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见张玉带了个小姑娘来，虽然也都议论着，但也没敢出声。


    其实，他们就算出声，张玉也不怕。


    她既然打算带张迎宝过来，就已经做好了员工不满的准备。


    但他们什么也没说，那就更好了，省了她的事儿。


    张玉一眼望过去，一排排的缝纫机，员工坐在前头，就跟坐在教室里的学生一样。


    当然，如果厂房里没响起那此起彼伏的机械声的话，那就更好了。


    一台缝纫机那声音就够吵了，几十台缝纫机一起响，张玉就算喊破喉咙，这些工人也都听不见。


    她不得不拿起小喇叭。


    又来？


    一看她拿起小喇叭，还在踩缝纫机的工人都停住了动作。


    显然，上次开大会，张玉给这些工人的印象还是挺深的。


    “大伙儿停一下，今儿咱们厂来新人了，来欢迎张迎宝同志加入咱们这个大家庭。”


    没有缝纫机的声音，张玉也没用小喇叭了，可她的声音依旧在服装厂的工人们心里落下重重一击。


    张迎宝？姓张，果然是个关系户。


    这一下子，底下工人看张迎宝的眼神都不对了。


    小姑娘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缩进地里。


    之前她妈妈还怨姑姑不给家里人安排工作，可真给安排到自己身上，她才明白，后门不是那么好进的，关系户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张玉也不是没有看到底下工人那异样的眼神，可是她不在意。


    在意的话，她就不会这么做了。


    手放在张迎宝肩膀上，张玉一双眼睛扫过底下所有的工人。


    她淡淡开口，“我知道你们有意见，没错，迎宝是我的亲侄女。”


    “她是没有经过正式的招工来到这里，可她有她的难处，过来做事也是从学徒工开始，不会搞任何特殊，我希望你们有什么事儿直接找我反映，不要为难她一个小姑娘。”


    果然是张厂长，走后门都走得这么直接。


    底下工人连忙表示不会欺负一个小姑娘，让她放心。


    张玉可不相信口头保证，会不会的，事实说话。


    她的眼神再次从一众工人身上扫过，最后看向一个方脸大娘。


    这方脸大娘就姓方，原来也是国营服装厂的，因为效益不好，提前办理了停薪留职。


    可又闲不住，听说厂里一批职工子弟都到张玉这儿来了，她就想来试试。


    那时候，服装厂刚建立起来，张玉正缺这种老经验的人，她一找过来，张玉就把人留下了，做个小组长，正好管管这批年轻气盛的职工子弟。


    像方大娘这样的，服装厂里还有好几个，都是服装厂的镇山大神。


    也正是因为找了她们，服装厂这边才没出什么乱子。


    这会儿，张玉看着方大娘，语气缓和，“方师傅，这小姑娘我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教教她。”


    说着，她还朝张迎宝示意，“迎宝，快叫方师傅。”


    “方师傅。”张迎宝很听话地叫了一声。


    “哎。”方师傅是一个爽利的性子，只是脸型原因，再加上嘴角的那一颗痣，让她看起来更加严肃了。


    既然张玉把张迎宝交给她，她也不藏私，该怎么教就怎么教。


    张迎宝本人也是个勤奋好学的，很快就学会了怎么走线，接线。


    平车，圆弧，收腰这些，难得她也是一两天就学会了。


    其实吧，方师傅刚看到张迎宝的时候，也不喜欢这个小姑娘呢。


    哪怕张玉把走后门这事儿说得再理直气壮，可也改变不了张迎宝是一个关系户的事实。


    要知道，在国营厂子里头，关系户都是最难相处的。


    更别提这种私营厂子了，还不知道会难相处成什么样呢。


    只是张玉都开口了，她不教也不合适。


    可是没想到啊，这个关系户，不但悟性好，学得快，性子还软和。


    比如这回，她不过是上个厕所的功夫，这小姑娘就被其他组的工人给为难了。


    要知道，服装厂里像方师傅这样从国营厂子里出来的还有好几位呢。


    一人带一个组，各组之间也是互相较劲儿的。


    看到其他组的工人欺负她带的新人，方师傅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先不管什么关系户不关系户的，欺负她手底下的人就是在打她的脸。


    方师傅叉着腰就把人给骂回去了。


    那工人原本是看张迎宝做得挺好，就想着把自己这头的货给她做呢。


    张迎宝也不好拒绝，不过做的时候，她也问了，“这批货我帮你做了，那工钱是不是也算我的？”


    那工人：“……”


    你在想屁吃，工钱也算她的，她还把货给一个小学徒做干啥？


    这般想着，那工人就说了，“那当然还是算我的，我就看你是新来的，还不熟练，让你练练手而已。”


    “小姑娘，不要张口就提钱，年轻人还是要把技术练好才是真的。”


    这话说的，那不是让人白白帮她做工吗？


    张迎宝本来想怼回去的，可是想着姑姑愿意带她出来，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她可不能给她惹事，就想着多练练也是好的。


    “屁话！”方师傅听了这话，却毫无顾忌地骂回去了，“你不张口提钱？你不张口提钱，你到这儿来上班做什么？”


    “你那么视金钱如粪土，怎么不见你把自己的工资分享出来给大家伙呢？”


    那工人被方师傅骂得脸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这小姑娘有眼不识好人心，不做算了，拿来我自己做，本想多给你一点练习机会的，你不珍惜就算了。”


    张迎宝看着她那理直气壮的样子，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我……”刚想开口说，要不她做了算了。


    可方师傅却一把把那货都堆到那工人手上，“拿走拿走，我们不缺你这点练习机会！”


    方师傅实在太凶，那工人抱着自己的货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方师傅却转头训斥张迎宝，“你怎么回事？”


    “我……”张迎宝想要解释，可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整个人都快哭了。


    方师傅却不耐烦地摆摆手，“别我我我的，我告诉你干我们这一行的，就一条准则。”


    “什么？”张迎宝红着眼睛，声如蚊讷。


    “那就是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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