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东拿着钱，如释重负，拉着还在讥笑的女友，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证券大厅。


    仿佛在逃离一个让他蒙受奇耻大辱的地方。


    张晋却只是低头，用手指轻轻抚过那沓印刷精美的认购证。


    这哪里是废纸。


    这是通往下一个时代的门票。


    未来价值起码几十万的财富，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到了他的手里。


    他抬起头，平静地将那沓认购证收进口袋。


    魔都的天，说变就变。前一天还晴空万里，今天就阴沉下来，湿冷的风卷着细雨，敲打着证券营业部的玻璃窗，让本就冷清的大厅更添了几分萧索。


    这是张晋他们来魔都的最后三天。


    “晋哥，我这心怎么七上八下的？”魏勇摩挲着怀里厚厚一沓认购证，压低了声音，“揣着这沓纸，比我当初揣着两万块现金还慌。”


    旁边的杨斌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他把自己的两万块也全换成了这玩意儿，平均下来一张还不到二十五块。理智告诉他应该相信张晋，可看着手里这沓在别人眼里跟废纸没什么区别的东西，心里总像是悬着块石头，不上不下。


    张晋笑了笑，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目光扫过大厅里寥寥无几、愁眉苦脸的股民。“慌就对了，别人都恐惧的时候，咱们的机会才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大厅的另一头，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尖利得像是要撕破这沉闷的空气。


    “你个不要脸的！抢我客户！”


    “谁抢你客户了？人家自己走过来的！刘梅你别血口喷人！”


    众人循声望去，瞬间都惊呆了。


    只见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女营业员，竟然当众扭打在了一起。一个看上去年纪稍大，约莫四十来岁，另一个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两人都丢了平日里的职业素养，像市井泼妇一样互相拉扯着对方的头发，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胸前的工牌歪斜着，精致的妆容也花了。


    “哎，又打起来了……”旁边有老股民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啊？”


    “还能怎么回事，为了卖认购证呗。”那老股民撇撇嘴，“现在这玩意儿根本没人要，营业厅为了清库存，给她们下了死任务，每个人一个月必须卖掉一百张，卖不掉就扣光奖金，只发点基本工资。”


    “这么狠？”


    “可不是嘛！刘梅上个月就差一点没完成业绩，这个月要是再完不成，她儿子结婚的彩礼钱都凑不齐了。那个小姑娘叫陆晓雅，听说更惨，上个月就没达标，这个月再卖不掉，就要被直接开除了。”


    议论声不大，却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张晋的耳朵里。


    场中的争吵还在升级。


    那个叫刘梅的中年女人，一边扯着陆晓雅的头发，一边哭喊着：“你个小丫头片子，就不能让让我？我儿子下个月结婚，彩礼还差一大截呢！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当妈的！”


    “我可怜你，谁可怜我？”陆晓雅被她扯得头皮生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毫不示弱地回击，“你儿子结婚是喜事，我爸还在医院躺着等救命钱呢！谁家不难？上个月我就没完成任务，这个月再卖不掉，我就要被辞退了！工作没了，我爸的医药费怎么办？”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和不甘，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小兽。


    魏勇和杨斌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前几天还人人追捧的认购证，现在竟然能把人逼到这个份上。


    而张晋的眼神，却在这一刻瞬间亮了起来。


    他等的机会，来了！    当销售者自己都为了卖出产品而内斗时，说明市场的情绪已经降到了冰点中的冰点。这正是以最低成本，最大化抄底的绝佳时机！


    他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径直走向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平静地开口。


    “你们的任务，一个月是多少？”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有种魔力，让混乱的场面瞬间一静。


    刘梅和陆晓雅都停下了手，两人头发凌乱，衣衫不整，都用一种警惕又混杂着希冀的眼神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


    陆晓雅反应最快，她猛地推开刘梅，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抢先回答：“一百张！三千块钱！大哥，你要买吗？”


    她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死死地盯着张晋，生怕他下一秒就摇头。


    刘梅也回过神来，立刻挤到张晋面前，一把将陆晓雅推到一边，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小伙子，别听她的！跟我买！我给你算便宜点，二十九块一张！绝对是最低价了！”


    “刘梅你！”陆晓雅见自己的救命稻草要被抢走，急得眼圈都红了，她一咬牙，狠下心来，对着张晋大声喊道：“别听她的！大哥你跟我买，我二十八！二十八一张卖给你！”


    她喊出这个价格，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疯了！”刘梅震惊地看着陆晓雅，失声叫道，“二十八块，这价格连成本都不够！你的提成都得赔进去！”


    按照规定，营业员每卖出一张三十块的认购证，可以提成三块钱。二十八块的价格，意味着陆晓雅每卖一张，就要自己从口袋里掏两块钱补上。


    “赔了就赔了！”陆晓雅眼睛通红，带着浓重的哭腔，声音却异常坚定，“总比被开除强！”


    她知道，这可能是她保住工作的最后机会了。一旦被开除，别说爸爸的医药费，她连在魔都生存下去都成问题。


    整个大厅里的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唏嘘不已。


    张晋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决绝，仿佛赌上了一切的年轻女孩，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勾起。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迎着陆晓雅那混杂着祈求与决绝的目光，缓缓地问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如果我买的多，还有没有更低的价格？”


    什么？


    还要更低？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张晋。这个价格，营业员都要自己掏钱了，他居然还想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