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实习生们

作品:《沪上危情

    冯小军通过学校内推找了一份文保局的实习,这叫他回寝室气焰十分嚣张。


    当夜找好文案一连发了三条朋友圈狠狠炫了一波。


    他的人设倒不是逼哥这类的,只是一来这是校方对他专业知识的认可,二来......


    此次实习项目联合住建局真枪实弹地参与进来,含金量和随便找个地方盖章的行伍自是不同!


    高兴之余,提前做足了准备——


    古建修复工程是以保护和传承历史文化为核心目标,强调对古建筑原有风貌和历史信息的保护。设计理念是在不改变文物原状的前......


    今一早便融入雨中往老洋房赶。


    “师傅,就在这附近停一下。”


    网约车停在新华路华山路洋房建筑群前。


    浠沥沥的天空下,远远望去这幢三层的砖木小楼像是被岁月腌渍过的古董匣子,巴洛克式拱券门洞上嵌着破碎的琉璃拼花。


    大风斜过铸铁门栏,他忙把伞拧向风的来处,用精湛内力格挡下这铺天盖地的一口吐息。


    慢慢走近,又看到停在院内的樱花粉保时捷taycan,即使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也是那么亮眼。


    乖乖,工薪族肯定买不起,难不成是房主的?


    总之,带着憧憬的心踏上台阶,仿佛看见住建局和文保局的领导将来因为他的去留而大打出手。


    门没关,敲三下,无人应。


    收伞,隐约有人说话,冯小军抖落了伞上水珠才进门。


    “西南角梁柱的糯米胶要换新配方。”清冷的声音从回廊传来,“按文保局标准,骨胶与石灰的比例得调到1:3.7。”


    就好像被雨水闷住的早晨陡然跳出串音符,略带紧张的第一天突然生动起来,冯小军头回觉得声音竟如此有趣。


    顺着那边看,一个古典而富有书卷气的女人,中发绸缎般铺开。


    也是来实习的?


    “传了百年的方子,怎么到你这儿就成实验室试剂了。”另一边,工装男人嘴上抱怨,手却老实在本子上做笔记。


    眉眼阳光而俊朗,身形高大健硕,一个十足的帅哥。


    呸,肯定是渣男。


    早知道是这个氛围的话,今天出门该做个发型的。


    还有,到底是施工现场还是偶像片拍摄现场?


    也罢,不管是哪种他也能完美进拍。


    陆砚回头,看到一个微胖男孩正在走神。


    三分憨厚,两分萎靡,这便是大学生吧。


    “那个实习生叫冯小军,你去带他吧。”


    陆砚看向杨灵,对方也不解释。


    虽然惊叹于办事效率之快,不过连招呼都不上去打一个是不是也太冷漠了?


    算了,聪明的男人要学会闭嘴。


    于是他走到门前招呼冯小军先坐下,从头到尾把注意事项讲了一遍。


    ......


    冯小军盯着雕花门框直咽口水:“妈呀,这花纹比教科书上细多了!”


    虽然哥不讨厌你震惊的模样,不过你小子最好是装出来的!


    不然......


    “细活儿都在缝里。”陆砚摸出把小凿子,“就像你穿的鞋底,针脚密了才经穿。”


    如果是正儿八经文物保护与修复专业出生,那么这些常识性的话题大可不用拧出来讨论。


    可眼下特殊情况,要不拘一格用人才,所以土木专业的冯小军来补小李的位。


    决不是应付了事,老洋房的瓦作问题其实不大乃至于陆砚自己就可以补齐,至于采购和后勤......如果有空的话更是不在话下。


    此次带实习是为了团队长远打算。


    “针脚太密肯定是假鞋。”


    “什么?”


    假鞋是什么梗?


    “陆哥,门口那个也是来实习的?”


    “对,同济那边来的。”


    陆砚看向那个女孩只觉得一阵恍惚。


    是上海真的太小还是世界太巧?


    苏棠,就是之前街头弹吉他唱歌的女人,没想到是个学生,还成了这的实习生。


    还好杨灵在义务带她,不然自己还真忙不开。


    “想必她非常热爱这行吧!”


    志向相同加一分,我土木人的春天,来了!


    冯小军盯着杨灵和那个叫苏棠的实习生,胖脸微颤且红润,像一个小说家想到精妙的故事而颅内高潮。


    可惜冯小军不是作家,应该是处男。


    无奈叹气,“一会中午我请客,吃饭的时候自己问问她呗。”


    “这个......这个陆师傅,他们那边在教什么呢我有点好奇。”


    老实说,打从见到苏棠第一眼起冯小军就沦陷了,虽然上次沦陷是见到杨灵的时候......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陆师傅的心头好啊!


    他冯小军名字好歹也带了军字,军子不夺人所爱!


    于是俩人谈话间,默默向那边慢慢靠拢。


    窗外沙沙雨声,屋内的声音也很轻。


    杨灵从材料中途转到文保方向,确切来说是‘现代文物保护与修复’,传承的基础上融合现代科技、注重功能更新与活化利用。


    “听起来与传统师傅他们手段不同但殊途同归?”苏棠说。


    “嗯。”


    实则不尽然,她也是在实施过程中发现,这也许会触动太多利益纠葛以至于被彻底打压。


    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要做,必须。


    苏棠的笔记本啪嗒落地,钢笔滚到杨灵脚边。


    她俯身去捡时,发现杨灵正在施工图某处画了五个问号,红笔尖悬在‘西侧回廊加固方案’上方微微发颤。


    “杨老师,这方案哪儿不对劲?”


    杨灵把平板转过来,指尖点着图纸上一团乱麻似的线条:“西边回廊这个弯拐得蹊跷,不像以前的老传统。”


    “嘿,当年工匠偷懒了呗。”陆砚凑过去看,肩膀差点撞上她发梢,“就跟做饭似的,总有人爱少放盐。”


    等等!


    上次主持修缮的,是自己师父啊!


    半合的窗户漏来一丝凉风。


    陆砚一个激灵,手心出汗,“给我看看。”


    杨灵将平板和图纸一并递过来,安静和陆砚并肩站着,整个老洋房只剩窗外‘哗哗’的雨声。


    在冯小军的视野里,随性的陆砚一下就威严起来,身边充斥生人勿进的引力场迫使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直到此刻才有点行业大前辈的样子嘛......


    这也太凶了,我一个大男人都发怵。


    陆砚在看图,杨灵不说话在看他,于是苏棠也没有说话,静静站在一旁。


    冯小军落后陆砚三个身位,此刻既想凑过去跟他们一样肃穆,又顾忌在这么肃穆的氛围下乱走动太格格不入。


    要不讲个笑话缓解氛围?


    怎么办?在线等,急急急!


    “看不懂。”


    空间凝结的冰瞬间破碎。


    嘿嘿一笑陆砚把东西递回去。


    杨灵没接。


    然后意外的,两人眼对眼,僵住了。


    那个轻松跟他唠嗑的陆师傅又回来了,嘿嘿,还顺带出了个洋相。


    如果陆师傅是抽象派的话......


    那我冯小军再加一分!


    “陆师傅也是同济毕业的,不至于看不懂。”


    什么?和苏棠是校友?!


    “害,太久没接触这些理论上的东西,我早忘得差不多了,”陆砚苍蝇搓手,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带实习生,咱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角落里某张脸垮了下来,不过没人注意就是了。


    报告,我自卑了,我想申请和苏棠一组,或者让杨老师带我!


    ......


    两个小时,匆匆把瓦作修复部分过了一遍,不知道冯小军记住了几分。


    眼下临近正午,雨势转小。


    “喂,乔乔。”杨灵接了个电话。


    陆砚再一次往她那边看去,对方从刚才就没再搭过话,仿佛自己是空气。


    这着实在冯小军那小子面前有点难堪。


    他也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男人,一会杨灵陪自己喝个三五杯、再喊几声陆哥、自己就大度不跟她计较了吧!


    下一刻,臆测对象挂断电话,踩着一款收束十分贴合脚踝线条的卡其色女靴,款款走来。


    “乔乔说要吃静安别墅旁的蟹酿橙。”


    好样的兄弟!


    每次需要破冰的时候你都没让我失望。


    “但店主说那道菜要提前解冻南宋菜谱才能上。”她说。


    通俗来讲就是现在没货,对吧?


    不管怎样,杨灵愿意开启话题他是一万个欢喜搭茬的,丢下手中笔纸便上前去。


    “那咱们就去她律所对面新开的沪粤轩,你应该吃得惯叉烧酥的吧?”


    上次在小酒馆,杨灵基本上没吃味道重的食物,再加上人也是上海姑娘应该跑不掉。


    “陆师傅一向这么大方吗?”


    实习生苏棠接上话,目光调侃,看向陆砚。


    杨灵则有些诧异看着俩人。


    也许,不,这就是在内涵那天街边上没给她投币嘛。


    小师妹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下次一定’的传统。


    没有解释,他说:“你订座,我买单。”


    杨灵点了点头,开始捣鼓手机。


    另一边,苏棠却是感到无趣,瘪了瘪嘴。


    “杨老师,我中午还得回学校一趟,午饭就不跟你们吃了。”


    不待杨灵点头,一直愣神的冯小军一个激灵,也说道:


    “杨老师我也是,哈哈,内个我是学生会的......一般抽不开身。”


    “好。”


    印象里,杨灵对外的姿态一直就那么平静。


    不说多余的话,不做多余的事,不表露多余的情绪,这就是她。


    不对,是之前的她。


    嗯......从什么时候开始,杨灵才承认他们是朋友的呢?


    “哦对了,还叫后厨备一份麦茶,她要是大中午又喝威士忌得暖一下胃。”


    杨灵拨弄手机的动作依旧那么卡顿,微风捎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