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学子摇着折扇走来。他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举止优雅得体。


    王元宝目光在来人腰间的玉佩上停了两秒，立刻换了副嘴脸：“这位学子是......”


    “在下谢子轩。”谢子轩微微一笑，“见元宝兄与这些学子有些误会，特来劝解。”


    他转向罗思衡二人，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二位小兄弟，元宝兄性子直，还望见谅。不过...”


    他故意顿了顿，“寒门求学确实不易，若实在困难，不如在私塾多学两年也好。”


    这话看似好意，实则羞辱。


    罗思衡刚要反驳，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呼：“是谢子轩谢公子！去年府试的头名！”


    “真的是谢学子！”立刻有人附和，“听说谢学子的文章被学政大人赞为＇清雅绝伦＇！”


    谢子轩摆摆手：“谬赞了，不过是勤学而已。”


    “谢学子太谦虚了！”一个少年挤上前，恭维道，“谁不知道谢家是书香门第，谢学子的舅舅还是咱们县令大人呢！”


    “就是就是！”其他人纷纷附和，“这次考试，谢学子必定高中！”


    谢子轩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但很快又恢复谦逊：“诸位过誉了。家父常教导我，读书人要虚怀若谷。”


    他瞥了一眼罗思衡破旧的衣衫，意有所指地说，“不过...这求学之道，讲究的是家学渊源。就像种地要有好种子，读书也要有好根基。科举之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的。”


    “谢学子说得太对了！”立刻有人拍马屁，“有些人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谢学子万分之一！”


    苏承艺岂会听不出这个人暗戳戳的嘲讽，他当即冷笑一声：“谢学子果然＇虚怀若谷＇，连说话都这么谦虚。”


    谢子轩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挂上笑容：“这位兄台似乎对我有误会。其实我很佩服寒门学子的勤奋和毅力......”


    “只是，这读书一事，除了勤奋，更需名师指点、典籍熏陶......”


    “谢学子说得对！”王元宝赶紧帮腔，“这些穷鬼连像样的笔墨都买不起，还谈什么科举！”


    谢子轩优雅地摇着折扇：“元宝兄言重了。听闻鹿鸣书院体恤寒门，这次考试也会给通过的寒门学子免除束脩。如此看来，想必若他们真入了学，书院也会有特殊照顾。”


    王元宝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谢允之话里的意思。他撇撇嘴，心想现在跟这些穷鬼吵确实没意思。等他们真进了书院，有的是机会慢慢羞辱。


    “谢公子高见啊！”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学子立刻接话，“就像我家老爷子说的，龙生龙，凤生凤...”


    旁边立刻有人插嘴：“可不是嘛！谢公子舅舅是县令大人，自幼得名师指点，哪是某些人临时抱佛脚能比的！”


    谢允之故作无奈地摇头：“诸位言重了。不过...”


    他故意压低声音，“陈山长最重经学根基，这次考题恐怕...”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像是说漏嘴似的用扇子掩住口。


    “谢公子舅舅是县令大人，莫非是有什么内幕消息？”


    “谢公子这是提点我们呢！”


    “听说谢公子府试时作的《春秋》义疏，连考官都拍案叫绝！”


    “要我说，这次头名非谢公子莫属！”


    吹捧声此起彼伏，一众的目标已经从奚落穷苦学子转到了吹捧谢子轩。


    苏念目光森冷，就像无论现代还是古代，读书科举都是公平的一样，最大的不公也跨越了时间和空间，存在于每一个有人的地方。


    不过倒是她小瞧了东云县，这个穷苦地方竟然有这么多有钱人，怪不得顾清宴敢把龙须糖定到三两银子一盒。


    穷地方出硕鼠啊。


    看着几乎都过去捧谢子轩的富贵学子，苏念只觉得若是这些人都进了书院，三哥和罗思衡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就在这时，书院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三个穿着褐色短打的杂役走出来，为首的高声宣布：“考生凭名帖入场，闲杂人等退后。考试两个时辰后放场。”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谢允之从容地整理衣冠，在一众仰慕的目光中率先向大门走去。


    王元宝赶紧跟上，临走时还不忘回头朝穷苦学子多的地方啐了一口。


    罗思衡默默排在队伍中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袱里父亲留下的那方砚台。


    砚台底下刻着“清正”二字，这是父亲中进士那年刻的。


    他突然想起奶奶说的，当年父亲中进士后回乡时，是县太爷亲自出城相迎的。


    可现在，父亲却不知所踪......


    苏承艺站在罗思衡身后，看着前面谢允之被众星捧月的背影，心里思绪复杂。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被念念开导好，能平静的对待读书这件事，学的好坏都行。无论如何，他都比家里人强，总能在生意上帮上忙。


    可刚才发生的那些突然让他明白，只是简单的识几个字、会看账本，完全没有必要花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来读书院，只要找个私塾上两年就够用了。


    可若是那样，在遇见这些个有钱人或是有权的人时，还是免不了要被奚落。不止自己，连自己身边的人都要跟着被嘲讽。


    所以，他既然付出了这么多，家人也在为他让步，又搭上了这么多的时间，那就要尽力往好了学，不拼一拼，谁说自己不行呢？


    谢子轩，和他那个县令舅舅一样伪善。


    据说考上举人就有机会做县令，据说罗叔当年都考上举人了，他既得到过罗叔的夸赞，想必只要够努力的话也有机会中举。


    不过是个县令，他突然间，也想去试试了。


    “下一位！”杂役的喊声让苏承艺回过神。他递上名帖时，听见后面有人小声嘀咕：“这穷小子能认全考题上的字吗？”


    苏承艺没有扭头，他能不能认全字，考官自有判断。


    队伍外，陆玄戈自刚才就压着苏珵璨的肩膀不让她冲过去和那些人对峙。


    现在，他冷眼看着前面谢允之被众星捧月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当年在京城时，自己也曾这样被巴结。后来侯府获罪，那些人却都躲得远远的。


    看来不论是京城还是县城，都少不了阿谀奉承之人。


    无论何时，擦亮自己的眼睛才是最重要的。


    片刻后，书院大门缓缓关闭。


    杂役敲响铜锣，浑厚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鹿鸣书院入院试，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