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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重生80之先赚一个亿

    第51章 新奇的超市开张


    “哎呀, 这个发型真好, 我瞧着, 比原先的这个明星还好看些呢。”围观的几个少妇眼睛立刻就亮了,看着刘淑雁那姣好的容貌羡慕不已。


    明星画册是一回事, 理发师能巧手配合脸型做出效果,那是另外一回事,有了韦青和刘淑雁两个美人的亲自示范在面前, 几个观望的女人都立刻动了心。


    刘淑雁起身拿过小坤包,正要拿钱,忽然笑盈盈道:“老板娘, 宣传单上不是说,办个消费储值卡什么的, 可以打八折吗?我想办一个呢。”


    刘琴花一愣, 那也是邱明泉的主意, 以前还真没有想过这样操作。


    一下子预付一大笔钱,给一个陌生人, 这谁敢呢?


    “啊, 您的话,就打个……”她嘴里正要吐出六折的话, 刘淑雁玲珑心窍, 存心帮她招揽生意, 哪里会叫她降价,急忙就掏出了钱包。


    “先办个五百元的卡吧,这样八折就好多了, 价格不那么心疼。”她一本正经地道,“老板娘,那这次的价格就按照八折算,只要二十元了对吧?”


    刘琴花还想推辞,邱明泉悄悄按住了她的手,伸手接过了五百元钱:“没问题,我帮您登记一下,谢谢光顾。”


    韦青也不动声色地跟着掏出了钱:“我也办一张吧。”


    那个容貌俏丽的少妇瞥了一眼刘淑雁和韦青,女人之间的直觉立刻就告诉她,这种容貌气质和衣着打扮,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犯不上帮人做托儿。


    可是这种预收钱办什么储值卡的行为,可真是闻所未闻。


    她心里犹豫,忍不住柳叶眉一挑:“小兄弟,你们这种法子,还真新鲜,万一你过几天转身走人了,我到哪里去找你们呢?”


    邱明泉心里知这时候,这种什么年卡次卡的消费观念还算超前,也就耐心解释道:“阿姨,您也可以选择次次当面付清的。我们呢,要这个钱,绝不是想卷款逃走,只不过想留住老客户罢了。”


    他指了指装修豪华的崭新店面:“这里的店铺是我们自己买的,有产权证,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对吧?”


    那几个少妇心里暗暗点头,为首的那个俏丽少妇就狠狠心开了口:“那我先也烫个头,看看效果再说。”


    “我理个发吧。”另一个人也好奇地选了一本画册,精心研究起来,不一会儿,两人都选好了一个发型。


    刘琴花却没有立刻动手,仔细端详了二人一会儿,才开口商量:“这位选得挺好的,不过这个……”


    她犹豫地看了看那俏丽少妇:“您选的的这个大波浪吧,有点不太合适您的脸型。”


    “哦,怎么说呢?”少妇有点不快,那发型她就是喜欢,画册上的女明星也特别青春靓丽,怎么她就烫不得?


    “您看啊,她的脸是有点方的,比较大气,配着大波浪呢就撑得起来。您的脸型这么标准,典型的瓜子脸,配这么大的波浪卷,容易显得累赘。”刘琴花肯定地道,“我是建议这样了。具体怎么选,您做主。”


    这一说,那少妇就犹豫了起来,刘淑雁在一边看着,笑盈盈道:“我的发型也是她建议的,我觉得她眼光蛮好。”


    少妇也就从善如流:“那好,我信你。”


    不一会儿,店里又来了几个客人。这个美发厅高端洋气,发放的宣传单上价格又很贵,早就引起了附近一些女性居民的注意,今天看到店里人多,都是有点好奇。


    邱明泉含笑看着,悄悄转身出了门。


    外面的马路上,不远处,封睿和向城正在转悠。


    邱明泉遥遥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进了隔壁的门。


    果然,卷闸门没锁死,一拉开,邱爷爷和邱奶奶就在里面抬起头。


    “哎呀,小泉!你回来了?”邱奶奶惊喜交加,颤巍巍地跑过来,拉着他的手上下看,“做题目辛苦不,看你气色怎么有点不好的样子?”


    邱明泉正要回答,身后,封睿淡淡的声音传过来:“是啊,我们一起集训的,特别累。”


    邱奶奶看着他,恍然大悟:“哦,小泉你的同学啊?”


    邱明泉亲昵地抱了一下奶奶:“是啊,他们都是我同学。学校的饭菜太难吃了。终于能回家了,咱们今晚就去刘婶家里吃好吃的!”


    身后的卷闸门边,封睿和向城双双站在那里,好奇地打量着这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


    一排排的货架上,各种商品整齐陈列,竟然是敞开的!没有像普通店铺那样摆放在玻璃柜或者封闭的柜台里,却伸手可得,容得下顾客选择。


    “这是……开放式商店?”向城惊异地问。


    国外和港台片里面的超市售货大家都印象深刻,可是在整个东申市,却从没看过这样的店铺,别的不说,怎么防止小偷呢?


    扭过头,邱明泉微笑着向封睿和向城招呼:“是的,这是我家开的小型超市,行不行的,先试试看吧。”


    一边,邱爷爷坐在那里,正在紧张地给货物核对价格标签。


    这时候没有计算机,也没有条形码,每样东西结账时,只能人工严格按照标签来算。


    邱明泉已经和供货商那边商量好了,要求每件商品上单独再贴一个小标签,打印了价格在上面,这样结账时就可以直接读取。


    这些天,他在住院,商店里的货物,已经在两位老人的操持下,摆放得整齐有序,三大排货架上,分别是日常用品、零食小吃、烟酒罐头,基本上涵盖了一家小超市的常见用品。


    封睿默不作声地看了一圈,才忽然开口:“小东西不要摆放在货架上,还是有风险的。”


    他随手拿起一盒子小水果糖,放在了收银台边,比画了一下:“这里放个微型货架,把所有小物件和容易携带的货物,集中在这里。要想拿,就得经过收银员。”


    邱明泉恍然大悟,还别说,封大总裁也疏漏了这一点,回想起来,后世见到的那些超市,收银台附近都是带着这些小物件摆放处,口香糖、避孕套等等。便于管理,也会促进销售。


    不愧是商业总裁少年版,天生就在这些地方头脑敏锐。


    “啊,你说得对!”他急忙点头,“谢谢!”


    他拍拍脑袋,转身到后面隔开的仓库那边找了一个闲置的小货架,亲自搬到了收银台边。


    他又转身去找货架上的小商品,口香糖、小糖果,小块的巧克力。啊……还有避孕套。


    哎呀不对,这东西没进货呢,这个时代,社会风气很不开放,避孕套都是公家发放为主,单位计生部门偷偷摸摸给已婚妇女塞上一盒就是福利。


    店里摆放这个,简直就是惊世骇俗了!


    正在货架边来回地跑,身边两个人影默不作声地跑了过来,和他一起挑选货物,搬运到了前面。


    正是封睿和向城。


    一会儿,终于把小商品摆放到了前面,邱明泉忽然兴致勃勃:“爷爷奶奶,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就今天开业吧,和刘婶他们家一起!”


    邱爷爷和邱奶奶明显地紧张起来:“这这……这会不会仓促了点?”


    封睿在一边淡淡接话:“年节将至嘛,这时候不开业,什么时候开呢?早点回流资金也是好事。”


    邱明泉点点头:“就这么办!”


    他猛地跑出了门,把半开的卷闸门彻底打开,露出了早已做好的门匾。


    “邱氏百货”的金色招牌在阳光下,骄傲地闪着光辉。


    明亮的光线穿过街道,直射进整齐的货架,一排排名优日用百货赫然在目,显示着改革开放带来的富足。


    也就是几年前,人们的生活中,很多东西还要凭粮油票供应,而现在,只要有钱,你已经能买到绝大多数过去要托人购买的商品。


    ……


    隔壁的美发厅里,刚刚做好头发的年轻少妇美滋滋地在镜子里左盼右顾,越看越觉得果然洋气。


    小碎花的卷波浪既时髦,又显得轻盈,把她原本显得有点过尖的脸型修饰得有了几分少女的感觉,真是年轻了好几岁。


    身边几个等着看效果的女人也都心动不已——假如说那两个不认识的女人她们信不过,这王姐可是她们熟悉的人,天天在一起打麻将的牌搭子呢!


    这几个同行的妇女都是相熟的人,家境优渥,同样住在这个高档商业小区,正愁这附近人烟稀少,配套服务不够,这不,眼见着门口就开起了品质一流的美发厅!


    王姐狠狠心,从钱包里也掏出了五百元钞票:“老板娘手艺真不错的,以后就长期你家做了,要给我上心的哦!”


    烫一个头长则几个钟头,短也要一个钟头左右,这一下,旁边的几个少妇都有点着急了,临近春节,采办年货等越来越忙,还是赶紧搞定头发为好,看着店里的生意,怕是传出去口碑后,都要提前预约的呢!


    “那我也办一张卡吧,我下午来,还有没有时间的呀?”


    “我办一张三百块的,九折是吧?……”


    刘琴花目瞪口呆地连连接过一叠叠钞票,粗粗一算,这一会儿工夫,就收到了足足三千多元!


    天啊,她家老刘快要下岗了,这个月的工资可是减半,只拿到了一百二十元,这……这虽然只是预收款,可是就算这一会儿约好的全天做头发的收入,实打实的也有接近两百元了。


    自己店铺没有租金压力,水电也是小数目,这一天工夫,收入已经远超过了过去一个月!


    刘琴花捏着一叠百元大钞,心怦怦跳个不停,火热而激动。


    还是明泉这孩子说得对,手艺好,就不怕没人愿意付高价,投入大,高级客户反而愿意买单呢!


    一墙之隔,走过街道的几位家庭主妇疑惑地停下了脚步。


    邱氏百货?新开的小商店吗?


    这门里头的景象,怎么这么古怪呢?


    韦青和刘淑雁正好走出了门,看着隔壁收银处的邱明泉,又是微微吃了一惊。


    “邱氏”?这孩子家里开的?


    踏进隔壁的明亮商铺,果不其然,自家的两个孩子正在帮忙呢,显然就是邱明泉家的店铺。


    “哎呀,小邱真是能干。”刘淑雁和韦青和邱家两位老人打了招呼,看着这店铺也觉得新奇。


    两个人都出过国,在国外见过这种超市,可是在国内她们也仅仅在燕京市见过,主要顾客也是面向国际友人。


    这种开在居民区的小超市,可是真的前所未闻,勇于吃螃蟹的第一家呢!


    东西很好,品质都是比较高级的,一看就是针对附近的富裕居民。刘淑雁在货架上扫视了一会儿,就听见身边儿子的声音淡淡响起。


    “定位准确,货物丰富,涵盖了基本用品。”封睿审视着道,“我们封家准备做的大型连锁超市,说了两三年了,还在选址阶段呢。看看人家,都直接开起来了。”


    刘淑雁当然知道自家生意的情况,她头脑灵活智慧出众,虽然在家里做全职主妇,可是婚前是响当当的名校毕业生,在生意上也常给丈夫不少助力。


    闻言刘淑雁点点头,赞赏地向着邱明泉看了看:“这孩子啊,可真是很不简单的。”


    头脑清醒聪明,为人又善良仗义,比起自己儿子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其实更加厉害了点不是?


    一边,韦青拉着向城,母子俩已经开始往小提篮里不停放东西。不得不说,这种开架式的售货方式,体验是新鲜而有趣的。


    不一会儿,店里就又进来了好几个人,有附近的家庭主妇,也有几个路过的男人。


    “哎呀,这不是外国片里的那种超市吗?”有人就好奇地问。


    邱明泉长身鹤立,站在门前,微笑着递过去一个手提篮:“是啊,阿姨,进来看看吧,买点年货呗?巧克力和糖果都有进口的呢。”


    邱爷爷和邱奶奶一个在门口坐着等结账,一个在货架附近转悠,心里都紧张得厉害——这么个卖法,能行吗?


    会不会有人偷,会不会太贵啊?


    一会儿,刘淑雁和韦青都极有默契地拎着满满当当两大篮子东西,走向了结算台。


    有心送钱物给邱明泉感谢这份大恩,可是这孩子根本不收,这下好了,名正言顺地的给了个感谢的机会。


    邱明泉一看这满满当当的篮子,心里也猜到了两位妈妈的心意,自然不好拒绝。


    他一件件地拿出来东西,看了一眼价格标签,又一件件放进一边备好的塑料袋。


    没有按计算器,没有在纸上写写画画,在东西拿完的一瞬间,他就报出了总价:“韦阿姨,您这些东西总共182.45元。”


    韦青一怔,旁边刚进门的几名顾客也都惊了一下,狐疑地看看他:“这……怎么知道的?”


    邱明泉笑了笑:“我心算挺好的。”


    这一下,一个顾客就不信了:“小伙子,你这要是错了,回头我来找你,你也不认啊!”


    邱明泉挠挠头,只好笑道:“我不会算错的。”


    那名顾客真心不信邪,较真地拿过来计算器:“我来算算!”


    一件件输入价格,最后当总数蹦出来的那一刻,旁边几个人伸着头,都忽然惊叫了一声。


    “哎呀,一个小数点都不差!”


    “这孩子,数学一定逆天了吧?”


    刘淑雁在一边也看着,颇为惊奇地对着韦青笑:“哎呀,这孩子的心算,我瞧能和你家明丽比呢!”


    向城在一边伸过了头,酸溜溜的没说话。


    他姐姐向明丽也是数学好得很,遗传了妈妈韦青的高智商,可惜他自己这种才能丝毫也没有,总叫他有点暗暗地沮丧和自卑。


    刘淑雁把自己手里的篮子也递了过去:“也算算我的吧。”


    旁边就有人凑热闹地叫起来:“来来,我按计算器,比比谁快?”


    一边,封睿斜着眼看了看那人,不屑一顾。


    “肯定是他赢,计算器输入很慢的。”他冷冷道。


    那位男顾客好胜心起,撸起袖子:“来来,谁报数!”


    “5.88元,4.,12元,3.5元……12.8元。”一串串数字在旁边人的嘴里飞快念出来,还没等最后一个数字按完,邱明泉已经微笑着脱口而出:。


    “206.56元。”


    分毫不差!


    里面转悠了一圈的几位顾客也都凑了过来,有人就又惊又笑:“小同学,你是这店里的伙计吗?以后收银,就都靠着你心算啊?”


    邱明泉忍俊不禁:“不会不会,我要上学的,这里是我家人照看,平时啊,当然是计算器来算。”


    门口就有越来越多的顾客涌了进来,本来这开架售货就新鲜,加上这门口小伙子的绝活,一时间,竟然门庭若市。


    一进来细看,这家小店东西还真不错,年节将近,平时家里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东西都想买一点,不一会儿,结账处的顾客就开始排了小小的队伍。


    一个下午,邱明泉都忙得晕头转向。两位妈妈已经开车告辞,封睿和向城却主动留了下来帮忙。


    帮忙结账、去后面的仓库帮忙上架临时卖断货的一些奶糖,邱明泉一边擦汗,一边暗暗感激:要不是有他俩,今天的火爆还真应付不过来!


    终于忙到傍晚,隔壁刘琴花家的女儿送来了晚饭,几个人才匆忙吃了点。


    八点多时,邱明泉才送走了封睿和向城,狠狠心关了店门。


    他一直亲自收银,心里这时候已经有了一个惊人的数据总额——这短短大半天的销售,竟然带来了大概一百一十多人的进店,流水额达到了三千八百多元。


    去掉进货成本和少量的水电,要是算全天的纯利润,大概就在一千多元!


    一个月利润三万多,刨除每个月的高额房贷利息,依旧能剩下两万元左右的总利润,足够秒杀市面上的绝大多数成熟店铺了。


    虽然这是年节带来的流量,可是考虑到附近的高级商品房一定会热销,人流量会越来越大,这样的利润不仅不会下降,一定还会有继续提高的可能!


    会不停生蛋的金母鸡,也不过如此了吧。不行,流水额远远超出了自己的估计,得立刻请营业员了,两位老人忙不过来!


    ……


    气温极低,一月底的夜色里,寒风凛冽,深夜里掠过光秃秃的树枝,在小洋楼的窗外呼啸而过。


    向元涛悄悄走进卧室,脱下警服挂在了门后。卧室里角落的落地灯亮着,调节到很暗淡的亮度,照着床上正在熟睡的妻子。


    他虽然轻手轻脚,可是动静还是惊醒了床上的韦青。


    “回来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半晌才好像回过神,声音有点喑哑。


    向元涛怜惜妻子,低声道:“你快接着睡,以后别给我留着灯。”


    一边脱衣服,他一边看了阴影中的妻子一眼,忽然发现了什么:“新发型啊?挺好看的。”


    韦青微笑着,有点羞涩:“是啊,今天去接邱明泉那孩子出院,在他邻居家的理发店做的。”


    两人相识于最年轻美好的时候,几乎是一见钟情,多年来夫妻恩爱,感情极好。


    在外面冷血铁面的男人,只有回到家时,才会有这样的柔情一面;而平时清冷知性的韦青,在向元涛面前,也才会露出外人见不到的娇羞和依赖。


    向元涛掀开被子上了床,靠得近了,才忽然一怔。


    韦青的眼角,有点点残余的泪痕。


    “你怎么了?”他一惊,急忙把被子往妻子那边裹了裹,迟疑地问,“做噩梦了?”


    韦青慌忙伸手擦了擦脸颊,果然,濡湿一片。


    梦里依稀的片段在眼前浮现,她半晌没有出声。


    那些梦境景象有点模糊,可是带来的痛苦心悸却深刻得犹如真实发生,忽然地,她的泪水再度滚滚而下。


    “元涛……我梦见、梦见我们的明泉了。”


    向元涛心里也是狠狠一痛,伸手将妻子搂在了怀里。男人胸膛宽厚,可是从外面带来的冷气却激得韦青一个激灵。


    “我知道……知道。”向元涛低声道,将额头抵在她泪痕俨然的脸上,心里隐约明白妻子痛苦的缘由。


    ——他们生活里最近出现的那个孩子,也叫明泉啊。


    假如他们夭折的那个孩子平安长大,到今天,恰好也该是这样的年纪。


    也该和那个同样叫明泉的孩子一样,风华正茂、青春逼人,浑身充满鲜活的生命力。


    “元涛……”韦青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来,流淌在枕巾上,平日的清冷坚强消失不见,露出无比地脆弱,“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好像有几十年那样,在梦里,我们的孩子没有死,他活着。”


    向元涛心里一阵绞痛,狠狠用力搂住了妻子:“对不起……”


    韦青哭得更加厉害:“在梦里,他没人照顾、没有父母……孤零零地成了流浪儿,被人欺负,到处漂泊。”


    梦境的片段浮光掠影,可却触目惊心,叫她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他就长大了,过得特别苦……最后、最后活到中年,竟然出了意外,死了。”


    明知道这是荒唐的梦境,可是带来的冲击却如此真实,甚至那个消瘦的孩子茫然看过来的时候,他的脸都如此清晰。


    就是白天看到的邱明泉的脸。


    她知道,这是因为那个邱明泉年纪相仿、名字相似,所以才会在自己的梦里变成了他们孩子的模样。


    可是在梦里,那张脸却毫无违和。一片黑暗中,他看过来的眼神,充满孺慕之情,似有千言万语,欲说不得。


    向元涛感受着妻子轻轻的颤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笨拙地搂紧了她,低声安慰:“别难过了,那是梦……没有的事。”


    半晌,怀里的女人忽然低声哭泣:“元涛,你说我们的孩子,会不会也没死?会不会呢?”


    向元涛没有说话,耳中窗外的北风呼啸声声凄厉,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何尝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午夜梦回,那个惨死的孩子也曾一次次出现过,撕扯着他心底最痛的伤疤,鲜血淋漓。


    可是那个孩子,毕竟是死了,死在丧心病狂的毒贩手里。


    第52章 兴业房产发行啦!


    日子如同流水, 1991年的夏天, 悄悄地来了。


    下午放学后, 邱明泉骑着自行车,脸颊上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 飞快地沿着林荫道,停在了小区门口的街道边。


    和半年前比起来,现在这条街道明显热闹了许多, 许多店铺如同雨后春笋,悄然冒了出来,原先空置的沿街店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各种铺子占满了。


    “爱华照相馆”、“锦华绸布庄”、“宏盛无线电商店”、“红华服装皮鞋店”……满满当当, 充满了生活气息, 招牌也都是崭新的, 一派繁忙昌盛景象。


    仰起头,看看小区低矮的围墙, 里面露出来的一排排四层小楼, 也都挂着晾晒的衣物,露出了有人入住的生活气息。


    不知不觉地, 邱明泉和刘琴花他们家买的这个商业小区, 这半年来, 悄无声息地迎来了一个销售高峰。


    而附近沿街的店铺,就在春节后,价格已经如同坐了火箭, 扶摇直上,涨了接近50%了!


    架好直行车,邱明泉走进了邱氏百货的门。


    商店里人流如织,接近下班高峰,客人明显比上午要多,除了这附近的居民,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远一点的客人。


    ——“华尚小区”那边的沿街店铺里,出了一家外国电影里才能看到的超市,人人都可以走到货架边上,自由挑选货物呢!


    门口的收银员,已经换了一个面目姣好的姑娘,店里还有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陪着邱爷爷一起时刻巡逻。


    随着客流增加,两位老人手脚慢,按计算器容易出错,邱明泉已经果断地请了两个营业员来专门收银和看店,两位老人只负责看管店面,防止偷盗,以及及时补货。


    “爷爷,奶奶!”邱明泉甜甜地叫了一声,冲着招聘来的营业员小张笑了笑,“今天生意还好吧?”


    小张留着两根麻花辫,虽然不施粉黛,笑起来却十分喜人:“小老板,生意可好呢!今儿一天啊,流水额大概六千多呢。”


    这还没有到晚上打烊,营业额还有增加的余地。


    邱明泉点点头,跑到正在货架前上货的爷爷身边:“我来我来,爷爷你歇着吧。”


    老头儿执拗地不松手:“我不累。”


    邱奶奶也在一边帮腔:“闲着一天了,正好活动一下筋骨,再不动就要生锈了。”


    从多年的拾荒生活中抽身,脱离了脏臭卑微,如今的邱爷爷和邱奶奶,早已经衣着干净整洁,浑身精神体面了。


    可是劳动量大大减少,一旦闲下来,还真的有点心慌慌的。


    邱明泉无奈地笑了笑,一边帮着上货检查,一边笑着问:“隔壁刘婶家的生意怎么样?”


    邱奶奶笑得眼睛眯缝着:“好得很!每天都没闲过,啥时候去,都有人在一边等着哩。对了,你刘婶家啊,最近又招了两个小学徒,你刘叔也正式辞职了。”


    邱明泉笑着不语,这事一点也不意外。


    刘琴花老公待的国营厂已经正式开始分流,一直惶恐不安的他得到了最后通知,假如不想下岗,就要去合并的厂里做一线工人。


    一辈子没有干过一线,从干部身份变成工人,这叫人怎么能忍?对比起家里这边生意的热辣火爆,就算再死脑筋,此刻也知道怎么选择了。


    就连刘家今年要高考的女儿刘媛媛,也早早地放出话来,她要报考经济管理专业,好好研究经商和企业经营,出来不去外面找工作了,就帮爸妈打理家里的店铺呢!


    对面街道的电器行里,清晰的收音机喇叭里,传来了新闻声。


    “东申证券交易所再次迎来了一个无量涨停的收盘日,市场上每天0.5%的涨停限制,已经大大阻碍了群众的交易热情。”


    收音机里的声音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飘荡,小超市里,结账的客人有的也停了下来,认真倾听。


    “今日,八只股票已经出现了少数无人出售、无法成交的窘境。本台财经记者刚刚采访了东申市证交所总经理魏清远处长,他郑重表示,正在考虑股价放开限制,但是,时间表尚未可知。……”


    门口排队的顾客三三两两的,有人就开口了:“哎,你们有人炒股票么?我们厂里有个人以前买过几千块股票,听说现在天天涨停,黄牛手里的价格都炒上天了!”


    一个中年人推了推眼镜:“我也听说了,我还去淮海路上的营业部看过,根本买不到。”


    “啊……”有人失望地摇摇头,“听说发财的人可不少呢。有的人一下子就挣了十几年的工资!”


    邱明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默默听着,明亮的眼中光彩闪烁。


    “好了,快到收割的时候了。”他心里,封大总裁懒洋洋地道。


    就在这个夏天,过去用实物股票的交易,即将改为无纸化电子交易,计算机的投入、完全电脑下单,即将给交易带来巨大的变化。


    魏清远他们带着筹备组打下的电子交易基础,即将在这个股票天天涨停的夏天,正式开始发挥巨大的作用。


    他们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待得不耐烦了呢!


    ……暑假。


    邱明泉顶着八月天的炎炎烈日,搭着公交车,来到了虹口区。


    在封睿的指点下,邱明泉站在了不算宽阔的黄浦路上,一路走过去,他终于找到了要找的地方。


    黄浦路15号!


    不大的门面,青黑色的门口牌匾,上面几个朴素的暗金色大字字体隽永秀美,显得异常低调:“东申市证券交易所。”


    就在夏天伊始,东申市证券交易所推出了个人股票账帐户,逐步取代原先的股票记名卡。


    从这以后,股民们的买卖就可以不用再进行实物交易,而是通过在每个人的账户下,来进行记名交易,实现了证券票据化、电脑化的重要一步。


    拿出爷爷和奶奶的身份证,邱明泉踏进门,向着柜台里的工作人员开了口:“叔叔,我家人身体不好,不能亲自来办理交易账户的电子化更名手续,我们家人可以代为办理吗?”


    柜台里的两名工作人员有点诧异。


    这个时候来办股票开户的人虽然不少,但是比起基数庞大的普通人群来说,不了解的人还是占了绝大多数,看到这样的一个少年跑来,还是头一遭。


    “行啊,不过一个账户的手续费要一百元呢。”


    邱明泉笑了笑,掏出了一叠现钞,然后掏出了一把身份证:“六个账户,谢谢。”


    刘琴花一家人的身份证都被他借了过来,这时候的股民毕竟是极少数,找人借用身份证开立多个账户是常见的事,而且并没有和银行账户挂钩,借来以后,原主人并不能操控,就等于送给了别人。


    刘琴花一家人,邱明泉自然信得过。


    找她家一家四口人借了四个账户后,他手中已经有了六个账户,将所有资产均匀分到几个账户上,这也是封睿一再强调的事。


    不能引人注目,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分散,再分散!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身着白衬衫,从外面夹着公文包走了进来,看到柜台边的少年,不由得稍微多看了一眼。


    “小邱?你怎么来了?”他惊喜交加。


    “魏总经理,您熟人啊?”工作人员笑着问。


    魏清远微笑起来:“何止认识!”


    很快,邱明泉带来的身份证名下的股票账户,就顺利地换成了电子账户,原先手中的实物股票他根本就没有带来,而是留在了家中,等到以后再分散到不同的营业部,悄悄再存入到不同的账户去。


    红艳艳的公章旁边,A100018###的数字样赫然在目。


    看着邱明泉接过那几张账户卡,魏清远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分。


    假如不是一年前,和眼前的这个孩子在小饭店里畅谈过一次,下定了决心,万一真的没上电脑系统,那么今天的这一切,就完全做不起来了!


    ——整个东申市金融界的电脑系统,也在以人们想不到的速度,迅猛发展着。


    专业银行、信托公司,从规规矩矩打着算盘,到都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电脑系统改造,各大柜台,已经开始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大屁股486型终端机。


    不少系统甚至专门跑来他们证交所学习取经——要知道,半年前人家证交所,就开始吃螃蟹了呢!


    魏清远只觉得无比庆幸。


    仅仅是一年后的今天,申交所就迎来了全面无纸化交易的改革,所有股票交易数据,也开始正式保存在交易所的中央电脑系统内了。


    股民的热情,全国人民的关注,越来越膨胀的市场渴望,都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计。


    想着今天刚刚参加更高级别的金融会议时得到的风向,魏清远文绉绉的面容下,心头一阵澎湃的激情:那位老人,对于东申市的股市发展,表达出了明确的赞许!


    整个燕京市的经济圈的高层,口风也都越来越一致,“资本主义”的说法,已经销声匿迹,各种充满热情的股份制改造的探讨,开始发出声音。


    证券市场的春风,中国资本市场的开放,真的无可逆转了。


    “你按照我的话,一句句问他。”封睿忽然在心里吩咐邱明泉。


    魏清远正在出神,邱明泉的声音却将他拉了回来:“魏叔叔,今天有新的股票发行是吗?人人都可以申请购买?”


    魏清远笑吟吟地看着他:“是啊,今天是兴业房产的新股申购,你肯定知道了。”


    邱明泉点点头,逐字逐句按照封睿的交代,装出随意的口吻来:“不光是我爷爷,我们身边的邻居、街坊都在说啊。很多人都说今天要赶往发行点,试试运气呢。”


    他漆黑的眼睛看着魏清远,缓缓地道:“我爷爷还吓唬我,说新股发行虽然诱人,可叫我坚决不准去现场,怕我小孩子被踩死。”


    魏清远一愣,旋即笑了:“不会有事的,这次新股发行数量不少,排队申购抽签,很公平的。”


    现在的东申市,果然人民群众这么勇于接受新事物啊,这样热情!


    邱明泉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他已经这样明着提醒了,可是显然魏清远似乎没有估计到事情的严重性。


    也不怪他,没有人能知道接下来的这一天,人们对新股发行的热情会多么澎湃。


    物质财富困乏了这么久的人们,在超额财富的诱惑前,会迸发出巨大的生命力和火一般的热情啊!


    目送着邱明泉离开,魏清远走进后面的办公室,心情有点振奋。


    从邱明泉这里得到的消息,更加证明了资本市场改革的深入人心,今天的新股发行,他有信心,一定是个开门红。


    可是,电风扇清凉的风吹到脸上时,他忽然眉头皱了皱,心里有点模糊的不安浮了上来。


    “我爷爷可叫我坚决不准去现场,怕我小孩子被踩死呢……”邱明泉漆黑的眸子在眼前浮起,他终于找到了不安的来由。


    这个孩子……每次说的话,似乎都很准?


    不不,这也太杞人忧天了吧?满打满算,能有多少人去申购呢,开放的网点这么多,还特意选了特别开阔的几处公共场所,这也是出于安全,特意考虑过的。


    半晌后,他终于还是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电话:“喂,王局长啊,我是证交所小魏……有件事还想麻烦再问问,就是今天的江湾体育场,还有云南路小学那个点,都有警力出动,维持秩序吧?”


    “放心吧!”电话里,辖区分局局长爽朗地笑着,“每一个点都派了人,万无一失的!”


    放下了电话,魏清远总算是放了心。


    今天是8月19号,是东申市兴业房产股份公司发行股票认购的时间,从一天前,就开始有成批的申城市民聚集在各大发放认购申请单的地点,一直都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维持秩序。


    从现场传来的消息,都是在有序排队,今天上午,据说已经开始人流增多,但是这是好事。


    知道的人越多,对于以后的资本市场腾飞,就越是有帮助,人们之间的口口相传,本来就比媒体的效果还好些。


    邱明泉搭上了黄浦路上的一趟公交车,一路向着封睿指点的路线,赶往了下一个地点。


    十几站路后,终于在一闪而过的路口看到了淞沪路的字样。


    公交车慢慢地停了下来,车上的乘客有点骚动:“怎么了?还没到站呢!”


    胖胖的公交车司机跳下车,看着路上纷纷调头的车辆,也有点发蒙,除了越来越多的掉头车辆,还有路上远超平时的人群,这是怎么了?


    封睿指点着邱明泉:“下车,往前步行吧,车是开不过去了。”


    “你知道这里堵车啊?”邱明泉惊奇地问。


    封睿好笑地道:“又不是我们生活的十几年后,现在的申城哪有什么堵车呢?前面就是江湾体育场了,现在正人山人海呢。”


    几天前,他已经从报纸上看到了兴业房产8月19号公开申购的消息,在证券投资史上的一系列事件中,这只股票的发行,也是闻名遐迩的。


    原因无他,整整数万的东申市居民热情地参加了这只股票的申购,最著名的两处,就是淞沪路上的江湾体育场申购点,还有刚刚经过的黄浦路上的申金万家证券营业部申购点,设在云南路小学里的那个!


    广东路、云南路、这里的淞沪路,素日行车流畅的几条路全都水泄不通,公交车统统绕道调头。


    之所以没有让邱明泉赶去更近的黄浦路发售点,是因为,申金万家营业部临时发放申购单的云南路小学……在封睿记得的历史中,那是踩踏事件发生的重灾区。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盛况,还不是因为从去年年底开始,每天0.5%的微小涨停限制下,所有的股票都鲜有人出售,无数人看着天天上涨却买不到的股票,所有人早已经心痒难耐、懊悔不已——假如以前,手里买一点股票就好了!


    这可是真是一夜暴富啊,活生生地发生着,每天都在上演!


    淞沪路上,远远站在江湾体育场外,邱明泉整个人都震撼地呆住了。就算是在后世,他也从没看见过这么疯狂的场面!


    整整有几万人,排着长长的队伍,酷热的流火八月,人挤人、人挨人,脸上却都充满了激动和热望。


    这是一个物质相对贫乏的年代,这也是一个生机勃勃,刚刚经济复苏的时代。


    全国经济先行者的东申市,普通民众都再也忍不住对于财富的向往,而股市带来的老八股的暴富效应,就像一团小小的柴火,被投放到了人们渴求物质财务的汽油海洋!


    仅仅需要身份证排排队,万一抽中,就能发一笔大财,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谁不动心?


    第53章 力挽狂澜


    “大哥……这样排队, 就能买到股票吗?”邱明泉身边, 一个年轻人惊奇地看着, 对着排到体育场外的长龙末尾的人发问。


    “那可不一定!这只是申请购买,抽签中了, 才能买!”队伍尾端的几个人正排队排得着急,一听有人发问,也就乐意解释起来。


    “这么辛苦麻烦, 能赚几个钱?”那年轻人看着他们汗流浃背的样子,有点不解。


    一个金牙大叔鄙夷地嗤了一口:“没看见现在还在天天涨、根本买不到的那八只股票吗?中一签,毛估估, 最少能挣几千块吧!”


    “什么!赶上我一两年工资了?”小伙子差点跳起来,他刚进一家鞋厂当学徒工, 一个月薪水才整整一百元, 这些人排两天队, 就能挣到接近他几年的工资?


    那个金牙大叔笑得更加鄙夷:“年轻人脑筋不灵光哦!谁来这里排队,只带一张身份证的啊?”


    他变戏法一样从衣兜里掏出整整几十张身份证:“瞧, 我家全部亲戚的身份证都在这里的啦, 抽签是有概率的嘛!”


    年轻人眼睛都直了,是啊, 假如能中好几签的话, 那就是几千股, 那岂不是轻轻松松的,几万块就搞到手啦?


    这一下,他的心也动了起来, 挣扎了半天,竟然就在邱明泉的眼皮底下,也加入了排队队伍的最后。


    幸好身份证带在身上,就算只有一张,可万一中了呢?


    邱明泉怔怔地看着这火热的场面,心跳也逐渐加了快。


    人都是从众的动物,此情此景,四周的气氛就像在“噼里啪啦”冒着电火花,不由得人不肾上腺激素过分分泌。


    “我也去排队,对吧?”他在心里问道。


    “你疯了?”封睿诧异地道,“谁叫你去蹚这摊浑水的?”


    邱明泉不好意思了,他正纳闷呢,就算这有钱挣,可是一大早特意赶了大老远的路来到这里,似乎也有点小题大做了。


    现在他家的邱氏百货,一个月的利润都有几万元,是有点瞧不上这排队买新股的钱了。


    “想什么呢你,赶紧退后点,远离这里。”封睿冷冷道。


    邱明泉有点发蒙:“这里一会儿会怎样?”


    “踩踏。这里马上就会发生踩踏。”封睿言简意赅。


    今天是兴业房产发行的日子,也是证券史上有名的几次踩踏事件之一。


    江湾体育场、黄浦路上的云南路小学,两处申请表发放点都出现了人群排队两天两夜的盛况。


    过于拥挤、天气炎热,整整几万人参与了这场财富盛宴的预演。可是僧多粥少,没有拿到申请表的群众眼见无望,失望之下,就有人开始拼命地往前挤,终于酿成了人群的拥挤和踩踏。


    最重要的,是那时候向伯伯正是公安局长,由于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所以直接承受了上面的不满,导致差点被对手弹劾到降职。——没有做好公共安全防范,这是逃不掉的责任。


    邱明泉听着“踩踏”二字,再看整个被热情点燃的江湾体育场,忽然头皮轰然一麻!


    “那怎么办?我们赶紧疏散人群?!我去找派出所,找、警察?”


    刚刚提醒魏清远时,他自己也没当回事,可是真的到了现场,亲眼目睹这无穷无尽的热情,他才感觉到了真切的恐惧。


    这不行,必须阻止!


    封睿冷冷呵斥了一句:“你什么都不能做!现在一切还正常,你大喊踩踏,是要制造惊慌吗?”


    邱明泉猛然愣住了。


    看着那长长的队伍,看着人群脸上洋溢的期盼,他猛然意识到,现在就算有人拿着大喇叭劝大家散去,也不会有人听的,更何况他这样一个人单力薄的少年?


    “你,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他忍不住微微起了点埋怨之心,“你既然早已经知道,不能早点想办法提醒吗?”


    封睿冷冷静默一会,才冷笑:“邱明泉,拜托你长点脑子。你刚刚已经提醒魏清远了,他又是怎么反应的?难道要对他们说,我们开了天眼、还是能预知未来?”


    邱明泉抿着嘴,内疚地不说话了,半晌才低声道:“那……那现在我们能做什么?”


    “去找电话!”封大总裁沉声道,心里也是沉甸甸的。重生以来的运筹帷幄、掌控一切的感觉,忽然变得隐约无力。


    这里是平行世界吗?还是真实的过去?


    可是无论是哪种,历史曾经的脚步不疾不徐,该来的一切,终究会到来。


    邱明泉应了一声,四下观望,眼尖地在远处发现了一个小零售商店。


    他飞奔了过去,伸手抓起了电话:“打给谁?!”


    封睿沉吟了一下,下了决心:“直接打给向元涛!”


    ……


    东申市的证交所办公室里,魏清远案头的电话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魏处您好,云南小学这边,有点拥堵啊。”派出去的证交所工作人员小郑在电话里大声叫,声音几乎淹没在嘈杂的背景里,“人还在涌来,越来越多!”


    魏清远微微皱起了眉,心里的不安真的开始扩大:“你赶紧联系在场的民警!”


    “民警已经到了,可是人真的太多了,有点顾不过来。”小郑声音有点听不清,“我这就去盯着!”


    “叮铃铃……”魏清远急急抓起电话,话筒里,江湾体育场驻守的工作人员的声音传来,同样有点焦虑,“魏处,您好!体育场这边的人流,好像比我们的预计还多不少。群众们太热情了……”


    “知道了,你盯牢一点,广播多放几遍,叫大家遵守秩序!”魏清远叮嘱着,心里依稀感到了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人到底有多少?!


    虽然他们已经早早和警方做了报备,可是真的出事的话,最终也一定会牵连到他们,归咎到他们制定的新股发行制度不合理上。


    上天保佑,千万别出事,千万不要因此给刚刚成长的中国资本市场,带来无法遮挡的阴霾啊!


    与此同时,市公安总局办公室里,向元涛案头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向元涛刚刚从会议室出来,进了办公室,抓起电话,就是一怔:“小邱?你找我?”


    电话里,邱明泉的声音冷静、简短,却带着极大的认真。


    “向伯伯您好,打扰了,我有不得不直接联系您的原因。”


    向元涛心里一紧,这孩子进退度有度,绝不是不懂分寸的人,什么事,竟然叫他大白天打到了办公室里?


    “什么事,你放心说。”他快速回应。


    邱明泉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将事情描述得简要:“今天证交所发行兴业房产新股,我在江湾体育场现场。——我看到这里有民警,可是远远不够!”


    他顿了顿,给向元涛一点思索的时间,接着道:“这里现在人山人海,还有很多人正在赶来,我敢肯定,下午还会激增!”


    向元涛深深吸了口气:“所以,你的意思是?”


    电话背景音似乎安静了刹那。


    那边的少年缓慢而坚定地吐出一句话:“向伯伯,您相信我。假如不紧急干预,我想……今天会发生踩踏,可能会有人送命。”


    ……


    向元涛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没过几秒钟,他就果断地沉声道:“明白了,谢谢你,小邱。你在现场,能不能时刻和我保持联系?我这就立刻布置。”


    邱明泉沉着点头:“好,我就在体育场入口附近的零售店电话边,有事我立刻联系您!您万一有什么事,也可以吩咐我。”


    向元涛点点头:“好!”


    挂断电话,他疾步冲出了办公室,在走廊上沉声叫:“各部门,紧急开会!治安大队队长,刑警一大队、二大队队长,在家的,都过来!”


    虽然只是邱明泉的个人意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无条件地相信那个孩子的判断,毫不犹豫。


    更何况,公共安全的事无小事,就算再认真,都不算小题大做!


    ……


    江湾体育场馆门口的人流,越聚越多。


    天气炎热,很多人已经开始汗流浃背、脸色通红,可是却没有任何人舍得放弃排队。


    约定开放申购的下午三点就快到了,邱明泉望着不远处排到了门外几圈的队伍,心里越来越紧张。


    “请各位申购者注意,即将发放申购表,鉴于人数太多,或许会出现表格不够的情况,请排在后面的同志不要再增加了!”


    大喇叭里的高声,犹如在沸油里泼下了一碗凉水,转瞬就激起了千层巨浪。


    “什么,我们排到现在,有可能领不到申购表?!”


    “我排了一夜啊!能不能排到啊给个准信!”


    激烈的抱怨声开始响起来,排在后面的人群开始骚动。


    ……


    封睿一直在密切关注着,听着这忽然的一句,头皮猛地一麻,终于明白了前世出现踩踏的原因。


    ——工作人员没有经验,不知道这句话就根本不该说!


    群众不怕排队,不怕辛苦,不怕最后徒劳无功,就怕连个抽签的机会都没有!


    封睿急促地催促着邱明泉:“快,打电话给向伯伯!”


    向元涛刚刚开完会议,局里能临时调动的警力全部出动,被紧急分为三个组,分别开赴云南小学,江湾体育场,还有淮海路上的一家营业部。


    李大队长办案外出,刘东风临时顶上,带领第二小队奔赴云南路小学;治安大队队长前往淮海路;而向元涛,则亲自带队,前往江湾体育场。


    七八辆吉普风驰电掣,冲出了公安局,兵分三路,向着远处狂奔而去!


    向元涛坐在疾驰的吉普车上,用大哥大再次拨响了邱明泉留下的小卖部电话:“小邱,现场如何?”


    电话那头,杂声明显比刚才大了许多,邱明泉的声音有点紧张:“向伯伯……有点不太好。人数太多,可能有人会拿不到申请表,现在人们很激动!”


    “你随时关注情况,我调配了近百名干警奔赴各地,希望来得及。”向元涛顿了一下,忍不住叮嘱,“你不要靠太近,注意保护自己。”


    邱明泉一窒,向元涛这真诚的一句关心,忽然叫他心里一酸。


    “我会的,谢谢向伯伯。”


    同一时刻,魏清远的办公桌上,听着几处急促而焦虑的汇报,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人来得这么多,他们原先满打满算印刷的申请表,是不够的!


    抽签概率再低,都好说,毕竟大家各凭运气,可是现在假如申请表都拿不到,失望和愤怒的人流会怎样?


    一时间,他额头的冷汗就流了下来。怎么办?怎么办?现场的民警警力,能不能控制局面?!


    ……


    排队领取抽签表的队伍,仿佛丝毫没有动静。


    人工排队、登记的速度太慢了。


    整个体育场里的队伍有几万人,一眼看上去,仿佛丝毫没有移动,而队伍的尾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焦躁、骚动。


    那些人身在队伍中,可能看不清楚,可是邱明泉在远处看过去,已经开始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


    ——队伍在变乱,队形从尾部开始,在一点点变乱、变拥挤!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快步向着体育场中心冲了过去。


    封睿大吃一惊:“你要干什么?!”


    邱明泉越跑越急,在心里道:“你也说了,假如不阻止,向伯伯将来会受到牵累,而且这里会有无辜的人死去,对不对?”


    封睿道:“是!但我们已经提醒了魏清远,也已经通知了向元涛,接下来,就只能等着了,你不要去凑热闹!”


    邱明泉跑到了体育场入口,灵巧地猛钻进场内。接近前面的队伍,他终于看到了几名焦头烂额、正在执勤的民警,在心里叹了口气。


    人太少了!


    当然,这不怪任何人,实在是从没有过任何历史经验,没人能预料到,在多日的股市涨停刺激下,会带来这样惊人的示范效应!


    “你快点出去!”封睿声色俱厉,“这里再过一会,真的会踩踏,你是想找死吗?!”


    在人流的齐力下,一旦形成踩踏,光是胸腔挤压就能造成窒息,更别说被压倒在地上的人了。


    邱明泉额头也见了汗:“不能等着,向伯伯他们赶来,怕是要晚了!”


    封睿大怒:“你又能做什么?!先顾好自己吧!”


    邱明泉犹豫着停下脚步,目光注视着面前的队伍。


    触目可及处,一个年纪不大的中年女人尖叫着,被涌动的人流挤出了队伍,她忽然厉声尖叫:“让我进去,我排了两天两夜啊,我儿子还等着钱去救命呢!”


    没人理会她,或者就算听见了,也没人能帮到她什么。


    那女人脸色有点发青,眼眶浮肿,显然真的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她头发散乱着,一遍遍想重新挤回队伍,却完全徒劳无功。


    一个趔趄,她被人群挤倒,微胖的身子踉跄倒地,邱明泉手疾眼快,在人群踩过来之前,一把捞起她,将她用力拉到了一边。


    中年妇女一下就急了:“放开我,我要进去!”


    邱明泉死死拉住她:“婶子!挤不进去了,太危险!”


    中年妇女呆呆地看着铁桶一样的队伍,忽然号啕大哭起来:“我儿子……我儿子还躺在床上,他等着钱治病啊。我听人说这个能挣大钱,我排了几天几夜不敢合眼,可……可是……”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空洞的眼神充满绝望和痛苦。


    邱明泉默默听着,心里又是酸楚,又是难受。


    举目望去,一张张汗津津的脸,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请大家不要拥挤,好好排队!”民警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一遍遍地劝阻着,但是却徒劳无功。


    ……


    疾驰的吉普车上,向元涛皱眉听着现场越来越频繁的告急,心中的不安快要达到了顶峰。


    这些汇报主要集中在队伍前面,被忽略的队伍后面,才是焦躁的发源地,可是,没有警力能控制那里了,邱明泉刚刚发来的情报,明显说明后方开始失控!


    魏清远的办公室里,巩行长的电话也紧急打了进来,他也得到了不好的讯息——几处的排队人数,在下午预约开始后,都忽然暴增,完全脱离了控制!


    魏清远焦头烂额,光是应付电话的疾风暴雨,就已经叫他心惊胆战。


    他完全不敢离开总部,只能焦急地冲着电话大叫:“总部这边正在加急印刷申请表,一定竭力安抚群众,告诉他们正在送申请表过去!”


    就怕来不及啊!


    ……江湾体育场。


    邱明泉死死盯着人群,耳中的喧嚣如同海浪,刺激得他热血上头。


    目光四顾,忽然落到了空中高高的喇叭上。


    猛然推开身边纷乱的人群,他矫健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冲向了高高看台边上的广播室!


    “你干什么?广播安抚没用的。”封睿冷冰冰地道,“尽人事听天命,你重生了,就以为你可以改变真实发生过的事?”


    邱明泉执拗地狂奔着:“为什么不可以?很多事都改变了!”


    蠢货,微历史和宏观大历史怎么一样?封睿正冷哼着,却忽然心里一紧!


    邱明泉拼命挤开人群,向高台冲去时,人群正起了一道波浪,他忽然一个踉跄,单薄的身影猛然摔倒在人潮脚下。……


    第54章 风平浪静


    封睿心跳如鼓, 巨大的危机感疯狂浮起, 猛然狂喝:“快起来, 振作点!”


    不起来的话,这种危险的境地, 真的会被踩死!


    邱明泉只觉得耳边轰鸣,胳臂上立刻被人踩了重重一脚,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 他强忍着用尽全身力气,一个翻身,不管不顾地向台阶下一滚!


    宁可摔到, 也不能在这危险的重重台阶中,处于人们脚下。


    身体火辣辣地疼, 万幸, 终于脱离了依旧向前拥挤的人群。他挣扎着站起来, 从另一边迂回,一口气跑上高台。


    他猛地撞开了广播室的门, 里面的体育馆播音员一回头, 吓了一跳:“工作重地,你哪里来的, 快出去!”


    邱明泉喘息稍定, 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一字字道:“我是东申证交所的工作人员,刚刚接到魏清远处长的紧急电话,有最新通知要口头传达!”


    那工作员人呆了一下, 邱明泉这几年营养好、身量蹿得的极快,虽然只是高二的学生,可是松形鹤骨,气质又淡定,说是中专出来工作的人,似乎也勉强说得过去。


    那工作人员看了看台上的电话,还是犹豫:“可是我没接到通知……”


    邱明泉厉声打断他:“时间急迫,魏处长那里忙得焦头烂额了,你看不见下面已经多危急了吗!”


    那人怔了怔,扭头看向下面的人流,这一看,忽然就是心里一惊。


    短短片刻间,人流末尾已经开始涣散,不成队形,开始向着前方拥挤


    “真要是死了人,你还要等上面的电话吗!”邱明泉冷冷质问,快步冲上前,一把抓住了话筒。


    “这这、这不符合规定……”那人还是有点发蒙,虽然下面危急,可是这么重要的广播站,几万人听着,万一这人是什么坏人呢?


    邱明泉黑色的眸子死死盯着他,近在咫尺,目光中全是坚定和坦荡:“相信我,我真的是要救人。”


    那人愣愣地的,有点反应不过来,趁着他发蒙懵,邱明泉已经低下头,对着扩音器冷静发声。


    “各位股民、各位排队群众。……”


    向元涛手中的大哥大,响得越发急促。


    终于,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大哥大里炸响:“向局,云南路小学这边的警力顶不住了,有群众在往里面挤,有人摔倒了!”


    “魏处长那边怎么说?!”向元涛声音大了起来,拳头攥了起来。


    “申请表正在紧急加印,要过一会儿才能到!”


    吉普车“嘎吱”一下骤然停住,巨大的冲力把车里的人狠狠抛向了前面。


    “前面堵住了,向局!”司机焦急大叫。


    向元涛飞快跳下车,冲着后面的几辆车发令:“下车,跟我步行!”


    现场的一个民警小队长飞跑而来,脸上全是汗:“向局,现场已经有点失控了,您不能进去,太危险!”


    旁边,一个支队长急切地叫:“我带大家上去,组人墙!”


    向元涛摇摇头:“我要进去,给我喇叭!”


    前方乌泱泱的人群犹如海洋,波涛渐乱,向元涛的目光所及,已经看到了有人摔倒,有人在挣扎着爬起。


    隔着这么远,向元涛似乎都看到了那些淋漓的大汗、那些焦躁的表情。


    高温在激荡,焦躁的人浪在起伏。


    虽然距离还远,可是向元涛毕竟见过大场面,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糟糕,只靠喇叭安抚和呼吁,怕是起不上作用了!


    “所有人跟我上。”他沉声道,“不管怎样,保护好群众!”


    人墙在涌动,尖叫声此起彼伏,向元涛一个箭步,带着身后的小伙子们冲过了过去,用自己的血肉身躯,死死拦住了躁动的人墙。


    就在这惊涛骇浪中,忽然,整个体育场的上空,灼热的气浪中,一个清亮的声音徐徐响起,刻意带着缓慢和安定。


    “各位股民、各位排队群众,这里是东申市证交所最新通知。”


    ……喇叭把人的声音改变了少许,可是向元涛依旧在第一个字入耳时,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他的心头,微微一颤,百感交集。


    是邱明泉那个孩子!


    “鉴于人数众多,证交所刚刚决定,取消额度限制,表格领完了以后,即刻发放临时凭证,顺序编号。”


    邱明泉站在高台上的播音室里,心里跳得飞快,他一字字,咬字清晰:“证交所向所有群众保证,一定不会空手而返,一定有编号,可以参加抽签!”


    封睿咬牙切齿在他心里大吼一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现在不是后世。你这样胡乱许诺,万一不能兑现,怎么收场?!”


    “再怎么样,也比死人好!”邱明泉同样大吼。


    “你知道这是什么时代吗?万一遇上个不懂变通的领导,抓你坐牢都是可以的!”封睿气急败坏,“你脑子有病啊!问心无愧就好了,难道把自己搭进去!”


    播音室里,有短暂的安静。


    邱明泉俯瞰着下面,在心里轻轻道:“只要能救这下面的人、能帮到向伯伯,什么样的后果,我都认。”


    ……


    听着空中坚定而清亮的播音,听着这坚定的最新通知,体育场躁动的队伍,终于慢慢平息了下来。


    向元涛身边,人墙传来的压力,在一点点减轻。


    大周擦了擦脸上的汗,心有余悸地喘着气:“哎哟我的妈!幸亏这广播及时啊,再晚点,我真怕……”


    向元涛的眉头,却悄悄皱了起来。


    这不是证交所的消息,这是邱明泉自作主张的临时主意。云南路小学那边、淮海路上的营业点,没有这样处置,现在怎样了?


    一抬头,远处一道小鹿般的身影跃进了他的眼帘,那个熟悉的少年穿着雪白衬衫,在人群中灵巧穿行,犹如一叶白帆劈开人浪,直直冲向了这边。


    播音完毕,在高处,邱明泉已经准确地发现了这边一群穿着警服的人,也一眼看见了亲自带队的向元涛。


    他飞奔到向元涛眼前:“向伯伯,赶紧联系另外的地点,我联系不上魏叔叔!”


    向元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近看才发现,他雪白衬衫上,到处都是狼狈的污迹,好几处渗出血来,左边胳膊还有点奇怪的扭曲。


    他伸手托起邱明泉的左手臂,果然,邱明泉“啊”一声,眉头立刻拧起来。


    刚刚摔倒时被人踩了一脚,这条胳膊已经脱臼了。刚才情急之下没有感觉,现在被向元涛一摸,立刻感到了钻心剧痛。


    “忍着点,孩子。”向元涛低声道,忽然出手,用力一扭!


    邱明泉闷哼一声,胳膊上剧痛传来,下一刻,已经能自由活动了。


    向元涛帮他脱臼复位后,赶紧立刻拨通了电话,直接打给了带队赶往云南小学排队点的刘东风:“小刘,你听好,紧急找到学校广播!”


    没时间了,不能再征求魏清远那边的意见,等到他同意,再一层层通知到现场工作人员,不知道事态会怎样恶化!


    电话里,刘东风的声音都嘶哑了,显然现场也开始失控:“明白了,我这就去!”


    不过片刻,刘东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已经就位!请问传达什么?!”


    邱明泉接过电话,冷静地原样重复了一遍,电话里,很快传来了大喇叭的声音。


    听着刘东风的声音,邱明泉长长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没关系,真正发生过踩踏的,其实只有两处,把江湾体育场和云南路小学安抚住,就大局已定。


    “还不快联系魏清远,取得他的同意!”封睿咬牙切齿地叫。


    一边,一直占线的魏清远的电话,也终于接通了。


    向元涛简单几句说了情况,就把电话递给了邱明泉。


    邱明泉深深吸了一口气:“魏叔叔,事急从权,我刚刚宣布了加编号的消息。没有表格不要紧,只要承认排队拿号有效就行!”


    电话那头,魏清远目瞪口呆——这种重要决策,一般都要开会决定,就连他,也没敢在刚才临时改变什么。


    向元涛接过电话,沉声说了一句:“魏处长,刚刚已经发生了初步踩踏。”


    这一句犹如醍醐灌顶,魏清远瞬间清醒过来,狠狠一咬牙:“小邱,你做得好!谢谢你帮我拿了这个主意,我这就布置下去!”


    虽然可能要背上独断专行的名声,可是,比起踩踏甚至死人来说,一切都值得!


    ……


    不再加印申请表,直接发放白纸,临时编号,加盖公章即为有效。


    无论如何,这样立刻造成了领表速度加快,人流开始不再焦虑。


    随着他这边把具体措施传达下去,终于,几处申购点的工作人员开始按照着办理,陆续传来人流稳定的消息。


    刘东风带队奔赴云南路小学,本来这里也是重灾区,幸好他开始用喇叭广播时,正是人潮初起,广播声响起,焦躁的人流终于也安定下来,再也没有继续往里面冲击。


    ……一场弥天的危机,终于解除了。


    向元涛终于忙完了剩下的现场调度,可是抬头望去时,邱明泉却已经不见了。


    站在酷暑的热浪里,他极目四望,终于在遥远的人群里,看到了那个少年身穿白衬衫的身影。


    一闪即逝,在茫茫人海里,消失了踪迹。


    ……


    一路上都听不见封睿的声音,邱明泉有点忐忑。


    这好像是头一次,他没有按照封睿的指点去做事。自作主张,一意孤行。


    “你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封睿不理他。


    他悄悄用手摸了摸胸前的吊坠:“喂,下次我不这么冲动了,一定都听你的。”


    封睿忽然暴怒起来:“你觉得我是以为你不听话才生气?!”


    邱明泉怔怔地问:“那你气什么?”


    又听不到封大总裁的回应了。


    封睿的心情的确纷乱,有点说不清的错综复杂,从一开始邱明泉奋不顾身冲进踩踏现场,他的心就吊在了半空。


    这个家伙,明明心智是三十多岁的男人了,怎么真的像个中学生一样热血上头、不知死活呢!


    那些处置的方法,他封大总裁完全可以想得更加完美,可是他想得更多的是邱明泉的安全,根本就不赞成邱明泉参与过多。


    向元涛还好说,魏清远一旦清醒过来,难道不会觉得邱明泉知道得太多?申请书数量、编号制度,这些都不该是他能够了解内情的!


    可是这家伙偏偏犟得像头牛,硬是自作主张,简直气死他了!


    “会死人的呀……”邱明泉小声道,半天听不到封睿的回应,明白了他真的生了气,“难道就真的看着那些人,被踩死吗?”


    封睿不耐烦地冷冷一句:“管好你自己吧,别人死活,关你什么事!”


    在商场征战多年,他何尝管过别人死活。要是处处想着这些不相干的人,也不用做事了!


    “可是,他们也有家人的。这么辛苦、拼了命在这种天气出来排队,也不过是……想要生活好一点而已,”邱明泉气势弱了一些,可是还是执拗地坚持着,“每一个人,都很辛苦啊。”


    是的,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他现在这样,轻易可以透视将来、掌握财富。


    在前生,假如他有幸知道这次的排队机会,他也一定会像那个队伍尾端的小伙子一样,充满希望地加入队伍。


    就算再辛苦、再危险,他也会想试试。


    “何况,还能帮到向伯伯呢,不是吗?”他嘴角轻轻弯起来,“他是你家世交,你叫我接近他家,不就是想要帮他这一次,不叫他背上黑锅吗?”


    封睿哼了哼,讥讽一声:“那也不能把你自己搭进去。冒这么大的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儿子呢!”


    邱明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含笑,如同清泉。


    “好了,下次一定听你的,再也不自作主张了,我保证。”


    封睿悻悻的不吭声了。


    心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他不太愿意承认的是,眼前的少年,终于开始真正成长了。


    离开了他的言传身教,第一次面对外面的风雨,他也能冷静处置、完美应对。


    ……前生封大总裁没有结婚,也没生过孩子。


    一直活得肆意而潇洒,却又有点隐约的孤寂。和一个人并肩作战,时刻绑在一起的那种亲密关系,他是从没有真正尝试过的。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这样的亲密关系,可是似乎又很快就要脱离他的控制。


    一时间,某种失去调教乐趣的莫名惆怅和失落在封大总裁心里飞快滋长,犹如春草,肆意而旺盛。


    ……


    初中老师冯老师家里,快到了晚饭时候,饭桌上一片压抑的气氛。


    冯老师的儿子戴着眼镜,闷闷地夹着菜,食不下咽。


    冯老师的爱人老张也低着头,满脸阴郁。


    今年儿子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单位,老张虽然还有十来年才到退休年龄,可是为了给儿子腾位子,终于狠狠心办理了内退,叫儿子顶替了自己的车间岗位。


    可是没想到的是,企业效益这半年急转直下,开始清理岗位、劝退下岗。老张的儿子刚进厂,工作经验不够,就成了“被下岗”的首选。


    这一下,家里父子两人可能都要面临失业的危险,危机重重。


    “没事,我就不信我们堂堂大专生,就这么赋闲在家了不成?”冯老师安慰着儿子,夹了一筷子清炒茭白递到儿子碗里,心里一阵酸楚。


    “不信有什么用!”老张冷笑,“要是家里前几年存点钱下来,也不至于这样!”


    内退工资少得可怜,儿子上班还没转正就面临下岗,家里这几天买菜,都没敢见点荤腥了。


    一想起冯老师这些年暗中救济那些穷学生花出去的钱,他就窝火。——天天发善心,也不看看自己家过得什么德行!


    旁边的广播开着,正在播放本地新闻。三个人默默吃着饭,新闻播音员的声音显得遥远又陌生。


    “今日下午,兴业房产的股票发行受到了极大追捧,数万人聚集在江湾体育场等发行场所,积极热情地排队领取一张免费的‘股票购买申请表’。”


    老张忽然停下了手里的筷子,扭头看向收音机。


    “在这里,本市证交所总经理魏清远处长提醒广大股民,申请人数较多,申购抽签概率可能极低,请大家务必保持平常心。”


    “股票……不是资本主义吗?”他皱眉问。


    干了一辈子技术工,对于这些,他真的一无所知。


    他们的儿子张峰松却笑了笑:“爸,您这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股票现在可是人人抢购的好东西,可惜原先敞开卖的时候,大家都不敢买,现在啊,有新的股票发行,却个个抢破头。”


    冯老师怔了怔,也停下了筷子,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


    张峰松犹自在感叹:“可惜了,假如我早几年出生,上学出来,一定敢狠狠买一大堆股票,这绝对是促进国民经济的好东西,爸妈,你们知道吗,就咱爸厂里,有人家里买了几千块的股票,现在天天数着涨停呢!”


    “涨停,那是什么东西?”冯老师心里忽然急速跳动。


    “就是市面上的股票一票难求,没有人愿意卖,天天上涨啊!你们想想,每天坐在家里啥事都不干,就数钱呢!”


    第55章 昔日的馈赠


    张峰松羡慕地叹了口气:“今天下午这个, 几万人去领申购表呢, 我倒是想去的, 可是想想中签率一定低,就没兴趣了。”


    张峰松大专学的是比较时髦的经济管理专业, 可是刚毕业,哪有什么岗位能供他施展学习的纸上谈兵,可是他对这件事的判断, 却是对的。


    新闻里没有提到险些发生的踩踏,被完美地遮盖了下去,可是就那么点股票, 实在是僧多粥少,几百个号都未必能抽中一个。


    不到1%的中签率!


    他正在唏嘘, 却看见爸妈两个人同时放下了碗筷, 面面相觑。


    老张忽然就跳了起来, 急急忙忙地就跑到了卧室:“那东西你收到哪里去了?就是那个学生给你的?”


    找了好半天,冯老师才终于在一堆旧书堆里找到了那个信封。


    邱明泉亲手送来的, 在一年多前。


    老张一把抢了过来, 转身回到外面,急切地把信封里的股票递给了儿子。


    “峰松!你看看, 这个是不是你说的股票, 是不是也涨了?”


    张峰松揉了揉眼睛, 花花绿绿的一叠股票,“延中实业”四个大字,清清楚楚, 赫然在目!


    他猛地站起身,惊喜交加:“爸,妈!你们真是厉害啊,这什么时候买的?你们居然知道买股票?!”


    老张把头一缩,想起了那时候他劈头盖脸痛骂妻子的情形:“是你妈救济过的学生还的。我、我也不懂啊。”


    今时今日,他终于有点羞惭,那时候,他还狠狠埋怨过老婆圣母心泛滥,甚至说过什么要离婚的混账话,妻子被他骂得眼睛红肿了好几天。


    张峰松激动地大叫:“这些股票可是现在市面上一票难求、多少人都垂涎的!你们知道吗?根本就是有价无市!妈,你们那个学生是干啥的,怎么会想起来用这个给你们?”


    老张讪讪地笑,眼里闪着贪婪的光:“乖儿子,那、我们去把它卖了吧?赶紧换钱?”


    冯老师怔怔地出神,依稀想起了一年多前的那一幕。


    眉眼清秀、面容坚定的小小少年站在她面前,眼神闪亮如星辰:“老师,记住,千万不要随便卖了。……”


    她忽然一伸手,坚定地抓住了那些股票:“不能卖!我学生说过的,绝不能随便就卖了!”


    老张白了她一眼:“现在不是涨了吗,人家就是说现在可以卖吧!”


    冯老师难得地硬气起来:“不行,这次听我的。”


    张峰松也激动地一个白眼丢过去:“爸你不懂,就别乱掺和了!”


    ……


    迈入高二的这个寒假,发生的事很多。


    在那个前世的平行世界里,兴业房产发行,曾经引起巨大骚动,发生了踩踏事件,差点导致下半年的新股发行停滞。


    同样,彼时的向元涛,也因为这件事黯然得咎,影响了好几年的仕途。


    而现在,这个时空里,一切都悄然化解,飓风未起之际,就已经波平浪静。


    邱明泉整个暑假,也完全没有闲着。


    小型超市的生意蒸蒸日上,在封睿的一再坚持下,他用超市的店面再作抵押,贷款出来一百多万,在临近的一处高档小区附近,再次直接买下了一处商业门面。


    比照着邱氏百货的装修和运作,第二家邱氏百货悄然开门。


    紧接着,再用手里的两家店作抵押,继续贷款,连续购入门面,飞速开业连锁超市,一个暑假,邱明泉全力奔波,在几个月内,已经悄然开起了八家连锁小超市。


    有的开在高档商业小区,有的开在老国企的家属聚集区,全是最黄金的地段,地理位置优越而无可替代。


    就在这大半年里,市面上的商业门面房已经悄然暴涨了大约50%,需要贷款的资金也越来越大,这无疑就像是踩在高空钢丝中,每一处房产都成为下一处的抵押品,其中的风险不言而喻。


    要是在后世,这样危险的贷款,普通人根本就很难操作,好在这是在改革开放初期,很多金融小创新都在面向民营和私营企业试水,加上电脑系统尚未联网,个人征信制度尚未全面开启,使得大量有胆子、有想法的人都捞到了这更大的政策红利。


    银行的年利率高达18%啊!


    物价涨幅空前巨大,但是整个经济却因为开放而展现出勃勃生机,并没有出现真正的恶性通胀。


    现金流充沛,各种民营企业更是犹如雨后春笋。银行对于商业房贷极为热情,封睿强烈建议的这种连环抵押,竟然有惊无险地全部借到了手!


    “可是,这么多贷款利息,也是巨大的财务费用啊。”邱明泉眉头紧皱。


    这一两年,封睿已经叫他去图书馆借了初级的《基础会计》来学习,国际通行的借贷记账法对于现在的邱明泉来说,算是已经轻松掌握了。


    八家商铺,总贷款连环质押,已经达到了恐怖的八百多万。


    封睿淡淡道:“每个月贷款利息……”


    邱明泉苦着脸,精准地道:“共计十二万八千多。”


    仅仅是一个月的利息!


    这时候的存贷款利息都高达百分之十几,和后世稳定在百分之几的时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封大总裁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假如超市经营出现问题,盈利无法覆盖财务费用,那你就等着引颈就戮吧。”


    邱明泉叹了口气,现在的他,已经对这些数字有点麻木了。


    超市经营是非常新鲜的事物,在物质相对贫乏的今时今日,偷窃事件的确层出不穷,没有先进的监控和摄像作为防盗装置,每个店面不敢做得太大,也是这个原因。


    配备专门的营业员人工巡视,增加了人工成本,算账由于没有POS机,也效率较低。


    但是,相比起蓬勃的客流、饱受欢迎的开架售货模式,这都是值得的!


    每间店一旦开起来,月盈利一开始稳定在三万多,很快,有的店面单月盈利已经超过了四万,八家店假如运作正常,月盈利就能达到三十多万,完全有能力覆盖掉巨大的贷款成本。


    就连隔壁的刘琴花一家,也充分享受到了同样的资产膨胀。


    “琴华美发厅”的生意不出意外,格外火爆,刘琴花头一次感到了人手的不够,很快地就另外雇佣了好几名学徒。


    在邱明泉的分析帮助下,刘家也同样又贷款了一笔钱,在距离最近的一个商品小区买了新门面,开了美发厅的第二家分店。


    刘家的美发美容生意,不仅红红火火,甚至名声已经传了出去,某几次,刘琴花还真的在店里,亲手接待了一个慕名前来做头发的大影星。


    “哎哟,还真没有大屏幕上好看呢,一卸妆吧,皮肤也不行!”


    晚上的刘家饭桌上,刘琴花忍不住嘀咕,眼角眉梢却是喜滋滋的——几年前还在大杂院里给附近工厂女工剪头发的她,何尝能想到,有朝一日能亲手给大影星做头发呢!


    ……


    临近暑假结束,这一天,邱明泉正骑车赶往一家新开业的小超市。


    一踏进崭新装修的店面,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青年就快步走了过来。


    “邱老板,今天招聘的四名员工都到岗了。您要不要再面试一下?”


    邱明泉非常客气地笑了笑:“不用了,张大哥,你做主就好,我非常相信你的能力。”


    眼前的青年,正是冯老师刚刚下岗的儿子,张峰松。


    那天从家里翻出股票后,冯老师又惊讶又忐忑,不顾老张的反对,执意要把股票还给邱明泉,并且亲自辗转找上了门。


    用她的话说,股票是邱明泉给的,他当时也不会知道后来能涨这么高,应该退回去。


    邱明泉又感动,又敬佩,一再推辞后,终于强行把股票又塞回给了冯老师,就在这一来二去的推辞中,陪着妈妈前来的张峰松就敏锐地发现了邱明泉的不同。


    这个少年,似乎在一年前赠送股票时,已经笃定了日后的这一天终将到来!


    ……


    另外,这家邱氏百货,竟然是异常新鲜的开架售货的超市,而且,竟然就是他家开的。


    他悄悄观察了一下,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判断:这家那两个老人,绝不是真正的主事人。


    回到家后,张峰松从母亲这里得知了邱明泉是孤儿,并没有父母,那么显而易见,这一份不小的家业,竟然是这孩子自己挣来的?!


    这一下,张峰松的心思就活动了起来。


    他学的专业是经济管理,可是社会上很难找到合适的位置,老国企里根本不会叫他这样的年轻人走上管理岗位。


    他思想活泛、也愿意动脑筋,这琢磨了一晚上后,就再次悄悄跑去了邱家试探。


    这一试探,真的把他惊得差点吓晕过去——这邱家,手里竟然开了好几家黄金地段的超市,而且还在飞速扩张?!


    而且邱家的生意,缺人手!


    邱明泉也的确在苦恼。


    几家超市连着开业,装修、布置、供货、招聘营业员,虽然有封大总裁从容坐镇指点,可是跑腿的却只有他一个人,很显然,需要招聘真正有能力的经理级别的人物了。


    正在物色中,张峰松就毛遂自荐地找上了门。


    封大总裁亲自开口,面试了他几个问题,就立刻拍了板:这个人,可以用!


    虽然年轻,可是正经的经济专业大专生,理论扎实、思想活跃,除了没有实践经验以外,别的都是上上之选。


    这个时代的大学由于还没有扩招,大专生和大学生的录取分数线只仅仅相差三五分,几乎同样金贵,招聘他来做个商业经理,也算合理。


    邱明泉毫不吝啬地开出了每月五百元的工资,而且当场言明:只要完成销售任务,年底另外分红。


    张峰松异常高兴,毫不犹豫地立刻签署了聘用合同。要知道,这份工资已经远超了他所有的同学,更不要提年底还有分红。


    果然,封大总裁用人识人堪称如神,找到的这个小伙子稍经点拨,就迅速领会了各种经营管理的实战要义,几家超市的招聘和初步管理,立刻就做得风生水起。


    而对于张峰松来说,邱明泉给他的冲击,才更加震惊。


    太恐怖了,这个孩子表现出来的运筹帷幄、沉着冷静,在商业上的知识,以及掌控资金的运作,哪里像是一个高中生呢?


    几次偶然的旁听,他心惊胆战地发现,这个小老板手里贷款的银行资金,恐怕是一个他一辈子也不敢想的巨大数目。稍有不慎,怕是就会粉身碎骨!


    可是,这个时代,身边不乏各种各样暴富的商业天才,说不定,眼前的这个,就是一个可怕的异类。


    张峰松甚至怀疑,叫他的大学教授来和这个孩子当面论道,怕是也要输掉几分。……


    所以,在这些天的相处中,他异常谦逊而恭敬,一直规规矩矩地称呼邱明泉老板,毫不逾矩。


    “是个聪明人,也足够勤勉。”封大总裁也同样满意,“不用冯老师的关系套近乎,脑子拎得清。”


    邱明泉看了看这家超市,货物摆放整齐,营业员也已经就位,满意地点点头。


    他微笑着对张峰松道:“张大哥,我这几天想了想,每个店面还是要配一个店长才好。至于你,单独干一个店的店长,实在是屈才了些。”


    他沉吟一下,诚恳道:“我爷爷奶奶亲自看的那家店,我能经常去看看,剩下的七家店,需要一个总经理,我希望你能暂时担任。”


    张峰松激动极了,一张书生脸上,青春痘都激动得泛了红:“谢谢邱老板,我一定竭尽全力。”


    “你先跟着我跑一下这八家店,整体熟悉一下。”邱明泉示意他骑上自行车,两人穿梭在八月底的东申市街道上。


    足足跑了一天,张峰松才跟着邱明泉,把邱氏百货的整体规模和营业流水大致摸了个遍,不看不知道,这样一遍下来,张峰松死心塌地。


    “我前些天,刚去了工商管理局把邱氏百货的性质变更了。”邱明泉的声音平稳清亮,叫人无形中觉得安定,“以前是个体工商户,现在改成了个人独资企业,将来,极有可能再会变化。”


    张峰松心里一动,赶紧笑道:“将来做大了,未必不能做成股份制,也像豫园商城一样,上市嘛!”


    心里,封大总裁满意地点评道:“这人真会说话,说得对。”


    邱明泉轻轻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叮嘱了一句:“张大哥,你家里的延中实业,记住不要抛掉。”


    张峰松连连点头,现在每天0.5%的涨幅实在急人,反正是根本无人舍得出售,他再傻,也知道要等等。


    “对了,邱老板,我想请教一下您啊。”


    张峰松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丝毫不因为邱明泉的年纪而言辞随意:“您觉得,这股票,得涨到哪一天?总不能没完没了啊?”


    邱明泉沉吟一下:“张大哥,你学过正经的经济学,我也就是胡乱看看的,我们探讨一下。”


    “您说您说!”


    “现在的天天无量涨停,不外乎是没有放开限制。那你假设一下,假如现在忽然放开涨跌幅,你愿意用多少钱来购入市面上的延中实业呢?”


    张峰松迟疑一下:“100元?”


    延中实业的面值是10元一股,那天他们拿着手里的股票去附近的营业部询问,发现价格已经涨到了六十多元,足足比买入时涨了6倍多。


    假如放开的话,他或许愿意在100元左右买点试试吧?


    邱明泉不动声色,眼神暗了暗。


    在封大总裁的科普下,他当然知道,在紧接着的明年二月,延中实业会成为首批放开涨跌幅限制的股票,在接下来的疯狂行情中,延中实业最高时,足足比发行价上涨了38倍!


    “哈,他要是知道他家的延中实业最高达到了380元,会不会觉得像是做梦?”封大总裁得意地笑。


    邱明泉静静地看着张峰松:“假如是我,不到300元是不会考虑出手的。”


    张峰松大吃一惊,脱口而出:“这就开玩笑了吧?谁会发疯,这么高还买!”


    要是值得这么多钱,那他家手里的这些股票,岂不是够买小半套房子了?!


    邱明泉笑了笑,意味深长:“谁知道呢?在疯狂和不理智下。”


    张峰松困惑地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完全不敢想象300元的高价,可是邱明泉的话,依旧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邱明泉对张峰松道:“过两天,我会买两台大哥大,给你配一台,便于我们随时联系。另外,企业也会买一辆公务小汽车,你尽快学个驾照,平时巡店,就不用这么辛苦。”


    马上要开学了,他要继续去学校,实在分身乏术,有张峰松主理业务,叫人家天天骑着自行车也不像话,汽车类的固定资产,迟早也是要添置的。


    张峰松一怔,心里真心有点感动起来。


    他一个刚毕业的大专生,何德何能,叫企业主专门给他配个汽车遮风挡雨呢!


    这一刻,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干,干出个名堂来!刚刚说的那句上市的话虽然是奉承,可是又何尝不能是一个遥远的、叫人激动的梦呢?


    第56章 店铺危机


    市中心的沿街大路上, 一座小楼占据了很长的门脸, 面对着街道, “北方经济开发信托投资公司分部”的招牌闪着金光。


    楼下是门面,负担着国债、股票交易代办委托等业务, 而楼上,才是真正如火如荼的自营业务。


    一身浅绿大花短裙的娇俏女秘书推开了胡靖康的办公室。


    相比起前几年,如今的这里更加豪华气派, 墙上的书画变成了名家之作,座椅也换成了真皮的。


    而秘书小姐的裙摆,也比以前更短了些。


    “胡老板……”女秘书媚眼如丝, 弯腰递过来一叠文件,敞口的胸口里春光若隐若现, “需要您签字。”


    胡靖康伸手接了过来, 飞快地扫了几眼, “唰唰”签了字。


    “今天裙子真短啊。”他低声道,调侃地笑, “有人说华尔街的股市有个定律, 美女的裙摆越短,经济和股市就越好呢。”


    女秘书“扑哧”一笑:“可见这说法果然是有道理的。现在这股市, 难道不是烈火烹油?”


    她一个转身腻到了桌子后:“胡总, 今天下班去哪里吃饭呀?我晓得一个新开的馆子, 味道相当不错呢。”


    胡靖康皱了皱眉,神情忽然有点阴沉:“今天我要早走。”


    “哦……”女秘书失望地撇撇嘴,“又是你老婆生日啊, 还是丈母娘老丈人生日?”


    胡靖康焦躁地一把把她推开:“和我老婆约好了,去监狱看儿子!”


    女秘书不敢吭声了,悄悄从他身边移开,勉强一笑:“胡公子也真是倒霉的,不过是捅了一个中学生,又没什么大碍,怎么就判了这么久呢。”


    胡靖康恶狠狠地咬紧了牙:“那可不是一般的中学生。”


    邱明泉!


    这个叫人憎恶到极点的名字再度泛上心头,他忽然抓起电话,拨响了一个号码。


    “叫你盯着的那个人,有没有什么异动?”


    电话里,一个谄媚的声音响起来:“胡总,真的有事,我正想向您汇报呢。那个学生,他古怪得很!”


    胡靖康皱皱眉:“那是个不安分的坏胚子,我知道。”


    “不不,那个孩子……”电话那边的监控者一时语塞,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钱,短短大半年时间,疯狂地开了七八家百货店!”


    胡靖康猛然提高了声音:“百货店?你搞错没有,不是小杂货铺?”


    “不不,是规模挺大、很时髦的新型小超市。”电话那边也显得分外惊奇。


    胡靖康眉头跳动:“这不可能!这么大的规模,他家哪有这种财力?!”


    按照他曾经查过的初步信息,邱家明明一穷二白,几年前还是郊外贫民区的赤贫!


    “我费了很大劲才查到,他家好像在好几个银行贷了款!”电话里,那人自己都不太敢信似的,“妈的简直见鬼了,这得贷多少钱!”


    又是怎么办到的呢?


    胡靖康陷入了沉思,电话那边何时发出了断线的“嘀嘀”声,他似乎没有注意。


    见鬼,这个灾星一样的半大孩子,今年也不过是高二吧,怎么就像个bug一样,每每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身边带着无穷无尽的谜?


    关键是,他还一再坏自己的事,自己的儿子,至今还待在牢里!


    ……不对,有哪里不对。


    他阴着脸,推开了身边的女人,轻轻叩着桌面,飞速思索。


    这个贷款,有问题。


    他飞快地拿起电话:“……老汪啊,你好!好久不见啊,下次出来喝茶?”


    对面那边的男人声若洪钟,爽快地笑:“哎呀胡总,还没感谢你上次帮我拿了几百张兴业房产的申购表呢。好好,有空见面!”


    胡靖康脸色阴冷,声音却听不出波澜:“有件事想麻烦汪科长一下,是这样,帮我查查,你们行里,最近有没有一个贷款客户,叫作邱建设的?……”


    邱建设是他查到的邱明泉的爷爷,这种贷款,绝不会面向一个十几岁的学生。


    很快,电话那头的汪处长就回了话:“下面人查了一下,没错,静安区那边的支行,有这样的一个客户,年龄六十二岁。”


    那就对了,是邱家的老不死。


    胡靖康斟酌了一下,直接开口:“汪科长,方便不方便看一下,这个人的贷款有没有什么问题?”


    那边的汪科长过了半天,似乎是用另一部电话在吩咐手下,半晌才道:“没有什么问题,有抵押物,估值也合理,怎么了胡总?”


    忽然,他顿了顿,声音有点惊奇:“慢着,这人还在另一家支行有同样大小的一笔贷款!两笔加起来,一共230万呢。”


    “都是用商店作抵押物,对吧?”胡靖康心中已经猜到了大概,冷笑,“还款及时吗?”


    汪科长点头:“没问题,按时还款付息,是很优质的客户。”


    胡靖康冷冷一笑,寒暄后挂了电话,金丝眼镜后,嗜血的光芒微微一闪。


    他精瘦的手,轻轻握住了手边的茶杯把,就好像扼住了某个叫他憎恶的人的咽喉,混合着兴奋。


    玩资本运作,连环套取资金,实际上,是用一套自有商铺,一套接一套抵押,在不同的银行间,贷出来这么大一笔钱。


    外面的阳光斜射进这豪华的办公室,胡靖康安坐在真皮座椅上,眯起眼,看着下面街道上进出营业部的人群。


    忽然之间,他脑海中有个场景一闪而过,对了,这个孩子在浦江饭店卖给关晋升的那些股票,豪赌到手几十万,这一定就是第一笔启动资金的来源!


    这样的把戏,像他这样资深的金融人士,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毫无什么深奥。


    可是,这种事最大的问题,就是要及时还上这么多巨款的利息,他开的那些百货店,真的这么赚钱?


    假如真的挣得到这么多钱,那么不出几年,这些店铺可就真的成了那个小灾星的正资产,而不是负债了!


    不,他绝不会叫这种事发生。


    胡靖康愉快地笑了起来,几乎兴奋得有点战栗。


    真有意思。


    他会狠狠把这条隐隐约约的资金链掐断,布下稠密阴冷的蛛网,叫那个小灾星彻底完蛋,全家流落街头!


    或者,等到儿子胡波出狱的时候,再叫他来亲自决定,怎么出气?……


    高二开学,邱明泉一如既往地开始了新学期。


    八家连锁店生意运转正常,张峰松学习和上手都很快,几乎是一天十几个小时都在店里巡视,异常勤勉尽职。


    邱明泉心里颇有些不好意思,却被封大总裁严肃地教导了一通:“觉得员工辛苦的话,直接给钱!没有什么比加薪更能表达一个老板对员工的善意,OK?”


    “可是,员工会很累……”


    “劳方和资方永远是对立的,这一点不会更改。”封睿不耐烦地道。


    “你不能因为上辈子一直是打工的,就站在劳方想问题。他自愿加班、自愿辛苦,你觉得他物超所值,不愿意他跳槽,那就直接加薪留人。假如他觉得你给得不够,那么自然会转身跳槽。”


    顿了顿,他冷酷道:“双向选择,不要情感加分。”


    邱明泉默默听着:“懂了。”


    这一两年,封睿已经给他开了长长的书单,从《基础会计》到《西方经济学》,从《经济法》到《现代企业制度》,再到《国富论》。


    “最适合入门的曼昆的《经济学原理》国内现在还没引进,不然你该看那个,后面还有配套的案例题。”


    封睿有点可惜:“我家里现在倒是就快有了,韦青阿姨前一阵出国,听说这个好,弄了英文原版的给我带了回来。”


    邱明泉心痒难耐:“啊,好想现在就看到啊!”


    前世他除了数学好以外,别的学科都资质平平,可是重生一世,他终于能够充分享受学习的乐趣,数学的学习如鱼得水,封睿给他的经济学启蒙也叫他兴趣盎然。


    就连前世觉得毫无兴趣的英语,现在也开始觉得轻松多了。


    “快到我生日了,到时候,韦青阿姨会送我那本书,你想办法找我借呗。”封睿大大咧咧地出主意,“救命恩人呢。”


    “哪有……”邱明泉嘀咕着,“我都说了,不是为了救他,他好像还蛮不高兴的。”


    封睿恨铁不成钢地冷笑:“你个白痴!你不会说就是为了救我才扑上去的吗?!”


    “可是我真的是为了救向城嘛……”


    上完了一天的课,每周二和周五是计算机兴趣小组的活动日,和往常一样,小组的十几个学生开始学习编程。


    这学期,学校接到了财大气粗的一笔捐赠,来自于封家的大手笔,指名道姓要用于计算机小组的固定资产添置。


    这样一来,整个兴趣小组的高中生们,就已经做到了人手一台最新型号的486电脑,甚至人手一个3.5英寸的MFM软盘呢!


    容量比第一代的软盘变大了些,达到了……1.44M。


    是的,这种1M多容量的软盘,在市面上属于稀罕物,很多大学刚刚招收计算机系,学生们都完全不能保证上机,一学期摸不到几次真实电脑的现状,比比皆是。


    ——继光中学的这种大屁股的黑白屏幕配置,已经堪称豪华,就连前来教课的大学讲师,都恨不得天天往这儿跑,以他的工资,想自己购买一台这样几万元的一台电脑,几乎就是妄想了。


    邱明泉身边坐着韩立,整个机房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


    经过一年多的基础程序知识灌输,现在的他们,已经开始能在DOS环境下进行简单编程。


    几乎是同时,邱明泉敲完键盘,封睿和韩立也完成了敲击。整个小组中,除了邱明泉和封睿不相上下、互相较劲,韩立也表现出了对电脑的极大兴趣。


    男孩子高中正是蹿个子的时候,韩立的个头甚至比其他人都高出了一截,身体也结实强健。他舒展了一下懒腰,嘿嘿一笑,把长胳膊搭在了邱明泉肩膀上:“这么快,看来下次我还得加把劲啊。”


    背后,封睿抬起眼,淡淡看了一下那手臂。


    邱明泉抬起头:“你还有空研究这个啊?乐队那边还不够忙?”


    继光高中最近新成立了一个乐队,带头的就是向城,他是主唱兼节奏吉他手。不知道为什么,韩立这个一向和他不对盘的家伙,竟然也跑去参加了,成了乐队的架子鼓手。


    “乐队也不是天天练嘛!”韩立毫不在乎地道,“学习娱乐两不误。”


    邱明泉微微一笑,回头好奇地冲着封睿问:“你为什么不参加乐队?”


    封大总裁告诉过他,前世他可是被向城拉着也进了乐队玩票了一年,高考前才退出的。


    而且,前世时的那个小乐队,里面并没有韩立。


    封睿往后一靠,长脚快要抵上了前面邱明泉的椅背,淡淡道:“没兴趣。还是电脑有意思。”


    “乐队也挺有意思啊。”韩立立刻反驳道,低头揉了一下邱明泉的头发,“大班长,你下次来看我们排练吧,可好玩了,除了主唱比较欠揍。”


    邱明泉嘴角含笑,瞥了他一眼。


    向城和他从高一打到高二,现在居然能共处一室,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不打架了?”


    “他好意思?我好歹也抄家伙上去帮他干架了呢,早就一笔勾销了!”韩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看在他能唱几句的分上,忍了。”


    没办法,学校里弹钢琴的,吹长笛的都有,组摇滚乐队,还是太新潮了点。


    向城那家伙一开始根本就不想他参加,后来实在是凑不齐人,才捏着鼻子默许。


    ——没法子,架子鼓手在乐队里站位在最后面,哪有吉他贝斯之类的耀眼,没人愿意玩,它缺人啊!


    ……


    今天兴趣小组下课晚,传达室老头按时送了外面买的肉包子和咸粥作做晚餐,一群高中生学完今天的课程后,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


    邱明泉走进学校的自行车棚里,借着灯光找到自己的车,刚一抬头,一道阴影就挡在了面前。


    少年封睿长身挺立,穿着一身清爽的亚麻T恤配同色长裤,一头黑发在昏暗的车棚光晕下,披上了一层朦胧的浅金色。


    他挡着邱明泉的去路,慢悠悠地打开了旁边一辆山地车的锁,伸出长腿跨了上去。


    封睿才高二,身高已经接近了180,一双长腿轻轻撑在地上毫不费力,他冲着邱明泉歪歪头:“一起走吧。”


    邱明泉有点诧异:“你家的司机呢?”


    封睿淡淡道:“兴趣小组下课有点晚,我以后都自己骑回去。”


    平时都有封家的司机前来接人,向城也是搭车一起回去,可每逢计算机小组活动,司机就要来回跑两趟。


    今天,封大少爷竟然这样体贴司机?


    邱明泉也没多想,本来他新买的房子就和封家在一条线上,这样一起骑车回家,的确顺路。


    “好啊,一起。”他微微一笑,潇洒地偏腿上车,新买的深蓝色牛仔裤笔直,包裹着修长的大腿,骑在车上,和封睿同样赏心悦目。


    星月东西升,两个少年一左一右并行着,迎着九月的晚间微风,穿行在水泥马路上。


    封睿不紧不慢地,自然地骑在了靠马路的外面,把邱明泉护在了里面。没有后世那么多夜晚的娱乐,这个时间点,附近没有人,只有微风徐徐,星辰点点如金。


    两个人都很安静,而邱明泉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


    他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年。眉目英俊,鼻翼犹如刀削,依稀和他看到的那个英俊男人有着九分的相似,虽然眉梢略显青涩,可是这样不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了点将来冷峻和高傲的意味。


    一直专心前行的封睿,忽然转过了头,正迎上身侧邱明泉的目光。


    他扬了扬眉,显得冷漠高傲的脸忽然在这一瞬间生动起来:“你在看我?”


    邱明泉狼狈地赶紧收回目光,身边,封睿嘴角一弯,唇边闪过一丝极为微弱的笑意。


    不知不觉,邱家所在的小区已经到了。


    邱氏百货的门脸就在前方,忽然,两个人都是一愣,警觉地看向那里。


    ——喧嚣声、东西落地的砰砰声、隐约的叫骂和尖叫声。


    两个少年对望一眼,心有灵犀地一起狂蹬自行车,飞奔到店门口,来不及锁车就跳下去。


    一进门,邱明泉就一阵热血涌上了头!


    满地的狼藉,货物散落一地,几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正抡着棒子,疯狂地在店里乱砸一气!


    收银台的小张一眼看见邱明泉,含泪高叫一声:“老板!”


    几个人听见叫声,猛地回过身。


    为首的一个人在口罩下肌肉一动,做了个狞笑出来,忽然冲着面前的货架飞起一脚,铝制的架子带着整排食品,“哗啦啦”向着邱明泉倒下来!


    第57章 携手退敌


    邱明泉眼快, 正要闪身, 身边一只手猛地一拉他, 将他紧紧护在自己怀里。


    正是手疾眼快的封睿。


    “你们干什么?!”邱明泉怒极大喝,踏上一步。


    “不干什么。”为首的人不怀好意地在地上的货物上踩着, “咯吱咯吱”作响,爆喝一声,“就是看你这店铺不顺眼!”


    话音刚落, 他手里的棍子就向着邱明泉当头砸了下来,一阵厉风呼啸而来。


    邱明泉和封睿一起动了。


    邱明泉飞身一闪,将身体掩藏在了倾斜的货架后, 而封睿不知何时已经抄起了地上的一根货架铝条,狠狠向着对面的男人抽去!


    “啪”的一声脆响, 那个男人的手腕被抽中, 手里的棍棒失去了准头。


    还没来得及哀嚎, 他脚下忽然一歪,邱明泉已经伸出了长腿, 重重绊了他一跤。


    这边封睿哪里客气, 眼中厉色一闪,手里的铝条毒蛇般再度抽了上去, 正打在那人脸上。虽然有口罩挡着, 可鼻梁边也是一道血痕, 打得那人终于“嗷”的一嗓子叫起来。


    旁边的几个青年大惊,赶紧飞奔而来,抡着棍棒上来围殴。


    邱明泉心里有火, 随手抄起地上一个日用品货架上的钢精锅,迎面就扣在了一个人头上,“咣当”一声。


    旁边封睿眼尖,飞身纵起一脚,凌厉悍勇,正踹在对方小腹,那人目不能视,捂着肚子就倒退几步,狼狈摔倒在地。


    可另一边,风声骤起,几个人终于扑了过来。


    拳风嗖嗖,杂物乱飞。


    邱明泉面无表情,眼中却有火焰在烧,一双拳头霍霍生风,精准却狠辣,往往一拳下去,就是正中对方要害,将这几年被封大总裁培训的格斗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


    封睿一边灵巧闪躲,一边小心用眼角余光看着身边的邱明泉。


    上次在舞厅一战,他就发觉了,邱明泉的打架方式,似乎有点熟悉。就好像,他的一招一式,出拳出腿的角度,和自己一起训练过似的。


    就连他俩的配合,都分外默契,仿佛常常会福至心灵、心意相通。


    ……


    那几个青年人高马大,又带着棍棒,几个回合下来,不仅没有捞到好处,反而还每每被这两个少年揍得不轻,终于,为首的那人满脸流着血,高喊了一声:“走!”


    几个人呼啦啦一散,分别从敞开的大门冲了出去,骑上门口停着的摩托车,呼啸而去。


    封睿冷着脸正要去追,身后邱明泉却冷静地叫了一声:“不用追了,先看看怎么回事。”


    旁边的店员小张和一个男营业员状况都不太好,先得问问他们。幸好,时间已经晚了,爷爷奶奶白天看店,现在不在店里。


    天色已经全黑了,超市亮着灯,现在一看,简直是狼藉一片。


    货架被推倒在地,满地的货物散落得地乱七八糟,油盐酱醋的玻璃瓶满地碎渣。收银台也被砸歪了。


    小张和另一位男营业员都脸上带伤,看邱明泉过来,小张就直接“哇”地哭出了声。


    “老板,他们莫名其妙过来打人……”她梨花带雨,清秀的脸上被人打了一巴掌,正泛着红。


    邱明泉紧张地看着她:“你们要不要紧?要不要去医院?”


    男营业员摇摇头,身上脏兮兮的:“我被推到地上撞了一下,没大碍。”


    邱明泉这才放下心:“到底怎么回事?”


    封睿也皱眉问:“是不是有什么分歧和冲突?”


    新型的超市难免有人偷窃,在物质生活尚不丰盛的今天,开这种吃螃蟹的店,就得做好被盗的准备。


    邱明泉第一反应也是这个,每个月的失窃金额虽然不小,可是他也一再叮嘱店员,抓住现行才出声,也不要太咄咄逼人。


    既不报警,也绝决不允许人身羞辱。万一真的遇上无耻的,宁可忍让,毕竟和气生财为主。


    男营业员心有余悸:“绝对没有,我们一直不会和客人起直接冲突。刚刚店里有大概四五个顾客正在买东西,忽然一下子就冲进来这些人,都戴着口罩,直接抡着棒子,就疯狂地打砸。”


    小张哭着补充:“顾客们吓得尖叫着就跑光了。我要打电话报警,就被他们打了一耳光……”


    刚才的情景还心有余悸,让她到现在都有点儿哽咽。


    邱明泉眉头紧皱:“他们没有说什么狠话?留下什么交代?”


    小张摇摇头:“没有,他们也不抢钱抢东西,就是乱砸。”


    邱明泉困惑地向漆黑的街道望了望,歹徒已经消失无踪,安静的街道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先报警吧。”封睿在一边沉声提醒,看了看小张,“你最好去一下医院,涂点药膏才好。不然明天怕是会肿得厉害。”


    小张原本就被打红的脸,好像有点更红了:“谢谢。”


    老板的这个同学,看上去真是好看,刚才打架的时候,又狠又酷,现在细看,在灯光下更是面如佳玉、气质冷峻。


    男营业员赶紧拿起电话,报了警,还好不是很晚,附近的派出所很快来了人。


    可是一番讯问后,民警却也觉得没有头脑。


    邱明泉提供不出来最近有什么仇家,滋事的歹徒既没有勒索,也不像是收保护费,甚至没有抢钱。


    “行,我们做了记录了。”为首的一个民警热情地拍拍邱明泉的肩膀,“东风哥交代过的,都是熟人,我们一定上心破案。再等等,看看他们到底图啥,总得有个目的。”


    送走了出警的民警,邱明泉直接从收银台里拿了十几张百元大钞,交到两个员工手里:“你们受委屈了,明天不用来上班,去医院好歹看一下。”


    两个人连忙推辞,可是邱明泉一再坚持,终于收了下来。


    目送二人离开,邱明泉看了看封睿。


    惨白的日光灯下,面前的少年微微蹙眉,眉梢全是凝重,正在思索出神。


    “今天……谢谢你。”邱明泉真心感激,看着他,“你也赶紧回家吧,这么晚了。有没伤到哪里?”


    封睿淡淡摇头:“你接下来怎么办?”


    邱明泉看看满地的狼藉,踌躇一下:“我……先留下,整理一下店铺。”


    封睿垂下眼帘,走到门口,“哗”的一声,放下了卷闸门。


    不大的空间里,只剩了两个人,日光灯照出他们两道长长的影子。


    封睿看了看邱明泉茫然的表情,弯腰扶住了一个倒了的货柜,淡淡扬起下巴示意:“那边,一起用力。”


    邱明泉“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慌忙扶住另一边,两人一起把货架扶了起来。


    一个个货架、满地的货品,一点点被两个人收拾起来。有的日用品还没坏,重新摆放在货架上还能卖,可是食品类的东西大多数被踩坏了,油盐酱醋瓶碎了,还有贵重的白酒,更是刻意被砸得稀巴烂。


    邱明泉有心叫他早走,可是封睿却充耳不闻,只不声不响地,闷头干着活。终于,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十一点,狼藉一片的店里,总算整洁了许多。


    封睿四下望望,神色轻松了些。弯下腰,他背靠着一个货架,挑了块干净点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


    “你……还不回家吗?”邱明泉轻声问。


    封睿抬起头,黑亮的眼睛望向他:“有点累,歇歇。”


    邱明泉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轻轻舒了口气,他也弯下腰,和封睿并排坐在了一起。


    身边的封睿,额头上有着细密的一片汗水,黑发微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大概是有点热,他随手撸起了衣袖,可是邱明泉眼光望去,心里忽然就是一紧!


    封睿修长的半裸手臂上,显出漂亮的肱二头肌,而那上面,现在正有一道明显的青紫,直直地横在上面!


    “你被打到了?怎么样,有没有事,伤到了骨头可就糟了!”他猛地跳起来,可是封睿却一把拉住了他。


    “没事,我知道轻重。”他淡淡道,“要是断了,会有感觉的。”


    邱明泉真的急了,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哪里真的受过伤,有的伤患,甚至一开始都没有感觉的!


    “你不懂,骨裂什么的,往往事后才觉得不对!我以前试过,好多天了,以为很快就好,结果里面都碎了!”他脱口而出。


    前世在建筑工地打工时,他就被水泥块砸过一次,胳膊上轻微骨裂,撑了很多天,才疼得受不住去就医。


    封睿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神色有点奇异,半晌才低声道:“你以前,受过这些吗?……”


    邱明泉一怔,半晌才淡淡笑了笑:“是的,曾经。”


    前世的那些记忆似乎有些遥远了,可是却纤毫毕现,面对着眼前这张前世今生的脸,这种时候翻涌上心,似乎更加清晰。


    封睿望着他坦然的、温和的笑容,心里莫名地微微震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邱家现在看上去衣食无忧,可他永远记得那次去大杂院时,看到的邱明泉家的家徒四壁。


    那是真正的贫穷,超脱他的想象力,叫人触目惊心。


    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可是眼前的人依旧长成了这样温润柔和,没有悲愤地怨天尤人,眼睛里更没有一点黑暗和阴沉。


    就算在这惨白的日光灯下,那双眼睛依旧通透如黑色水晶,里面似乎有星辰闪耀。


    “我真的没事。”封睿咧开嘴,轻轻地笑了。随手捡起地上半瓶被打碎的白酒,他满不在乎地冲着几处小伤口倒了下去。


    毕竟是有点疼,他微微一蹙眉。


    邱明泉急切地凑过去,看着他的伤口:“哎哎,你这人别乱来啊!”


    他猛地站起身,想起了店里有创口贴,赶紧跑去找了来,撕开一盒,小心地帮封睿一一贴好。


    刚刚激烈斗殴,他也微微有点喘息。这样低着头,和封睿挨得很近,俊秀的脸上全是焦急,微红的肌肤上,泛着点点细密的汗珠。


    封睿安静地由着他,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眼前扑闪,忽然抬起手,戳了戳他的脸。


    邱明泉抬起头:“……”


    看着他那茫然又可爱的表情,封睿嘴角的笑意漾了起来,示意他:“你自己也受伤了。”


    邱明泉“哦”了一声,低头看看自己,果然,这才看到了自己的裤管上不知道何时,也正悄然渗出了大片的血迹。


    卷起裤子,有一道不知道原因的划伤,伤口其实已经凝血了,看上去血糊糊的一大块,有点吓人。


    封睿正要说话,邱明泉却学着他的样,同样拿起白酒,“呼啦啦”地倒了上去。


    他这是明伤,划痕又长,这一下可真疼得不轻,酒液混着鲜血汩汩流下,激痛瞬间冲上来,小腿就是一抖。


    “你这人,别乱来啊!”封睿话一出口,他才忽然醒觉,自己的话和邱明泉刚刚心急时说的完全一样。


    邱明泉抬起头,望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封睿眉头紧蹙看着他,半晌,才无奈一笑。终于,两个少年互相望着,笑声越来越大。


    就像刚才腥风血雨瞬间消弭不见,这一刻,风轻云淡,岁月平安。


    好半天,封睿才停了笑,站起身。


    “好了,我要回家了。”他潇洒地摆摆手,走到门前,去抬卷闸门。


    在邱明泉没看到的地方,他的手臂忽然轻轻一阵痉挛,肌肉重重跳动起来。他用力咬住牙,不动声色用力抬起门,走到了外面。


    邱明泉追了出来:“快回家吧,叔叔阿姨该着急了。对了,骑慢点,路上天黑。”


    封睿偏腿上车,外面路灯很少,好久才有一盏灯射着微光。公共设施毕竟不如后世普及,在这夜里,他高大颀长的影子显得尤其叫人安心。


    “刚刚没机会说,下个月18号,是我生日。”他突兀地张口,语气淡淡的,似乎在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


    “啊?是吗!”


    封睿远远地在路灯下看着他,漆黑的瞳仁深沉透亮:“我爸妈非要叫我邀请同学来玩,特别邀请了你。”


    邱明泉恍然大悟:也对,封家的家长自从上次的事后,一直对他感激有加,刘淑雁更是经常来刘琴花的美发厅里做客,顺便就隔三岔五地去隔壁的邱氏百货采购一番,邱明泉都遇见了好几次。


    那位韦青阿姨,也是常客。


    “好,我一定会去的。”邱明泉真心地微笑着,“先说声生日快乐。”


    九月的天气暑气刚消,深夜的微风变了凉,吹在他柔软的额发上,轻轻飞扬。


    封睿看着他清俊温和的笑颜,忽然道:“你送给向城的那首歌,很好听。”


    说完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他转过身,骑着山地车,飞快地消失在了马路尽头。


    ……


    “怎么回事?!”心里,封大总裁刚刚上线,就被身后的狼藉惊得不轻。


    少年版的小封刚走,他才得以冒了出来,现在两个人早已摸清了规律,反正在校园里,邱明泉的视线所及,就是安全距离。


    只要玉石吊坠忽然消失,封大总裁被迫五感全失,那就一定是少年封睿霸占了时空的占领权,这一睁眼就到了家,很显然是一路上,少年版的封睿都在附近了?


    邱明泉回到店里,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你怎么看?”


    封大总裁哼了一声,答非所问:“那小子真是耽误事,要是他没跟着,我就能亲临现场了。”


    很久很久没打架了啊!真想上身活动一下筋骨!


    邱明泉无奈地笑了笑:“明明是你叫我和他处好关系的。”


    封大总裁恨恨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啊,能不能不要和你自己吃醋了?”邱明泉随口道,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包没损坏的虾片,“咯吱咯吱”咬起来。


    折腾到现在,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


    “什么我自己!我和他现在是两个独立个体。”封大总裁抑制不住自己的哀怨和嫉妒,“他好吃好喝,青春年少,大好人生要过,我呢?我只有你!”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恶心得差点打了个冷战。


    呃……这语气,实在有点像深闺怨妇般丢人。


    邱明泉挠挠头,安抚地把虾片举到嘴边:“要不,你上一会儿身,尝尝虾片?”


    “不要!”封大总裁嫌弃地拒绝。


    “那你要吃啥,巧克力还是大白兔?”邱明泉好脾气地问。


    封大总裁闭上了嘴,决定不再回答这个幼稚的问题。


    假如面前有墙,他大概能挠出来几道深沟:他不是小孩,不是找人要零食!


    沉默了半晌,封大总裁才正经起来:“没有勒索,也没有威胁。是你临时回来遇见,才发生缠斗。”


    “对,我平时这时候在家,今天是特殊。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不是我。”


    “目的就是砸店。”封睿冷冷道,“这比伤人还糟糕。”


    邱明泉一愣:“为什么?”


    “伤人可能是针对你个人的报复。可是砸店,就更加致命。”封睿一字字道,“别忘了,我们这些店的盈利,可是紧紧联系着贷款偿息。”


    第58章 被狙击的现金流


    邱明泉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 是为了针对连锁店?”


    封睿长叹一声:“希望是我多虑吧。”


    他心里隐约不安。前世的他见多太多这些龌龊的事情, 商战里, 远远不全是那些高大上的资金战,更多的时候, 是血淋淋的直接手段,逼人就范。


    邱明泉忽然道:“会不会是……那个捅伤我入狱的胡波出来了?”


    封睿深深呼气:“除了那家伙,我想不出有什么人要针对你。他爸胡靖康不是个好东西, 我父亲以前和他打过交道,是个阴险的笑面虎。”


    假如不是这次胡波被抓,前世里, 这个人和他家交集倒不算大,彼此看不顺眼, 也就不多来往就是。


    “你是说, 他们隐忍这么久, 忽然发难?”邱明泉沉思。


    “再等等看,只能等了, 假如真的有心搞事, 就一定还有后手。”封睿道。


    邱明泉咬着虾片,忽然想了起来:“对了, 刚刚啊, 他邀请我去你下月18号的生日会。”


    封睿“啊”了一声:“啊对, 下个月是我生日!我以前每年的确都过生日的,我妈喜欢操办这些。我刚刚还说了什么?”


    这混乱的主语两人都早已经习惯了,反正都听得懂。


    邱明泉困惑地道:“他忽然对我说, 我送向城的那首歌很好听——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封大总裁沉吟一下,就嗤笑了:“真是闷骚,这是找你要生日礼物呢!”


    “啊,原来如此。”邱明泉感慨着,“还是你懂你自己。……”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话音未落,丢在一边的大哥大,忽然再次响了起来!


    邱明泉眉头一跳,急切地看向那号码,心就微微一沉。


    糟糕,另一家连锁超市的固定号码!这样的深夜,哪会有什么好事!


    “邱老板!我晚上正在静安区这边的超市巡店,出事了!”张峰松的声音同样焦虑,带着恐惧,“有人来砸了我们的店铺,几个店员都被打伤了,不严重,但是对方很嚣张!”


    寂静的夜里,惨淡的日光灯下,电话一个接一个,他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目光渐渐愤怒起来。


    另外的几家店,就在刚刚,全都无一例外,被一群戴着口罩的歹徒,给砸了!


    第二天,在学校的封睿,一整天都有点心神不宁。


    下课的时候,他佯装无事,路过隔壁二班时,清楚地看见那个熟悉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到了下午,依旧空着。


    邱明泉……怎么了?昨天只记得他腿上有伤,他却满不在乎,会不是其实伤得极重,去医院缝针了?


    又或者,那件事还有后续?


    坐在班级的座位上,他面色冷峻,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进的气息。


    “睿哥?你怎么了?”身边,向城诧异的声音响起来,“放学了,你坐着发呆干吗?”


    他凑近了封睿,忽然肯定地道:“你有事。”


    封睿冷冷地站起身,大踏步向校门口走去。


    向城急了,快步追上去,猛地一拍他的手臂:“不是说好今天看我们乐队排练的吗,等我一起放学?”


    封睿猛地就是一颤。


    手臂上昨天还没事,今天白天就有点不太对,不碰还好,向城这样莽撞地用力一拍,忽然就是一股钻心的疼痛。


    他强忍着不适,对向城皱着眉:“今天不了,你自己回家。”


    向城看着他忽然有点发白的脸色,微微一愣。


    他正要说话,韩立从隔壁班晃着身子迎过来,斜背着书包,吹了声口哨:“是啊,主唱大人,今天的吉他调音调好了没?别跟上次一样拖后腿。”


    向城嫌弃地横了他一眼:“得了吧你!自己先分好踩镲和吊镲,别同手同脚就行!”


    韩立“哈”地怪叫一声:“别以为你是主唱我就得忍你,我哪同手同脚了你给我说……”


    两个人斗鸡一样横眉立目,忽然,向城一转身,呆住了,封睿不知道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都怪你,跳出来捣乱!”向城怒气冲冲地瞪着韩立,心里火气越发地大。


    ——奇怪,睿哥今天好像真的心里有事,还没等自己问出来,就被这个傻大个插嘴绕了过去。


    ……


    封睿坐在汽车里,轻轻捂着青肿的手臂,直接叫司机开到了邱氏家百货门前。


    果然,门关着,根本就没有营业。


    他隔着车窗看了一会儿,示意司机停车:“我就在这里下车,你跟我妈说,我去同学邱明泉家有点事,晚点回去。”


    司机应了一声:“好的,小少爷你假如需要,随时打电话,我来接你。”


    “好。”封睿跨下车,独自向着邱家所在的小区走去。


    他知道邱明泉家的门牌号,只是没有真的去过,不一会儿,就沿着小区里的小道找到了邱家的那栋楼。


    伸手敲敲门,很快,门就开了,一张苍老粗糙的脸露出来,有点木讷:“你是……”


    封睿礼貌地点点头:“爷爷您好,我是邱明泉的同学,今天看他没上学,所以来问问。他——”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听见声音出来。


    邱爷爷恍然大悟,木讷的脸上露出了局促的笑:“明泉啊,他今天请假了。”


    他为难地搓了搓手,不知道该不该向这孩子透露那些糟心事:“家里……出了点事,他要去处理一下。”


    封睿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就问:“昨天我和他一起回来的,他是不是受伤严重?”


    邱爷爷愣了一下:“什么?”


    昨天邱明泉回来,只说是门店被歹徒砸了,也没有什么异样。今天请假说是去派出所报案去的,怎么会受了伤?


    封睿看他表情,心里明白了。邱明泉一定是瞒着这事,生怕老人担心。


    他立刻不动声色,微笑改口:“我俩在路上骑车不小心摔了一跤,我还以为他今天不上课,是因为摔重了呢。所以特意来看看。”


    邱爷爷恍然:“哦哦,应该没事,我看他出门时挺正常。”


    封睿沉吟一下:“爷爷,我能不能进来等等他,今天老师布置了一点事,他是班长,我得找他商量一下。”


    邱爷爷不疑有他,赶紧将他迎了进去:“那你快点进来,瞧我这都糊涂了……”


    封睿不动声色地进了门,悄悄打量了一下这家里的摆设。


    挺不错,比起几年前看到的那个家,简直就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


    房间整齐干净,家具大方质朴,从客厅看过去,一边明显是邱明泉自己的房间,里面有课桌和书架。


    “我能去他房间坐坐吗?”封睿忽然开口,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今天作业挺重的,我想一边等,一边做作业。”


    “行行!”邱爷爷正不知道怎么招待这浑身贵气的孩子,赶紧把他让进了房里,“你慢慢做作业。”


    封睿站在屋子里,明亮的目光轻轻一转。


    房间不算大,可是比起普通人家已经算是相对富裕,整洁的蓝色格子床品,被子叠得整齐如同豆腐块。


    一张书桌上,堆放了几尺厚的书,旁边一个宽阔的榆木书架,也是满满的,摆放着成排的书籍。


    轻轻走到那书架前,望着那书架,他忽然有点恍惚。


    ……这些书籍,怎么和自己书架上的,那么相似呢?


    《国富论》、《经济学原理》、《西方经济学》。


    这些书,有的是他父亲封云海给他的,有的是他自己找的书目,可是现在,在这个完全不同的别人的房间里,竟然也摆在一起,叫人不由自主地心境动摇。


    在这小小屋子里瞧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人隔着门叫:“邱爷爷,过来吃饭吧!”


    原来是隔壁的刘家做好了晚饭,邱奶奶也正在隔壁帮厨呢。


    邱爷爷开了门,刘琴花往这边一望,就是一愣:“哎哟,这不是那个封同学吗?”


    刚开业的那天,这孩子的妈妈可是带头在她家美发厅办了卡的,说起来,也算是有点渊源。


    封睿微笑着走出门:“阿姨好,我来等邱明泉回家,有点事找他。”


    他完全没提离开,总不能留他一个人饿着肚子,刘琴花赶紧热情地邀请:“哎呀,那正好,顺便来吃个饭吧!”


    邱爷爷也局促地看着他:“一起吧,这么饿着哪行,明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封睿也不推辞,带着礼貌又得体的笑意,大方地跨进了隔壁的门:“那就叨扰了,谢谢阿姨。”


    等不到邱明泉回来,他放心不下。


    刘琴花家的饭厅里,老刘正系着围裙,把一盘盘的菜往桌上端。


    正中央,油焖大虾颜色鲜红,一大海碗四喜烤麸色泽鲜黄,花生仁、木耳、竹笋、黄花菜调拌在一起,散发着诱人的食物香气。


    自从搬到这里,两家人真正地更加亲近了。老刘下了岗,申城男人下厨的多,他白天除了帮老婆打理理发厅,每每就提前回家负责做两家人的饭。


    没办法,两位老人过惯了苦日子,也不会烧什么像样的菜,舍不得放油,也总是舍不得买好菜,索性就和过去一样,晚饭和刘家一起拼桌开伙,图个热闹。


    刘琴花拍了拍脑袋,专门拿出来一套崭新的瓷碗:“这是明泉搬家时送来的,说算是乔迁礼——一直都舍不得用呢!”


    封睿看了看那瓷器,就是眉头微微一挑。


    ……居然和家里的那一套也有点像,就是头数少了点。这个牌子的唐山陶瓷,在精品商厦里价值不菲呢。


    刘琴花一边摆碗,一边随口笑:“这瓷质细得很,和以前用的大海碗可不一样,我平时啊,可真舍不得用!”


    ——那是品位讲究的封大总裁带着邱明泉,专门跑去精品商厦搬来的,不说精品吧,但在这个时候的国营厂里,唐山瓷器还是品质不错的,刚开始发力,搞出口生意。


    不像此时的景德镇,很多老泥井都被砸光了,到了好些年后,才重新焕发了光彩。


    刘琴花可从没把封睿看成孩子,她开店接触的富人越多,眼睛越毒辣,眼前少年的家世,从刘淑雁偶然的言谈举止中,自然能窥得一二。


    她从柜子里又殷勤地开了瓶红酒,给每个人面前的小酒盅满上。


    邱奶奶惊奇地看看刚满上的红色酒液:“这是啥?”


    “奶奶,这叫干红,现在可流行这个呢,葡萄酒。据说又有营养,又美容!”刘琴花笑着道,“小封肯定知道。”


    封睿淡淡一笑:“是啊,现在这些洋气的货物,越来越好销。”


    虽然中国古代就有“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诗句,可是长期以来,占据我国酒桌文化的,还是粮食酿酒居多,茅台、五粮液、汾酒等等莫不如是,近现代以来,葡萄酒更是成了舶来品。


    张裕和新天这几个国产名牌,都还没有发展起来。而市面上,美味健康的葡萄酒随着人们生活变得富裕,在饭桌上的需求已经越来越大。


    “我妈真是与时俱进,这么新潮了。”刘媛媛嘻嘻地笑,“也不等我哥就开了。”


    “你哥又加班呢,最近好像出了一起命案。”刘琴花一家早已经习惯了刘东风忙起来不沾家的样子,刑警队这份差事,真心又辛苦,又没有啥钱。


    假如说过去有一份警察工作还值得人人羡慕,可是刘家现在的收入,早已经看不上那点死工资了。


    刘琴花有心叫儿子干脆也辞职回家帮忙,可是却被刘东风梗着脖子坚决拒绝了。


    按照他的话说,他喜欢这份工作,和钱无关。再苦再累,总得有人抓歹徒不是?


    再说了,这可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


    宽大的八仙圆桌上五六个菜热气腾腾,老刘乐呵呵地解下围裙:“今天的大虾新鲜得很,小封同学多吃一点!”


    封睿客气地道了谢,也就慢慢地夹了些菜,开始寒暄:“刘阿姨的店生意还好吧?我妈妈每次去您那,都很满意,还说您越做越大了。”


    “是啊,新开的分店生意很好。”刘琴花也不见外,直接就爽朗地道,“说起来,都是明泉这孩子鼓动我贷款的呢。”


    要不是邱明泉一再鼓励,她哪里敢走出贷款几十万的这一步呢?


    这一步,天翻地覆,从此海阔天空起来。


    封睿淡淡一笑:“他说得对,这个时候,能贷到款就应该去贷,物价和工资涨幅很快会吞噬存款。”


    刘琴花敬佩地望着他:“哎呀,这有学问的学生就是不一样,明泉也跟我说,叫我最好再开拓一下业务呢。”


    “阿姨有什么想法吗?”封睿抬起头。


    刘琴花有点不好意思:“我听店里的那些顾客说的最多的,就是护肤保养了,我就想着这事。”


    封睿点头:“没错的,经济收入好起来以后,女性经济会是一大块市场。”


    这些话,在家里的饭桌上也经常听过。封家的生意涉猎挺多,从附近的码头内河运输,到房地产,以及外贸都有沾手,这几年尤其铺开得的广。


    刘琴花眼睛发亮:“市面上还没有什么专业的美容机构,可是在电视上,那些港台片里,那些豪门贵妇都在美容院里做面膜的。”


    封睿淡淡一笑:“理发、按摩、脸部颈部护理,乃至足浴一条龙的服务,做得好点、专业点,不愁生意的。”


    脚下的这片土地,可是曾经衣香鬓影、夜夜笙歌的十里洋场,什么时候,高端的女性消费都是抑制不住的,只是这些年大陆情况特殊,人们爱美的天性曾经被压抑过,一旦放开,就会热烈地呈现井喷式增长。


    衣食温饱后,贪享受、,变美丽,本就是人类最常见的进一步渴望。


    “那……妈你想把美发厅扩大到美容?”刘媛媛聪明地发问。


    刘媛媛成绩也挺不错,今年刚刚考上本地的一所大学,果然报考了经济管理专业,正踌躇满志,立志出来做管理呢。


    刘琴花眼巴巴地看着封睿:“你觉得咋样?”


    封睿凝神想了想:“没有问题的,这附近的消费者都是相对高收入,您的美发厅名气已经打响了,同一范畴的业务,顾客会很容易接受。”


    刘琴花这一下,彻底放下心来:“好好,我这些天就去想想怎么操作,谢谢你,小封同学!”


    ……


    而此时此刻的邱明泉,正坐在小区门口的超市店里,脸色冰冷,神色疲倦。


    一大早,他就独自出了门,怕爷爷奶奶害怕,他压根没提另外几家店统统被砸的事。


    一整天,都辗转奔波在几家派出所里,做笔录,处理店里的后续,一直忙得不可开交。


    张峰松也一直连轴转着,带着各个店的营业员整理善后,一天下来,他心里也是忧心不已。


    “老板……这么有准备、有针对地破坏,损失可不小啊。”张峰松小声地道,手里拿着算盘。


    光是初步清点损失,就已经得出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更别提邱明泉坚持给受伤的每个店员一笔安抚金了。


    第59章 断货


    邱明泉刚刚从最后一家派出所回来, 心里正在郁闷恼火。


    没有办法, 和总店一样, 歹徒目标明确,只为打砸破坏, 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民警这边也暂时没有办法。


    小腿上的伤没有得到休息,还一直有点隐约的跳痛。


    他轻轻呼了口气, 抑制住心里的郁结,淡淡对张峰松道:“不用担心,资金不是问题。”


    张峰松微微松了口气。


    他隐约知道, 八家店的门面购买款主要来自于银行贷款,光是每个月的利息就绝对不是小数目, 源源不断的现金流, 才是保证运营的最重要的依仗。


    “这几天, 我找工人赶紧修复被损坏的店面资产,大概三四天就能好。”他飞快地在手上的笔记本上划拉, “老板, 补货得抓紧,早点开业, 争取弥补损失。”


    邱明泉点点头, 坐在店里的收银台前, 拨响了大哥大里存的几个供货商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可是听着那边的声音,邱明泉的眉头, 微微皱了起来。


    “王老板,暂时缺货?这些都是日常用品,怎么会缺货呢?”


    电话里,对方的声音似乎有点尴尬:“哈哈,小老弟,是这样的。马上要到国庆了嘛,很多店都提前备货,所以你看……”


    邱明泉再拨响了下一个号码,没说几句,眉头皱得更紧:“什么?烟酒类也会断货?不会吧,国庆将近,你们省级代理商没货?”


    心里,封大总裁冷冷道:“不用再问了。你叫张峰松换个电话,冒充新的进货人试试。”


    邱明泉叫过来,交代了几句,果然,等到张峰松换了座机打过去试探时,那两家供货商竟然全都完全改口,竟然有货了!


    放下电话,张峰松忐忑地看着邱明泉:“老板,这?……”


    傻子也该知道,有什么不对了。


    这些供货商竟然是故意的,一起众口一词,拒绝供货?这是疯了吗,放着钱不赚?


    邱明泉点点头,示意他先收工回家,自己一个人坐在店里,陷入了沉思。


    果然,最坏的结果出现了。不知道来处的敌人藏在暗处,开始施放冷箭,企图见血封喉、一招致命。


    “蠢货。”封大总裁冷不防地嗤笑。


    邱明泉深深吸了口气:他的确够蠢,本以为这些日子,自己已经能少许独当一面,可是真的事到临头,他依旧茫然无措、思绪混乱。


    “不是说你,我说幕后的蠢货。”封大总裁冷冷道,“假如只是打砸,过几天来一次,只要抓不到,我们还真没辙。可是他们太心急了。”


    邱明泉怔怔地问:“怎么?”


    “断你的货源,这种事看着霸道,可是很容易查到踪迹的。”封睿的语气轻松多了,“叫那几个供货商说出来就是。”


    邱明泉有点茫然:“他们会愿意说?”


    “方法多的是。找大背景的人直接施压当然最好,兵不血刃,可惜你没有这个背景。”封睿淡淡道,“那就直接花钱找人,套上麻袋直接揍到说出来为止。”


    邱明泉一愣,苦笑:“你开什么玩笑?”


    封睿比他更加惊奇:“谁开玩笑,你以为还有什么好办法不成?就算叫你的东风哥来,他也不能叫那些供货商开口啊!再说了,现在有没有监听系统,也没有电脑黑客,你以为很好查事情?”


    邱明泉语塞:“那也不能违法吧,打人肯定不行。”


    封睿极不耐烦,冷笑道:“现在的你,要人脉没人脉,要背景没背景,随便一条大鱼就能吃得你渣都不剩,遇到事,你不拿出点杀伐果断来,就是一个大写的死!”


    邱明泉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望望空荡荡一片的货架,心里一阵茫然。


    今天,他终于头一次感受到了封睿一直告诫他的事——这个世界,任何时候都存在弱肉强食、暗流汹涌。


    “另外,不尽快解决这事的话,接下来并不是关门大吉那么简单。”封大总裁毫不留情地提醒,“你身上,可有每个月十几万元的贷款利息要还。”


    ……


    邱明泉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家门口,刚路过门栋前的小花坛,一个黑黝黝的人影就猛地站了起来。


    “你回来了?”那声音淡淡的,听在邱明泉耳朵里,却震惊无比。


    路灯照射在那少年的脸上,他一步跨出阴影,整个脸上立刻笼罩上了一层路灯的光晕,眼神专注而深沉。


    “怎么是你?”邱明泉愕然,“你……什么时候来的?”


    少年封睿走近了些,幽深的眸子在他身上飞快一扫,再在落到了他充满倦色的脸上。


    “先说你,你遇到什么了?”他冷静地开口,不容邱明泉遮掩,“别告诉我你状态很好。”


    邱明泉张了张嘴。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低声道:“我家贷款开起来的另外几家超市连锁店,昨夜里……全部被砸了。”


    封睿一言不发,过了一阵,才完全消化了他话里的全部信息。


    “然后,今天我接到电话,所有的供货商一夜之间,都开始无货可供。”邱明泉声音有点喑哑,简单地叙述着。


    封睿甚至没有再多问,已经迅速抓到了重点:“贷款利息很重?”


    邱明泉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锐,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急忙低头去看他的胳膊:“你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问题?”


    封睿猛地抬起手,满脸轻松的样子:“我没事。——倒是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事?”


    邱明泉微微一怔,没有回答。


    警察那边怕是短时间不能破案,歹徒有备而来,全都戴着口罩,他又不能真的去找供货商要幕后黑手。


    再说了,那真正的幕后人,难道会亲自下命令吗?


    只要有中间人操作,就极有可能断了线索。


    封睿看着他微带茫然的脸,看着他那奔波一天的疲惫,忽然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重重地把他拉到了花坛边。


    “给我坐下!”他语气粗重,不由分说地掀起邱明泉的裤管。


    果然,根本没有好好地包扎,伤口肿了起来,在路灯下一片狰狞。


    封睿冷着脸,从书包里拿出带了一整天的东西,碘酒棉球、纱布、外用消炎药膏,开始利落地帮邱明泉重新处理伤口。


    小花坛里开着一丛夜来香,正值盛放,浓郁的花香悄然袭来,叫疲惫的邱明泉有点微微的晕眩。


    封睿一直抿着嘴没有说话,嘴角的线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生出了一丝凌厉和阴鸷来。


    但是他的手脚却很轻,处理伤口时,邱明泉只觉得微微地一点疼,小腿上很快就包扎完毕了。


    “你……你专门带来的吗?”他终于忍不住问,心里有什么在一点点柔软起来。


    身边花坛边,夜来香的花冠微呈黄绿,正颤巍巍地开出一点点小花来。


    封睿完成了最后一圈包扎,熟练地用医用胶带固定,然后抬头,冷冷道:“一天了,你自己处理了吗?”


    邱明泉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露出这样生气的神情来,他是在觉得自己蠢吗?


    封睿望着他,眉宇冷厉:“遇到事,非要自己扛?你以为你扛得住吗?”


    这一刻,邱明泉甚至有种恍惚的错觉。眼前的少年,仿佛一夜间长大了许多,那不耐烦的语气、讥讽的话语,无不和刚刚听到的封大总裁一模一样。


    果然……还是一个人啊。他在心里想。


    可这不耐烦的冷漠看在他眼里,却没有带来沮丧和疏离。相反地,邱明泉的心里越来越软,越来越柔和。


    他温和地笑了笑:“真的没事,我可以的。”


    前世那些一个人的日子,苦累、茫然、挣扎,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


    他并没有遇到事就向人求助的习惯。


    他慢慢放下裤管,安静地看向面前的封睿:“谢谢你。我家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快点回家吧。”


    封睿冷冷地站起身,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花坛边上的邱明泉。


    路灯和月光从两个角度照过来,邱明泉面容安静俊秀,长睫毛低垂着,就像是一个被生活追赶着、快要无路而退的小兽,眼睛里有一丝孤独的火焰。


    “好,你自己扛。”他点点头,转身离去。


    快步走出小区,他一头钻进停在外面许久的汽车,咬着牙:“开车回家!”


    不识好歹的笨蛋,开口找人求助,就那么难吗?!


    憋着一口气,下了车,他一口气快步进门,直直地冲上了二楼。


    刘淑雁正在大厅看书,一眼看见儿子这样风风火火的,就是一阵诧异:“睿儿怎么了?”


    不是说去明泉家了吗,怎么一脸阴郁地回来了?这是……和小邱吵架了?


    司机老王悄悄走进来,在刘淑雁耳边说了一句,刘淑娟的脸色就变了:“怎么回事?居然昨儿都不说?”


    封睿没有回应妈妈,推开了父亲的书房门,直接坐到了封云海对面。


    他脸色冰冷,径直开口:“爸,我要用你的资源,帮我查件事。”


    封云海饶有兴趣地放下手里的报表:“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刘淑雁脸色不豫地直接闯了进来,上来撸起儿子的衬衣衣袖,一眼看过去,漂亮的柳叶眉就紧紧蹙了起来,心疼得泪珠直转。


    “你俩都停下!孩子受伤了,有什么待会儿再说。”


    封睿皱了皱眉,有点不耐烦妈妈的打断:“我知道轻重,明天我去医院,现在总犯不着叫家庭医生。”


    刘淑雁深吸了一口气,二话不说下了楼。


    封睿扭头向父亲道:“邱明泉家里出事了,有人砸店。”


    封云海看了看他的伤,并没有表现出大惊小怪,反而调侃道:“这伤,就是被那些人打的?”


    封睿脸色阴沉,抱着胳膊,一副和父亲谈判的架势:“不用你出手,这是我的事情。”


    “就算我给你人脉用,然后呢?办什么事可都要钱。”


    封睿并不买账:“家里规定的,我个人的账户十八岁就可以动用,现在我要提前。”


    “还没到十八岁,要是我不同意呢?”


    封睿站起身,冷笑:“那我去找燕京的爷爷,看他同意不同意我解封我自己的基金。”


    身后,刘淑雁又走了进来:“刘医生一会儿就到。”


    她看了看儿子,俏脸含怒:“邱家的事是不是由你来管,不是你说了算。”


    她扭头直接看向老公,平时温婉的女人此刻满脸严霜:“上次是差点被捅,这次是已经打上门来把你儿子的胳膊都打伤了,你这个当爹的,还稳如泰山?!”


    封云海含笑搂住妻子,意味深长地道:“少安毋躁,这不正在了解情况吗?再说了,隔壁就是全市最大的公安局长,你还怕邱明泉那孩子能吃亏?”


    封睿不满地看着他们俩,修长的眉跳动了一下。


    ……


    街角的小公园,影影绰绰的灌木丛里,有隐约的男女青年拥抱着,窃窃私语,软语吴侬。


    没有后世那么多娱乐场所,现在谈恋爱的青年男女在这种风景不错的小公园搂搂抱抱,就已经觉得幸福满满。


    一个猥琐的身影在灌木丛后蹲着,手悄悄伸了出去,伸向了前方小石凳上的女式小包。


    那对男女吻得忘我,根本没有发现异样。可就在这时,黑影身后却忽然掠出一个彪悍的身影,狠狠一下扑了过去,钳住了那黑影的手腕。


    没等那小偷发出挣扎,他身后的人就狠狠卡住了他的咽喉,无声无息地拖离。


    “什么声音?”热吻的女孩听到什么,却被身边的恋人重新吻住。


    “哪有啊……是野猫吧。”


    一直把那瘦小男子拖到远处的公园门外,刘东风才松开了手,眉目间早已经没有早前的憨厚,只有刑警的冷厉威压。


    “出息了啊老六,下作到搞这种小偷小摸?”


    被叫作老六的中年男人贼眉鼠目的,看清是他以后,神色有点沮丧:“刘队啊,您这么晚的不去守那些大鱼,抓我这种小虾米就没意思了吧?”


    刘东风毫不客气跳了他一脚:“消息倒挺灵啊!这就知道喊刘队了?”


    老六点头哈腰的:“那是那是,总得认清楚领导。”


    刘东风进入市局刑警大队没几年,踏实肯干,勤勉尽职,最近正好一位副队长退休,他就被破格提拔成了二队的副队长,刚刚任命没几天。


    “少废话,人赃并获!”刘东风虎起脸。


    老六嘿嘿一笑,覥着脸凑上去:“刘队,有啥事您吩咐呗。”


    刘东风冷冷瞪他一眼:“算你识趣。问你个事,答不出来,就直接进局子待半个月吧。”


    “您问您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东风冷着脸:“这些天,最近有批人很猖獗啊?打砸无数,动静那么大,你别说不知道。”


    老六赶紧点头哈腰:“知道知道,调动不少人呢,哪能不知道?不过我也直接给您透个底,别查了。”


    刘东风脸色一沉,粗粗的剑眉立起来:“怎么说?”


    “这牵头的人,就是李哥嘛。我听说干完这一票,收了钱第二天就跑路了。”老六观察着刘东风的脸色,“怎么,这事闹大了?”


    奇怪,也没杀人放火,普通的寻仇砸店而已,居然能惊动刑警大队?


    果然,这背后有事,李哥聪明人啊。


    刘东风脸色不太好看,威胁地死死盯着他:“你没说谎?要是等我查到你胡说,吃不了兜着走。”


    老六赶紧举起手,赌咒发誓:“保证真话!说假的叫我次次偷东西被抓!”


    刘东风狠狠踢了他一脚:“快滚!还次次偷,你就作死吧!”


    目送着一溜烟跑掉的老六,刘东风心里满腔郁闷,狠狠地砸了一下身边的大树树干。


    ——该死的,真正领头的跑了,下面的打手小弟就算一个不落地抓了,也根本找不出背后的人!……


    江边一处豪宅里的二楼卧室,一对男女正在颠鸾倒凤,激烈纠缠。好半晌,男人才身子一颤,瘫软下来。


    女秘书香汗淋漓,娇嗔地趴在大床上:“胡总,您今天真是龙马精神啊,人家受不了啦。”


    女秘书媚眼如丝地瞥了胡靖康一眼,她纤长的手指划拉着男人赤裸的胸膛:“胡总今天有什么好事,兴奋得很哪……”


    胡靖康喘着粗气,眉角充满餍足,不仅仅是因为身体的满足,更因为志得意满。


    “小妖精真聪明。”他轻轻一笑,“我是开心得很。”


    下手的人已经送走了,怎么也查不到他的头上,再想起下午工行汪科长打的包票,他嘴角的笑意更大。


    去死吧。他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着,那个浑身都是毒刺的小灾星!


    第60章 上门催款


    周末, 邱明泉望着终于修复一新的各家店铺, 心里沉甸甸的。


    刘东风已经亲自过问, 可是带来的消息却很不好——打砸的小喽啰能抓到,可是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幕后指使者, 带头的大哥已经第一时间跑路,狡猾地消失了。


    货架、门面的破坏,还有货物损失已经是不小的数目, 歇业的每一天都意味着净损失,更不要提每天还在增长的利息。


    再一次,他拨响了电话:“王总您好, 请问上次您说缺货的烟酒,现在到货了吗?”


    听着电话那边千篇一律的回答, 他默默挂断了电话。


    旁边的张峰松不语, 心里发着愁。


    这些天, 他们也曾想换名字、换账号进货,可是那边的供货商像是得到了极为详细的信息, 只要送货地址和账号有一点点异常, 他们就根本进不到货。


    特别是名烟名酒不允许串货,本地都是独家省级代理, 一旦他们铁了心不放, 邱家这种规模不算太大的店铺, 根本没有办法绕过他们拿到货。


    “别打了,他们背后的操纵者不松口,他们不会给你货的。”心里, 封大总裁冷冷道,“接下来,绝不会仅止于此,还有最大的后招。”


    果然,他话音刚落,外面就走进来了两个人,穿着银行的工作服,神色嚣张。


    “邱建设在吗?”一个三十多岁的男职员开口,不客气地到处乱看。


    邱明泉深深吸了口气:“那是我家人,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吧。我能做主。”


    来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苛刻地审视着店铺:“我们是静安区工行信贷部的,听说你们歇业好几天了吧?”


    邱明泉安静地道:“这个月的贷款我们已经还了,分毫不差。”


    那名信贷员撇撇嘴,冷笑了:“等出了问题,我们再来,还要我们风控部门做什么?现在我们怀疑你家的贷款有风险。”


    邱明泉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


    封大总裁早已接管了他的身体,冷冷地逼视着对面的两个人:“有什么风险?”


    那中年信贷员心里忽然一激灵:奇怪,这明明是个少年,面容青春稚嫩,可这眼神,怎么……就好像锋利得犹如沧桑打磨过?


    心虚之下,他脱口而出:“供货商一直不供货,你们的店就会亏损,拿什么来还我们的贷款?!”


    对面的少年冷冷地笑了:“你们这么清楚我们的危机,就连供货商的事都知道?还真是耳目灵敏、无所不知啊。”


    信贷员硬着头皮,厉声叫:“先管好自己吧!下个月要是没钱还,我们可是要直接催缴的!”


    封大总裁阴沉沉地看着他们:“回去告诉你们的头,再叫他转告背后的人——我们的现金流多的是,叫他死心吧。”


    两个信贷员互相看了看,眼里露出一丝不屑:就这惨样,一个月都要净亏多少,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自求多福吧,下个月实在付不出来,赶紧抓紧卖铺面。”一名信贷员随手拈起货架上一条巧克力,往嘴里肆意地塞着,转身就要扬长而去。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狠狠抓住,用力拉了回来。


    “承惠五块八。”身后的少年幽黑的眼睛盯着他。


    那人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恨:这孩子疯了!敢找他要钱?他们这种人,无论去哪里不是被跪舔和讨好的?!


    在他恼羞成怒之前,封大总裁凑近了他,流氓又阴沉:“敢少一个子儿,我这就报案叫你今天进警察局,惹一身骚,信不信?”


    呆呆地接过那人气急败坏甩下的六块钱,张峰松忐忑地道:“老板,要不……我们赶紧去别的省份找找货源?”


    邱明泉摇摇头,现在物流不发达,运输成本还是很高,就算在外省调到了货,真的加上运费过来,利就太薄了。


    本来卖的就是日用品,只有从本地供货商这里拿货才对,这部分运输成本应该是总批发商承担的,他们零售端根本承受不来。


    心底,他对着封大总裁咬咬牙:“真不行,我们卖股票吧!”


    封睿哼了一声:“这不是办法。卖完了以后呢?”


    邱明泉不说话了。


    是啊,卖股票解燃眉之急,可是以后呢,只要不能开起来店,难道就任由贷款利息像无底洞一样,吞噬掉一切?


    封睿的声音冷冰冰的:“你知道现在每卖掉一份股票,意味着什么吗?明年二月,股市就会全面放开股价,我们手中所有的股票,每一张都是十倍百倍地暴涨!”


    现在失去的十万元,其实就是几个月以后的一百万,甚至几百万!


    ……


    静安区工行的营业点,汪科长满意地听着手下职员的汇报,挥了挥手:“现在就去做提前收回贷款的催款函,理由就是风险控制!”


    那几个门面还真的不错,拿来直接抵账也蛮好。


    到时候,找个办法再内部拍卖掉,黄金地段的门面,香饽饽一个啊。


    他拿起电话,嘴角含笑,拨响了胡靖康的电话:“胡总啊,你交代的事办妥了,就等那家人死吧!”


    东申市证交所的专用办公楼里,魏清远正在主持一个重要会议。


    “我个人的想法,是这样每天微弱的涨幅限制,远远脱离了调节的意义。”一个年轻的博士坚持道,“华尔街根本不设置涨跌幅限制,只有特殊事件时,才允许启用临时停盘制度,我们这样子,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是一个专门从华尔街归国的高材生,也是魏清远的一个学弟,听说国内开始进行证券市场的开放,第一时间,就揣着满腔热血,放弃了华尔街的高薪远渡重洋而来。


    魏清远含笑听着,也不反对,也不支持。


    果然,就有别人出来说话了:“直接放开,这还是不妥,万一造成暴涨暴跌,谁担得起责任?”


    一位研究员笑嘻嘻地拿着手里的数据:“对了,告诉大家一件好玩的事。——最近这几天啊,由于没人卖,所以成交价出不来,只能算成和昨天收盘一样,结果手里有股票的人都急了,等了一天,价格不动!你猜他们怎么办?”


    与会的十几位证交所同事都好奇地问:“怎么办?”


    那个研究员“扑哧”一笑:“股民们自己私下商量着,几个大户互相拿出一手两手的来,互相交换着卖。这样,等价格出来的时候,浦江饭店的大厅啊,现场一片鼓掌,万众欢腾!”


    大家不由也都忍俊不禁,魏清远乘着这机会,举起手让大家安静了些,沉稳地开口了:“那么大家想想,我们开放股市,最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满足群众对于流通的需要,这是最根本的诉求。”


    他拿过来那个研究员手里的数据表,扬了扬:“按照这样的无量成交,那么我们开放股市干什么?甚至还不如过去黄牛黑市成交的多!”


    所有的研究员和同事们都若有所思,大多数人都点了点头。


    是啊,其实大家都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只是害怕做决定。现在的所有新决定,都是建国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到底怎样才算是锐意改革,怎样又算步子大了扯着蛋?……


    “这大半年来,我们东申市的很多国企原本极度缺乏资金,濒临破产。可是通过股份制改造,现在都已经起死回生。成为股东的职工,认购了股权的管理者,全都迸发出巨大的活力和动力。”


    魏清远信心满满:“我可以很负责地说,高层对于这种脱胎换骨的经济活力,非常首肯和赞叹。所以,不要怕,胆子再大一些,我的想法是,尽快推动全面放开股价!”


    那位海归博士首先高兴地连连点头:“我支持!如果放开以后出问题,再关闭、再调整嘛。”


    先前反对的那名同事犹豫着,依旧保守地建议道:“要不,先放开几只,试试看?”


    魏清远点点头道:“小张,你负责起草一下报告,我修改后,争取早点上报给上面。散会!”


    走出会议室,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一个少年俊秀安静的脸。有机会,再去和他喝点酒聊聊天,也挺有意思吧?


    八月中江湾体育场一场弥天大乱,在他的帮助下成功消弭,事后也被心照不宣地压了下来。说起来,还没当面道谢呢。


    手边新配的大哥大响了起来,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随手归置了一下桌上如山的文件和资料:“向局长?您好!……有事要我帮忙?”


    他的眉头紧皱起来:“邱明泉?”


    电话那边,向局长的声音沉稳:“是的,不知道您那边有什么渠道,帮着查查。我怀疑银行这边有人勾结。今天我们接到线索,静安区工行分行的工作人员专门上去威吓他,而且程序违规。”


    魏清远脸色沉了下来,这几年的上位者生涯,也逐渐在他的书生脸庞留下了一点威严的痕迹:“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向局长,到底真正背后的是什么人,连个孩子也不放过?!”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十月,邱明泉每天依旧在上学,可是他的神色,就连一向粗枝大叶的韩立都察觉到了点不对。


    上课的时候总是走神,下课的时候,也总是在沉思。


    “班长,昨儿计算机小组你怎么请假了?”放了学,韩立搂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花样抛弄着手里的架子鼓鼓槌,关切地问,“家里有啥事吗?”


    邱明泉打起精神,强颜一笑:“没啥,一点点小麻烦,就快解决了。”


    八家连锁超市已经停业了快一个月,在没有存货可以补充的情况下,到昨天,各家店的货架上,能卖的,基本已经卖光了。


    一家日用品店,各种东西都不齐全,只能叫前来的顾客严重不满,短期内不愿意再来。最近这几天,营业收入已经剧减到几近为零。


    韩立挠挠头,没心没肺地笑了:“那就好,有事记得说啊,我去练鼓去了!”


    邱大班长可厉害了,他至今还记得上次在浦江饭店的那次亮相,狠狠镇了大家伙一通,一般的小麻烦,都难不倒他吧?


    邱明泉骑着车,沉思着往前骑行,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响亮的汽车喇叭。


    身后,封家的汽车缓缓开过来,封睿英俊平静的脸在摇下的车窗边露出来。


    邱明泉怔了怔,展颜一笑:“回家?”


    自从那次帮他包完伤口后,封睿这些天就奇怪得很,再也不主动问起他商店被砸的后续。


    真正叫邱明泉揪心的,其实是封睿胳膊上的绷带。那天以后,封睿的胳膊上就上了石膏,很明显,果然是骨裂或者骨折了。


    可是每当邱明泉主动靠近,想要问问情况时,封睿却熟视无睹,每次不是根本不答,就是调头就走,好像谁欠了他十万八千块一样。


    “他就是傲娇了。别理他,越理越把自己当根菜。”封大总裁听了邱明泉的困惑后,恶狠狠地如是说。


    邱明泉还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到底他在不爽啥?我不要他帮忙,这不是不想麻烦人吗?”


    封大总裁冷笑一声:“强者并不怕麻烦。”


    顿了顿,他又尽职地分析了一下:“以我对自己的了解,一直被你在成绩上吊打和压制,就算现在和你关系破冰了,他正铆着劲呢,假如能帮到你,显示他的能力,他该多爽啊!”


    是吗?真是这个原因?


    隐隐约约地,邱明泉总觉得哪里不对。


    此刻,那个英俊少年正端正地坐在汽车里,校服的扣子有点松散,露出一段修长脖颈,昂起头来:“明天下午三点。准时到。”


    邱明泉正想问问他的胳膊,可是根本没时间问出口,茶色的车窗已经缓缓关上,皇冠车缓缓加速,消失在前面的车流中。


    邱明泉狠狠一拍脑袋:啊,明天是封睿的生日,约好的,去他的生日会!


    “糟了,忘记给他准备生日礼物了。”他骑着车子,小声在心里对着刚刚上线的封大总裁说,有点发愁,“要是空手去,他会生气吗?”


    封大总裁想了想:“按照我的性格,我大概会不爽到爆炸吧!”


    “那你还不帮我想想,给你自己买点啥?!”……


    第二天,周日。


    中国人民银行的东申市分行的办公楼,一大早,魏清远就敲响了恩师巩行长的办公室房门。


    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休息日,已经是常态了。


    巩行长笑着冲他招招手:“怎么样?放开股价的可行性报告做好了?”


    魏清远恭敬地递上去厚厚的几十页资料:“老师,我这些天重点研究了一下新加坡和华尔街的模式,他们自打有股市以来,股价涨跌,都发生过各种意想不到的突发状况。”


    巩行长已经接近六十多岁,再过几年也面临着这个级别退休的年限。他戴上老花眼镜,认真地翻开手里的资料。


    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响着,巩行长终于放下了材料,后面的英文原版数据也都认真审视后,才沉吟道:“你的意思是,突发状况是一定会有的。无法避免。”


    魏清远诚实地点点头:“我们毕竟是刚刚起步,很多事情,只能是先试试,再在实践里修改。一直畏手畏脚的话,没错,我们的责任会小点,但是……”


    他坦然地看着老师:“但是,证券市场的发展,可能会耽误得的更久些。”


    巩行长慈祥地看看心爱的弟子,终于笑了笑:“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怕犯错,我们这些老骨头,还有什么怕的呢?”


    他站起身,拍了拍魏清远的肩膀:“放开手去做吧,有事老师担着。”


    魏清远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激动,站起了身:“好,老师我这就回去研究具体方案,一定尽可能稳妥!”


    “来,陪我去下面的银行转转。”巩行长拿起薄风衣,往外面走去。


    魏清远忽然心中一动,快步跟上去,小心地问:“老师,最近我听说,一些下面的分行做事很不妥。”


    巩行长皱眉:“怎么了?”


    魏清远调去证交所之前,就是在他手下的银行负责审计,肯定保留着过去的消息渠道,假如连他都知道了,那么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不按照规定办事不说,对一些私营业主还百般刁难,甚至在贷款上,违规很严重……”魏清远没再多说,巧妙地建议,“要不,今天我带老师去走走?”


    巩行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银眉一挑:“那我今天就跟你走。”【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