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幕后蛇蝎
作品:《登云天》 算算日子,南瑾的身孕已快足三个月。
此际正是嗜睡的时候,又因接连春雨压下了蠢蠢欲动的暑气,更要困得人不愿从被窝里出来。
闻得采颉推门而入,南瑾舒展着肩胛,缓缓伸了个懒腰,
正欲起身,却见采颉蹲在她床前,含笑道:
“小主孕中贪睡,这几日也好安心歇一歇了。方才凤鸾宫来人回话,皇后娘娘停了三日的六宫请安。”
南瑾好奇道:“因着什么?”
采颉道:“说来也是好事。邵氏死了,再没人会那样放肆地顶撞皇后、羞辱嫔妃,更没人会折磨宫人,动辄就伤人性命。
现在大伙儿都议论着此事,甭提多高兴了。或许就是因为六宫喜乐,皇后娘娘才顺着情景,许了六宫休沐吧?”
采颉说这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的,明显心情大好。
她的手帕交死在了贵妃手中,如今贵妃身死,也算大仇得报,她的高兴也在情理之中。
同样是下人出身,同样是被上位者无情剥夺了亲人生存的权力,
南瑾自然能理解采颉的欢喜。
又听采颉说了句,
“不过皇上许她以贵妃的丧仪下葬,倒是给足了她体面。要奴婢说,邵家恶事做尽,邵氏也合该草席一卷,丢去乱葬岗胡乱埋了,才更叫人痛快。”
“采颉。”南瑾摇头,温声打断她的话,
“这样的话往后不要再说了。皇上既然这般安排,那她就还是贵妃。仔细祸从口出。”
采颉吐了吐舌头,拍嘴道:
“奴婢明白!”
她瞥一眼桌案角落的万年历,掐着指头算了算日子,笑道:
“奴婢是欢喜糊涂了。今儿是三月初九,还有七日就是小主封嫔的大喜日子了!”
南瑾眸光一滞,语气淡淡道:
“是啊,我也盼着呢。”
南瑾盼着的,是三月十五快些到来。
因为那一日,是沈晏辞给镇国公府定下的死期。
这一切,似乎终于要迎来结束的一日。
三日后,皇后复了六宫请安。
待众人落座后,南瑾于殿内瞧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身影。
是许久不见的嘉答应。
她是这偌大的皇宫中,最像贵妃的一个人。
容貌明艳,又都性子跋扈,恃宠而骄,
南瑾还记得初入宫时,与她在御花园相见的场景。
那时的嘉答应,出入排场简直比妃位还要足,又怀胎六月,整个人红光盈面,是说不出的风光。
可如今呢?
畅音阁的那把火,彻底烧断了她的前路,
她的锐气被磋磨的一点不剩,以至于连抬头看人都是怯生生的。
她仍旧住在昭纯宫,可与她同住的那些个常在、贵人,明里暗里的也没少给她磋磨。
耳边听得有人已是开始议论起来,倒不明白皇后为何将她唤入了正殿请安。
待人到齐了,皇后才看向嘉答应,道:
“当日太后私下与你说,来日会还你一个公道清白,你可还记得?”
嘉答应微有怔忡,很快起身福礼下去,用力颔首回应。
皇后道:“太后与本宫说,如今贵妃死了,也是时候该还你一个清白。昭纯宫也不好一直没有主位,从今日起,你便是嘉嫔了。”
嘉嫔闻言愣了好半晌,才跪地叩首,连声谢恩道:
“臣妾多谢太后、皇后娘娘,肯相信臣妾清白!”
皇后抬眼,示意她起身落座。
她的座次挨着南瑾与荣嫔,
落座后,南瑾便恭喜她道:“恭喜姐姐得证清白。”
嘉嫔羞愧低语:“御膳房的奴才拜高踩低,送给我的吃食都是馊的。我宫中的人也只知道看我笑话,我知道是你偷偷让采颉给我送了新鲜的吃食过来。
我从前那般对你,你非但不计较,当日我落难时还肯替我说话,我......”
她红着眼,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只得化作一句,
“多谢你。”
南瑾摇头,含笑道:
“如今见姐姐守得云开,我也是替姐姐高兴。”
后来便与寻常请安时一样,
众后妃用着茶点,聊些日常,只是忽而闻得皇后干呕了一声。
众人纷纷噤声,关切皇后道:
“皇后娘娘可是身子有所不适?”
皇后笑着摇头,轻抚小腹道:
“无妨。孕中有些反应,也是寻常事。”
一语落地,闻得四面震惊。
“皇后娘娘这是又遇喜了?”
皇后笑而不语,云熙便解释道:
“皇后娘娘福泽深厚,又有列祖列宗庇佑,天花一疫并未夺走娘娘的子嗣,更未伤及娘娘凤体。
之前之所以会有此说,是因钦天监向皇上进言,娘娘流年不利,需躲了与太岁相冲。便对外宣称这些坏消息,实则是在藏喜。
如今娘娘怀胎四月,胎像稳固,也避了流年太岁,这样的喜事,自然不必再藏着了。”
听得实情,众人尽是欢喜,口中纷纷说着吉祥话。
南瑾私下里瞧着,宜妃也是堆了满面的笑意,连连絮叨着这实在是美事一桩。
仿佛没了贵妃,
这宫里头的日子,便会一直这样和睦下去。
这一日,宜妃回到自己宫中后,轻轻揉捏着笑得发酸的腮帮子。
丽欣打发了宫人出去伺候,旋而紧闭房门,右手握拳放在胸口,躬身向宜妃请罪道:
“娘娘,皇后隐瞒身孕一事,奴婢并未提前洞察,实在是奴婢的过失。”
宜妃卸下护甲,朝着御儿榻走去,随口道:
“起来吧,我没有要怪罪你。皇上跟她一起瞒着,是吃定了要做局诓死邵绮梦,咱们又如何能提前知晓?”
她轻抚着熟睡中的常睿,脸上尽是温然笑意。
相较于她的从容淡定,丽欣却有些耐不住了,
她低声问:“娘娘可还打算动手?”
“动手?呵。”宜妃冷笑道:“邵绮梦都死了,现在对皇后下手,谁去帮咱们背黑锅?”
“可是......”
“放心,能生算什么本事?能在本宫手底下熬着不死,才算是她的能耐。”
御儿榻中的孩子听得动静,安静睁开眼,也不哭闹,只冲宜妃咯咯笑着。
宜妃欢喜地将孩子抱在怀中,刮了刮孩子小巧的鼻头,挑眉道:
“小常睿,母妃说得对不对呀?”
丽欣道:“奴婢那日一路跟着顺妃,她到了冷宫时,邵氏已经殁了,她并未见到人。
倒是皇后出来时,与顺妃说了好一会子话。娘娘您说,她会不会......”
“她要说早就说了,何必等到今日?”宜妃笑语凌厉道:
“她一直以为邵绮梦性情大变是因为她的背叛,所以心里一直都过意不去。从前她不说,如今人都死了,她还说来做什么?
难不成是得了失心疯,要平白无故告诉所有人,她犯了欺君之罪,自个儿断了生路吗?”
她不屑摇头,嗤道:“她还有那一大家子拖累和女儿,她没那个胆子去赌。”
丽欣笑道:“奴婢暗中给邵氏下的药,半分不会伤身,只会让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又因为那是咱们家乡的巫蛊方子,所以哪怕太医日日给邵氏诊脉,也只会当是她心焦火旺,根本不会察觉异样。
还有皇后,她自诩聪明,到头来还不是被娘娘耍得团团转?当年邵绮梦推她那一把,并不足以让她小产。是奴婢和云箬一同搀扶皇后起身时,顺手探了她的脉象,才觉察出她有了身孕......”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后头话倒也不必明说了。
只是宜妃嘴角衔着的治艳笑意中,莫名夹杂了几分恨意,
“日子还长,我不会让他们得一日安生。”
她暗暗切齿,一字一句压沉了声音道:
“瞧着吧。咱们这出戏,且还有的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