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依旧在吹拂，城市的灯火依旧在无声闪烁。但天台上的空气，已然彻底改变。那层薄薄的、名为“师生”的窗户纸，在酒精、夜色和一个无法言说的吻之后，被撕开了一道再也无法弥合的裂口。


    夜风带着微醺的凉意拂过天台，却吹不散空气中粘稠的尴尬和未散的酒气。几分钟前那个意外的、带着酒精的吻，像一枚滚烫的烙印，深深烫在顾宴辞的唇上，更烫在他向来冷静自持的神经上。


    顾宴辞猛地向后退开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栏杆，激得他一个激灵，酒意瞬间散了大半。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关节用力蹭过自己的下唇，仿佛想擦掉什么不该存在的痕迹。这个动作带着明显的抗拒和自我否定。他的眉头紧锁，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不敢与近在咫尺的江野对视，只能仓皇地投向脚下那片明明灭灭的城市灯火。


    完了。


    这算什么？酒后失态？还是……


    他是我的实习生！整整九岁的差距！这影响太坏了……


    “对不起顾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没忍住”江野的脸颊有些绯红，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顾宴辞。


    顾宴辞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悸动，而是因为巨大的恐慌和道德焦虑。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办公室的流言蜚语、HR的约谈、江野可能因此断送的实习评价甚至前程……他苦心经营的专业形象和界限感，在这一刻濒临崩塌。他必须立刻止损。


    “江野……”顾宴辞深吸一口气，声音干涩紧绷，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稳，试图找回上司的腔调，“刚才……是我喝多了。非常抱歉，这是个严重的错误。”他强迫自己看向江野，但眼神是闪避的，只敢落在对方肩膀的位置，不敢触碰那双年轻的眼睛。


    “江野，今天的事我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知道吗？”股顾宴辞在被亲了一下后瞬间恢复冷静，酒气也全散了。他不是害怕什么，毕竟他都三十了，什么没见过，只不过之前的三十年都是他作为主动的一方，掌握主动权利，但是这次，竟然让这个年轻的小实习生掌握了主动权利，自己还顺着他陷进去了，这小子，有两把刷子。


    “对不起顾老师，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但是顾老师，我……我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怕你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怕，但是我不敢表现出来，今天我喝酒喝的有点多，没有控制好自己，不过……”


    顾宴辞听他现在这么说就算是有脾气，也不好发作，毕竟人家都这么说了，而且还是个学生，年级还小，小孩子不懂事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而且不就亲了一下吗，自己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也不会掉块肉，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他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也就没啥事，毕竟只要不影响工作，自己就可以把他忽略掉，而且自己原来也对这个青年有好感，今天出发前的一番打扮不也是为了他吗，说实话，如果小野不是他的实习生，不在这个公司，和他暧昧**一番也不是不可以，自己又不是玩不起。


    然而，江野的随后的话却与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年轻的实习生没有退缩，没有尴尬地说着“对不起，抱歉”之类的。相反，他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因为酒精和刚才那个吻残留着红晕，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却直直地、毫无畏惧地迎上了顾宴辞闪躲的目光。顾宴辞的刚刚的道歉和拒绝的话像冷水浇在他心头的火苗上，非但没熄灭，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反抗。


    江野的胸膛起伏着，呼吸有些急促。他看到顾宴辞擦拭嘴唇的动作，眼神暗了一下，掠过一丝受伤，但随即被更深的倔强取代。他的嘴唇抿紧又松开，似乎在积蓄勇气，下颚线绷得紧紧的。


    “顾老师，”江野开口了，声音不像顾宴辞那么刻意平稳，而是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微微颤抖的直率，“那不是错误。之前我说害怕您，但是我喜欢你，我的喜欢战胜了害怕，所以我才想尽办法想要靠近您更近一点”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顾宴辞猛地抬眼，终于被迫看向江野的脸。他看到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滚烫的认真，没有戏谑，没有闪躲，只有一片赤诚的、孤注一掷的光芒。这光芒让顾宴辞心头发慌，几乎想再次别开脸。


    “我喜欢你，顾宴辞。”江野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天台上清晰得如同惊雷。他不再用“顾老师”这个称呼，而是直接叫了名字，带着一种宣告的意味。“不是实习生对上司的崇拜，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因为今晚这点酒。”他向前逼近了半步，距离再次被拉近，年轻的气息混合着酒意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我忍了很久了。看着你认真工作的样子，听你说话，甚至……你皱眉头的样子，我都觉得……”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脸上泛起更深的红潮，眼神却更加执拗，“……都觉得特别好。特别吸引我。”


    顾宴辞完全僵住了。江野的表白像汹涌的浪潮，瞬间冲垮了他试图筑起的理智堤坝。他感到一阵眩晕，不是醉酒的眩晕，而是被这过于直接、过于炽热的情感冲击得不知所措。他看着江野年轻而坚定的脸庞，那双眼睛里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爱慕，像未经世事的星辰，璀璨得让他心慌，也让他自惭形秽。


    他才二十一岁……懂什么？一时的迷恋罢了……


    可这眼神……该死的真诚……


    不行，绝对不行！这对他是灾难！


    顾宴辞的内心在激烈交战。他看到了江野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年轻人强装镇定的紧张；也看到了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这脆弱让顾宴辞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微的疼，但随即被更强大的责任感和恐惧淹没。


    “江野，”顾宴辞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沙哑，他终于直视着江野的眼睛，但那眼神复杂得像深潭——有无奈，有挣扎，有强行压抑的波动，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拒绝。“听着，你很好，真的。但你还太年轻，很多东西……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他艰难地措辞，试图把伤害降到最低，又必须斩断念想。“我是你的上司，我们之间隔着很多东西。年龄、身份、阅历……这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刚才那个吻，是个失控的意外，它……不该发生。这对你不公平，对你的实习、对你未来的发展……都不好。今天我也有错，喝了太多的酒，对不起小野。”


    顾宴辞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砸向江野滚烫的心。他看到江野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那倔强的嘴角微微下垂，但少年并没有哭，也没有退缩。他只是固执地看着顾宴辞，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受伤，还有一丝被否定的愤怒。


    “我不在乎什么年龄身份！”江野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带着委屈和控诉，“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我不是小孩子了！顾宴辞，你看着我，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刚才……刚才你明明……而且之前……”他想起那个吻开始时顾宴辞片刻的迟疑而非立刻推开，还有之前的一次又一次的试探，顾宴辞并没有拒绝，这给了他最后一丝希望的火种。


    顾宴辞的呼吸一窒。江野的质问像一把精准的刀，刺中了他极力掩藏的心事。他确实有感觉，他也确实对江野有好感，那瞬间的悸动和失控骗不了自己。但是，自己对他的好感仅仅是一时的，刚才江野那么认真的表白，他承受不起，这感觉让他更加恐惧。


    “感觉？”顾宴辞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充满了苦涩和自我厌弃。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仿佛要揉碎那些不该存在的念头。“江野，成年人的世界，‘感觉’是最不值钱也最危险的东西。它会被现实碾得粉碎。我不能，也不该，拿你的前途和我的原则去赌一个‘感觉’。”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冷硬起来，像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坚硬的铠甲，“这件事，到此为止。今晚我们都喝多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上班，我们还是上司和实习生。”


    最后几句话，顾宴辞说得斩钉截铁，没有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再看江野受伤的表情，转身准备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天台。他怕再多停留一秒，看到江野眼中的水光，自己那岌岌可危的理智就会彻底崩溃。


    “顾宴辞！”江野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没有追上来。


    顾宴辞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他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像受伤小兽的呜咽，重重敲打在他的背上。他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能回头。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却吹不散空气中残留的、年轻而绝望的爱意，以及年长者背负的沉重枷锁。天台的星光依旧明亮，却再也照不亮两人之间骤然拉开的、冰冷而决绝的距离。一个初尝情爱滋味便撞上南墙，心碎了一地；一个亲手扼杀心动，转身走进现实的牢笼，背影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疲惫而孤独。暧昧的泡沫彻底碎裂，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