑，“我不让你走。”


    八宝愣了愣，随即笑得有点勉强：“你干嘛？别闹了，我们不是说好了——”


    “我说了我喜欢你。”薛尧打断他，眼神直白而炽热，就像一把刚从炉里拿出来的赤铁。


    那一瞬，四周的竹林竟像是被什么力量震动了。空气变得沉重，树叶纷纷飘落，甚至远处的山峦都像玻璃般泛起细细的裂纹，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成千万片。


    八宝倒吸一口气。他不是蠢子，一眼就看明白了：薛尧的心神与这幻境息息相关，如果他受不了情绪的打击，整个幻境就会崩塌。而他自己，也会被困在这破碎的幻境里，一时半会出不去。


    他闭了闭眼，在心里快速打了个算盘，然后换上一副温柔得几乎能把蜜糖融化的笑脸。


    “你……你喜欢我啊？”


    薛尧点点头，嘴角甚至带着一点不自觉的羞涩：“我对你，一见钟情。”


    “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狐狸。”


    八宝轻咳一声，眼神飘忽：“那你不怕我？”


    “我怕你不喜欢我。”薛尧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指节发白。


    “……行吧，那我不走了。”八宝咬牙挤出一抹笑容，“我们一起走吧。”


    薛尧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猫儿在夜里闪光：“真的？”


    “真的真的。”八宝眨眨眼，“你都说你对我一见钟情了，那我能忍心走么？”


    他的话仿佛有魔力，裂开的幻境竟一点点愈合了。山色清明，风也变得柔和，连天边那灰蒙蒙的云都消散了。


    八宝在心底哀嚎一声：他果然是个天才演员，可惜演的是个倒霉的爱情片……


    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薛尧主动背上行囊，拉着八宝的手，还不忘掏出自己仅剩的干粮给他看：“你饿不饿？今天还有一块地瓜干。”


    “就这？”八宝瞪大了眼，“你天天就吃这个？”


    “挺好吃的。”薛尧笑了笑，“你要是喜欢，我分你一小半。”


    八宝：“……”


    这日子太苦了，连他这个苦行狐狸都觉得委屈。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薛尧跟他讲小时候偷学剑法被抓，还被母亲罚抄戒律三百遍；讲他当捕头时被犯人骗进鸡圈，出来一身鸡屎；讲他最喜欢的，是奶奶做的糖粑粑。


    “可惜后来我长大了，奶奶也不在了。”


    薛尧说得很平静，但八宝能感觉到他语气里藏着的一点湿润。


    八宝没说话，只是轻轻牵了牵他的手指，算是安慰。


    黄昏时分，两人走到一座荒废的小寺庙。斜斜的日光打在寺门上，映出斑驳的字迹：清心寺。


    “今晚就在这里歇吧。”薛尧推开破败的木门，露出里头一间还算完整的偏殿。


    八宝一进门就大叫：“哎呀！这尘土飞扬的是人住的吗？”


    薛尧却像是看惯了，随手扯下外袍在地上扫了一圈：“我睡这里，你睡我旁边。”


    “你是想谋害我？”八宝睁大眼。


    “我是想守着你。”薛尧倒是坦率得可怕，“你那么好看，放哪我都担心你被鬼抓走。”


    “你才是鬼。”八宝翻个白眼，“狐狸也不是这么娇气的物种。”


    夜深，风过廊下，竹影摇曳。屋内冷得发抖，薛尧却早已窝成一团，只露出鼻尖。


    八宝忽然听到他喃喃自语：“小时候……奶奶跟我讲过鬼的故事。”


    “又来了。”八宝转过身，“你是练武的，怕鬼？”


    “不是怕打不过。”薛尧哆嗦了一下，“是怕它们会躲在屋顶……突然扑下来……一把掐住你的脖子……”


    “你闭嘴。”八宝立刻捂住耳朵，“你别说了，我也怕。”


    “你不是狐狸吗？”


    “狐狸也怕见鬼！”八宝气得直打滚，忽然眼珠一转，笑了。


    半夜，八宝翻身坐起，拎着自己的外袍披上，小声地对薛尧说：“我去茅厕。”


    “外面黑。”薛尧抱着自己的被子，“你别乱跑。”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说完，八宝溜出屋外。他躲在回廊一侧，变出一张巨大的白狐皮，借着月色挂在破败的大殿门楣上，还不忘往上洒了一把夜光粉。


    他站在一旁等了约莫一炷香，见没人动静，便跑回去又叫了一声：“我去茅厕啦！”


    这才听见屋内薛尧翻身坐起：“怎么还没回来？”


    八宝掩住嘴偷笑。


    几息之后，薛尧果然担心地起身，披着袍子往外走，一边还小声喊着：“八宝？八宝你在哪？”


    他刚走出廊柱，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呜呜呜——”，紧接着一颗白花花的巨大狐狸头猛地垂了下来，几乎贴着他的脸！


    夜风凛冽，古庙的院子里寂静无声。


    那只硕大的白狐头挂在门梁之上，毛发雪亮，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寒光。


    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黑夜中睁得老大，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正盯着某个即将被拖进地狱的可怜人。


    “啊啊啊啊啊——！！！”


    薛尧尖叫着扑通一声仰倒在地，眼睛一翻，竟直接吓得昏死过去。


    不远处的八宝捧着肚子从假山后爬出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拍了拍狐狸头，满意地将它收回袖中，蹲在薛尧身边，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张因为惊吓而僵住的俊脸。


    “啧啧，胆子真小。”八宝咧嘴一笑，狐狸眼弯成两道月牙，笑意里透出几分捉弄人的坏。


    “那我就让你再吓一回好了。”


    他轻轻一挥手，一缕灵力拂过薛尧的太阳穴，将他暂时封住神识，又取出一根灵绳，熟门熟路地把薛尧五花大绑，拖回了庙里偏殿。


    翌日清晨。


    晨曦透过破碎的窗棂洒在薛尧脸上，他哼哼了几声，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只觉得浑身酸痛，四肢似乎动弹不得。他一低头，顿时吓得双眼圆睁。


    “我、我怎么被绑住了？”


    “醒啦？”一道熟悉又不怀好意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薛尧惊得抬头，只见八宝悠然自得地站在他面前，披着一袭洁白狐裘，头上赫然竖起一对毛茸茸的狐耳，身后轻轻摆动着一条蓬松得过分的雪白尾巴。


    “你、你你你——你是狐狸！！”薛尧瞪大了眼，声音都变了调。


    “现在才看出来？”八宝笑得比昨夜那只狐狸还狡猾，“晚了，晚了。”


    “你到底想干嘛？”薛尧挣扎着，“昨晚那狐狸头是你！你骗我！”


    八宝歪了歪头，狐狸尾巴轻轻扫过薛尧的脸，语气突然低了几分：


    “薛尧，你喜欢我？”


    “我、我——”


    “可我是妖。”八宝忽然笑了，笑容却透出几分森冷，“你知道人妖之间的结局吗？”


    说着，他慢慢俯身靠近薛尧，嘴角一点点咧开，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


    “不是被抓去祭天，就是被乱箭射死。你选一个？”


    “你疯了！你、你别过来！”薛尧一边惊恐地大叫，一边徒劳地挣扎，眼看着八宝的脸越来越近，那双金色的狐狸眼竟仿佛能看穿他内心所有的软弱。


    “你说你想要一个可爱贤惠的老婆？”八宝凑近他耳边低语，声音几乎轻柔如风，“结果呢？你选了我，一个狐狸精。”


    “啊啊啊啊啊！”


    薛尧崩溃大喊，再次眼前一黑，软软地栽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