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挣的钱太少，忙活一整个暑假也不一定能攒得够学费，蒋山把地里的庄稼收了之后，只种下了足够两人吃的分量，其余的时间全拿来挖草药卖草药。


    蒋家湾离镇上路程还是远，蒋山三天两头地挖草药往镇上送，药店收不了那么多货，蒋山就继续在集市上卖，有时候卖得晚了，当晚就得在镇上过夜。


    冯水晚上一个人在家害怕，虽然有小花陪着，但到底是和蒋山在的时候不一样，想跟着去，但又怕拖慢蒋山的速度，一个人在家里又纠结又害怕，每次蒋山出门，她都暗暗祈祷他一定要快点卖完回来。


    蒋山本想着先攒够学费，再来想自行车的事，但他实在是看不得冯水又害怕又委屈的样子，打算先想办法弄辆自行车。


    他先是去车铺问了问价格，然后又去二手店问了问，最后实在是没办法，直接去废品站用废铁的价格收了一辆烂到只剩框架的自行车，在别的废品站挨个收齐修车的零件，硬生生自己拼了一辆自行车出来。


    有了自行车代步，他在路上花费的时间就少了，卖得再晚也骑车回来，只不过蒋家湾还是没有通电，路上没有灯，蒋山又花钱买了两个装电池的手电，他骑车用一个，冯水一个人在家也用一个。


    他就这样一直从六月中忙到八月底，终于是把冯水高一上期的学费和陈玲提过的一些日常开支费用攒够了，冯水看他只是攒第一学期的学费就这么累，难过得受不了，和他说自己不想上高中了，反正学了也没什么用，不如跟着他种地。


    蒋山听了之后气得半天缓不过来，种地那么累，冯水一个女孩儿跟着他种什么地，而且他现在都不种地了。


    但转念一想，其实根本问题还是自己挣的钱不够多，缓了脾气和冯水说钱的事不用管，安心上学就是，然后自己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新的挣钱办法。


    九月初，蒋山骑着自行车带冯水去何家村的高中报名，陈玲是这届艺体班的班主任，今年一共收了十八个人，十个女生八个男生，八个男生全是体育生，女生里两个学体育，两个学音乐，剩下的六个学舞蹈。


    除冯水之外，所有人都是自己来报名的。


    教室里全是学生，就他一个家长陪在冯水身边，冯水虽然不在意这些，但蒋山觉得，冯水毕竟刚来这个新环境，如果刚开始就给大家一个一切哥哥说了算的形象，会影响她以后交朋友，干脆就还是出去等。


    但是教室外面也太显眼，他怕陈玲看了又把他请进去，往前一直走到楼梯口去等着。


    何家村的这所高中虽然也算不上大，但和刘家村的初中相比也已经是大了很多，厕所建在校内，有篮球场和羽毛球场，还有食堂和宿舍，虽然还是三个年级共用一栋楼，但教学楼一共有四层，一楼是校长办公室和其他功能性办公室，每层五间教室，据陈玲所说，每个年级基本上都是四个班，每层楼剩下的那间教室就是年级教师办公室。


    上一届高三的教室在二楼，今年冯水所在的这届新生进来，教室也就直接被安排在了二楼，蒋山正站在二楼楼梯口的阳台上往外望着，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


    “蒋山？”


    他回过头去，竟是刘金。


    刘金也是满脸惊讶：“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忽然想到什么：“哦！是冯水考上高中了是不是？”


    “她在哪个班啊？”


    蒋山还在奇怪刘金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他可没有和她说过。


    “你怎么知道我叫蒋山的？”


    刘金半张着口愣了愣，笑着实话实说：“……我之前问的你妹。”


    “主要你都知道我名字了，我不知道你的很不公平嘛。”


    或许是怕他多想，她又笑着摆了摆手：“不过你放心，我对你没别的意思。”


    她左右看了看，悄声问：“你和你妹，在一起了吧？”


    蒋山被问得一愣，两秒，才回答说：“还没有。”


    “不过……”他咽了咽，“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啊。”刘金笑起来，“当时你说什么不用了，你有妹妹，然后我去找冯水问了你的名字，还问了你们是不是亲生的。”


    她耸了耸肩：“然后就猜到了。”


    蒋山莫名松了口气。


    只是猜到的就好。


    “你还没和她说呢？”刘金看他这紧张的模样笑起来，“她应该快十六了吧？我今年都十七了。”


    蒋山点头嗯声。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再大点吧，至少先成年。”


    “成年？”刘金笑起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十四岁就有喜欢的人了，遇见你之前我都分过一次了，而且不只是我，初中班里稍微长得好看点的，无论男生女生，都是谈了一个又一个。”


    “我有两个没上高中的朋友，明年成年之后就要订婚了。”


    “等冯水成年之后再说你喜欢她，你确定那时候你还有机会？”


    “当然有机会。”蒋山说了句。


    都说完了，他突然又有些迟疑，很是认真地问刘金：“成年，真的很晚了吗？”


    刘金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关于冯水的记忆：“这个……反正对我来说挺晚的。”


    “冯水……”她皱眉，“主要我也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


    “她——”


    “刘金！班主任让上来开班会了！”


    蒋山话还没说完，楼道里突然来了个人朝刘金喊了句，刘金赶忙答应一声，回过头来对蒋山说了声再见，跟着她一起跑上楼了。


    蒋山的担忧就这么被勾起，而且还没问到答案。


    他烦躁地拧紧了眉。


    成年再说……真的晚吗？


    “哥。”


    蒋山还在想着，身后忽然传来冯水的声音，他转过身去，看见冯水正抬头看着刘金离开的方向。


    他莫名心虚，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不是，碰巧遇上的。”


    冯水看着他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蒋山一时更加心虚，伸手去牵冯水，但又不知道还能解释什么，随便问了句：“班会开完了吗？”


    冯水点了点头，但她心里又有点不舒服，和之前刘金来找她问蒋山的事的时候一样。


    难道……她不喜欢刘金？


    可是刘金什么也没做错啊，之前别人骂她是克星的时候她还帮她说过话，而且后面她在垃圾堆旁边哭的时候，刘金还给她递了纸呢。


    刘金是好人，她应该喜欢刘金。


    “那我们回家？”蒋山又问了一句。


    冯水再次点了点头，跟着蒋山下楼离开了学校。


    回家的路上，冯水坐在蒋山的自行车后座，听话地一直抱着他的腰。


    蒋山心里想着刚才刘金的话，但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问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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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好到蒋家湾的那一截山路骑不了车，蒋山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牵着冯水，试探着问她刚才的事。


    既然他都觉得心虚，那么说明他私下和刘金说话就是有问题的，如果冯水刚才也有不高兴，那她对他应该就是有感觉的。


    都有感觉了，那可以懂什么是喜欢了。


    用刘金的话说，就是可以告诉她他喜欢她的事了。


    虽然……冯水不一定能分得清他说的喜欢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


    蒋山想了想，还是开口：“冯水。”


    “刚才你看到哥和刘金说话，什么感觉？”


    冯水听他这么问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刚才的不高兴被他发现了。


    刘金是好人，她不该不喜欢刘金，也……不想让蒋山知道自己竟然不喜欢一个好人。


    她摇了摇头，借着走山路要低头看路避开他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撒谎：“我……没什么感觉。”


    “没感觉？”


    “一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吗？”


    “或者……不高兴？”


    冯水赶紧摇头：“都没有。”


    蒋山皱紧了眉。


    他心里不舒服。


    刘金之前向他表达过好感，刘金奶奶还想撮合他和刘金，这些冯水明明都是知道的，虽然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但是他才刚送她去高中，转过身就去和刘金说话，这样……冯水都不生气？


    他烦躁地咽了咽。


    闷着头把冯水牵回了家。


    他本来都打算就这么算了，但脑子里忽然又想起来刘金说，是冯水和她说的他的名字，连他们不是亲兄妹都说了。


    冯水就这么信任刘金？


    而且那会儿刘金可还是对他有意思的。


    她怎么什么都和别人说？


    就这么喜欢刘金？这么喜欢哥哥的事被别人知道？这么喜欢……哥哥和别人在一起？


    “冯水。”


    冯水走到家门口，刚想拿钥匙开门，蒋山忽然叫她，她刚转脸看他，就被他一下抱进了怀里，自行车都倒在墙边。


    冯水不知道他怎么了，没敢动：“哥？”


    “以后不许把哥的事和别人说。”


    “名字、年龄、还有我们不是亲生的，还有其他的一切，都不能说。”


    “尤其是和女生。”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说。”


    冯水顿了顿，贴在他怀里答应一句：“哦。”


    蒋山没说话，但也没放开她。


    “哥。”


    冯水记得蒋山说的这些她好像告诉过刘金，而且刚才他还和刘金说话了。


    应该是刘金刚才不小心被他发现了。


    但是……哥为什么不让她说？


    “哥，是刘金刚才对你怎么样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


    蒋山弯腰把她抱得更紧一些，脸都快埋进她颈窝：“没有为什么。”


    “哥不想。”


    不想让除了冯水以外的女生知道哥的事。


    哥喜欢冯水。


    但冯水是笨蛋。


    他叹了口气，慢慢放开冯水，拿过她手里的钥匙开了门。


    冯水抬头朝他笑着。


    蒋山又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什么时候，才能喜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