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水的高中生活就这么开始，但具体上课的模式却和初中时刘飞和她提过的不太一样。


    高中课程按理说应该相对较多，作业什么的也更多更复杂，但冯水进的是艺体班，还是没几个人打算要上大学的那种，班里十八个同学几乎每天都各自分布在舞蹈教室、音乐教室和操场，一天中只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一起聚集在教室学习文化课。


    开学都快一个月了，冯水连班里同学的脸和名字都还有点对不上，作业也几乎都是胡乱写上去走个过场，到上课时间了又发下来相互交换着批改，省得页面上全是红叉影响学生学习热情，也免得授课老师在批改作业的过程中被气出什么好歹，但无论平常学习有多水，老师授课的过程还是很认真，万一这届就有人能考上大学呢？


    冯水是以舞蹈生的身份进来的，每天接触最多的也是同为舞蹈生进校的五个女生，其中何英、何苗、何笑笑都是何家村本地的，剩下的吴月、钱云分别是吴家湾和钱家村的。


    大家的姓氏都和村子的名字相对应，当初轮到冯水自我介绍的时候，大家下意识就认为她是来自冯家村的，结果一问，竟是来自蒋家湾。


    “那你为什么姓冯啊？你们一家都姓冯吗？”


    “那……你哥哥是不是也姓冯？”


    “他叫什么名字？”


    “多少岁了啊？”


    大家才刚认识，何英就一连问了冯水好几个问题，其中有四个都关于蒋山。


    冯水想起之前蒋山说过的话，随便敷衍了过去，只答了自己跟着妈妈姓，哥哥的事她不方便说。


    何英觉得奇怪，大家都是同学，哥哥的事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而且她哥哥还长得那么好看，如果还没找对象的话，那就赶紧介绍给她们呀，肥水可别流到外人田了。


    其他几个女生也是如是说着，冯水觉得这样不好，但一时也说不出哪里不好，干脆拿了蒋山不让她说的原话回答。


    班里同学一听蒋山这样保护自己的隐私，猜测他大概是已经有了女朋友，只是冯水还不知道而已，默默感叹几句可惜之后，也就没再多问，只是课前课后蒋山骑着自行车来接冯水的时候，会跟在冯水后面多看几眼，心情好胆子大的时候，还会几个人凑一起叫他哥哥，说说笑笑地调戏逗弄一番。


    蒋山一开始对此很是不习惯，甚至下意识认为她们的笑又是在讽刺他，直到冯水告诉他，她们这样只是因为很喜欢他的时候，生生愣了将近十秒，才低头笑了笑。


    冯水觉得自己心里又有些不对劲了，和当初看见刘金时候的感觉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


    比那种感觉还要强烈。


    可是何英她们也没有做错什么啊，确确实实，只是因为喜欢蒋山，没有骂蒋山，也没有做任何对蒋山不好的事。


    为什么她会这样不舒服？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也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她记得初中刘明明和她表白的时候，蒋山特地嘱咐过她，说在谈恋爱这种事上，女生总是吃亏的。


    可既然是吃亏的一方，为什么何英她们看上去还那么地积极，而且好像不只是看上去，吴月和何笑笑现在也是确确实实在谈着的，也是每天都很开心啊。


    难道……哥骗她了？


    如果是，那他为什么要骗？喜欢、谈恋爱、爱情，这三个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值得蒋山骗她？


    如果不是，那这三个又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蒋山一直到现在也不告诉她？只是模糊地直接一棒子打死，完全不让她接触。


    蒋山偶尔能感觉到冯水不对劲，但也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对劲。


    她总是时不时地发呆，好几次和她说话她都没听见，仔细一问吧，她又会傻乎乎地笑起来，说自己没什么事，还会牵他抱他让他别担心自己。


    蒋山架不住她的亲近，每次都被她糊弄过去，之后想起来又去问，然后再一次被糊弄。


    蒋山有时候就在想，像冯水这样的，到底算是聪明还是算笨呢？


    如果聪明，为什么马上十六了都还不懂什么是喜欢，如果是笨，那又为什么每次都能把他哄得姓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说……其实他比冯水还要笨？


    今年的中秋又和国庆节撞在一块，八月十六那天，正好是假期的最后一天。


    蒋山今年有了自行车，去了镇上能很快回来，蛋糕不会被热化，买好回到家的时间也不会晚，他不打算再给冯水吃水果蛋糕，一大早起来处理了一下鸡鸭鱼，等冯水起床后带着她出门，骑车去镇上买奶油蛋糕。


    “我想要这个。”


    蛋糕店里，冯水指了指蛋糕画册上的一个花朵样式的蛋糕给蒋山。


    “好。”蒋山笑着答应一声，抬头对老板说，“麻烦给我们做个这个吧。”


    老板笑着应下：“好，那你们稍微站会儿，我现在去做。”


    “谢谢。”蒋山笑着回了句。


    冯水看了眼蒋山，也笑着跟着回了句。


    蒋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老板若有所思地笑笑，转身去做蛋糕。


    店里只有一个凳子，蒋山让冯水坐着等。


    大概二十分钟后，老板拎着蛋糕出来，把莲花蜡烛装好一起递给蒋山。


    蒋山走过去付了钱，笑着去接。


    “这是你女朋友吧？”老板往一旁冯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笑着问蒋山，又往蛋糕盒子指了指，“我给你加了个爱心在上面，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啊！”


    蒋山被这话惊得一愣，差点没接住蛋糕。


    冯水也明显愣了，一脸懵地站起身，先看了看蒋山，又看了看老板：“我……我们是兄妹。”


    老板的笑意凝在脸上，僵硬地咧着嘴，半天复不了位。


    蒋山耳朵莫名发烫，心跳声也大起来，他悄悄看了眼冯水，第一次不想在外面帮她说话。


    兄妹，也可以是情侣啊。


    又不是亲生的。


    冯水看老板这一脸为难的模样，知道是自己刚才的话让他尴尬了，但是他本来就误会了啊，不解释的话，蒋山一会儿又要拉着她念叨亲情爱情的事，说不定还会生气。


    对啊，蒋山不是很抗拒这种事吗？为什么没有纠正老板啊？


    她是怕他生气才解释的，他怎么都不帮她？


    总不会……她又说错了吧？


    冯水默默走到他身边，心虚地挠了挠头：“哥……”


    蒋山看见冯水这模样笑起来。


    没关系，慢慢来。


    反正，她长大了。


    和他站在一起，都有人以为是他女朋友了。


    有一次误会，就还会有很多次误会。


    他都不解释。


    “哥……”冯水看上去真的很着急。


    蒋山又笑起来，打算这次先帮帮她，抬头对老板说：“没关系，兄妹也可以配爱心。”


    “我们感情很好的。”


    老板咽了咽，尴尬地笑起来：“啊对，对！”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他又对冯水说了句。


    大概是怕冯水生气，还从旁边装了几个泡芙给她：“实在是不好意思，主要之前你哥都是一个人来的，我也不知道他还有个妹妹。”


    “刚才看你俩还挺亲近的，就误会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


    其实冯水也就是说一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结果把人家老板弄得这样诚心诚意地道歉，还送她泡芙吃，冯水心里懊悔不已，但又推脱不掉，接过他的泡芙连连说着没关系，一直到出门时都还在说真的没关系。


    蒋山拎着蛋糕坐在自行车上等着，脸上洋溢着莫名其妙的笑容。


    老板终于道完了歉回了店里，冯水在原地松了好大一口气，脊背都弯了一些，蒋山看着她的背影又笑起来。


    但下一秒，冯水转身，蒋山没来得及收起笑意，被她看见，心里暗道不妙。


    果然，冯水拎着泡芙气冲冲朝他走来：“哥！”


    “你刚才为什么不帮我！”


    蒋山忍着笑清了清嗓，一本正经地看她：“哥不是帮了你了吗？”


    “是刚才！老板追着我出来的时候，你没有帮，还笑我！”


    蒋山抿了抿唇笑起来：“那哥不是看我们冯水太可爱了吗？”


    “而且人家老板也没有恶意。”他抬手在冯水的泡芙上摸了摸，“还送泡芙给冯水吃呢。”


    冯水把泡芙拿开不让他摸：“但哥就是没有帮我！”


    蒋山笑着：“那哥错了。”


    “哥大错特错。”


    冯水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哥道歉了哎，还说自己大错特错了。


    那……她就原谅他吧。


    冯水看了看蒋山，又低头看了看泡芙，想了想，拆开袋子拿了一个出来递给他：“哥。”


    蒋山垂眸看着她递来的泡芙。


    今天竟然只是递，都没喂他。


    他不太高兴地耷拉了嘴角。


    但……这是泡芙，会有奶油流出来的那种。


    如果他让冯水喂他，奶油流到冯水手上……


    他喉咙莫名烧起来，错开了视线，转身把住车头，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上车吧，回家了。”


    冯水还保持着递泡芙的姿势，不懂蒋山为什么忽然就不笑了，还说要回家，以为是他不喜欢吃泡芙，一脸懵地把泡芙放了回去，和生日蛋糕的盒子系在一起，坐上自行车后座后把生日蛋糕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抱住蒋山：“哥，我好了。”


    “嗯。”蒋山答应一声，蹬车回家。


    .


    冯水本以为回了家之后蒋山就会好，毕竟只是不喜欢泡芙，不让他看见泡芙就好了。


    可蒋山一整天都好像有什么心事，一直到晚上该吃蛋糕的时候也没好。


    蒋山把奶油蛋糕拆出来，最外围的那一圈花朵围着的，真的是一个大大的爱心。


    “那是你女朋友吧？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


    老板的话再次出现在他耳畔，蒋山闭了闭眼。


    他喜欢冯水没错，等冯水成年以后，他也确实想让冯水当他女朋友。


    这是他去年就决定的事。


    但……


    蒋山轻轻拧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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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再怎么喜欢冯水，也从来没有对她有过……那样的心思，连当初冯水亲他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


    但就在上午，冯水说要给他吃泡芙的时候。


    他想了。


    想了奶油沾到冯水的手上，他亲冯水的手。


    还想了别的，白色液体，冯水，亲，吻，汗和泪。


    一路都在想，挥之不去。


    冯水的手抱着他的腰，只是为了保障安全，但也被他想成了别的。


    他承认，从他确定自己完全喜欢上冯水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个混蛋了。


    但……他身体上也只是想亲近冯水，仅此而已。


    才一年的时间，冯水今天甚至才满十六。


    她还把他当哥哥，甚至还要依赖着他的怀抱睡觉，要他给她做衣服洗衣服。


    而他竟对她有了这样的心思。


    他本以为至少要到她成年，他才会……


    蒋山，你真不是东西。


    他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冯水看他揭开蛋糕盒子之后一直愣住没动，以为是蛋糕丑得惨绝人寰了，赶紧探头过来看，结果发现只是爱心画得有点大而已，别的也挺好看的啊。


    她奇怪地抬头看蒋山：“哥？”


    蒋山脑子里还有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没来得及清扫，冷不丁和她对视上，慌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错开视线咽了咽，僵硬地笑笑：“怎么了？”


    冯水摇头：“没怎么，就是看哥怎么不动。”


    “蛋糕太丑了吗？”


    “不丑。”蒋山又咽了咽，“不丑。”


    冯水更奇怪了。


    蒋山抬手搓了把额头，把蛋糕和蜡烛一起拆了出来：“好了，准备许愿了。”


    冯水又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没怎么，才安心地点了点头。


    蒋山拿火柴点燃蜡烛，和冯水坐在一起许愿。


    今年，还是希望冯水能一直在他身边。


    但他还想再加一个，希望冯水，能快快懂事，然后……喜欢上他。


    “哥，我许好了。”冯水看着他说了句。


    “嗯。”蒋山点了点，“吹蜡烛吧。”


    冯水还在等他牵手一起，但蒋山今年好像忘了要牵手，只是看着蜡烛等她。


    她主动牵上蒋山的手，蒋山转头看她，喉结跟着滚了一下。


    冯水朝他笑：“吹蜡烛的时候要牵手，哥说的。”


    蒋山又咽了咽，微笑着点头：“嗯。”


    蜡烛被吹灭，屋里剩下莲花蜡烛还在唱着生日歌。


    蒋山起身，拿塑料片切蛋糕。


    这也是冯水第一次吃奶油蛋糕，很是高兴：“吃生日蛋糕了哥！”


    蒋山心里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已经坏成这样的事实，只是看着她勾了勾唇，习惯性温柔接了句：“对呀。”


    冯水又看着他笑起来。


    蒋山咽了咽，忍不住地想叹气。


    冯水是真的把他当哥哥啊，他喜欢也就算了，怎么能……


    他还是叹了口气，把蛋糕分装到盘子里，放了叉子递给冯水：“生日快乐，冯水。”


    “生日快乐哥！”


    冯水笑着接过蛋糕，叉子都拿好了，但没吃。


    她在等他。


    蒋山再一次叹气，给自己也切了一个装盘，坐下来和冯水一起：“吃蛋糕吧。”


    “嗯！”


    冯水吃的很开心，把蒋山给她切的那一瓣都吃了，但蒋山没什么胃口，连一半都没吃完。


    冯水吃蛋糕都吃撑了，拿纸擦嘴的时候看见蒋山盘里还剩了一半，联想到他上午也没吃泡芙的事，以为他不喜欢吃奶油，是为了将就自己才买的奶油蛋糕，一时有些难过：“哥是不是不喜欢吃奶油？”


    蒋山听她语气不对劲，抬头一看，这才知道她是误会了，忙吃了一口解释说：“没有，哥喜欢的。”


    “哥骗我。”


    “上午我喂泡芙给哥吃的时候哥就没吃。”


    “喂？”蒋山想起上午冯水递给他泡芙的距离，一时哑然。


    原来一开始就是喂的吗？


    那他在那里不高兴什么啊？


    可是……就算这样，他也还是想了那些事。


    “哥只是想着回家再吃。”他随便解释一句。


    “真的？”


    “真的。”


    冯水转身把泡芙拿了过来，又喂了一颗给蒋山。


    泡芙太大，而且稍微捏一下就会漏，她还是只能放在手心，看着确实是像递过去的。


    蒋山笑笑，但没有直接吃，他伸手拿了过来，当着冯水的面吃完了。


    他拿纸擦干净手：“你看，哥没骗你吧？”


    冯水这才终于重新笑起来，朝蒋山张开双臂：“哥哥抱。”


    蒋山坐着接住冯水，犹豫两下，还是抱住她。


    睡觉的时候，蒋山还是抱着冯水哄睡。


    冯水今天睡得很快，但他又一次没有及时抽身。


    那就不抽身了吧。


    反正……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