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不知怎的突然起这么大雾，迷的人眼睛什么也看不清。谢逢殊的人好似一群无头苍蝇，找的晕头转向，甚至东南西北也辨不清。


    一名比较倒霉的手下第三次从同一个方向转了回来，正巧撞上谢逢殊脸色最黑的时候，大雾之间面前这双锐利阴鸷的眸却格外明亮，他察觉不妙，只得梗着脖子下跪求饶。


    “废物，不会做记号么？”


    嫌他挡路，谢逢殊抬脚把人踹开，“再让我看见你，小心你脑袋，蠢货。”


    这批人用着真不顺手，一点不机灵，顺手的那帮偏偏又都在外头出任务，他早知不让裴璟和周庶去大漠了。


    正这样想着，已经走到一处空旷地，抬头一望，三更朗朗明月挣破层层云衫，忽觉周遭雾气渐淡，他敏锐地嗅到前方的孽缘。


    便蹭冷地拔剑。


    鱼儿落网，结界已成，少女自树梢跃下，轻盈落地，抽出爱刀。


    谢逢殊以剑光相迎，语气却极为温柔：“夫人，这么晚了，怎么不在府上乖乖睡觉？还要为夫喊你回去。”


    “这石头睡得本姑娘实在不舒服呀。”


    他叹了口气，“都说了会修了，我怎么舍得让你一直睡石头？”


    真是的，他都已经命人把他房内的寝具要搬下去了……到底是怪他自己多嘴，非要提一句抓走她同行那个少年的事。


    她神情淡漠，“睡哪儿我自己说了算。”


    “真要我抓你回去？”他语气带了点严厉，像她不听话似的。


    摆好战斗架势的少女此时十分冷静，眉眼间不着任何情绪，轻启檀唇淡淡说道：“你来试试看罢。”


    “如若你赢我，我唤你声夫君。”


    这真是让人无法抗拒的条件。


    从刚刚起，谢逢殊浑身的血液就已经在沸腾燃烧，高度紧张的神经绷似满弓之弦，自脊背袭来一阵阵酥麻的电流直上头顶，整个人兴奋到肩膀都在轻颤。


    她拿刀的样子真美丽啊……看他似蝼蚁一般的眼神也如此让人着迷……


    他痴迷地望着她浑身竖起尖刺的样子，纠缠的目光死死黏在她的脸上，咧着嘴角笑得格外瘆人。


    “一言为定。”


    谢逢殊同样拿出十成功力准备好迎战。


    她出招是极快的，几乎只在一瞬，明明刚刚身影还在三丈开外，一息之间已经垫步过来，贴近挥刀便是力道十足的一击。


    “铿！”


    他才将剑相抵，她刀刃一偏将他剑身挑开，回身就是一记猛踢，他反应过来被寻了破绽便马上撤后，虽险些中招，但方才凌厉的腿风震得他一身冷汗。


    谢逢殊稳住身形，主动挥剑发起进攻，她又灵巧地闪过，敏快非常，能在很短时间内极好地把控她和他的距离，叫他够也够不到，只能被迫招架她的进攻。


    过了几招后，幽荧拉开距离，看着他，眼眸眯起，忽而发出几声轻笑。


    “你真慢呀～”


    他下颌紧绷，这下彻底认真起来，调动全身的力量，凝神聚气，疾步上前，挥出一剑，却只砍中少女的残影。


    她依旧是笑，并且这回全部只躲不拼，消耗他的体力。


    感觉差不多了，她借着一旁树干蹬步飞身照着谢逢殊偏斜的剑身起手便是一个全速贯力的斩击。


    在刀风劈过来时，他的剑身表面瞬间凝结冰霜，承下这发强势一击后，谢逢殊只听见“铮”的一声，手中的剑竟断成两半。


    冻人的刀刃已然贴上他的颈侧。


    她只需偏移三寸，他便人头落地。而她却停住不动，嘴角弧度上扬。


    谢逢殊目不转睛凝视她的双眼，那之中并无杀气，而是满满的嘲弄和轻蔑，把他的自尊狠狠踩在脚底碾压。


    他心间怦怦叫嚣，清晰可闻。


    只一失神，幽荧已经跳上树，在上面睁大眼睛捂着嘴巴故作惊慌；“哎呀，不小心砍断了你的剑，反正你很有钱，再买一把吧，不好意思咯～”


    “本姑娘还有事，先走了。”


    青色雾霭再度弥漫开来，她身影转眼便消失不见。


    谢逢殊孤身站在原处，垂着头，盯着手中残剑的断裂之处良久，蓦地肩头颤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握着断剑，好似疯魔般，狂妄的笑声将几只眠于枝头鸟雀的惊得振翅飞逃。


    他捡起地上那半截，细心收进怀里。抬手抚上脖子那道刀刃靠出来的细浅血痕，眸中缱绻着留恋。


    夫人，我不会让你跑掉的，不论你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此刻谢逢殊的衣衫之下，左胸已自心窝生出一朵妖冶的血莲，让他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外还能听见另一个。


    对此并不知情的幽荧来到萧景明藏身的那个洞穴，砍断挡在洞口的杂草，喊他出来。


    萧大爷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抱着胳膊很是不满，“怎么这么慢。”


    “多跟他玩儿了会。”


    “你还真是好兴致。”


    她扬起下巴，哼了一声，“你是没看见刚刚本姑娘的身姿有多么飒爽。”


    瞧她洋洋得意这样儿，萧景明忍俊不禁。


    此地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二人离开洞穴，一路来到芳都城外，远走十余里。寻不到歇脚的客栈便干脆挑了一处平坦宽敞的地方，席地而坐，幽荧更是随意，直接躺了下来。


    天为被地为床，睁眼还能数星星。


    萧景明将枯枝石子拂到一旁，挨着她也躺了下来。


    忽闻狼嗥，山间久久传响。


    幽荧将头侧过来，说：“我发现你的耐性越来越好了，我俩走这么久，没见你喊累。”


    他嗯了声，心下还是十分在意她和谢逢殊两个人之间所发生的事。


    “那家伙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幽荧将谢逢殊用奇香把自己带到地窖的事说与他听，另讲了她在那里的重大发现。


    “他收集了许多半鬼和人的尸身解剖，还画了很多的图，记录甚是详尽。”


    萧景明皱起眉头，一阵恶心，“真是丧心病狂。”


    “嗯，现在只能知道他确有在研究半鬼，我见他地窖之中死掉的半鬼很多体型较小，大体上和人差不太多，只是皮肤发青身上长着鳞片，和我们在拍卖会上看到的那只半鬼相差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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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是他造的吧。”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看来他方法不对，或是如人牙所言，是使用的血引有问题，没能造出像那样强大的半鬼来。”


    幽荧继续说：“他并不是真正造半鬼的人，但他和幕后真凶估计也脱不了干系。”


    萧景明早看那姓谢的不爽，“应当一并抓了枭首示众。”


    她笑笑，伸展了下身子，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那接下来呢？”他问。


    “回家，找阿却。”


    她咂咂嘴，“真想吃他做的蜜糕……”


    少年再度侧过脸看向身边的女孩，发现她已睡着了，耳中是她均匀的呼吸，微风将她的发丝撩到他面颊，很惹痒。


    他咕哝着，“睡得真快。”


    他也闭上眼睛，很快也陷入梦乡。


    翌日醒来，他们便马不停蹄赶回鬼族地界。这回再见到灯娘时，萧景明已从容许多。幽荧还逗他怎么不好奇了，他丢她个白眼。


    这趟属实奔波，萧景明说不累那是装的，脱下履袜才发觉脚底已经磨出泡来，疼痛难忍，连忙找些药敷了。


    可能最近风餐露宿，饮多了风沙把舌头喂苦了，吃什么都觉得没味道。就是饿感觉也没那么强烈，不过总得吃些。


    幽荧回来了便一头扎进竹居打滚儿说要吃好吃的，沈却见状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到膳房忙活起来，一心把这饿鬼的肚子赶快填满。


    沈却给她夹菜，满眼笑意地看着她吃饭，提醒她：“慢点吃。”


    酒足饭饱了，她一动也不想动，瘫在榻上打盹儿，不过倒是还记得他喝药的事。


    “最近好多了，不需每日服用。”


    幽荧拉他近前，喜上眉梢：“真的，看你气色好了很多。”


    “嗯，不敢再瘦下去了。”


    沈却亦细细地打量着她，此刻有太多想问，也有太多想说，不过他更想就这样看着她，跟她安安静静地待一会。


    她困意淡了，想起一直没见到那条蛇。


    “墨宝呢？”


    他一抬袖子，“这儿呢。”


    黑蛇从他手臂上下来，顺着她伸过来的手背爬了上去，温顺地伏在她颈窝。


    “嘿嘿，真乖真乖。”她忍不住用脸颊蹭了下它的脑袋。


    “阿却，我有好玩的给你。”


    幽荧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东西，摊开掌心送至他面前，沈却定睛一瞧发现是只铜制的小狗，样子是蹲坐着，小狗眼睛圆溜溜的，还在吐着舌头，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她稍微转了下手心的方向，让他看小狗的后背，“你看它的小尾巴，还可以动。”


    说罢用手指拨了下铜犬的尾巴，尾巴果真上下摇了摇。


    他接过来，也尝试拨了拨，笑着说：“是挺有意思。”


    “我在息国街上买的，看着有趣儿就想着买给你，你看它像不像之前咱俩养过的大黄？”


    那是只幸福的狗狗，在两个小主人的照料下安享晚年，寿终就寝。


    “像。”


    沈却珍视地将女孩的礼物收下。


    “正好，来聊聊我们分别之后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