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权衡

作品:《冬日池鱼

    待她抬眸,屏幕已经熄灭。她疑惑地看向江司衡,却又隐隐期待着他跟自己搭话。


    江司衡呼吸漏了半拍,胸口似被堵住,却仍要强装着淡定地弯着唇,像是漫不经心的:“刚刚听你和金铖在谈论肖塘的事,我还挺好奇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清鱼没察觉异样,顺着他的话,认真思索道:“他有时候嘴有些欠欠的。”


    恍然想起曾经肖塘呛声江司衡的画面,又连忙找补道:“但是人其实很好的,就是对朋友比较仗义。”


    江司衡眸光深邃难测,他头微仰,抵在车座上。很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他喉间滚动了下,眼眸再次侧向她,又问:“对社员吗?还是…”


    对你。


    林清鱼解释:“这学期初换届啦,他不是社长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他对每个人都很好的,对我也很好。”


    她说的是实话,虽然肖塘有时候讲话有些欠揍,但关键时候还是很靠得住。


    猝然想起他俩第一次见面的画面,林清鱼忍不住发笑。


    江司衡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只扬起一瞬的嘴角,问道:“在笑什么?”


    林清鱼没隐瞒,大方地说道:“你知道我俩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她抛出了个问,又自顾回答道:“是在吉协的活动室门口,当时我去检查卫生,他在门口抽烟,还以为我是来扣他分的,给他吓一跳,同我商量着能不能不给他们活动室扣分。”


    “那是我唯一一次见他乖巧的样子,此后每次都拽的二五八万似的。”


    她说着话,脑海里像是在播放画面,给她逗得眼睛睁不开。


    若在以前,江司衡很乐意看到她笑,甚至会跟着她一块儿笑。但此刻,他莫名觉得扎眼,因为这个笑不是源于他。


    只不过他依旧很配合地顺着问道:“那你扣他分了吗?”


    “没有呀,我们的检查表上压根就没有这一项。”


    谈话间,车子已经停到了生活区门口。


    下了车,她就算就此和江司衡分道扬镳,朝他解释道:“不和你一块儿走了,我充电宝落在活动室了,得过去取一下。”


    傍晚要出发前,她同刘姐去走了一遍活动室,路过吉协时,肖塘和李箐正好在里面,便留下来闲聊了两句。因为手机充满电了,她便将充电宝拔下,结果离开时给忘记带走了,此刻还躺在吉协的沙发上。


    江司衡不吭声,像是被施了咒一般,定定地看着她,眼尾处微微泛红,但不明显。


    林清鱼总感觉他今晚好像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作势要走,却在转过身的瞬间,手腕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扣住。


    她不得已,又停下了脚步。


    回过眸,身前那人眼里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的翻涌,他掌心烫得惊人,犹如火在灼烧。


    哪怕是再迟钝的人,此刻都能察觉到他的异常。


    林清鱼眉心一瞬间皱起,但很快又慢慢舒开,她朝他走近一步,安抚性地用另一只手轻轻贴上他小臂:“江司衡,你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猛地撒开手,喉间在颤抖。


    几秒,他哑着声音说道:“可不可以陪我去妈妈驿站取个快递?”


    他不想让她走。


    他在害怕。


    她感受到了他的害怕。


    但不知道理由。


    林清鱼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八点过一刻了。因为明天会有领导来检查,所以要求所有的活动室今晚八点半就得关门。


    妈妈驿站离生活区还有一段距离,若是陪他去了,自己今晚就赶不过去取充电宝了。


    不过…


    借放一晚,应该也不成问题的。


    她停顿了会儿,给肖塘发去一条消息:我临时有事,赶不过去了,麻烦让你在活动室里等我那么久。


    对面很快回过来一条消息:倒也没等,我寻思着社联有钥匙,就先走了。


    林清鱼松了一口气,抬眸看向江司衡,温声道:“好,我陪你去。”


    无边的夜幕下,光影并不强烈。


    松了口气的不止有林清鱼。


    他像是在一场试探中靠卑劣的手段成为了赢家,但这样不足以让他安心。


    他的缺失感沉到心上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只能靠一次又一次的测试结果来填充。


    但他似乎忘记考虑了一点,这样得来的证明又能维持多久。


    *


    迎新晚会的前一天。


    傍晚,林清鱼修改完所有的PPT,又核对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将最终版发给江司衡。


    任务完成后,她瞬间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也顾不上形象受损问题,就这么四仰八叉地玩手机。


    见她闲下来了,金铖随口问道:“小鱼姐不会一会儿就要弃我们而去了吧。”


    林清鱼忙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那不会哈,我们的革命友谊会允许我抛弃你们吗?我再陪你们会儿。”


    “不过只能到九点哈,我九点过后要去彩排了。”她又补充道。


    金铖好奇地问道:“迎新晚会的节目吗?”


    林清鱼骄傲地眨了下眼:“是呀,我们可是第一个节目哦,你要不要来看?”


    不过她又想了下,因为院领导只在表彰环节到场,所以台本特地把学生表彰环节放到最前面去,方便领导们颁完奖就能离开。表彰结束后,才开始是节目表演。所以她说是第一个节目,应该也是不成问题的吧,索性没再纠正。


    金铖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有空必去给你捧场。”


    林清鱼笑得灿烂,视线不经意往边上扫去,江司衡此刻正在过她的PPT。


    闲得无聊,她有点想逗逗他。


    于是凑近说道:“江司衡,PPT要不要讲一遍给我听呀,我可是有丰富答辩经验,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她没在胡诌,学生组织的负责人竞选也要答辩,算下来,她都竞选过两次了。


    不过恍然想起,江司衡再此之前,也参加过两次外包,他好像也答辩过两次,好吧,堪堪与她打平。


    不对,他还有一次国赛进决赛的答辩。好吧,他略胜一筹。


    这么一盘算,林清鱼说话顿时没底。


    但江司衡并未反驳她,他眼底温柔,唇角微微上翘:“容我再准备一下吧,会有机会的。”


    林清鱼当然知道会有机会,毕竟到时候答辩是当着所有参赛人员的面讲的,除非她临时跑出去玩,不然怎么可能会看不到。


    她觉得没意思,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刷着帖子时,又抬眸看他一眼。


    结果被她抓个正着,他的视线虽是落在屏幕上,但心里仿佛在想别的事,眼神是失焦的发愣状。


    她顿时又来劲了,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小声道:“江司衡,你心思都不在屏幕上。”


    “你不用心。”她一字一顿地开玩笑道。


    江司衡瞳孔猛然聚焦,他轻轻吐了口气,看向她的眉目依旧温和:“抱歉,走神了。”


    尽管他极力掩饰,但林清鱼依旧能看出他有心事。


    而且不想让自己知道。


    她抿抿唇,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雪花酥,无声地放到桌上,又用指尖抵着推向他。


    江司衡一愣,讷讷地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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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


    林清鱼迎上他的目光,轻声说:“请你吃。”


    这还是她下午从甜品社摸出来的,就只有一块,她自己都还没尝。


    想起这事,她又朝江司衡挥了挥手,示意他靠近:“你可不可以等我走后再吃,我只有这一块,我怕金铖跟你抢,我只想给你吃。”


    江司衡低低笑了声,声音有些空:“好。”


    说罢,便将那块雪花酥装进了口袋里。


    不到九点,林清鱼就离开去会堂了。


    不过她电脑没一起带过去,她觉得太重了,拎着麻烦,打算等排练结束再回来取一下。


    这个时候的答辩队伍基本都在收尾阶段,除了一点小细节需要修改外,大致都准备得很好了。


    他们队伍也是如此,不过九点半,实验室里就只剩江司衡和金铖。


    见大家离开,金铖原本也打算离开的,只是因为一点原因,最终还是选择留下。


    空荡荡的实验室里,江司衡垂着头,手机屏幕停留在与林清鱼的聊天界面。


    他在对话框里打下一句:开始排练了吗?


    又删除。


    -几点排练结束?


    再次删除。


    他的心里像是有一把天枰在不停的权衡,每当他想再靠近一点,就会有另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拉回平衡线。


    狭小的封闭世界里,似乎在反复自我询问着,这样到底值不值。


    结果是否会如自己所愿。


    他谨慎、多虑,想将所有概率控制都在自己有把握的范围内。


    所以他犹豫、矛盾。


    反复靠近。


    又反复推开。


    “牢大。”


    不合时宜的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但它又出现得及时,及时地将他从杂乱无章的一个个情绪里抽离出来。


    他抬起眸子,对面的金铖皱着眉,俨然有些担忧。


    下一秒,他听见很轻的一声:“你是不是喜欢小鱼姐?”


    短短几个字,却又重重砸在他的心上。


    他声音暗哑,偏要装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为什么这么说?”


    金铖说:“因为你对她很好。”


    这是他第一次见他,会如此在意着一个女生的一举一动。


    “好吗?”江司衡低声询问自己。


    一点都不好。


    他让她哭过。


    让她彻底失望过。


    他至今记得,在她实习的那段时间里,他有一次无意瞥见了她给自己的备注,很直白的四个字:


    ——我讨厌他。


    若非要说谁对谁好,那也是林清鱼对他。


    是她一次又一次纵容他的过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不知道她是否又为此哭过多少次。


    却又在每次见到他时,将那些不好的情绪收拾得好好的,让他看到一个明媚、纯粹的她。


    金铖看穿了他颓丧的底色,安慰道:“牢大,如果喜欢,为什么不试试呢?”


    江司衡眼睫颤动着,自嘲地笑了一声。他不敢承认,也不想否认,只能转移话题道:“你还不回去吗?刚才不是还喊着肚子饿。”


    金铖回道:“是挺饿的,但是也不能放任你不管啊。”


    江司衡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会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会影响咱们的答辩的。”


    金铖啧了声:“我指的是这个吗?”


    但经江司衡方才那一提醒,他的饥饿感确实越来越强烈,甚至还“咕噜——地叫了一声”。


    声音大得他有些尴尬,遮掩地轻咳了声,嘀咕道:“那我真走了啊?”


    江司衡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