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冰火两重天
作品:《穿越唐朝边关一戍卒》 四镇节度使王忠嗣的仪仗缓缓停在兴庆宫前。
这座由李隆基潜邸改建的宫苑,今日特意为这位特殊的人敞开了朱漆大门。
王忠嗣翻身下马时,远远望见李隆基皇帝竟在宫门前等候。
晨光中,那位身着常服的帝王,在陈玄礼和高力士的陪伴下,宛如寻常人家盼子归来的老父。
王忠嗣心头一热,疾步上前行礼:“臣参见陛下。”
“嗯?”李隆基眉头微蹙,佯装不悦:“该叫父皇。”
“父皇!”这声呼唤脱口而出。虽非血亲,但三十余年的养育之恩,早让这对父子情同骨肉。
王忠嗣永远记得九岁那年,是眼前这位君王将他从丧父之痛中接出,亲自教他兵法韬略。
李隆基展颜,执起养子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打:“今日不在大明宫设朝,偏要在这兴庆宫见你,就是要与吾儿重温旧梦。”
老皇帝眼中闪着追忆的光芒,“当年你父战死沙场,朕将你接来东宫。小小年纪,竟能与朕纵论兵法,当真...”
话到此处,威震四方的节度使竟已喉头哽咽。李隆基抬手为他拭泪,笑道:“朕早说过,吾儿必成名将。如今统领四镇,可不就是朕的大将军!”
父子相携入宫的背影后,陈玄礼与高力士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此刻宫墙柳色依旧,却不知这般天伦之乐,能否经得起即将到来的风雨。
李隆基携着王忠嗣的手,在兴庆宫的亭台楼阁间缓步徐行。每到一处,必驻足细说。
“当年你幼时最爱在这株海棠树下习武...”
“这座亭子,你曾在此背诵兵法...”
往昔岁月如画卷般在王忠嗣眼前展开,这位铁血名将眼角渐渐湿润。
直至日影西斜,李隆基方命高力士设宴。
“今日是家宴,吾儿不必拘礼。”
李隆基亲自按着王忠嗣肩膀入座,惊得这位节度使险些离席跪拜。当鎏金酒盏被天子亲手斟满时,王忠嗣虎目含泪,双手微颤。
“你为国戍边,劳苦功高。”李隆基举盏相敬,“这杯,朕敬你。”
琥珀色的酒液映着王忠嗣通红的眼眶。他仰颈饮尽,只觉这寻常御酒竟比琼浆更甘醇。李隆基又执玉箸为他布菜:“记得你最爱这炙羊肉,特意嘱咐尚食局备的。”
暖阁内炭火噼啪,王忠嗣却觉得胸中比炉火更暖。
侍立一旁的陈玄礼与高力士再次交换眼神,这次连叹息都压在喉头,他们看见天子袖中露出的奏章一角,正是安西捷报。
“忠嗣啊!”酒过三巡,李隆基忽然轻叩案几,“高仙芝拿下小勃律,大食震动。依你之见,我大唐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忠嗣缓缓放下象牙箸,道:“父皇明鉴,高仙芝虽克小勃律,然西域地瘠民贫,千里馈粮,恐非长久之计。昔年贰师将军远征,致使海内虚耗...”
话未说完,玄宗眼中精光暴涨:“吾儿是要朕坐视大食猖獗?”
“大食虽怀虎狼之心,然我大唐据守雄关,纵有十个大食亦难撼动。”王忠嗣他太清楚这位“父皇”的雄心了,不仅要重现太宗荣光,更要饮马两河流域。
“砰!”
玄宗突然拍案,吓得侍立的宫娥打翻了鎏金烛台。
陈玄礼与高力士正要进言,却被天子凌厉的眼风钉在原地。
这两位看着王忠嗣长大的老臣,此刻连呼吸都屏住了,他们知道,这场盛大的家宴背后,藏着帝王对西域的万丈雄心。
“一座石堡城,竟牵制我大唐十万雄师!”李隆基的声音陡然拔高,案上金樽里的酒液随之轻颤。
他眼中寒光凛冽:“河湟之地的粮秣转运,每日耗费堪比移山填海。若得此城,这些军资尽可输往西域,届时——”
“父皇!万万不可!”王忠嗣霍然起身,“石堡城据险而守,纵使十万大军强攻,也难保......”
“呼——哧——”玄宗的喘息声如同受伤的猛兽,额角青筋暴起。
陈玄礼的指甲已掐进掌心,高力士的朝服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们太熟悉这山雨欲来的征兆了。
“儿臣所言,句句肺腑!”王忠嗣竟仍不退让。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的声响。良久,玄宗忽然轻笑一声,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爱卿且答朕两问。”
称呼已从“忠嗣”变成了“爱卿”。
“一,取石堡城值否?”
“值!然......”
玄宗抬手截住话头,烛火下闪着冷光:“二,纵使折损十万将士,大唐可堪承受?”
“这......”王忠嗣喉结滚动,最终沉重颔首:“能。”
王忠嗣何尝不知大唐国力之盛?莫说折损十万雄师,便是三十万儿郎血染沙场,以天朝之底蕴,不过三五年便可恢复如初。
但——
“既然值得,又付得起,你为何抗旨不尊?”李隆基霍然起身,龙袍翻卷如怒涛。那双曾慈爱抚摸过王忠嗣发顶的手,此刻正重重拍在食案上,震得金盘玉盏叮当作响:“朕七道圣旨,你七次推诿!”
“父皇...”王忠嗣瞳孔骤缩。他见过陛下雷霆之怒,却从未想过这怒火会烧向自己。
“住口!”李隆基袖中露出一角密奏,那是安西军报,“朕今日是以天子身份问罪!”
“石堡城...”王忠嗣还要争辩,却被帝王冷笑打断:“夜袭如何?”
“夜袭?”王忠嗣轻蔑一笑,“臣统兵二十载,从不行险侥幸!”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满身伤疤:“这座城,得之不足制敌,失之无碍国本!忠嗣岂会用数万将士性命,换自己顶乌纱?”
鎏金烛台轰然倒地,李隆基拂袖而去的背影,将满殿温暖尽数卷走。
“陛下!”陈玄礼追出数步又折返,颤抖的手指几乎戳到王忠嗣鼻尖:“你...你可知抗旨何罪?”
当镣铐锁住这位四镇节度使的手腕时,案上炙羊肉尚有余温,葡萄酒仍在琉璃杯中荡漾。
王忠嗣突然想起九岁那年,那个抱着他看花灯的帝王,曾说过:“吾儿这般赤子之心,最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