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殷良君的关切，宋青沼沉吟片刻，还是将实情一五一十地吐露了出来：“我本打算离开魏国，返回大安，可两次动身，都在途中遭遇了阻碍。似乎有人刻意在阻挠我的离去。更让我心生疑虑的是，近来我总觉察到身旁多了几双窥探的眼睛，一举一动都被无形的力量盯紧，那种如芒在背的不适感，挥之不去。”


    “既然如此，那就暂且留在这里吧。我打算去探探徐夫人那边，看能否打听到些什么。等到京城局势安稳些再回去也不迟。你的容貌在京城几乎人尽皆知，此时贸然回去未必明智。至于你说身边似乎有人盯梢，如今身在魏国，知晓你身份的人想必寥寥无几。能这般迅速采取行动的，依我之见，最有可能的还是魏宫里的那些人。”


    宋青沼点了下头，殷良君的猜测与他想的差不多，对方在暗，他在明，既然对方不想让他走，那便留下来看看。


    “我若是留下来，只怕又要打扰你们殷家了。”


    “你曾救我一命，而你父亲更是一直在庇护我们殷家。于情于理，我们照应你都是应当的，宋公子，你大可不必心存任何负担。”


    宋青沼临行前，忽然提起了朱夫人与郑楚玉的事。“方才听你那么一说，我竟有些担心她们二人了。”他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凝重，“或许这些人并非冲我而来，而是针对你。此事不得不防，你也务必多加小心。”


    殷良君笑了下，感谢着宋青沼的关心，目送他离开了铺子。


    宋青沼怀疑朱夫人与郑楚玉，殷良君觉得她们两个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按照她们两个的手段，才不会迂回从宋青沼这么明面上一个普通人来对付她，只怕会快刀斩乱麻地直接朝她出手。


    殷良君回去的路上确实遇到了小情况，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混混突然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说她的马车撞了人，还索要一笔不小的银子。


    殷良君瞧出了这几个人来着不善，明显不是奔着银子过来的，她脑海中第一个反应便是这些是郑楚玉派过来的人吗？


    她假装给这些人银子，实际逮住了几人走神的瞬间，带着马车狂奔，幸好遇到了徐夫人身旁的刘嬷嬷，这才化险为夷。


    “殷小姐，你没有事吧？”


    殷良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明显劫后余生的感觉并不好受，面对着徐夫人身旁的人，殷良君不好冷脸，只得笑嘻嘻回应着：“我没事，我现在好着呢，不知道从哪来过来的凶徒说着胡言乱语。”


    “您以后还是当心些，还好今日我碰巧路过，否则就凭这几个下人指不定还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我看这些凶徒应该就是冲着小姐来的，小姐还是得加强身旁人的学习工夫，万一真遇到了危险也可以保护小姐。”


    “多谢刘嬷嬷了。这一次若不是遇到了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刘嬷嬷唇角微扬，露出一抹谦逊的笑意。然而，这笑意尚未完全散开，她的身旁便迅速聚拢了一群护卫。殷良君只是随意一瞥，便已认出这些人均是府中之人。她眉梢轻挑，心中暗自诧异——一个看似普通的嬷嬷现身，竟还带上了这般阵仗，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若不是这些人及时出面，将那些凶徒三下五除二的全部赶走，她今日指不定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小姐放心吧，这里是魏国，您是太夫人的客人，这件事太夫人一定会查清楚的，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不过殷小姐，这几日您还是不要离开府上了，只要你留在魏府不会有人敢动你的。”


    殷良君客气地笑了笑，顺带着也带出了自己的疑问：“刘嬷嬷，你出门身旁还带这么多侍卫，太夫人还真是器重呢。”


    刘嬷嬷微微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沉稳与谨慎：“并非太夫人格外器重，而是这渔郡虽为咱们魏国的大本营，暗地里却也不乏从别处潜入的探子，多少得提防些。不过，殷姑娘，您刚才那句话倒是说得不错。太夫人待手下人确实极好，她老人家可一直惦念着您的身子骨呢，总说要多加保重才好。”


    刘嬷嬷领着手底下的这些护卫一路护送着殷良君回到了魏府之中。


    “殷小姐，您遇到袭击这件事我现在就去告诉太夫人让她调查清楚，您回到房间之中安心等待便是。”


    殷良君回到房间之中，珍儿在一旁伺候着，二人仍旧是惊恐未定，这群人光天化日便敢对她们下手，定然是受人指使。


    殷良君心中已有计较，决意试探郑楚玉一番，打草惊蛇，以辨明此事是否真为她背后谋划。上一回，郑楚玉便因她的布局被困院中数日，这回，她当然也不会害怕。


    殷良君命珍儿小厨房中随意要了几块点心，便装在食盒之中来到了郑楚玉处。


    郑楚玉自幼父母双亡，年岁尚浅时便被朱夫人接至身边，从此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料。魏劭自小由太夫人抚养长大，与朱氏一族的关系并不算亲密，而朱夫人对郑楚玉的倚重与眷顾，却远比表面上显露的更为深远。在府中，郑楚玉独享一处院落，房舍清幽，伺候她的下人数量也丝毫不少，生活起居皆被安排得妥帖周全。


    丫鬟通报之时，郑楚玉正在精心准备着绣品，她立马放下手中的绣品，她没有想到殷良君居然这个时候想要来见她。


    “我没找她算账，她倒是先送上门来了。去请她进来吧。”


    殷良君在丫鬟的引领下步入房间，一股淡雅的香气悄然萦绕在鼻尖，令人心绪不自觉地平和下来。她的目光落在郑楚玉的脸上，细细端详着，那熟悉的眉眼竟让她越看越觉得与自己的姐姐有几分神似。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藤蔓般缠绕心头，挥之不去，难以更改。


    “郑姑娘，我特意让厨房备了些点心给你送来。上回在太夫人那儿，我有幸尝到了你亲手做的糕点，那味道至今还萦绕在心头，每每想起总觉得受之有愧。前几日身子不适，未能亲自登门道谢，如今刚见好转，便想着也做些点心来回馈你的心意，只是不知这手艺是否能入得你的口味。”


    郑楚玉掀开盒盖，目光扫过里面的点心。这些点心毫无特色，朴素得近乎寒酸，根本不是能拿得出手送人的东西。殷良君此举分明是没把她放在眼里。想到初次见面时，殷良君中毒晕倒，害她被徐夫人怀疑，甚至因此禁足，那种屈辱感与怒火便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郑楚玉越想越气，手一扬，将那装着点心的盒子狠狠摔在了地上。


    “殷小姐，听说你出身大安国，是殷太傅的孙女，也算是贵女了，难道你在府上平日里就吃这种点心吗?这些给丫鬟婆子们吃的东西你拿过来送给我，我看你是诚心过来羞辱我的！”


    看着郑楚玉气急败坏的模样，殷良君神色淡然，并未流露出半分恼怒。她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字字如针般刺入人心：“郑小姐说得不错，这些点心的确算不得什么珍馐美味，给丫鬟婆子们享用倒是恰如其分——不过嘛，用来招待你，倒也再合适不过。你以为自己究竟是谁？是魏家的大小姐吗？还是能主掌一家之权的女君？你年岁已不小，按常理早该嫁作人妇了。只不过朱夫人年岁渐长，身边无人相伴，才勉强将你留下，聊作慰藉罢了。等到魏劭娶妻进门，朱夫人有了新媳妇，你以为她还会需要你陪在身边吗？”  她的话如同冬日寒风，冰冷地刮过郑楚玉耳畔，将那份隐秘而残酷的现实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来。


    郑楚玉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近年来，她费尽心思筹划，只为能嫁给魏劭，以此留在魏府。一方面，她的确倾心于这位青年才俊、魏国的领袖，表兄不仅风度翩翩，更担得起天下大任；另一方面，她对魏国、对魏府早已生出难以割舍的情感。况且，她的年纪已不再占优，若离开这里，又还能觅得几分成全的良缘？命运的抉择摆在这儿，她只能步步为营，将未来牢牢攥在手中。


    郑楚玉不愿在殷良君面前流露出半分迷茫与无助，她竭力压制住内心翻涌的脆弱与不安，字句如刀般反击道：“姨母多年来对我悉心照料，视我如同己出，她绝不可能忘记我的存在。魏劭是我的表哥，他一定会娶我为妻。而你？不过是个外人罢了，妄想踏入魏家的大门，简直痴心妄想！你以为那些卑劣手段能动摇我的地位？呵，当初在太夫人那儿，你怎么不干脆再多服些毒药，一了百了呢？”


    殷良君并不意外郑楚玉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毕竟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既然敢做便不怕让人知道，她本来也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