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陈粲
作品:《不要爱上金鳞卫》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的窃窃私语终于变成了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
热切的讨论就此展开——
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哪个陈公子?”
立即有人将他踢出讨论圈,“自然是开客栈的那个陈粲。你别开口打岔,我正听着他怎么死的呢!”
“是真的吗?他真的那个玩意儿没了?”
卿晗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男人在意的果然就是那点东西。
另一人诡秘地笑着,“这可是我那在洛南府当差的衙役表弟亲口说的,还能有假?更刺激的,你知道那东西在哪吗?”
明桃捏捏眉心,讨论半天还没到关键地方,太磨叽了。
又是一阵猥琐的狂笑后,终于有一人发表了有价值的言论:“肯定是他娘子哪个姘头干的。”
另一人吃吃笑了,“他娘子都快生了,还能有姘头?”
一名长衫男子摇着扇子开口:“以前的呗,你不知道啊,他娘子待字闺中时就跟一个男的拉拉扯扯了,还为了那男的死都不肯嫁人呢,你以为这种女的成亲后就能老实?”
听完他这话,明桃冷笑了一声,卿晗翻了两个白眼。
这中年男子贼眉鼠眼,偏偏还喜欢举着扇子装风雅,话语间却粗俗不堪,真是玷污了扇子上的好字。
有人为陈夫人辩解:“你可别瞎说啊,我听说陈夫人和陈公子关系可好了。”
那举扇子的男子一副了然的样子,立马改口:“女人么,这样也正常,娶回家了她还敢不听你的?”
明桃讽刺地勾了勾嘴角,这种前后矛盾的话也能如此坦然地说出口,有些男的为了自己面子不掉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人接着浪笑:“你别说,她娘子那副水灵灵的样子,要我能娶回家,管她之前有几个姘头都值了,真想试一下啊……”
那几个中年男人的话越发不堪入耳,卿晗再也坐不住,撸起袖子就想上去给他们来几下。
明桃拉住她,对她微微一笑:“别冲动,看我的。”
相处几天,卿晗还是头一回见到明桃如此生动的表情,狡黠明亮得让她不由有些呆住了。
明桃将右手覆上左臂,手指在袖口收紧处的几道纹理处轻轻一按,手上便多了几根头发丝一般细的银针。
她的衣服基本都被自己改造过,袖口收紧且有细细褶皱,方便她存放暗器。
卿晗还没看清明桃的动作,那几根雪亮锋利的银针已经朝着那几个男子的下身去了。
她虽不知这银针效果如何,但看明桃丢针熟练又狠戾的手势,想必那几个人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果然,片刻后,阵阵杀猪般的尖叫声传来。
“朱兄,你的袍子上沾血了啊!”
“什么东西扎我**啊啊啊啊啊啊!”
那几个男子捂着下半身躺倒在地,四处打滚。
一片骚动中,明桃带着卿晗溜出了松涧楼,走时也没忘了叮嘱卿晗把桌上的点心一起带走。
卿晗想起那几个男的打滚的样子就好笑,笑着笑着突然想起自己这几天总扒着明桃的手臂乱晃,瞬间笑意收敛,冷汗滚滚而下。
自己居然一次都没摸到过银针,真是福大命大!
——
正午时分,两人行至陈府。入眼便是一座被白布和悲伤笼罩的府邸。
来来往往的陈府下人身着丧服,为丧仪大大小小的事情而忙碌着。由大开的院门看去,院子正中临时搭了灵棚,停着灵柩,周围挂满了丧幡。
奇怪的是,来往吊唁的人竟全是与陈公子看起来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而正中主持的,是一个腹部高高隆起的女子。
想必那就是陈夫人了,明桃略略皱眉。
按南越的习俗,既然是丧夫,丧事自然由男方家人主持。若是男方家中实在无人,妻子的娘家人也是可以前来帮忙的。只是陈夫人一张脸面色惨白,明明已经伤心过度,靠周围两个丫鬟搀扶才能勉强站立,都没有一个长辈出来帮着操持,这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难不成陈公子和陈夫人都没有任何亲眷在洛南?
院内,陈夫人紧紧盯着灵柩,泪水滚滚而下,在苍白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泪痕,令人望之生怜。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昨天还对她温柔微笑的夫君,今天怎么就成了这样面目全非的模样。
来往吊唁的人也都十分不忍,但大多也只是无力地张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事实上,她们也确实觉得陈夫人太过时运不济,有几位看起来与陈夫人平日交好的年轻夫人出了陈府,不由私下感叹起来:
“芙妹妹真是可怜,好不容易……谁知道竟……哎。”
这感叹没头没尾,且随着几人走远,声音也越发小了下去。卿晗正抓心挠肝地想跟着去听听,指不定对找到凶手有帮助,却被明桃一把拉住。
卿晗跺跺脚:“姐姐,咱们不是要抓凶手么?去听听吧,说不定有什么线索呢?”
明桃摇摇头:“咱们在这等线索就好。”
卿晗想到白天那几个中年男子的话,问道:“姐姐,难道你真的相信那姘头之说?”
明桃微微摇头,道:“也不是完全相信,只是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仇恨才会如此具有指向性。”
她顿了顿,显然意有所指。
卿晗嫌恶地皱了皱眉:“总不会是那凶手没有,才嫉妒别人有?可那客栈里男的这么多,只有陈公子遭了这样的毒手啊。”
“变态的想法是不能用常理推测的,”明桃凝眉,“我猜,应该是陈公子用那东西干了什么事,让凶手觉得极为愤怒。”
“若陈公子真如外界所说那么疼爱夫人,从不沾花惹草,我只怕陈夫人会有些危险了。”
明桃没明说,卿晗却是懂了。
她虽然还是姑娘家,但家里管教不严,顽皮时也曾偷看过一些话本子,自然知道“那东西”是拿来干什么的。
卿晗的脸涨红了起来,太罪恶了,这么想实在是既冒犯死者又冒犯陈夫人!同时,想起那血腥的场景,她又是一阵反胃。
明桃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不要想了。”
卿晗点点头,好半天才问:“姐姐,那照你的意思,这凶手多半会回来找陈夫人,甚至……伤害她?”
明桃摇摇头:“不知道。虽然根据杀人手法来看,客栈里的凶案大概都是那黑衣人一人所为,但保不齐还可能有其他凶手混在其中,借着他杀别人的机会谋害了陈公子。”
“事实胜于雄辩,咱们且在屋顶守几个晚上。既能保护陈夫人的安全,我们的猜测对不对也可以见分晓了。”
卿晗听完,内心默默流泪。
姐姐,可以不蹲屋顶吗?已经入秋了,真的很凉啊!
蹲屋顶蹲得极其不顺利,这是必然的。
丧仪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明桃便和卿晗先去吃了晚饭,吃过饭从酒楼出来,明桃本来打算让卿晗找个客栈等她,自己带着孩子蹲屋顶。但经历了今天的事后,卿晗说什么也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客栈,宁愿在屋顶跟明桃一起吹冷风。
明桃再三提醒过她屋顶不是那么好蹲的,卿晗一开始没放在心上,现在却明白了过来。她只蹲了一会儿便受不住了,只好悄悄坐下,哪知道坐下也没比蹲的时候好多少,时不时就被瓦片硌得屁股痛,一个时辰不到已经换了好几个姿势坐。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卿晗乖觉地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偶尔抬头看向明桃时,她仍会暗暗心惊。自刚刚上来时,姐姐就是这样单膝跪着的姿势,到现在她都没有动一下,脊背笔直地蹲在原地,背上还背着孩子。若非细微的胸部起伏,几乎难以让人察觉这里有个人。
虽早知姐姐武功高强,卿晗还是有些乍舌。
明桃呼吸极轻,透过揭开的瓦片观察着房内的情况。
已经到了子时,陈夫人还没有入睡的打算,只是一直呆坐在梳妆台前,还穿着白日的丧服。一天的丧仪下来,她满脸疲态,颓然坐着时双手无力地搭在肚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背上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明桃暗道不妙,立即收回视线,把背带解下来一看,孩子果然正睁大着双眼盯着她。
以往她都很乖,早早就睡了,谁知道今天竟会半道醒来。她虽不哭也不闹,却怎么也不肯再睡,滴溜着圆圆的眼到处乱转。
明桃对带孩子实在缺乏经验,眼见卿晗无聊得时不时就要动一动,想了想,将孩子一把塞到卿晗手中。
以毒攻毒,说不定有奇效。
效果果然显著,孩子不知怎的,竟一点都不排斥卿晗,她在卿晗怀中扭了扭身子,似乎在找舒服的睡姿,没多久气息便平稳了下来,进入了梦乡。
卿晗得意地拍了拍胸口,明桃鲜见地笑了,也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更漏滴答,又一个时辰过去,陈夫人仍呆呆坐着,似乎是伤心过了头。陈夫人身旁的丫鬟有些看不下去,小声提醒她:“夫人,已经很晚了。”
陈夫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并非她不想梳洗,只是她真的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今天才第一天,她已经觉得撑不住了。
白日里泪水都已流尽,往后还有无数个这样的日子,她该怎么办?
“灵儿,你也看见了,那些丫鬟侍卫都走了。你若是想回去……便回吧,爹娘想必也不会赶你。”她声音沙哑,一副心如槁木的模样。
那个叫灵儿的丫鬟一下跪了下来,眼睛红红地道:“小姐,您别胡思乱想了,灵儿不会走的。”
满府的人都知道,自家小姐是和娘家断了关系的,没有任何嫁妆,全靠着公子在外面挣钱。现在公子一死,这些丫鬟侍卫便知道陈府完蛋了,个个都跑来找自家小姐要身契,想远走高飞。
那些丫鬟还好,都是等到丧仪快结束时才来要身契,要身契时至少还会编个像样的理由,比如家里老母重病啦,弟弟妹妹饿得快不行了什么的。那些侍卫便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带着兵器闯进正房,威胁般地开口便要,将她们两个吓了一跳。
她没能力护着小姐,但也不会做临阵脱逃的人,她从小便跟着小姐,也知道小姐已经无路可走了。
明桃看向镜中女子的面庞,陈夫人额头和鼻尖极高,明明是和卿晗同样的鹅蛋脸,但侧看却显得十分冷淡疏离,加上眼中流露出的悲痛,坐在那宛如堕入凡间的高贵仙子,黯然伤神,真是我见犹怜。
卿晗心道,假如凶手真在,不知会是什么想法。
下一秒,不知是因为风还是什么,屋内的烛火啪地一下熄灭了。
卿晗:“……”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陈夫人木然看了眼窗户的方向,开口道:“灵儿,把窗关上吧。”
灵儿摸着黑将窗关上后,走回烛台旁想要重新点燃蜡烛,却是怎么也成功不了。
“夫人,这蜡烛像是受潮了,奴婢去换个新的吧。”
卿晗简直要绝倒,这丫鬟是卧底吧!这是秋天又不是春天,受个鬼的潮啊!再者,洛南毗邻京城,又不靠南,哪来的潮气?
明桃皱起眉,也觉得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妙。
丫鬟出去拿烛火了,眼下屋内只有陈夫人一人,简直是为凶手量身打造的行凶时机。
果然,片刻后,便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自房门外传来。
陈夫人恍然未觉,但明桃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将手放在腰间,以眼神示意卿晗千万待在原地别动,时刻蓄势待发,准备下去救人。
片刻后,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一双白色长靴映着月色越过了门槛,此后脚步未停,一路径直走向梳妆台。
陈夫人呆坐在梳妆台前,开口问:“灵儿,蜡烛拿回来了么?”
那人呼吸一滞,却没有回答,接着一步步走向她。
陈夫人终于意识到不对,慌张地站起身来:“你不是灵儿?你是谁?”
那人的脚步停了一下,半晌后又动了,只不过这次,脚步比原先快了许多,呼吸也越发急促,仿佛十分激动,又万般克制。
借着月光,明桃眯着眼睛辨认那人的衣服——不是黑衣?上面仿佛有什么花纹?
陈夫人害怕极了,慌张地在台上抓起一根簪子握在手里,随时准备刺向来人。一声火石划过的声音响起,屋内蓦然亮了起来。
“啪”地一声,陈夫人手里的簪子掉在了地上。她眼睛一下睁得极大,捂住了嘴,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人。
她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不断有泪水自眼中滚滚而下。
别说陈夫人了,就是卿晗也是极度震惊,她使劲稳住自己的身体,这才没从房顶上摔下去。
明桃心里一沉,怎么会这样?
举着烛火,对着陈夫人温柔微笑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躺在棺材中的陈公子!
死去的丈夫又重新站在自己面前,陈夫人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见鬼了。
她扑向男子的怀中,带着哭腔道:“粲郎,你终于回来了!”
这下轮到明桃为之绝倒了,这陈夫人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内心竟是非同一般的强大。
正常来说,上午才刚见了冲击力如此之大的尸体,现在不应该先担心一下眼前这位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粲郎吗?就算是起死回生,一般也不能附带接头功能的吧……
那名被唤粲郎的男子满脸心疼,以手轻拭妻子腮边的泪珠:“芙儿,你受惊了。”
明桃冷静下来,这才发现,怪不得这花纹眼熟,可不就是昨晚她们在客栈初次见到陈粲时他穿的那件宝蓝色兰花纹外衫吗?
但在凶案现场,这衣服早沾满了血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一尘不染的状态。
所以死的人其实不是陈粲?那死的到底是谁?陈夫人说“终于回来了”,也就是说她早知道自己的丈夫会回来?难道她伤心欲绝的样子也是装的?
明桃只觉得无数个问题缠绕着自己,完全没有头绪。
底下,陈夫人语调哀伤地开口:“粲郎,这么多年,你究竟去了哪里?我等你等得好苦。”
她眼中满是哀怨和思念,目光却无比呆滞,只不断重复着:“我等你等了好多年……”
明桃心头一跳,他们不是早已成亲,何来等了多年一说?这陈夫人刚刚看起来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却像疯了一般。
陈粲轻声哄着,抱着她的手也越发收紧,几乎是将她死死按入自己的怀中,仿佛在抱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卿晗同样在嘀咕,这两夫妻,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
忽然,一阵秋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底下陈粲听到动静,瞬间抬起了头,眼神如刀一般刺向房顶。
卿晗吓了一跳,迅速往后躲,动作一下没刹住,差点掉下房顶,好在被明桃给死死拉住,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只和那陈公子对视了一眼,却仍然被吓得不轻——那眼神如冰似刀,怨毒锋利,和掐她脖子那个黑衣人的眼神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