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金城走后，整间教室更显冷清。


    亮堂的灯光，只照耀着他一个人。


    他靠在椅背上，仰头有些疲惫地吐了口气，视线不经意往旁边一扫，蓦然注意到邻桌上的电脑。


    顿了半晌，他终于还是选择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JS.h【你的电脑还用吗，不用的话我今晚先帮你带回寝室保管】


    一分钟。


    两分钟。


    甚至过了五分钟，对面都没有回信。


    她没回，他便一直坐在这等着。


    万一，她今晚会回来取呢。


    又过了五分钟，手机震了下，他忙拿起来查看。


    卡布奇诺就是好【那麻烦你啦】


    看到她的消息，江司衡眸光不禁柔和了下来。


    JS.h【排练还顺利吗】


    卡布奇诺就是好【不怎么顺利，那个插线板一直没接好，目前还在调音中】


    卡布奇诺就是好【我还以为今晚能赶得回实验室去取电脑呢，结果折腾到现在还没开始第一遍，结束应该要好晚了，还好有你[抱拳]】


    江司衡低低笑了声，回复道：晚上早点休息。


    对面或许是调好音了，这会儿没再回消息过来。


    他起身，小心地将林清鱼的电脑装进她的电脑包里，正要检查还有没有遗漏的东西时，掌心蓦地擦过口袋，被一个硬硬的东西硌了下。


    他伸进去拿出那包雪花酥，拆开，放进嘴里。


    蔓越莓口味的。


    入口微酸，但后味是绵延无尽的甜。


    走到露天的大道上，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颀长。


    熟悉的路线，他头一次觉得如此漫长。


    *


    翌日中午。


    因为表彰环节在正式晚会的占比时间并不长，再加上参与人员也不似表演人员那样需要反复排练，只要确认地贴位置来判断自己的站位就够了，所以他们的排练时间被放到了中午临近一点的时间段里。


    林清鱼下午有课，想中午休息会儿，再加上去年没排练，也并未出什么岔子，因此她向工作人员请了假。


    又顺带给江司衡发去了一条消息：好哥哥，你好好记站位，晚上靠你啦。


    JS.h【好】


    表彰人员的排序都是按当时公示名单的顺序来的，林清鱼名字与江司衡挨着，所以她只需要知道江司衡的位置，就能顺着地板的地贴找到自己的位置。


    晚会是六点正式开始，但工作人员有要求他们必须提前半小时候场。


    傍晚，林清鱼和江司衡吃过晚饭，一起走到会堂的后台。


    这边陆陆续续到了不少同学，工作人员清点完人数后，要他们按顺序站成几排。先是国家奖学金，再是省政府奖学金，这是历年既定不变的传统。


    不过这也给林清鱼提供了便利，因为上台和下台的方向是固定的，第一个节目就是他们的乐队节目，这样排序，让她有充足的时间绕到上台的位置。


    晚会还没开始，大家在后台等得无聊，便悉悉索索地开始聊天。


    林清鱼正想戳下江司衡，让他也回头陪自己说话，蓦然感觉身边气压有些低，她探着头想去看江司衡在干什么，却瞥见他微垂着眸，表情有些严肃。


    她顿时蹙眉，扯了扯江司衡的衣袖，待他回过头时，认真询问道：“江司衡，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闻言，江司衡才意识到自己太紧绷了，他赶忙舒展开眉目，佯装无事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林清鱼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你都不笑了，你笑一笑好不好？”


    江司衡很配合地扯起嘴角：“好。”


    林清鱼歪头，被迫挤出来的笑容，看着果然是有点奇怪呢。


    她贴心地又问：“你是不是最近准备答辩，太累了？”


    江司衡回道：“不会，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怎么说也会更有经验些。”


    “那是为什么…”林清鱼小声嘀咕道。


    只不过在她话还未说尽，身边猝然停下几人，连带着休息室的乐器全都搬过来了。


    林清鱼察觉到动静，下意识抬眸看去，肖塘此刻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刚要打招呼，却听他先开口道：“待会儿需不需要我去台下给你拍个照啊？”


    他扬着眉，笑得不吝，视线淡淡从林清鱼身边扫过一眼，最终又落回她身上。


    林清鱼立马阻止：“那倒是不用，跑下又跑上的，你一会儿来得及吗？”


    毕竟表彰环节很快就过去了。


    肖塘哼着笑：“那当然是来得及的。”


    “晚会即将开始，麻烦大家安静等待一下。”工作人员突然出声提醒在后台等候的同学。


    林清鱼原先还有话聊，这会儿听到工作人员这么讲，忙做出一个嘘的手势，张着嘴无声道：“小嘴巴不说话。”


    只是她没注意到，站在自己身前的江司衡，此刻神经再次被线绷紧。他胸口被压得紧，就快喘不上气来，断断续续的热意在喉间翻滚着。


    一双黑眸死死地盯着正前方，压制着自己不往边上看。他倒抽了口气，又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缓慢地将这口气吁出来。


    一直到工作人员提醒国家奖学金的表彰同学该准备上台了，他才徐徐地撩开眼。


    一切再次恢复正常。


    走上舞台，林清鱼在江司衡的后一个地贴处站定位置，下意识朝他投去一眼。


    意料外的，他也在往自己这边看。


    相视一瞬，林清鱼冲他笑了笑，随即大方地将视线移向台下。


    前排处，她瞥见了邝柠的身影。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邝柠朝她wink了下，表示都在她的计划范围内。


    下一秒，邝柠拿起手机，对准一个方向，不断地放大，直至镜框里只装得下两人。


    这是林清鱼拜托她的。


    去年公众号的那张大合照通过截图所得来的照片太过模糊，于是她便托人拍张高清一些的。


    颁完奖，与领导拍完一张合照后，他们就得下台。


    那一边的幕布后，已经有一位工作人员在等待。待每位表彰人员一下台，就会为他们发放印有渝舟大学图标的文创笔记本，与去年别无两样。


    但林清鱼一会儿还要上台，自然不可能带着本子表演，于是她将本子递给江司衡，拜托他帮自己保管一下。


    这也是她早早想好的，她怕他表彰完直接走了，再次失约自己的表演。但只要用一个东西来留住他，那一切就能水到渠成。


    她还特地体贴地说道：“这边站着累，你要不去台下坐会儿？”


    因为省政府的表彰同学也已经要下台了，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还不等江司衡回答，便匆忙地从后场绕到另一边幕布去。


    赶到肖塘几人身边时，主持人正好刚走上舞台报幕：“回望这一年，无数优秀学子令我们心向往之。展望未来，我们的青春还有无限绽放的可能。”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我们有请云顶小巷乐队为我们带来澎湃的节目《冬日池鱼》。”


    话音一落，灯光瞬灭。


    像是经历过无数次排练，工作人员在一分钟的时间里迅速将乐器摆上舞台，又利落地退场。


    乐队人员快速就位，全场静默。


    “滴答滴答——”的秒针转动声一下、又一下地传出，在整个安静的会堂显得格外清晰。


    像是尾声的倒计时，又像是起点的进行时。


    五声过后。


    舞台上的灯光成排亮起，准确无误地照到每位表演同学身上。


    清一色的浅色系服装，与柔和的灯光意外适配，所有人在一瞬间嘴上扬起笑容，肆意地将所有少年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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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数扬撒。


    他们今天就是来炸场的。


    缓慢的钢琴声作为开场，持续一阵，让所有人以为这是首平缓的曲子时，锋刃一转，一声清脆的军鼓声骤然轰开，肖塘上前一步站到立麦前，蓄势的吉他声伴随着热烈的歌声一并迸发出来。


    他们在大声叫嚣着他们青春的张狂。


    ——我走过，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哪怕我如池鱼一般甚微，但我依旧认为，这个世界就是要以我为中心。


    激烈的齐奏过后，节奏再次放缓，直至归于平淡。


    像在诉说，我拼尽所有力气之后，我消亡。


    但这个世界跟我一起消亡。


    台上声音消停，与之一起的，是台下如雷震响的掌声。


    灯光再次熄灭，几人迅速撤下舞台，连着所有乐器一起。


    因为这些乐器搬来搬去要费好大劲，工作人员又不可能现在就帮他们搬回去，所以会堂的负责老师提前同他们说，这些乐器可以暂放在后台一晚，明天一早再找同学帮忙搬一下。


    这会儿已经没他们的事了，肖塘突然提议：“要不要去吃饭，哥请客。”


    这主意显然是他临时起意的，并未同任何人商量过，以至于李箐都惊讶道：“你请客？生活费批下来了啊？”


    肖塘闷笑了声，看向林清鱼：“你今晚，应该是有空的吧？”


    林清鱼想了下，答辩的相关任务已经完成了，今晚也确实没别的任务，于是回答道：“是有空…”


    只是话音未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林清鱼。”


    她应声回眸，在看到江司衡的那一刻，才恍然记起自己的笔记本还在他手中。


    她正要过去接过，却听他淡淡开口道：“PPT有一部分内容需要核对一下，你有空吗？”


    他神色平静，语气里却参杂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


    只是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术太过单薄，眉目微垂下来，是心虚的。


    闻言，林清鱼开始权衡起来。


    虽说自己确实挺想同大家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的，但比赛在她心中占比更高一些。哪怕江司衡没明说是那部分需要核对，她也更偏向再将项目检查一遍。


    毕竟，她不能再承受又一次的打击了。


    只是她没注意到，在看到她犹豫的神色之时，肖塘眸光顿时暗了下来，脸色披了层冷意。


    林清鱼察觉不到，不代表他察觉不到。


    那所谓的“核对”背后的目的。


    他低低嗤笑了声，原以为自己还有争取的可能。


    但如今，一旦她犹豫了，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果然，下一秒，他听见林清鱼转过身道：“那我今晚就先不和大家一起去了，下次有空再聚。”


    他不甘又固执地注视了她几秒，最终还是释然地笑了笑：“嗯，比赛要紧。”


    得到回应，林清鱼目光再次移向江司衡，轻声说道：“走吧。”


    说罢，她自顾往前迈着步子。


    只是走出了一小段距离，才发现江司衡还没跟上来。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却瞥见肖塘朝她这扫了一眼，随即张开了口对江司衡说着话，但她听不清，只是隐隐觉得他看向江司衡目光并不友善，似乎还带了挑衅的意味。


    她一愣，不知两人的矛盾又是从何而来，刚想往回走。却在下一刻，江司衡转过身，大步朝她走来。


    路过她身边时，特地停下，温声说道：“去教室吧，我把你电脑也带过来了。”


    林清鱼讷讷地哦了声，跟上他的脚步，忍不住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江司衡搪塞道：“没什么，一些…不太重要的事。”


    与她有关的，他清楚知道，又不愿提及的事。


    他不想说，林清鱼便不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