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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重生80之先赚一个亿

    第41章 揭发检举


    今年的春节特别早, 相应地, 放寒假的时间也提前到十二月底, 紧张的期末考试,终于拉开了序幕。


    “大班长, 考得咋样?”韩立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邱明泉,亲热地问。


    刚刚考完语文课,接下来还有英语考试, 休息的这点时间,有人1还在紧锣密鼓地临阵抱佛脚,争分夺秒地背单词。


    更多的学生则拥到了走廊上透气, 舒缓一下紧张的心情。


    “还好吧,谁知道作文能得几分。”邱明泉谦虚着, 心里却有点羞愧, 他这方面并没有太多天赋, 轮到作文时,封大总裁每次那是一定技痒难耐, 非要捉刀代笔。


    自从那次邱明泉帮韩立作证后, 韩立就死心塌地地服了邱明泉,和他的关系铁得不行, 邱明泉被任命为班长, 韩立是生活委员, 对于邱明泉的任何行动都积极配合,整个2班可以说是全年级最为团结的集体。


    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1班光环笼罩的班级。


    1班的班长封睿, 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学习同样地逆天不说,其他能力也明显高出了同龄人。仅仅上高一,就代表学校参加过东申市的高中生演讲比赛,还获得了一等奖,第一学期的校秋季运动会上,又轻松包揽了好几项个人田径冠军,比起更加低调和温和的邱明泉,封睿的存在,更像是一个发光体。


    而现在,这个硕大的发光体正走出了自己班的教室,身边跟着好几个人,向着2班这边走来。


    走廊尽头,是男厕所,要想过去,必然要经过这里。


    韩立斜着眼看着正款步走来的封睿和向城等几个男生,忽然一把搂住邱明泉的肩膀,亲热地大声问:“班长,这次总分还能考第一吧?我看好你!”


    封睿正经过他们身边,听到这话,眉头终于悄不可察地一皱。蓦然抬起眼,锐利又明亮的眼睛在他们身上一掠。


    扫过了满脸挑衅的韩立,扫过了2班一群男生,扫过了不远处女生们闪烁又羞涩的眼神,最后,终于定格在邱明泉脸上。


    邱明泉挺直了脊梁,无声地迎着他的视线。空气里,莫名地就似乎有火花闪过,隐约刀光剑影。


    向城皱着眉,忽然没由来地一阵不舒服。正要出声打破这奇怪的氛围,可是封睿却在这时伸出了手。


    四周的学生们一阵微微的骚动,有人紧张,有人兴奋,女生们则惊讶地齐齐注视过来。


    封睿的手搭上了韩立,轻轻将他搂在邱明泉肩上的健壮胳膊拿了下来。手指轻掠,无意中拂过了邱明泉的脸,如同羽毛轻撩过湖面。


    在韩立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封睿已经淡淡看着韩立开口:“他能不能超过我,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就是——我一定可以碾压你。”


    ……


    “哈哈哈!”向城猛然嚣张地狂笑起来,快意地看着韩立那吃瘪的脸。


    睿哥就算暂时被那个骗子压了几分,可什么时候轮得到这个傻大个狐假虎威了?


    韩立涨红了脸,正被封睿挤对得无话可说,看见向城那俊美逼人的脸上笑容放肆,气就不打一处来,张口“呸”了一声:“哈哈个屁!好像是你自己也能跟着碾压人一样!”


    这一下,轮到向城满脸发黑,又羞又恼再也笑不出来了,他虽然头脑灵活,奈何心思不爱放在学习上,成绩进了继光中学更是垫底,比起韩立这种尖子生,自然又差得不是一个等级。


    1班的几个男生板着脸,朱林首先耀武扬威地哼了一声,越过了他们向前走去。


    封睿毕竟处世自有一套,无论是运动会替班级争光还是日常为人,早就将本班的人心收拢得地服服帖帖。越过邱明泉身边时,几个1班的男生都面色冷漠,神情不善。


    韩立冷笑着看着他们的背影,扭头对着邱明泉忽然猛扑过来,差点吊在了邱明泉清瘦的身上:“求求你了,班长!”


    邱明泉吓了一跳:“干吗?”


    “干死1班那些蠢货吧!用你的总分,碾压他们50分!”他眼巴巴地哀嚎一声,“好不爽!那帮人欠虐死了!”


    “好好好,我尽力。”邱明泉苦笑应承。


    不远处,封睿正好从一边的窗户玻璃中看到这一幕,看到韩立那死死压在邱明泉身上的样子,就是眉头一跳。


    压下心里的烦躁,他冷着脸跨进厕所。


    向城在他身边,一边放水一边咬牙切齿:“韩立那个王八蛋,迟早我在校外面堵住他们干一架,看他还嚣张不!”


    封睿皱了皱眉,斜眼瞪了他一眼:“不要乱来。”


    向城不快地反驳:“怎么就乱来了,我就是看他们2班的不顺眼!”


    “少惹事了,小心叫你爸爸来。”封睿淡淡道。


    向城一下子就蔫了,小时候打架还好,自从上了高中以后,向家夫妇早就告诫过他,不准在外面随意滋事,毕竟向元涛身份特殊,到时候有理没理,向城都会被动。


    “草!”向城愤愤骂了一句,也不知道在恼恨韩立,还是邱明泉。


    一边,朱林忽然冷笑了一声:“对付这种人,还需要动手?呵呵。”


    向城扣上裤扣,心里腻歪朱林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同样冷笑一声:“你倒是有能耐,怎么不去干死他们?”


    朱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嘴里“嘘嘘”地哼着不成调的曲,没有搭话。


    考完试的三天后,总成绩出来了。


    每个人的成绩虽然没全部公布,但是这个年代的教学喜欢做成绩排序,在各人的成绩单上都有显示名次。


    而学校公告栏上,则公然张贴着各个年级的总分前20名。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去领成绩单,这一天,一进校门,邱明泉就看到了公告栏那里簇拥着一大堆人。


    奇怪,似乎人多得过分了一点?


    他走了过去,心里也有点好奇,封睿和自己,到底谁第一呢?


    刚刚走到人群后,就有人发现了他,互相间的脸色就有点变得奇异。邱明泉往四周一看,心里就是一怔。


    这些同学们的眼光,实在是和平时有点不同。


    有惊讶、有鄙视、有窥探,别的班级的,还有些幸灾乐祸。


    怎么了?就在他诧异的时候,忽然,韩立从里面挤了出来,一眼看到他,也是一愣。


    忽然的,韩立跑过来直接搂住了他,夸张地哈哈大笑:“班长恭喜啊!又是第一!别看了别看了!毫无悬念的事!”


    拉住邱明泉,他就想使劲把他拖走,可是邱明泉却脚下一顿,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轻轻拨开韩立的手,他静静地分开人群,站到了公告栏前。


    鲜红的公示喜报,高一组的名字上,自己的名字赫然居于第一位,而下面,封睿的名字紧随其后,总分仅仅差了3分!


    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


    不对,这有什么值得众人露出那种奇异眼光的呢?他轻皱眉头,目光移动,正看见公示栏前封睿站立的身影。


    仿佛感受到身后忽然的寂静,高大的少年转过身,目光正迎向了邱明泉,也是有刹那的微怔,然后,他冷峻的眉峰就蹙了起来。


    邱明泉困惑地看着他,忽然,目光就看到了另一边的一张告示。等到他看清了上面的字样后,目光终于一滞。


    原来,原因出在这里!


    那是两张奖学金名单,第一张完全按照成绩排序,邱明泉的名字自然是在第一。


    但是第二张其实是一张助学金名单,稍微熟悉校规的人都知道,这主要是按照家庭贫困程度来排列,只要各门成绩没有不及格的,就都符合条件,在这张榜单上,邱明泉的名字又赫然是第一!


    但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张助学金名单边上,赫然有一张巨大的海报,上面触目惊心的一行行大字犹如檄文,张牙舞爪。


    “富裕家庭子弟,冒充贫困生取得入学资格!”


    “邱明泉材料作假,骗取贫困补助!”


    “第一名的优等生品质恶劣,校方应该严查!……”


    鲜红的声讨字字惊心,直指邱明泉,四周围观的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就是那个,长得挺好看的,高一2班的班长呢!”


    “啊,原来是他,知道知道,因为成绩特别优异又符合贫困条件,才跨区进我们学校的嘛。没想到是这种人……”


    “对对,我听说他一点也不拮据,开学军训和班级运动会时,还经常掏钱请全班的客呢!要真是穷,怎么会有钱?”


    ……


    韩立站在邱明泉身边,忽然猛地大吼了一声:“我们班长就是仗义,自己省吃俭用请客,关你们屁事!”


    立刻就有一班的男生冷笑一声:“那就是有钱呗?”


    韩立脸色涨红,正要再开骂,邱明泉却轻轻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


    封睿远远地站在一边,逆着清晨的阳光,看不清表情。


    邱明泉不知道为什么,就看向了他,心里隐约有个念头:是他做的吗?除了他,还有谁口口声声骂自己是骗子呢?


    可是终究没有证据,又或者,就算锁定了写这些东西的人,也没有什么意义。


    人群后面一阵骚动,教导主任气吁吁地挤了进来,一眼看到那些大字报,就气得不轻。


    教导主任伸手一把把那些纸撕了下来,怒气冲冲:“谁做的好事!居然学会造谣中伤?邱明泉同学的贫困材料有居委会和社区的全部证明,手续完备,没有问题。我们的助学金是按照那些资料来的,排名自然也是公正的!”


    他扫视了一下四周,微微叹了口气:“但是,邱明泉同学知道自己入选后,已经坚决婉拒了。他说他现在自己勤工俭学能挣到钱,不需要贫困补助,主动将这份补助让给了别的同学。之所以还在这张名单上,是因为我们没来得及修改。”


    学生们一阵沉默,再也没有人说话了。


    可是,忽然就有人阴阳怪气地道:“老师,不能这样说吧,既然是公示那就要允许大家提意见嘛。居委会材料什么的,学校应该有义务去甄别,而不是无条件地相信,假如真的是造假呢?”


    正是朱林在人群中发难。


    立刻就有1班的男生跟着小声附和:“就是,无风不起浪呀!”


    “都给我散了,这事到此为止!”教导主任把脸一板。


    “哎呀,那到底怎么证明邱同学不是骗子呢,说不定真的家里很有钱,材料都是作假的呢?”朱林步步紧逼,在人群里起哄。


    向城一扬眉,忽然不服气地开口:“老师,反正学期刚结束,大家领了成绩单就没事了,不如派几位班干去邱同学家看看嘛,也好还人家一个清白。”


    封睿忽然抬起眼,看了向城一眼。


    教导主任恼火地一挥手:“去去去,不准乱出主意!”


    可是,就在这一片纷乱中,邱明泉却淡淡开口,清亮的声音不疾不徐,压过了众人:“好啊,那就请各位同学去我家做客,看看也好。”


    封睿诧异地看着他,眉头轻皱了起来。


    ……


    七八个人浩浩荡荡地,在校外花钱找了一辆小面的,向着郊外开去。


    邱明泉一个人坐在前面给司机指路,他身后,韩立如坐针毡,不时担忧地偷偷看一眼邱明泉。


    朱林、向城自然不甘人后,全都挤进了面包车。后方,封睿默默地伸着大长腿,坐在了最后一排。


    “哎呀,头次去同学家做客呢!哈哈哈,你们说,邱大班长家啥样啊?”朱林讥讽地开口,连请全班吃饮料和雪糕都轻而易举,他就不信这个家伙的家里,真的算得上什么贫困!


    不是吹牛,就连他这样家里老爸是企业副厂长的,每个月给他的零花钱,也不够这样隔三岔五给全班人买饮料的!


    只要家里露出一点富裕的样子,他就能钉死那个可恶的家伙,叫他不能翻身!


    ……封睿默默伸开长腿,目光看向越来越偏僻的车窗外,忽然,他冷冷问向身边的向城:“是你做的?”


    向城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忽然,他明白了封睿的意思,一张俊脸上充满不能置信的神情。


    “睿哥?你怀疑我?!”


    封睿默默地看着他不作声,幽深的眼睛里跳动着审视的火苗。


    向城伸出脚,狠狠一脚踢在了身边的座位上,漂亮的小脸瞬间因为疼痛而扭曲成一团。


    巨大的委屈瞬间淹没了他——从小玩到大,他向城是不是背后阴人的小人,封睿不知道吗?


    他看着封睿,忽然咧嘴冷笑:“如果是我做的,那又怎样?”


    封睿静静地盯着他,半晌才认真地道:“最好不是你。”


    “就是我。”向城的眼中透着阴郁的火焰,灼灼逼人,“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很讨厌他的么?”


    韩立一直竖着耳朵,心神不宁,这一下正听见向城的话,立刻勃然大怒,转过头,一拳就打在了向城的肩膀上:“妈的,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打死你这个小人!有种明刀明枪地干,背后捅刀子算什么好汉?”


    向城没有防备,一下就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从座椅上翻滚出去。


    他本来就一腔委屈,又被韩立这么当胸一下,立刻就像是爆了的炮仗,“噌”地就猛扑过去,发狂般地和韩立对打起来。


    “我草!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你算老几?!我们俩下车去单挑!”他看着不强壮,可是学过格斗,打人格外凶狠,出拳迅猛又刁钻,一拳就掏在了韩立的心窝,打得韩立差点呕吐出来。


    车厢里立刻就乱了起来,拉架的、跟着阴别人几下的、起哄的……司机在前面气得大吼:“喂喂,要打下车打,别弄坏我座位!……”


    邱明泉和封睿同时扑了过去,好不容易才分别拉住了正脸红脖子粗的韩立和向城两人。


    封睿更是手疾眼快,一下挡住向城还在狂踢的飞脚,不小心也挨了一下:“够了!”


    向城头发微乱,小豹子一样恨恨瞪着韩立,半晌才猛地甩开封睿:“放开,不用你管!”


    几个少年终于安静下来,在小面包车里呼哧呼哧地喘气。韩立和向城更是彼此隔几秒就互相瞪一眼,像是有着夺妻之仇杀父之恨一般。


    邱明泉无奈地看着身边的韩立,小声道:“谢谢你,不过别为我打架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韩立一梗脖子:“不关你的事。我就是看某人恶心!”


    朱林在前排一直岿然不动,看着他们斗鸡眼一样的模样,忽然微微一撇嘴,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得意和蔑视。


    呵呵……一群莽夫,都不长脑子的。


    小面的猛地一个刹车,停在了飞马路边上。


    邱明泉带头跳下车,韩立猛跑几步追了上去,小声道:“别怕,他们不能怎样你。最多取消助学金。”


    邱明泉对着他微微一笑,无奈地道:“我本来就没领过助学金,不担心。”


    很快,一群学生进了大杂院,立刻就有邻居冲着邱明泉笑着打招呼:“明泉啊,咋带这么多同学来啊?”


    邱明泉笑着点点头:“王叔,这是我的同学,他们来我家做客呢。”


    几位邻居好奇地看看他们,不说话了。


    跳下车的同学都是高一的班干,只有一位高二的学长是受了教导主任的委托来看着,一眼看见这破败杂乱的大杂院,都有点蒙了。


    继光中学本来就是条件最好的高中之一,虽然这个时代学费都不贵,但是日常的活动多、校服贵,入学门槛又都较高,绝大部分学生都家境极好,隐约有点后世的私立学校的意思。


    前来的七八个人,几乎人人家里都非富即贵,从没有人真的接触过这样底层的人群,乍一看到,不由得有点觉得触目惊心。


    邱明泉直接就推开了自己的家门,淡淡地看着他们:“别站着啊,都进来坐坐。”


    韩立呆呆地跟在后面进了门,他身后的几个人也都跟着往里面进,可是很快,先进去的几个人就不动了。


    后面的向城正满肚子火气,不由得大吼一声:“干吗不进去?!”


    就有人讪讪地转身出来,狼狈又震惊地喃喃道:“站、站不下了……”


    第42章 浦江饭店的辉煌


    向城一扒拉, 直接把身边的同学扒开:“什么意思?”


    一脚踏进那间小屋, 向城整个人就愣住了。


    小小的屋子最多有十来平米, 只有一张大床,占去了一小半的空间后, 还有一点零星的家具,整个屋子里就没有多少能立足的地方,涌进来五六个人后, 就已经拥挤得人挨人、人挤人。


    几个男生呆呆地看着那唯一的床铺,还有坑坑洼洼的地面,窗户上不知道颜色的破旧窗帘, 都陷入了无边的震惊。


    最后面,刚刚挤进来的封睿也一脸呆滞, 茫然地看着这从未见过的景象。


    邱明泉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这间屋子的小家具, 其实已经在这一年里换过一次新的, 床上的被褥也早就换过好的新棉絮,可是在这些养尊处优的少年眼里, 这依旧是代表了极度的贫穷和不可思议。


    朱林忽然叫了一声:“假的!这一定不是他家!”


    封睿站在他身边, 用奇怪的目光冷冷看着他:“你是白痴吗?”


    朱林正要坚持,可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边墙上, 忽然就哑巴了。


    墙上整整齐齐贴着一排邱明泉的奖状, 不是邱家, 又会是哪里?……


    正在这时,门口却传来了邱奶奶疑惑的声音:“明泉,这、这是?”


    正是邱奶奶买菜回家, 迎上了他们。


    邱明泉快步走出门,接过奶奶手里的菜篮子:“奶奶,我的同学正好路过这里,就过来看一下,他们这就走。”


    忽然,屋子里的朱林快速地挤了出来,猛地叫了一声:“不、不可能!那张床,再怎么也不能睡四个人吧!”


    他一眼看到邱奶奶,眼睛就是一亮:“你是邱明泉的奶奶?你、邱明泉、他爸他妈——这四个人也挤不下啊!”


    邱奶奶呆呆地看着他,有点糊涂,邱明泉却转过了身,冷冷地看着朱林。


    “我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就是这样。”


    朱林不可思议地指着他:“你爸你妈呢?!”


    “很抱歉,叫你失望了。”邱明泉安静地看着他,再看向了众人,“我没有爸爸妈妈。”


    封睿猛地一震,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种古怪的意味。


    几个学生蔫蔫地从小屋里出来,立在外面,看着脚下逼仄的走廊,忽然有人就叫了一声:“哎呀,我的衣服!”


    好看的运动服上,不小心就蹭上了屋檐下的煤堆,黑乎乎的煞是难看。


    韩立低着头,忽然猛地攥紧了拳头,怒吼了一声:“谁他妈的说邱明泉家庭贫困的材料是造假的!要点脸不!”


    他一把搂住邱明泉,高大魁梧的身子挡住了他:“造谣的人自己心里清楚,就在你们中间对吧!别叫我找出来是谁,不然我亲手打残了你!”


    他眼里喷着怒火,在封睿、向城和朱林脸上狠狠转了一圈,威胁的意味格外清晰。


    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怀着心事。


    终于,在一片静默中,向城走上前来。他走到邱明泉面前,呆呆地看了平静脸色半晌,忽然开口:“对不起。……”


    “是你贴的大字报?!”韩立立刻竖起了浑身的刺。


    向城炸了毛一般面红耳赤:“不是我!大丈夫敢作敢当,我也怀疑过他是造假的,那我道歉呗!”


    一边的封睿没有说话,在旁边深深望着邱明泉,望着他那双水平如镜的眼睛。


    那眼睛深若秋水,没有他担心的羞惭自卑,也没有洗清冤枉的喜悦,只有他完全看不懂的平静,就好像,已经看过了太多这样的事,竟然有点和年纪不相符合的沧桑和悲悯。


    那种远远地将自己和他们隔开的眼神,忽然就叫封睿心里深处的一个地方猛然一痛。


    他张了张嘴,可是尚未发出的声音却被淹没在别人的话语中。


    “对不起。我们不该怀疑你的。”一位想看热闹的学生都讷讷地开了口。


    “对不起……”三三两两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家看向邱明泉的眼神虽然没有了怀疑,却重新换了一种情绪。


    天啊!这是人过的日子吗?他是怎么在这种地方和环境下,考出那种高分的!


    一时间,又是敬佩、又是怜悯。甚至带了点微妙的瞧不起。成绩好又怎样呢,这家里实在……也太穷了吧?


    邱明泉看着他们的眼神,心里异常清楚他们在想什么。前世,这样的眼神看过太多次,有的比这些更加赤裸裸地彰显恶意。


    不把这种立即抬头出来的轻视和怜悯消除,恐怕明天全校就会传遍他家的窘迫,他以后想要带着班级正常开展活动,只怕都难进行。


    他微微一笑:“各位同学跑这么远,辛苦了呢。快到中午了,我请大家吃个饭吧。”


    邱明泉头也不回地回到门口等着的小面的,笑容温和,带着种意味深长:“上车吧,跟我走。”


    等到所有人都上了车,他淡淡地向着司机道:“去浦江饭店,谢谢。”


    身后的同学们都愣了。


    浦江饭店?那不是全市数一数二、历史悠久的好饭店吗?


    ……


    整整几天,魏清远都处在一种极为焦灼又兴奋的状态下。


    自从选定浦江饭店这所历史悠久的著名所在作证交所开市的地址后,光是装修,就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搭建电脑系统、接入十几家初步被批准的券商数据、调试运行,都是完全新鲜的,没有半点经验可循。


    自从上次和邱明泉聊过以后,魏清远就连夜和巩行长他们的三人领导小组汇报,最终拍板决定,从五百万启动资金里,拿出来一百万的超额预算,专门搭建计算机交易系统!


    饭店的选址,实在没有办法了,又要有充足的电力,不能随便断电,又要保证在市区,还不能过于寒酸,说不定随时都会有国际友人来参观呢!


    最终定下浦江饭店一楼,可是时间也的确来不及,一直到距离开业敲钟还有一个多星期,一楼门口还堆着大量的建筑垃圾,电线甚至还有不少裸露在外面。


    没办法,时间太紧,资金又紧张,魏清远带着筹备小组的人日夜奋战,这一段时间,因为缺少睡眠,连小腿都是肿的。


    可是领导偏偏对这事极为上心,这毕竟是半年前在全世界的媒体面前打过包票的的事。果然,一星期前市长来视察浦江饭店时,看到遍地的垃圾和电线,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


    魏清远只有硬着头皮,解释了人员和资金的困难,好在这一番苦水没有白吐,市长在听完之后,二话没说,就亲自批复,调来了一支施工队。


    现在的浦江饭店一楼,整个大厅都干净明亮,看上去有着异常朝气蓬勃的模样,魏清远望着前方几块24寸大彩电的显示屏,心里激情澎湃,一种真正的自豪之情油然而起。


    整个东申证交所的规模,已经超过了此时的新加坡和港交所,用上了最先进的电脑系统!


    千万千万别出岔子,在今天开盘后,期待一切都顺利!魏清远走进交易大厅时,刚刚早上六点多,连夜调试的程序员和银行系统的同志们红着眼,一个个激动地迎上来。


    “魏处长,今天……”有人憋红了脸,激动得有点结巴,“要开盘了啊!”


    魏清远深深吸了口气,微笑着点头:“今天会有很多报社的记者来,市长同志也会亲自敲钟开市,大家打起精神来,给全世界展现一下我们尝试市场经济的决心!”


    可以确定的是,这浦江饭店的一楼大厅里,今天发生的一切,必将受到全世界的瞩目,或许,也将在历史上留下有力的一笔?


    ……


    临近八点,浦江饭店的人流,越来越多了。


    国内报纸记者、外国媒体、市政的主要官员、中国人民银行东申市的分行领导……各大券商的代表,一个个佩戴着简单的会议证,激动地站立着,等待着敲钟仪式的开始。


    朱市长神采奕奕地做了简短的发言,时间准时来到了九点十五分。


    随着市长的重锤敲下,清越高亢的一声钟声悠然回荡在浦江饭店的一楼大厅,飘出门外,传到了远处的黄浦江面上。


    无数商船依次鸣响汽笛,和着这悠扬钟声,同一时刻,饭店一楼的24寸彩色显像管大电视屏幕上,开始齐刷刷地跳动着一行行鲜红的数字。


    东申市的股市交易,开盘竞价开始了!


    很多与会的记者其实根本看不懂那些跳动的数据是什么意思,魏清远笑着走上台,在市长的赞许眼光中,接过了话筒。


    “尊敬的记者同志们,现在由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套有计算机控制和演算的股市竞价系统。”他指着身后的彩色电视机屏幕,“今天,上市的第一批股票,我们经过慎重地考虑,暂定为五只。”


    东申市证交所最早进行交易的,在1990年12月19日这天,其实一开始是五只股票,而非后世熟知的老八股。


    随着人们的不满足,后来在极短的时间内增加到八只,才被后世称之为“老八股”,而今天,魏清远身后的股票价格,已经在急速跳动。


    “通过计算机,将全国十几家券商的报价汇总,然后由中央处理器撮合成交,得出最合适的价格,远远比某些国家的口头竞价、现场书写要科学和迅速。”他骄傲地展示着身后还在跳动的数据,“看,一直到九点二十五分,今天的开盘价才会最终确定。”


    底下立刻有记者好奇地问:“魏处长您好,请问您能保证这个系统得出的价格是最合适的吗?”


    魏清远郑重点头:“我们考察了纽约证交所、港交所等等,我有信心,燕京大学的教授和研究生们,拿出来的这套系统完全可以胜任!”


    一名香江的记者眼珠一转,用带着粤语发音的普通话发问:“魏先生,您的这个系统,和我们港交所比起来,有什么差距呢?”


    魏清远淡淡微笑:“我可以保证,级别和运算能力,已经完胜港交所!”


    随着他掷地有声的话语,他身后的那几块屏幕上,数字终于停止了跳动,九点二十五分到了,开盘价出现了!


    魏清远微微一瞥身后,紧绷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一切正常,数据完好,所有的五只股票,全都齐刷刷飘成了红色!


    上涨的!东申市证交所展现在全世界面前的第一次亮相,以整齐划一的上涨,宣告了成功!……


    “为什么、只涨、这么一点点?现在不动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记者磕磕巴巴地问,惊讶地指着那些一动不动的数据。


    魏清远回头一看,尴尬地就笑了起来:“抱歉,已经涨停板了,所以价格就会停止变动。”


    因为现在是试运行阶段,筹备小组的人经过慎重考虑,将涨跌幅做了限制,也没有经验,又不敢放开,就做了每天0.5%的涨跌幅限制。


    无他,怕出现大起大落不太好看嘛。谁也没见过中国的股市该是什么样,谁都心里没谱。要是彻底放开限制,万一出现一天暴涨,会不会被抨击为资本主义呢?


    只是没想到,这价格瞬间就被群众的热情封上了涨停。


    “哦……”外国记者恍然大悟,“可是这样,就不、不市场了!”


    他的中文水平有限,但是说的话基本大家都懂,不由都看向了台上。


    魏清远早有准备,笑吟吟道:“这是暂时的,我们会根据具体情况进行调整。毕竟,我们还在第一次的试验中,也请大家相信,我们很快会有更新、更合理的规则出台。……”


    实际上,假如封大总裁现在在现场,他一定会告诉邱明泉,这个微小的涨跌停板现象一直持续了一年多,每天就这样搞笑无比地以微小的涨幅封死涨停,有价无市,甚至出现了人人惜售、无股票成交的怪象。


    直到几个月后放开限制,才出现了猛烈的井喷现象,无数股票瞬间出现了日涨幅七八倍的疯狂现象。


    暴涨暴跌,才开始成为后世90年代股市初期的常态。


    可是,涨停板这种事,临到现场就尴尬了,无数人大眼瞪小眼,盯着一动不动的数字,可是无趣得很。


    终于,巩行长悄悄在几位领导耳边说了几句,站起了身:“这样吧。我们在三楼的宴会厅准备了简单的工作餐,欢迎大家现在提前过去,可以聊聊天,也欢迎单独采访。”


    记者们一看到各位领导起身,赶紧也都跟了上去,寻找各自的采访目标。市长那边固然是人头攒动,而魏清远这边,也围了一大堆人。


    魏清远笑眯眯地引领着大家上了三楼:“来来,各位同志这边走,我们把交易大厅让给外面等待良久的普通股民们。”


    ……


    邱明泉带着一众同学来到浦江饭店时,正是上午十一点多钟,几位同学望着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有点发蒙。


    韩立满心诧异地问邱明泉:“什么情况?我过年时来过这里吃饭,也没这么多人!”


    封睿在一边,忽然开口道:“今天是东申证交所开业的日子,所以很多人。”


    这种经济大事,最近在他们家里的晚餐桌上是热门话题,封云海手中也囤积了一些股票,但是流动资金毕竟要做实业,所以数量不是太多。


    实际上,反倒是封睿表现得更加有兴趣些,本来在这种商业家庭长大,就耳濡目染地对这些有点了解,再加上魏清远上次来学校做报告,邱明泉侃侃而谈、随口说出的证券知识更加刺激了他,以至于这些天,他也同样认真研究了不少知识。


    这一研究下来,他就心思活动起来,和父亲稍微商量了一下,就把自己存下来的几万元压岁钱统统换成了两只现在允许流通的股票。


    只可惜,随着股市开市消息的公布,这仅有的两只延中实业和飞乐音响都已经涨了不少,市面上流通的量也不多。


    本来没打算亲自来看开市的,可没想到,竟然恰逢其会。


    邱明泉看了看他,微微点头应道:“是的,今天这里有记者会。”


    向城皱着眉,忽然冷冷道:“没意思,我回家了。”


    朱林眼珠一转,忽然一把拉住了他:“别啊,一起上去吃呗!”


    他早已经看出了向城和邱明泉格外不对盘,眼看着好像同学们都有被邱明泉说服的意思,心里就着了急,一心想拉拢这个最后的同盟军。


    他小声凑近向城,背对着众人:“不瞒你说,大字报是我贴的,我和你一样,烦死他了。嘿嘿,我们联手……”


    话没说完,只见眼前向城幽黑明亮的眼睛,他就是一愣。


    下一刻,那双眸子里的怒气和鄙夷就像是龙卷风过境,迅速席卷起来。等到朱林感觉到不妙时,已经晚了。


    “咣当”一拳,向城狠狠一拳砸在他鼻梁上,顿时打得朱林痛叫一声,鼻血长流:“呸,就你也配?垃圾东西,打你都嫌脏了小爷的手!……”


    旁边还有一小堆因为赶工尚未清理完毕的建筑垃圾,朱林被他一拳打得踉跄跌倒,正摔在那堆建筑垃圾上,手一撑地,偏偏扎在几片小碎玻璃上,立刻手掌也是鲜血淋漓,顿时哀嚎一声:“啊啊!疼!……“


    众人正在兴致勃勃看着饭店里人头攒动,一转眼这边又干了起来,全都惊叫了一声。那位高二的学长赶紧过来扶起他:“哎怎么回事,怎么又打架?!……有话好好说!”


    韩立幸灾乐祸地抱着胳膊,看着那边:“哎呀,真是牛逼,自己班的也打!无差别的炮仗,谁点都着哎?”


    封睿眉头一拧,疾奔过去,一把拉住向城:“怎么回事?”


    向城冷冷瞪他一眼,甩开手,冲着地上龇牙咧嘴的朱林又淬了一口,这才转身一个人跳上了街边的一辆公交车,瞬间消失了踪影。


    摇晃的车上,一直神情冰冷坚硬的少年端坐在座椅上,遥遥看着路边一群小伙伴热热闹闹的身影,忽然伸出手抹了抹眼睛,眼圈儿红了。


    第43章 吃过西餐吗?


    浦江饭店外, 几个同学不明所以, 围着朱林帮他用手绢擦血:“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又惹到他了的?”


    朱林恨恨地抹了一把鼻血, 忍着痛挑去手掌上扎的玻璃,冲着向城离去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液:“一只小疯狗!谁知道他发什么疯。不理他, 我们进去吃饭!”


    剩下的同学看他手上的伤口也不大,被手绢抱着也止了血,也就不再当回事, 不约而同地钻进了交易大厅,好奇地注视着里面新奇的一切。


    “哎,那些彩色电视是干吗的?上面有数字!”


    朱林鄙视地哼了哼:“那叫股票!就是证明你是工厂的股东的, 假如那个企业好,它的股票价格就高。”


    “啊, 这样啊!”


    朱林沾沾自喜地道:“我爸他们厂就发行股票了, 现在虽然没上市, 但是说不定哪天就行了,我爸说, 我们家就能发大财!”


    他身边的同学敬佩又羡慕:“啊, 那值得很多钱吧?”


    朱林得意一笑:“一般吧,我爸可是管理层, 买了整整一万元的股票呢!”


    一群学生叽叽喳喳地站在外围看热闹, 邱明泉看着屏幕上一动不动的价格, 也猜到了怎么回事。


    “别看了,价格不会变了。”封睿淡淡道。


    邱明泉笑着点点头:“是的,已经涨停了, 假如没有什么意外,接下来的时间,这些价格很难再变了。”


    他笑着道:“大家去上面吧,三楼是餐厅。”


    好几个人忽然就看了他一眼,包括封睿,神色有点奇异。


    韩立更是焦急,他们家境不错,或多或少都来过这里吃饭,知道一些门道。


    二楼的是大厅和普通包厢,三楼可是非常昂贵的西餐厅和高级包厢,如今的东申城,普通人来这里的二楼吃饭已经非常有面子了,去三楼,一顿饭吃掉一个月工资可是常事!


    韩立乘着人不备,赶紧悄悄捣了邱明泉一下:“喂喂,三楼菜价贵得离谱……不太适合我们。”


    他说得委婉,邱明泉自然懂得,可是旁边朱林却心里乐开了花,这个土鳖,怕是啥都不懂吧?


    穷成那样,平时打肿脸充胖子请同学喝汽水也就罢了,现在居然想来浦江饭店三楼摆谱?


    这要是一上去,单单是看菜单,会不会直接昏过去?


    一想到邱明泉待会儿那一定精彩绝伦的脸色,他心里奸笑不已,立刻抢着道:“三楼挺好啊!我家过年在这里吃过西餐,邱大班长带大家见识一下嘛!”


    旧时的十里洋场,各国租界里西餐馆盛行,早已经不算新奇的事情。可是经过中间一段时间后,很多西餐馆全都销声匿迹,直到这几年,各大饭店才又悄悄开始恢复了西餐,更是成为比较时髦又高档的食物。


    邱明泉仿佛根本不懂,微微一笑:“好啊,那就去见识一下,我请。”


    沿着漂亮的实木楼梯蜿蜒向上,沿路的漂亮铜灯罩下,精巧的花纹刻在磨毛玻璃上,大白天的,依旧奢侈地亮着灯。


    一直走到了三楼,终于有服务员迎了过来,看到他们就是一愣。


    “我们来西餐厅吃饭,谢谢。”邱明泉礼貌地微笑,“一共六个人。”


    封睿在一边默不作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家也是这里的常客,他当然也清楚这里的西餐价位。六个人……就算吃最普通的西餐牛排套餐,也绝对不是一笔小钱。


    他悄悄掏出身上的钱包看了一眼,心里安定了些,还好,钱足够多。


    过一会,他得不引人注目地把那个笨蛋叫到卫生间,先把钱借给他再说。


    服务员为难地皱了皱眉,她看得出这些孩子的衣着都价格不菲,想来也是跟着家人常来这里。


    “今天三楼有不少外宾,还有很重要的领导们,所以不太方便再接待普通客人。”她充满歉意地道,毕竟是些孩子,万一喧哗吵闹到贵宾们,那可就不太好了,“要不,去二楼用餐也是一样的,可以吗?”


    ……


    魏清远站在市长一边,一边走,一边恭敬地点头。


    市长显然今天非常高兴:“小魏同志,东申证交所今天开业成功,你居功甚伟啊,我知道时间紧、任务急,其实已经做好了看到一个半成品的准备,可没想到,今天非常意外和惊喜。”


    魏清远连忙激动地摆摆手:“没有没有,都是同志们的辛苦,我只是在旁边协助而已。”


    巩行长适时地笑了起来:“小魏,你就不要谦虚了,从今天起,你可就是东申证交所的第一任总经理了,肩膀上的任务可就更重了啊。”


    他一伸手,指向灯火明亮的主餐厅:“来来,大家请。”


    ……


    魏清远落在后面,正要进门,忽然,目光就落到了走廊不远处的一群少年身上。


    咦?那领头的少年,不是邱明泉吗?


    他快步走上了前,惊喜地叫了一声:“小邱?”


    邱明泉正要无奈地带着同学离开,耳中就听到了叫声,一转头,魏清远的脸就映入了眼帘。


    “怎么,同学们聚会?”魏清远一看情形,就猜到了大概,伸手就对旁边的服务员招了招手,“来,给他们开个包厢,所有的花销记在我私人账上。”


    服务员当然认得今天发布会的主角魏清远,吓了一跳,满心懊恼:对啊,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孩子,一定是哪些富贵家的少爷公子,自己怎么这么愚蠢!


    “好的好的,魏处长请放心。”服务员满脸堆笑,殷勤地向着学生们鞠躬,“请跟我来。”


    邱明泉赶紧道:“魏叔叔,先恭喜今天一切顺利,另外您今儿一定特忙,您快去忙吧。”


    他笑着看看身边的同学:“说好了的,我今天请客付账,您千万别客气。”


    魏清远遂也不坚持,含笑着特意和他轻轻一握手:“好,那你和同学好好玩。”


    韩立呆呆地跟在邱明泉后面,一直到踏进隔壁的西餐厅包厢,这才讷讷地问:“那个不是上次来做报告的那个大银行的、那个那个——”


    封睿淡淡道:“魏清远处长,现在刚被任命为东申市证交所总经理。”


    在广播里听到任命新闻时,他就把这个名字和上次做报告的男人联系到了一起,今天一看,果然就是一个人。


    韩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忽然由衷地猛捶了邱明泉一下:“你真行啊!上次发言,他就认识你了吗?”


    光是认识也不对啊,看今天这亲热劲,完全就没有一点把他当成孩子的意思,没拍头拍肩,反而是正式地握了握手!


    “喂,证交所的总经理,那是什么厉害的人啊?”有人悄悄捅了一下朱林。


    朱林底气不足地瞪了他一眼,小声狠狠道:“我怎么知道!”


    邱明泉带着大家坐下,伸手招来了服务员:“您好,请把菜单拿来。”


    朱林斜着眼,一把抢过了精美的印花菜单,快速扫了一眼,心里暗暗吸了口气,最低的套餐也要三十多元。


    假如按照最低的点下来,这一顿饭,就是现在东申市普通工薪阶层一个月的工资!


    即使有心狠狠点个贵的,可是到时候邱明泉拿不出来,他们还不是要AA?


    他眼珠一转,皮笑肉不笑地把菜单递到了邱明泉面前:“哈哈,既然邱大班长请客,那还是你做主吧,我怕自己点的太贵。”


    邱明泉淡淡看了他一眼,随手接过菜单。


    随意扫了一眼,他指着上面58元一套的高档牛排套餐,颔首道:“那我就做主了,服务员,Rib’s Eye Steak套餐六份,另外,开一瓶配餐的红酒。”


    ……韩立正心神不定地喝着柠檬水,这一看菜单的价格,差点“扑哧”一口把嘴里的水喷了出来。这顿饭的钱,快要赶上普通人家两个月的花销了吧!


    还有足够喝掉半个月工资的红酒!……


    转过头,邱明泉随意地问:“对了,你们要几成熟?”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只有封睿淡淡道:“我五成。”


    邱明泉点点头:“我们几个人都七成熟吧,谢谢。”


    接着,他姿势熟练地铺开餐巾,对折后铺在膝盖上,然后示意服务员打开红酒,微微醒了一会儿,他亲自帮大家一一浅斟了些许:“前菜之前,可以少许来一点餐前酒。”


    几位同学早就都蒙了,虽然有接触过西餐这种洋食物,可是毕竟有点前卫,他们哪里真懂什么西餐礼仪,只知道右手刀左手叉这种最基本的规矩。


    只有封睿深深望了邱明泉一眼,眼神格外奇异。


    真是见鬼了,这家伙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明明家徒四壁,可是却挥金如土;明明家里只有近乎文盲的老人,却谈吐惊人;明明以他的生长环境,不该有这些见识,可现在他的一举一动,却优雅从容,就像一个本该生长在良好家庭的贵公子。……


    邱明泉能感觉到来自对面封睿的深邃目光,心里也有点暗笑。


    假如真去别的什么高级场所,他还真的会随时因为前世的困窘生活而露怯,虽然封大总裁现在不在身边,可偏偏是西餐店,他却完全如鱼得水。


    原因无他,只因为,前世他曾经在一家高级西餐店做过服务生。


    西餐礼仪、用餐次序、点餐种类,还有配酒的选择,对于他来说,只是众多打工生涯中,不得不记住的生存技能而已。


    前菜、沙拉、汤、牛肉料理主菜、冰点,最后是饭后甜点和水果、咖啡……


    一道道菜品有条不紊地上来,浦江饭店的西餐厅有专门的西餐大厨坐镇,也是极为精致美味。


    几个同学一边懵懂地大快朵颐,一边不时地看看邱明泉和封睿。不得不说,很明显,在整套正规的西餐进食中,只有他们两个人礼仪正规,姿势优雅从容。


    朱林狼狈地举着刀叉,竭力想让自己的切割小声一点,可是实在技术不熟练,忽然就在盘底刮出了一声尖锐的声音,西餐厅寂静,就显得格外刺耳。


    韩立挑了挑眉,意义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朱林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脸涨红了:“我手受了伤,才不方便的!”


    该死,这个邱明泉哪里学的,怎么刀叉用起来行云流水,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好不容易吃完了,他喝了一口餐后的咖啡,矜持地道:“味道还行,比我爸从香港带回来的雀巢速溶不差。下次我带点给你们尝尝,三合一的,特别高级。”


    一边的服务员脸上笑盈盈的,心里却嗤笑了一下。速溶三合一是什么鬼东西,也敢拿来和他们饭店现磨的高级咖啡豆比?


    邱明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封睿却抬起眼,淡淡瞥了一眼朱林,神色微讽。


    他忽然伸手,向着服务员招呼:“给这位同学来一杯尊贵的三合一,最贵的那种。”


    服务员立刻虚假地笑了笑,顺着他话音答道:“对不起,我们这里最便宜的咖啡也比三合一贵二十倍,您要的这种,我们没有。”


    朱林的脸“唰”地一下变得血红,再也不敢吭声了。旁边的韩立忽然“哈哈”笑了一声,看着封睿的眼光立刻友善了些。


    封睿淡淡“哦”了一声,冲着朱林耸耸肩:“要不,还是勉为其难试试这种?香气和口感比速溶的强多了,咖啡研磨师是专门请的,咖啡机也是专门从国外进口。”


    再也不看朱林那羞窘的脸,他慢条斯理轻轻喝了一口咖啡,忽然站起了身,“我去一下卫生间。”


    他快步地走向外面的服务员,掩上门,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压低了声音:“买单。”


    重新回到座位上,几名同学已经酒足饭饱,看向邱明泉的眼光已经悄然完全变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更多的还是天生有着慕强的心理,对于富裕和金钱,更是人人生而俱来地向往和羡慕。虽然想不明白邱明泉到底从哪里来的钱,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惊讶这一顿饭的价格。


    人家的贫困家庭材料显然没作假,可是现在却有办法搞到钱,也是真的!


    “谢谢了,邱大班长。“有人由衷地道,眼神中再没了轻视,“这一顿饭好棒啊,比我上次吃的那家什么牛排好吃多了!”


    “就是就是,分量足,牛肉好嫩!”韩立也笑嘻嘻地道,“我们班长就是厉害,下次换我请大家!”


    “你的话,也来这里吗?”


    韩立怪叫一声:“饶了我吧,请你们吃点火锅就对得起你们了!”


    几个学生都哈哈笑了起来,气氛再没有了先前的隔阂。


    只有朱林脸色沉沉的,看着邱明泉,忽然不怀好意地道:“可是不管怎样,邱大班长家境很穷我们都知道了,现在怎么又有钱了?”


    邱明泉收起了温和的笑意,淡淡看着他。


    “我家里的情况你们亲眼见到了,哪里不算贫困?”他目光不卑不亢,“贫困家庭的认定是统计大人的稳定收入,我家完全符合标准。更何况,我并没有拿过学校一分钱补助。至于我现在有能力勤工俭学、辛苦挣到了另外的钱,那是我的事,你有什么意见吗?”


    朱林悻悻哼了哼:“你能挣什么钱呀?”


    邱明泉淡淡一笑,伸手指了指楼下:“挣钱的机会处处都是,下面就有金山遍地,处处富贵。可是就算我告诉你,你照样一分钱也赚不到的。”


    就在这时,隔壁的宴会厅里,一群人酒足饭饱,也鱼贯走了出来。


    魏清远陪在几位领导身边,走过了邱明泉这群少年身边,再次微笑向着他们招了招手。


    市长看他招手,满心以为这是哪家领导带来的孩子,也自然而然地和气冲着他们一笑,才走了过去。


    他们身后,韩立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那个——”他不能置信地低声叫,“刚刚冲我们笑的,好像是市长啊!”


    电视上天天能看见的,他不会认错吧!


    “是的吧。”朱林也呆呆地望着那群大人的背影,“真的是他啊!”


    “您好,贵包厢的账单,已经有人付过了。”服务员微笑道。


    邱明泉愣了一下:“是隔壁宴会厅的魏清远同志吗?”


    服务员摇摇头:“不是的,是你的同学。”


    邱明泉愕然地看着前方正在下楼的一群少年背影,忽然就叫了一声:“封睿同学!”


    楼梯上,高大英俊的少年回过身,安静地扬眉望着他。


    服务员聪明地低声道:“对,就是他呢。”


    邱明泉快步走上前,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小声地道:“我把钱还给你。”


    封睿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无言转身,走到了同学群里。


    “邱大班长,你接下来干啥去啊?”韩立在下面叫。


    邱明泉赶紧回答道:“你们先走吧,我要在这里看一会儿股票。”


    “哦!”韩立和几位同学有点敬畏地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了,开学再见!”


    “开学见!”邱明泉冲着大家挥挥手,视线里,封睿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远远望去,高挑挺拔,在一片臃肿冬装的人群里,犹如带着一抹鲜明的亮色。


    “发生什么事了?”心里,封大总裁的声音慵懒地响起,“怎么一进校园,现在就到了这里?”


    一看周围的环境,他就一惊:“浦江饭店!你来这里看证交所开业了?”


    邱明泉一一把上午的事说明,略略有点忐忑:“我今天是不是冲动了点?”


    封睿诧异道:“有什么不对?我叫你树立威信、搞好同学人际关系,这将来都可能是某种成人后的助力。任由他们明天开始疯传你的困窘,那我们挣钱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一辈子装穷来韬光养晦?你做的没问题!”


    他很快就饶有兴致地抓住了另一个重点:“你是说,是我帮你付了饭钱?”


    邱明泉茫然地点头:“是啊,正想问问你,你分析一下,他什么意思?”


    封睿沉默了一会儿,不开心地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


    “……你这样说很奇怪哎你知道吗?”


    “呵呵,熊孩子大了,谁知道他想什么。”


    ……


    站在一楼的大厅里,邱明泉望着屏幕上一动不动的数字,有点好笑:“这样还有什么意思,每天只准涨0.5%,然后就这么人人都不舍得买?每天无量涨停?”


    封睿却看得津津有味:“是啊,我前世的时候也没有来这里亲自看过,是看报纸上描述的,听说根本买不到,也就没有参与。”


    起始指数,也就是今天,被定为基准的100点,这样无量的微小涨幅一天天涨下去,一直到1991年底,整整一年才龟速地涨了127%。


    由于根本没人卖,导致每天各个营业部只有买单,没有什么卖盘,有的时候甚至无法开盘定价。


    最后,聪明的股民们为了保证每天能形成一个成交价,甚至私下达成了协议,硬生生地每天用几十股的成交,才将价格稳定推升。


    “好了,我们物色一下可能的收购者吧。”封大总裁指点道。


    拆迁在即,刘琴花这些天已经物色好了一处非常理想的住所,邱明泉也亲自去看过,也非常满意。


    市里的补偿款已经到位,邱家房子小,只拿了大约两万元。而他看好的那套房子,总款需要二十多万元左右,现在就差房款了,需要在这些天筹集。


    邱明泉手里的这些股票,现在价值五十多万,在即将到来的暴涨中,初步估算价值起码也在几百万元左右,可是偏偏现在每天价格限制死了,无法看到暴涨的一幕。


    为今之计,只有找到懂行情、愿意提前出高价的下家,先出手一点股票,才是最好的办法。


    就在这时,邱明泉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喜的叫声:“小邱,是你?……”


    一回头,邱明泉就笑了,眼前衣着光鲜、精神焕发的人,不是马钧定是谁?


    马钧定的出现,很快在一楼大厅掀起了小小的轰动。


    如今的马钧定,上过新闻、接受过采访,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


    东申市的税务局和国债交易处都特意将他树立为典型,一个宣传“本市市民主动询问补缴税款”,一个强调“国债交易不用交税”,互相配合,都非常满意。


    就连东申市的公安局,都配合着做过几次宣传,联合银行宣传了国债交易受到国家保护,甚至可以请到民警护送的大新闻。


    糊里糊涂的,马钧定就成了整个东申市民间先富起来的群众代表,走到哪里,都有人关注,特别在股民中,早已经有了神奇的光环效应。


    “哎呀,这不是马百万吗?”有人认了出来,好奇地围了上来,“快说说看法呗,这样每天涨一点,啥时候才是头啊?”


    马钧定笑嘻嘻地道:“这我哪知道啊,我手里有股票,我当然希望它涨几个月、几年呢!”


    众人哄笑起来,气氛热烈。


    马钧定推开众人,亲热地拉住了邱明泉的手:“来来,好久不见,我们找地方说话去。”


    自从国债价格慢慢趋于没有差价,他和邱明泉倒卖国债的生意终于到了头,可是两个人也结下了非常深厚的忘年友谊。马钧定对于这些资本市场的事有着天生的敏感,虽然没有邱明泉这样有着神秘的力量相助,可是也早早地开始了囤积股票的行动。


    只是他手里囤积的股票五花八门,收集了几十种之多,没有邱明泉这样先知先觉,专门挑那八只来买,所以盈利前景,自然就不如邱明泉手中的暴利。


    两个人重新来到三楼,找了一个靠窗的西餐厅座位坐下。


    马钧定点了两杯咖啡和甜点,笑眯眯地端起咖啡:“这里的咖啡老有名的哦,一杯的价格抵得上很多人几天的菜钱,来来,尝一尝。”


    邱明泉含笑抿了一口:“马叔叔,您也来看行情?”


    第44章 倾情一赌


    马钧定点点头, 兴奋不已:“哎, 你说啊, 这样无量地涨下去,会不会出什么问题?看上去, 太搞笑了点吧?”


    邱明泉佯作不以为意:“怕什么,刚刚市长还在全世界的媒体面前说要坚定地搞下去呢,我觉得, 不仅不要担心会叫停,最有可能的,是某一天忽然放开涨跌限制。”


    马钧定悄悄点头:“不瞒你说, 我也倾向于这种判断。对了,你不用上学吗?”


    邱明泉心里一动:“我放假了, 来这里, 其实有件事要做, 马叔叔您人脉广,不如帮我找找人。”


    马钧定连连点头:“你说, 什么事?”


    邱明泉轻声道:“我手里有些股票, 想出手。”


    马钧定一愣:“没上市的吧?”


    上市的这几只根本就一票难求,邱明泉想卖的, 估计是早前收购的一些非流通的股票, 想趁着行情热火, 出手赚一笔?


    邱明泉含笑摇头,淡淡道:“不,就是正在上市的这些。”


    马钧定猛吃了一惊, 脱口而出:“这可是抢手的东西!你要卖,那全部给我啊!”


    再一看邱明泉但笑不语的表情,他终于醒悟过来,暗暗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下:废话,人家当然知道这样涨下去不知道啥时是尽头,自然不会现价出售。


    他搓了搓手,心里火热,诚恳地道:“小兄弟,你交个底,打算怎么卖?我要是觉得行,二话不说,我不还价全要了。要是不行,我帮你找人问问!”


    邱明泉正是这个意思,这样每天龟速上涨,目前有一笔二十几万的房款要出,他必须换一点现金出来,又不能损失太多,找到一个懂行的买家,就显得尤为重要。


    “五十张100元面值的豫园商城,总面值5000元,按照今天的成交价大约值一万多元。”邱明泉淡淡道,漆黑的眼睛望着面前的马钧定,轻描淡写地道,“打包出,三十五万元。”


    马钧定刚刚拿小叉子挑了一块奶油西点,差点噎住在喉咙里,他用力咽下,又是震惊,又是迷惘地望着面前的少年:“我、我没听错吧?现在价值一万元的豫园商城,你、你要卖三十五万?!”


    转手三十多倍?这可是市中心两套房子的价格!


    封大总裁在邱明泉心里不屑地哼了哼:“豫园商城后来最高涨到一万元一张,足足翻了一百倍,这么多股票两年后就价值五十万,现在卖三十五万,已经够厚道了好吗?井底之蛙。”


    邱明泉淡淡一笑:“对。物以稀为贵,现在这样每天无量涨停,越发会吊起人们的胃口。马叔叔您想想,假如有一天忽然放开限制,那么人们充沛的热情,会把股价推高到什么程度?”


    马钧定心头一热,想象着那种画面,不由得也是心笙动摇,可是再一想,还是犹豫:“那……那三十五万也要涨七十倍,我怕现在没人愿意出这个价呀。”


    邱明泉笑眯眯地看着他:“马叔叔,所以想要麻烦您帮我找找啊。”


    马钧定一拍大腿:“行,我这就帮你问问!”


    他从怀里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砖头大小的厚重手提电话,开始一个个地拨打电话。


    邱明泉笑吟吟地道:“马叔叔真厉害,这就用上大哥大了?”


    马钧定哈哈哈一笑:“见笑见笑,本来不想这么招摇的,实在是需要时刻看行情、问消息。”


    他虽然嘴巴里谦虚,可是眉宇间的得意之色还是流露了些许,这可是时髦东西,东申市现在舍得花一两万元买一个手提大哥大的,那可真是非富即贵,身份的象征。


    “对对,我这里有豫园商城,不过价钱……嘿嘿。”马钧定不好意思地报出了邱明泉的价格,果然不出意外,对方在电话里就怪叫了一声:“老马,你这是神经病啊!”


    接连打了几个电话,马钧定讪讪地关了手提电话,试探着搓了搓手:“嘿嘿,你看这个价格,好像还真的不太好出。要不,你降点价,我再问问?”


    邱明泉摇了摇头:“我慢慢问,不急。”


    ……


    隔着几个包厢,一群男人正在喝着茶,手边的电话不时响起。


    今天是申交所开业的大日子,无数业内的人士都聚在这里,这间包厢里,甚至直接接了一台24寸大屏幕彩电过来,最新的行情正列在上面。


    只可惜,数字一动不动,就像所有人看到的那样,已经牢牢涨停。


    “这可就没意思了啊,谁知道要涨到什么时候?”有人打了个哈欠,笑眯眯道,“我瞧啊,得涨个几百天去。”


    他侧头看向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关总,您说是不是?”


    被叫作关总的人笑了笑:“不预测,跟着走。”


    四周发出了一阵友好的笑声,申金万家的关总可是业内著名的大鳄,整个东申市就没人不知道他的大名。


    胆大心细,手段通天,直觉敏锐。


    对面的胡靖康悠闲地点燃了一支雪茄,探究地看着关晋升:“关总手里屯了不少股票吧,听说这两年您在国债市场上也斩获颇丰,一定有钱收购。”


    现在国债市场尘埃落定,才有不少人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曾经错过了什么。马百万的故事属于民间个人,可是真正的金融圈子里,更加高额的行为,完全也有发生!


    坊间就有传闻,关晋升手下的申金万家营业部,就是在这上面狠狠暴赚了一笔。


    关晋升打了个哈哈:“哪里哪里,都是小打小闹而已。”


    忽然,门外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在胡靖康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胡靖康就是一怔,嘴角露出一抹鄙夷的笑意。


    “三十五万?你确定?……豫园商城的股票?”


    那年轻人赶紧点头赔笑:“我也说呢,本想臭骂他一顿,不过胡总您吩咐过,所有大额出售的生意,都要报告给您,所以……”


    旁边有人耳朵尖,就惊奇地笑问:“哎呀胡总就是有渠道,这有价无市的时候,居然能搞到几十万的股票?”


    胡靖康嗤笑一声,金边眼镜片后闪过一丝恼怒的光:“别提了,这不是到处叫下面人收购股票么?刚刚遇到个生意,说是要出手豫园商城。”


    有人笑道:“那可不是大好事,怎么我们就遇不上呢?”


    胡靖康冷笑一声:“一个疯子而已。现价一万元的股票,要价三十五万呢!”


    一堆人都面面相觑,有人就哈哈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奇闻!就算现在的确紧俏,没人愿意出手,可是这个价格,谁敢收呢?”


    涨三十五倍?涨不到的话,那可不是亏得血淋淋?再说了,现在的市场大家热情虽高,可是正因为高,才显得尤其危险。


    谁敢不考虑万一停市的可能?


    胡靖康扭头冲着手下的年轻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叫他滚!”


    “等一下。”关晋升忽然开口,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胡总别急,不如叫那人来聊聊?”


    他看着四周惊讶的眼光,笑了笑:“手里有一万元股票的人,起码也不是穷人。不如叫来聊聊嘛,反正这行情也无趣。”


    有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想找个消遣呢!


    纷纷就有人兴致盎然地附和:“对对,胡总把卖家叫来,说不定人家知道些什么呢,比如豫园商城的内幕?”


    大家轰然爆笑起来,在座的都是申城经济圈里最厉害的高层人物,说到内幕,这间屋子没人知道的,那能算什么东西?


    胡靖康哈哈一笑,心情也好了起来:“好好,人就在这里,我叫他来。瞧,知道今天盯着行情,可不就是内行吗?”


    “哈哈哈”,哄笑再起,一时间,装饰典雅的包厢里充斥着笑声。


    ……


    邱明泉跟在马钧定身后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副观看好戏的神情。


    “哎,那不是马百万吗?”有人认了出来,略带惊异,在他们这些阶层眼中,什么百万之类的噱头,实在不够瞧。


    果然,民间暴发户而已,富了就开始不知道天高地厚起来,这样开价,怕是要又搞什么新闻?


    马钧定屏气息声,他为人精明,并不是真正狂妄的人,深深知道自己这种在民间有点小名气的老百姓,在这间屋子里,怕是什么都不是。


    “各位老总,各位领导。不是我要卖股票,我是要帮我这位小兄弟问问,”他满脸堆笑,“三十五万也不是不能商量,要是哪位老总有意的话……”


    “不。”身后,邱明泉的声音清晰又淡定,“三十五万,不二价。”


    整个包厢里,原本有点嘈杂的声音都停了,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


    什么……不是马钧定的货,是这个孩子的?


    看这身量,也就是个高中生,虽然衣着整洁有型,气质也不俗,又能伸手就那拿出来一万元的股票,怕也是哪个富裕家庭的小少爷了。


    可到底是个孩子,张口就这么胡说,怕是一点概念都没有吧?


    胡靖康讥讽地扬起眉,挑剔地打量着邱明泉:“小同学,你家大人在吗?”


    邱明泉微笑道:“这是我家人买给我玩儿的,我可以全权做主。”


    果然,看来也是非富即贵的家境。


    可饶是如此,众人也没有一个把这半大的少年当回事,就有人哈哈笑起来:“小朋友,下面的大厅里,你这股票才200元多点一张,你现在——”


    他算了算:“折合卖7000元一张?”


    邱明泉点点头,神情认真而淡定:“对,7000一张。”


    一阵愉快又嘲讽的笑声瞬间响彻整个包厢,所有人几乎都觉得果然看到一个笑话——瞧,股票这种东西果然神奇,能看到不少奇谈怪论,甚至一个孩子都能信口开河呢!


    “这孩子胆气真大,要是在旧上海,说不定就被他空手套白狼,唬住了去。”


    “哈哈哈。谁说不是呢,不过你可别说,这个时代,还真是有胆子的人能发财。”


    一群大人目中无人,公然调侃起来。马钧定脸色尴尬,在这些真正的权贵和东申上层圈子里,简直如同针芒在背。


    邱明泉无奈地等了一小会儿,礼貌地点点头:“既然没人有意,那我先走一步。”


    “——慢着。”


    一声缓慢的男中音在沙发上响起,关晋升嘴角噙笑,饶有趣味地盯着门前正欲离去的少年。


    房间里安静了一下,大家都有点诧异。


    “能不能说说看,为什么要这样定价?说得有道理,也未必就真的卖不掉。”他慢条斯理地道,眼中精光一闪。


    “关总,您干什么?”他身边,辽东发展的老总调侃道,“你们申金万家还没囤够股票啊?”


    站在门口的邱明泉茫然不知,可是封睿的心里,却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猛然一震!


    姓关,申金万家证券部?!


    他急促地在心里对邱明泉叫道:“快,我来上身!这个人,你对付不了!”


    关晋升觉得非常有趣。


    他一直盯着这个少年,所以可以确定一件事,就在刚才,这少年转过身来的那一瞬,自己仿佛在他眼睛中看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


    深邃、如临大敌、警惕。


    这种情绪转瞬即逝,而且,是源于自己。


    自己的名声真的已经这样虎狼在外了吗?怎么这样一个孩子,会对自己露出这样奇怪的眼神?


    封睿在心里飞快地转动着,充满好奇甚至是有点敬佩地看着这个人。


    他们封家后来呼风唤雨的时候,都已经是十多年后,而面前这个人的鼎鼎大名,则是响亮在90年代中旬。


    他现在固然已经是东申市的大鳄,而真正叫人对他耳熟能详的,还是多年后的那起震惊全国的期货事件。


    一代枭雄,这是后世人们对他最常见的评语!


    而现在,面对着这样真正精明犀利的金融大鳄,自己要怎么做呢?


    是装疯卖傻深藏不露,防止这种人看出什么不对,还是索性抽剑出鞘,在他面前留下一道华彩绽放?


    ……


    片刻后,他深深吸了口气,重新回头,走到关晋升的面前。


    对面正好有个沙发空着,他径直坐了上去。


    少年的身材颀长轻健,跷着长腿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显得眼神清澈,毫不畏惧。


    “关总觉得豫园商场的股票,最高能冲到多少呢?”他脸上带着少年特有的爽朗和朝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关晋升却微微一怔,恍惚中,似乎对面展现出来的气势,是一个足够堪与自己谈判的平等对手。


    “我从不预测股价,因为没有这个能力。”关晋升狡猾地回答道,没察觉自己的语气已经相当正式。


    “我预测有可能会达到一万元以上。”对面的少年极快地接过话,“您一言九鼎、说的话无数人倾听,自然不便多谈看法。但是我可以随意。”


    他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装着豫园商城股票的信封,整齐摊开,摆出一个扇形:“这里的股票,说不定有一天就价值五十万,我现在三十五万出售,委实不算黑心。”


    包厢里终于有人笑出了声,正是一边的胡靖康:“哈!小孩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说不定有一天真会涨到一万元,可是那是什么时候,十年后,还是二十年?”


    算上通胀的话,当然什么价格都能见到!


    邱明泉斜斜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所以这就是赌博了。我现在以这个价格卖,就是赌有没有人和我判断一致,假如有人觉得短期内能看到一万元一张的疯狂,那么就该买下——因为依旧有利可图。”


    “这种毫无赢面的赌博,谁会傻了才下注!”胡靖康冷笑,看着这个少年老神在在的样子,他就一阵不快。


    对面的少年轻轻笑了,那笑容竟似带了丝转瞬即逝的轻视。然后他扭过头,静静地望向对面的中年男人。


    “关总愿意倾情一赌吗?今天可是个好日子。”


    ……


    “好。这个赌注,我接了。”关晋升微微一笑,凝视着面前这古怪的少年,向身边的助手做了个手势。


    “拿现金来,三十五万。”他想了想,看向邱明泉,“还是说你要支票?”


    在场的人忽然全都愣住了,震惊地看着这急转直下的发展。


    ——这是什么意思?关晋升这样的大鳄,真的愿意以这样离谱的价格收下高于面值几十倍的股票?!


    一时之间,众多人的心思都急切活动起来:这意味着他真的判断股市会涨上天去?还是说,因为他手里股票多,借机会往外界表态,炒一炒股市?


    马钧定更是惊讶得张大了嘴:无论什么原因,邱明泉竟然真真切切地,把价值现在仅仅一万元的股票,卖了三十五万!


    这还真的走了狗屎运了啊!……


    邱明泉安然地点了点头,丝毫没有一点惊喜若狂的样子:“现金就好。”


    关晋升意外地看了看他,不一会儿,他的助手就真的带着一个大包匆匆进来,当面递给了邱明泉:“这位同学,你数数。”


    邱明泉咧嘴一笑:“不用数了。我还信不过申金万家的总经理?”


    关晋升越发觉得有意思,探究地盯着他:“哦?你认识我?”


    对面的少年笑了一笑:“家里人会常常谈到您。”


    旁边的人都是心里一动:果然,必然是哪家富豪子弟,不然不会这样气度悠闲,处变不惊。


    关晋升也这样猜测着,可是又模糊地觉得哪里不对:“对了,能不能问一下你的名字?”


    知道了名字和姓氏,假如家庭显赫的话,说不定就能猜出来是哪家的公子。


    对面的少年轻松地拎起装了三十五万元的大包,顿了顿,微笑道:“我叫邱明泉。”


    邱明泉……对面的两个人,忽然瞳孔都微微一缩!


    胡靖康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想起来了!


    这个名字,不就是飞马路地皮收购失败的罪魁祸首?


    几年前,他手下委托一批流氓收购股票时被抓,害得他们差点被牵连,据说也是被一个叫邱明泉的少年坏了事。


    就是他,没错!


    而关晋升的心里,也同样翻起了一阵巨大的波涛。


    整个申金万家集团最初的暴富,别人只是隐约听说,他自己清楚知道,他们的第一桶金,就是来源于两年前的国债交易!


    关晋升心里清楚,他可不像马钧定这些人靠自己的智慧,他是因为机缘巧合,早早地看到了关于国债交易放开的文件,才紧急提前在民间收购了大量的低价国债。


    市场上后来被广为人知的马钧定的发家史,在他们这些真正的金融大鳄面前,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当时他们申金万家营业部动员了无数人手,悄悄地在各个贫困省份收购了大量国债,均价只有70多元!


    所涉金额太大,他们深知不能只在东申市大量出售,当时,可是悄悄地以一麻袋一麻袋的方式,将这些巨额的、低价的国债运到了北方,燕京市、吉春市,都是他们当时异地交易的主战场。


    正因为如此,他也特别关注过东申市的国债交易,按照他拿到的资料,整个民间除了马钧定以外,还有个神秘孩子的身影。


    而那个孩子,就是姓邱。……


    胡靖康冷漠的眼神在邱明泉手中的大包上转了一转,神思有点飘飞,悄悄地拿起了大哥大,向外面走去。


    关晋升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邱明泉,试图将这个少年的俊美外貌记清楚。


    “我派人送你吧。你带着钱,不太安全。”


    邱明泉的皮囊下,真正的封大总裁轻笑起来。


    浦江饭店的窗户明亮又宽大,明媚的阳光从包厢的落地玻璃外直射进来,照在他俊秀的面庞上,雪白的牙齿闪着锐利。


    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柄水果刀,冷静的少年手腕轻扬,那刀尖闪着寒芒,猛然飙射出去。


    “咚”的一声,小刀颤巍巍地扎在了远处餐桌的果盘中,最上面的一只鲜红苹果,“咔嚓”一声,被干净利落地劈成两半。


    “我身上带着弹簧刀呢,比这个还好用。”他轻言细语,仿佛说着“我身上带着文具盒和书包”一样轻松。


    刚刚走到门口的胡靖康脸上肌肉一抖,毫不怀疑邱明泉这话的意义——前一阵他手下的那些人被一网打尽,据说带头的那个,就是被这小孩一刀割断了手腕!


    第45章 黄金商铺


    胡靖康阴沉目光一闪, 终于悄然停下了拨打号码的手。


    不急。这个小瘟神, 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对付, 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一直走出了浦江饭店,封睿才和邱明泉交换了意识, 没有做任何耽搁,他迅速找到附近的储蓄所,拿出带好的存折, 利落地将巨款存了进去。


    邱明泉懵懂地发问:“怎么了,他是谁?”


    刚刚封睿掌控身体时,他虽然意识缩在深处, 可是依旧感觉得到封睿的如临大敌。


    “刚刚那间屋子里的人,都是虎狼之徒。”封睿语声凝重, “假如没看错的话, 除了关晋升以外, 在座的应该都是后来东申市金融圈的风云人物,各大券商和营业部的人。”


    刚刚风起云涌的上海滩, 这时候股市方兴未艾, 过几年后,才能看到无数资金兴风作浪, 在市场上掀起的各种狂风骤雨。


    “那个关晋升, 就是这其中最大的几只鳄鱼之一。”封睿感慨着, 时空变换,不变的是人。


    刚刚进去的那个房间,人人言笑晏晏, 一团和气,可是在日后,不知道他们之间要掀起多少厮杀,刀光剑影。一想到他知道的历史中,这些人或传奇、或悲剧的命运,封睿也不免唏嘘。


    刚刚见到的那个中年男人关晋升,尚且有他辉煌得意的一段人生要走,可最后,也不免折戟沉沙、命运苍凉。


    封家的小洋楼里,封睿从自己的房间里拿了一个大大的盒子,走到客厅,又从刘淑雁刚插的花瓶里取下一捧郁金香,转身来到了隔壁。


    开门的是向明丽,也是刚刚放寒假,从燕京刚坐火车到了家。


    大一的女生容颜正好,虽然带了大大的黑框眼镜,可是肌肤吹弹得破,继承了母亲韦青温婉耐看的眉眼,看到打小一起玩到大的邻家男孩封睿,也由衷地微笑起来。


    “找我弟吗,他在楼上。”


    封睿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来那束金黄色和艳红色夹杂的郁金香,递给了她:“我妈叫我送你的。”


    向明丽惊喜地接了过来:“帮我谢谢刘阿姨。”


    封睿点点头,径直上了楼,进了向城的房间。


    明朗高昂的音乐扑面而来,达明一派的《石头记》歌声响彻天际,向城一个人在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似乎没有听见封睿进来的声响。


    封睿也不客气,先把那个硕大的盒子放在桌上,再直接跑到床边,伸手捣了捣他:“喂。”


    向城理也不理,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向床里面缩进去,张开嗓子高声嚎唱着:“丝丝点点计算~~偏偏相差太远~~兜兜转转~~化作段段尘缘~~”


    封睿斜着眼看他:“还生气呢?”


    向城嚎得响亮,直憋得俊脸通红,也不搭理他:“纷纷扰扰作嫁~~春宵恋恋变卦~~真真假假~~花色香皆看化——”


    市面上流行的粤语金曲太多,很多中学生中颇以学习粤语歌曲为时髦,向城成绩一般,可是喜欢音乐,只要是喜欢的英文歌曲和粤语歌,无不模仿地字正腔圆、发音标准。


    达明一派的这首《石头记》婉转悠扬,又带着淡淡的虚无忧伤,可现在被他唱得愤懑又高亢,封睿无奈地忍着耳边的噪音,一直等着。


    好不容易嚎完了一曲,封睿手疾眼快地按下了录音机的暂停键,向城猛地跳了起来,越过他的身子就去抢录音机。


    封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定定看着他:“对不起。”


    ……


    向城怒气冲冲瞪过去,在封睿清澈眸子里,正看见自己小小的、清晰的倒影。


    向城微微一怔,扭开了脸:“封大班长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封睿无奈地苦笑一声:“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是你贴的揭发材料。”


    “就因为我知道他是贫困生的,所以就一定是我小人了。”向城点点头,倔强地嘶声道,“睿哥,我叫你一声哥,可是你假如觉得我人品有问题,我就以后离你远点,不上赶着犯贱。”


    封睿可真有点不快了:从小到大,向城就是他的小跟屁虫,时时刻刻跟着他打转,对他又崇拜,又言听计从。


    就算是大了以后向城脾气见长、对外人凶狠,可两个人就算有什么小小的矛盾,也都是向城妥协先服软。


    今天这样的向城,封睿却从没看见。


    都道歉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这样上纲上线吗?瞧那眼圈还都红了!


    封睿有点羞恼起来,也冷着脸站起身:“芝麻大点的事,至于气成这样?”


    向城瞪着他,呼哧呼哧直喘气:“这事不一样!说吧,是不是觉得他家里穷,可怜又可敬了?”


    封睿皱眉道:“他的确挺不容易的。”


    “所以,以后打算和优等生跨班手牵手,交流学习了?”向城眼中冷冷的幽黑火焰流转,不知来处的难受在心底盘旋,被压制,却又反复升起。


    “你到底怎么了?”封睿英俊的眉宇间带着忍耐,“我说了,今天冤枉你是我的不对,你到底要怎么样?”


    “那你以后别理他呗!”向城脱口而出,“就算贫困生不是骗子,那他还不是冒充过小沙弥吗?我们自己班的同学玩得好好的,别搭理他就行。”


    封睿从鼻子里不耐烦地嗤笑一声:“你有意思吗?又不是女孩子,跟谁玩,就不准和另一个玩?”


    向城脸涨得通红,他素来烦人说他像女孩子,这一次封睿触到了他的逆鳞。更何况,是为了那个讨厌的邱明泉!


    “你走,我不稀罕你道歉!”向城恼怒地恨声叫了一句,伸手就把封睿使劲往房门外推,“咣当”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封睿头一次被向城这样粗暴地推出门,一时也有点蒙了。


    向明丽正捧着郁金香美滋滋地往隔壁自己房间里去,迎面正撞上弟弟把封睿推出了门,不由得愕然吃惊。


    奇怪,弟弟这样暴躁对小睿的时候可真不多见,看样子,小伙伴吵架吵得挺凶?


    封睿站门口站了一会,犹豫着举起手想要再敲敲门,可是转眼看到向明丽,终于还是尴尬地笑了笑,转身下了楼。


    向城在门里面清晰地听到了木楼梯上踩出来的“噔噔”声,又气又焦躁,在房间里猛地跳上了床,重新打开了录音机。


    天色越来越黑,他在歌声中没开灯,直到向明丽在外面叫了一声:“小城,爸爸打电话说晚上加班,妈妈也刚到家,来不及做饭——封睿打电话来,叫我们去他家吃晚饭呢。”


    向城咬着牙:“我吃过了,不饿!”


    外面“哦”了一声,向明丽也不说话了。她和韦青一个性格,都是淡淡的不算热情,向城对她这个姐姐很尊敬,可是两人间也不像有的姐弟那样亲昵,打打闹闹地整天腻在一起。


    过了一会,韦青也上了楼,在门口柔声道:“小城,真的不去了吗?”


    向城纠结地哼了声:“妈,我不饿。”


    韦青也听向明丽说了两个小伙伴吵架的事,便也不勉强:“好,我们回来给你带点。”


    向城偷偷站在窗边,看着母女俩一起走出院子向隔壁去,心里忽然一酸。


    有的时候,他宁可妈妈能像同学的那些母亲一样,揪着自己的耳朵,大声粗鲁地怒骂、甚至在他顽皮时,狠狠扇他几个巴掌,而不是这样,永远都温柔清冷,予取予求。


    他怅然地随手开了灯,目光忽然落在了桌上。


    翠绿灯罩的银行款台灯下,一个硕大无朋的木盒子端正地摆在桌上,一行行五线谱的图案灵动优雅。


    向城愣愣地伸出手,解开了上面捆扎的缎带,打开盒子,一把精美的电吉他闪着优美的暗红色漆光,静静地躺在里面。


    是上次和封睿路过琴行时,他痴痴地看了很久,不舍得离开的那一把!……


    向城表面跳脱灵活,可是心里其实懂事,从不主动开口向父母要什么昂贵的东西,那把电吉他就算再心仪,他后来放学路过时,去看了好几次,可是从没想过真的去买。


    他轻轻拿起吉他,上面的精致卡片飘落在了地上。


    弯腰捡起打开,封睿那熟悉的漂亮钢笔字映入了眼帘:“TO向城:生日快乐!让音乐陪你飞翔。”


    下个星期,才是他的生日,显然是封睿早早的就买好了他真正心仪的礼物,今天为了赔罪,所以提前拿了过来。


    向城小心翼翼地拨了几下吉他弦,没有接音箱,还没调过音,声音很小,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依旧觉得声调淙淙清越,美得叫人屏息。……


    他安静地托着腮,坐在桌子前望着外面。


    隔壁封家的院子里,亮着庭院小路灯,昏黄温暖的灯光里,好像隐约听得见那边的欢声笑语。


    他懊恼地咬住了殷红的嘴唇,正在这时,肚子里不争气地“咕咕”响了几声。


    他忽然站起了身,飞快地冲下了楼,推开了封家的院门。……


    高一寒假正式开始了,邱明泉回到家以后,很快和刘琴花再次确定了在市区买房的位置。


    这天一早,和两位老人简单交代了一下,邱明泉就和刘琴花一起,来到了事先观察过的一处小区。


    这时候商业小区尚且不多,绝大多数人家依旧住在单位分配的家属楼里,邻里之间也多是同单位的同事熟人,像他们看的这里,已经是少有的比较成熟的黄金小区。


    位置恰好处在和封家一条直线上,距离继光高中也近,沿街的商铺和店面已经初成气候,环境也极好,四周没有后世那种摩天的高楼,在遍地的三层楼房为主的住宅里,这个新开发的小区,都是五层和六层的多层建筑,显得格外气派。


    刘琴花一家四口人,看中的是一套九十平米的三室一厅,刘东风和妹妹都大了,必须各自一间房间,而她帮邱明泉找的一套房子,正好是一百平米,就和她家在隔壁。


    这个小区的房子至今没有卖光,毕竟很多人现在心里还肖想着熬资历,在单位无偿分到一套永久的住房,对于这种高价出售的商品房总觉得根本不认同。


    均价两千元左右,这已经是市区里相当不错的好房子的价格,邱明泉这套房子标价20万整,隔壁刘琴花家看中的那套18万多。


    邱明泉一踏进那套一百平米的房子,就非常满意。上辈子,他一生都在颠沛流离中度过,从没有过什么属于自己的好房子,至于两位老人,也几乎一直住在蜗居中。


    考虑到两位老人年纪大了,刘琴花没敢买高,挑选的是二楼的房子,避免了一楼的湿气。


    而眼前的这一套,刘琴花深知老人不懂装修,邱明泉学业吃紧也没时间,特意帮他找了这套自带装修的样板间,虽然没有后世那些时髦的吊顶、飘窗和电视墙这些元素,可已经配好了崭新的墙面、窗帘、卫浴,由于是样板间,各个房间里全都配置了质量相当好的家具。


    等到售楼处的副经理亲自来谈时,由于听说邱明泉打算现款全部付清,又欣喜地表示可以给打一个折扣。


    结果,最终在刘琴花的一再软磨硬砍下,两套房子一起现场签订了成交书,分别以十八万元和十六万整成交。


    “勉强也够住,两年后股市暴涨了,我们再换豪宅吧。”封大总裁显然也勉强接受了这首次置业,挑剔地叫邱明泉到处看了看家具,“嗯,还行,都是真材实料的实木。”


    家具材质水曲柳为主,甚至有几件小件家具用的是高档的柚木和鸡翅木,虽然没法和高档硬木红木比,可是放在普通家庭也是足够用多年。


    “过两年,再买房子的时候,就可以配全套的红木家具了,毕竟这时候还没炒起来。”封大总裁开始谋划下一次买房,而邱明泉已经和刘琴花一起,快速地办好了手续。


    “今晚我们会录入,明天这个时候来,两位就可以直接拿钥匙了。恭喜恭喜!”售楼经理也十分兴奋,这年头,商品房并不是什么受人欢迎的东西,甚至有大学经济学教授专门撰文抨击过这种“带着血淋淋高价”的资本主义商品,建议住建部收回这种尝试,重新用分配制度来解决住房问题。


    不过,时代毕竟是在进步的。


    这一年来,似乎愿意来询问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过今天这样,一来就是两位客户,一下手就是签约全款,这依旧是少有的事。


    “对了,王经理,这条街上的店面商铺,您有没有什么资讯,我们也有意出手购买,您给介绍一下呗?”邱明泉笑眯眯地问。


    王经理异常惊喜地道:“怎么,两位还有意思买店面?有啊有啊!这小区附近的门面房本就是我们一起开发的,什么都好说。”


    因为这附近的商品房不好销,入住率低,导致同样的街道店面,比别处便宜了不少,尚且有好些闲置,有的租出去了,租金也不算高。


    有人愿意一把买下,也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


    “赶紧买下,贷款,不要现金!”封睿急促地道,他也没想到这里的商业门面居然还有剩余,本想租一个就好,可是既然能买,何乐而不为?


    “好,麻烦你这就带我们去看看。我们考察一下地段和设施。”邱明泉不动声色。


    刘琴花也早就和邱明泉商量过,沿街店面是一定要买的,毕竟她是要靠理发店做小生意,最好的选择就是在附近物色合适的商铺。


    每年付租金她当然考虑过,这也是比较能支付得起的方式,可是却被邱明泉坚决劝住了。


    一定要自己买!


    90年代初,紧接着就是几年极其厉害的通胀,物价、工资、房价都在以惊人的速度跃升,就连年存款利息都高达18%,这个时候,抱着仅剩的现金,简直是最糟糕的选择。


    尽一切力量,购买即将进入黄金期的商铺投资,特别是刘家这样本就有需求的人,这才是最优选择,错过这次机会,就只有等着商铺店面的价格火箭蹿升了!


    两个人跟着王经理到了小区外面的沿街店铺一看,心里对大小、设施配套都十分满意。


    地理位置是极好的,正对着刚做好绿化的街道,水电都已经到位,甚至按照不同的用途划分出了几种不同的商铺,有的适合做餐馆,预设了后厨的水电和煤气罐;有的适合做商铺,面积方正;有的适合做些书报亭、小卖部之类的小生意,均匀地分割成相邻的一些小间,大多数十来平米。


    邱明泉和刘琴花沿着街面一走,心里就大致有了数,封大总裁更是头头是道地开始分析,事无巨细。


    “第一,这里本就是市区,以后更是黄金地段;第二,小区是刚开发的,商铺配套做得很好;第三,现在买的人少,售价还可以压。”


    封睿简直不能再满意,重生回去,虽然对于这时的物价早已习惯,可是亲眼看到售价几千元一平米的东申市中心的商铺,依旧有种商人天生的狂喜。


    刘琴花四处望望,首先试探着质疑:“王经理,这小区入住的人这么少……商铺好像都没有人装修,我们要是买了,哪有生意呢?”


    这句话正中软肋,王经理尴尬地笑笑:“两位都是明白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他指了指整齐明亮的商铺:“您二位是有钱人,自然懂得为什么卖得暂时不好——还是穷人多,都等着分房子呢不是?”


    邱明泉微微一笑:“是啊,货币分房依然不被接受,你们建这个,这么昂贵,的确不好卖。”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王经理:“没人入住,商铺客流量小,我们买了,连租都租不出去。”


    王经理搓搓手:“所以才会这么便宜嘛。要是那些国营老厂家属区附近的商铺,那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邱明泉这一说,刘琴花真的更忐忑起来,悄悄拉了一下邱明泉:“明泉,无论做啥,都不能没客流啊!”


    朴素的多年生意经告诉她,宁可买个贵的、小的,也不能买便宜的却人流稀少的。


    没生意才是最可怕的!


    邱明泉安抚地冲她笑笑:“刘婶,我们慢慢看,不急。”


    他们不急,王经理可急。


    这样豪爽的富裕人家,一下子现款买商品房两套,要是再能敲定两套店面,他这个月的提成可就抵得上年终奖了!


    “哎哎,两位老板,价格好说。”他咬咬牙,“不瞒您说,两位是有眼光的,难道看不出来,东申市的富人可是会越来越多的,这种高端住宅,绝对是以后的主流!”


    他们房产公司的老总已经用这一套说法给他们洗脑了两年多了,至今也没见这商品房小区有什么起色,反正这些话说了无数遍,能忽悠一个是一个。


    “六千元一平,绝不能再低了,这是我们老总给的最低价。”他狠狠心,真的直接抛出了公司的底线,“要是两位能今天定下来,那就……”


    封大总裁可不信他什么最低价的鬼话,面对这种谈判,自然毫不客气地占据了主导地位,斩钉截铁地开口。


    “第一,我们要买就买大的,不想买鸡零狗碎的小面积。”他随手指了指眼前一两百平米的商铺,“这种还凑合;第二,我们两家都买,这就是两大间商铺,你们老板肯定也很高兴看到你今天敲定四套房源。”


    他嫌弃地看看空落落、没有什么行人的街道:“我们也就是买着放着,看看以后能不能人多点。可这头几年没客流,肯定血本无归。在价格上,你们怎么也得考虑一下这个因素吧?”


    王经理望着这眼前气势十足的少年,心里越来越惊讶:这种富豪家庭出来的孩子,和人谈几十万的巨款,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这口吻、这气势,和他接触过的最厉害的客户也不遑多让啊!


    第46章 两家生意


    可是显然, 这孩子才是真正能做主的, 他身边那个女人, 说什么、做什么,甚至都要一再征询他的意见。


    看明白这点, 王经理更加恭敬:“是是,您说得对。可同地段的商铺可没有这个低价的,一旦富人买房越来越多, 这周围……”


    话没说完,对面的少年已经不容质疑地打断了他,口气淡定而不耐:“5600一平, 你请示一下,不行的话, 我们就去别处看看。”


    王经理心思急转, 六千元一平的确是公司给的最低价, 可是他知道,真要是去汇报请示这两桩大生意, 肯定还能再略略下浮。


    “行!”他咬咬牙, “您二位先说一下,想要哪间?多大面积?”


    邱明泉淡淡地指着面前一间堪比仓库的最大商铺:“这个大概两百平米吧, 我要这个。”


    再随手指了指隔了几十米的另外一种户型:“刘婶, 您家的生意, 一百多平米够不够?”


    刘琴花吓了一跳:她以前就在大杂院的屋檐下搭了个理发摊,雨雪天还得移到家里的客厅,她琢磨着, 刚刚看到的那种十几平米的小店面就是极好的,狠狠心也能借钱买得起。


    邱明泉这娃,一张口就是一百多平米?!


    卖了她,她家也买不起的啊!


    邱明泉及时用眼神制止了她,示意王经理:“你去请示吧。”


    王经理点点头,赶紧跑了出去,到小区门口的售楼处去找固定电话。


    邱明泉见身边没人,郑重地对着刘琴花道:“刘婶,您信我,这里的商铺值得买。那位经理说得对,富人犹如雨后春笋,会越来越多,这种高档小区,将来周边的店面一定稳赚不赔。”


    何止稳赚不赔,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时候坐上这班船,简直就是少奋斗二十年的节奏,比买住宅还要暴利!


    邱明泉也想过悄悄带着刘琴花一家买股票,可是却被封睿苦口婆心地制止了。


    重生的秘密太过惊世骇俗,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露出蛛丝马迹,一次两次的未卜先知就罢了,对于同样的人暴露越多,就越不安全。


    在冯老师那里,他只给了一点股票,在刘琴花这里,他只提点买房和商铺,而在魏清远这边,他尽量只是空谈,不暴露财富;在马钧定面前,他则尽量隐瞒着自己的行踪。


    ——既然最终也难遮掩住多智近妖,那么最起码也要做到分开暴露。


    刘琴花呆呆地看着他,心里起伏不定。


    她真的信邱明泉,虽然儿子刘东风嘴巴比较严,可是多多少少还是透露了一点邱明泉倒卖国债的事情,所以刘琴花也才会对邱明泉如今的出手豪阔并不惊讶。


    这样小小年纪,就能挣到如此家业,简直是神奇到叫人五体投地。邱明泉平时说的那些话,她怎么听,怎么觉得有道理。


    多年来,她毕竟做着小生意,经商意识已经有所萌芽,每每在丈夫那里得不到赞同时,在邱明泉这个孩子身上,却都能找到共鸣。


    “可是那么多钱,我家是真没有。”她颤巍巍地道。


    “理发店是不够的,随着附近的高端客人越来越多,理发店可以改为高端美发厅,再往后,还可以顺便做女顾客的美容。”邱明泉不懂这些,可是封睿却非常了解,他清楚知道,像他母亲刘淑雁这样的女性,每年会在这方面花去多少钱。


    精致时髦的发型、干净正规的美容护理,又在住宅小区附近,先吃螃蟹的人,一定会被给予丰厚的回报。


    刘琴花茫然地看着他:“美容院?”


    邱明泉点点头,神色认真:“就是您在港台剧里看到的那样,给女性做脸部按摩、敷脸开背等等。不要觉得这很遥远,将来一定是很大的市场。”


    他顿了顿:“我现在班上的同学比较富裕,他说他妈妈现在就每个月花很多钱,找这种地方专门去护理皮肤。”


    刘琴花似懂非懂,但是身为女人,这种事情天生就会觉得动心:“哦哦,假如有用的话,这个的确会受欢迎!”


    邱明泉笑了笑:“有没有用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女人会自我催眠。”


    刘琴花心里盘算了半天,终于狠狠心:“我现在手里买了房子,就一分钱都没有了,要怎么弄钱呢?”


    邱明泉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们刚刚全款买的房子,就是抵押物,只要象征性的一点首付,现在就能贷到款。”


    在通胀高企的此时,银行利息都有一年百分之十几,房贷试点刚刚推出,甚至很多银行为了完成业绩,不惜以倒挂的利息往外放房贷,面对着即将开始的物价和工资大涨,这百分之十几的利息,显然并不足为虑。


    “我手里还有十几万现金,应该够我们这两套房子的首付。”邱明泉沉吟道,“你家起码也买个100平米的吧,首付我借给您,放心,房价一定会上涨的。真的如果不涨,我来接手您的店铺。”


    王经理一路小跑,从远处急奔过来:“两位,好消息!我们老板说了,难得有一下子买这么多的客户,他跳楼大让利,5600元一平给你们了!”


    他眼巴巴地望着邱明泉,生怕这一会儿工夫,两人又改了主意。


    邱明泉淡淡一笑:“那就成交,不过我们要贷款。”


    王经理心里一惊,这银行放开个人房贷的批文没下来多久,他们也是刚刚开始学习相关知识点,没想到,这少年竟然已经知道得这么清楚。


    “可以可以,我们公司刚刚和工行签了合作协议,我这就可以带你们去办理手续。”


    一直到从售楼部办理了初步手续出来,刘琴花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一样。


    现在还住在大杂院里的他们,就要搬进这高档精致的新家,手里拥有一间硕大的沿街店铺了?……同时,还背上了巨额的债务?


    五十多万的债务,假如决定是错的,那么也许一年后,自己全家的房子又要全部被银行收走,流落街头。


    “放心吧,刘婶。”邱明泉知道她的惶恐,开始转移她的注意力,“接下来就是搬家了,这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是商铺的事,我觉得我们得立刻拿出方案来。”


    刘琴花和他一起踩着自行车骑在马路上,冬天的风吹不散她火热的心:“我立刻回家和老刘商量,理发店得去进点好工具,还有,多摆放点发型画册!”


    《大众电影》《大众电视》,港台影星照片合集……


    “第一,一定要干净卫生;第二,店面设计要高雅时尚;第三,赶紧印刷一些广告页,在附近的小区发放。”封大总裁指点着,简单地出着主意,“还有,所有的工具要崭新的,消毒的器具要摆放在明面上。”


    “好好,我这就叫我家老刘设计宣传单去!”刘琴花激动极了,听邱明泉这样一说,感觉越琢磨越有道理。


    丈夫老刘所在的厂效益越来越差,最近物价上涨,他们的工资不升反降,奖金几个月没有见到一分钱了。


    老刘在宣传科,效益下滑,他们更没有事做,前几天还忧心忡忡地说,厂里正在传言,说不定有些岗位的职工就要面临下岗呢!


    ……


    补贴款已经到位,虽然给了非常不错的价格,可是从十几平米的蜗居换到大房子,显然,那几万元是杯水车薪。


    刘家原先的房子比较大,得到的补偿款多得多,这次置换新房,就显得不那么紧张,饶是如此,也花光了多年积蓄,这次装修店面,又要一笔钱,刘琴花回家和丈夫老刘说了以后,全家就炸开了锅。


    五十多万的外债,还是欠银行的。银行是什么,那是国家的啊!


    幸好刘东风这次坚定地站在了老妈刘琴花一边,在这个大院里,真正知道邱明泉的财力的,恐怕只有他一个。


    两年前,他和队里的副队长老黄一起,被以执行公务的名义指派给马钧定做保镖,他可是亲眼看见马钧定的钱,在短短一年间赚到了一百多万的!


    当时他年轻,胆子又小,根本不敢跟着试试,可是老黄家里女儿重病急需用钱,看到这生意完全无风险、又暴利,就咬着牙也借钱跟着做了几个月,不仅大赚了一笔,保证了女儿的高额医疗费,甚至还剩下了不菲的一笔收入。


    邱明泉是和老马一起做生意的,他到底赚了多少,刘东风不知道,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小邻居,身上隐含的能量绝对不能用常理度量。


    听他的,没错!


    “爸,您该开放一下思想了,多和明泉聊聊,他说的话一定有道理。”刘东风郑重道,“咱妈的手艺好,方圆数里都知道,我就不信以这么好的手艺,到那什么高档小区去,那些女人不蜂拥着赶过来?”


    老刘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我说不过你们俩。等以后被银行赶出来,你们再笑吧。”


    刘东风的妹妹今年也上了高三,撒娇地捏着爸爸的肩膀:“爸,不怕的,等我考上大学,很快就也工作了,一家四口人挣钱,还怕还不起贷款?”


    刘琴花一拍大腿,豪情万丈地大声叫了一声:“就是!我就不信,我的手艺招不到客人!老刘,明泉说了,你书画都会点,赶紧给我的美发厅做个宣传单——不不,宣传画册!”


    她在小屋里团团乱转:“我这就去找最新的明星大头照,复印去!还有,男的女的都要,再想几句响亮的广告词!”


    刘东风挠挠头:“让我用巧手,点亮你的美——这样行不行?”


    “得了,这什么啊?土气死了。”他妹妹直嚷嚷,“叫爸爸想,爸可是宣传科的!”


    一家人的笑语传遍了大院,不一会儿,就有邻居们凑了过来。


    “老刘啊,听说你们家和明泉家,今儿去看房子了?”隔壁的王婶犹豫着问,“那么贵,你们把家底全花光了?”


    刘琴花笑呵呵地回:“对,全花了!明泉说了,这物价涨得厉害,几年就涨一倍,工资收入啊,都会跟着涨的。你们倒是想想,留钱有啥用?几年后说不定只能买到一半的东西了!”


    王婶和隔壁的几个邻居越聚越多,所有人都若有所思。


    “那钱不够咋办?”


    刘琴花斩钉截铁地说:“不够就去借!借不到亲戚的,就借银行的。——不瞒你们,我今儿问了,银行愿意借钱给我们私人买房子,说是新政策!”


    “哎呀,那可不行。”王婶缩了缩脖子,“我可不敢欠国家的钱!”


    刘琴花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瞧你那芝麻大点的胆子!反正啊,大家记住,这次拆迁拿到的钱,别留着,能买多大就买多大,借钱买!”


    邱明泉听着窗外邻居们隐约的笑语,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意。


    前世,整个大院的命运是完全不同的。


    两年前大家就被王大全带着流氓吓走,以极低的价格贱卖了房子,他家属于赤贫,被迫搬到了更加偏远的郊区,住在农村附近,而大院里邻居们也都作鸟兽散,彼此失散在城市里。


    而爷爷,更是被打瘸了一条腿,丧失了本就不多的部分劳动力。……


    怔怔回想着前生,邱明泉心中潮起潮落,直到奶奶担忧地摸了摸他的头,才醒过了神。


    “总之就是这样了,我租了那里的一间门面,我想,在小区外面开一个零售店。”邱明泉刚刚已经和两位老人说了房子的事,怕他们压力大,根本没敢说贷款一百万的事,只说租了一年而已。


    “不是那种小杂货店,是正经的零售店,油盐酱醋、零食点心、牙膏肥皂,常见的所有日用品。”邱明泉耐心解释,封睿早就和他商量一个适合两位老人做的营生,搬了新家,拾荒这种事是绝不能再做了,两人一起看店,应该是完全可行的。


    这时候,绝大多数零售店都是做的柜台生意,东西放在玻璃柜台里和货架上,顾客无法接触。


    过几年,开架售货的便利店和小型超市才开始流行,刚出来的时候,可是格外时髦,却也极不被看好:在外国片子里看过那些超市,居然可以自己进去选的?被偷了可怎么办呢?!


    “这里是富人区,人员素质好,先试试开架售货,损失应该不会太大。”封睿肯定地道,“客人少,就爷爷奶奶自己看着。假如人流多了,就再雇佣营业员。”


    两位老人懵懂地听着,只觉得完全不能置信:这是要从捡垃圾为生,一下子跳到开个店铺,他们这是要去做店主人?


    “租金……会不会很贵?买那么多货,会不会亏本?”邱奶奶心里发慌,手抖得厉害,“小泉,要是亏了,能不能退掉房子,货能不能退?”


    “都可以的。”邱明泉笑眯眯地抱住了奶奶,又拉着爷爷粗糙的手,“你们放心,稳赚不赔的,万一真做不好,咱们再一起捡垃圾去,又不是没吃过苦。”


    邱爷爷好半天都没说话,忽然鼓足勇气,声音有点颤:“不会的!我们不会叫你去捡垃圾,你老师说了,你要考最好的大学的。”


    “对,对。”邱明泉心里酸涩,微笑着,“你们两位看店,给家里赚点零花钱,给我交学费。”


    ……


    房产手续很快办好了,工行作为个人房贷的试点,和各房产公司都开通了快速贷款协议,没有后世那么繁复的手续,邱家和刘琴花家,都以房产作做抵押,全额贷到了想要的数目。


    邱明泉亲自跑了几天,委托房产部的王经理做了便利店需要的简单装修,首先把两百平米的店面分成了两块,前面做开架的货架,后面暂时充当仓库。


    接着是去订定特定的货架,然后就是联系了日用品的本地代理商,将常见的日用品和食品类的进货渠道搞定。


    而隔壁不远处,刘琴花家的美发厅也在紧锣密鼓地装修中。


    你别说,一旦到了用人的时候,刘琴花的丈夫不愧在宣传科做了多年,他亲自跑了全市的好几家大理发店以后,店面的设计竟然做得的像模像样,一分钱设计费都没花,硬是把刘琴花理想中的店面做了出来。


    窗明几净的门脸,颜色鲜亮又不俗气的招牌,门前圈竖立着旋转的三色灯柱,一进门,崭新的理发椅、落地大镜子、洗头台,还有崭新的全套理发用具。


    一边的展示架上,特意放大印刷的彩色明星大头照的画册,摆得满满当当,另一边,则是五颜六色的染发剂和护发素等。


    一切都在一点点充实着,就等着某天鞭炮齐鸣,吉日开店了!


    ……


    邱明泉正在忙前忙后跑着店铺和装修的事,可是这一天,封大总裁却有点犹豫地开了口。


    “大后天,是向城的生日,到时候他会约上班里要好的同学去迪斯科舞厅去玩。”封睿试探地道,“你能不能去一下?”


    “……”邱明泉半晌讶然道,“不是吧,我还要和他也搞好关系?向城很喜欢打人的!”


    封睿欲言又止:“就算你帮帮我。”


    “帮你什么?”邱明泉诧异地问。


    封睿半晌长叹一声:“你帮我,把向城和这时候的我,分开得疏远一点。”


    邱明泉恍然大悟:对了,未来时空的封睿,可是在和他的纠缠中摔死的!


    假如现在开始就想办法疏远,将来成人后也没有什么交集的话,那起码可以叫这一世的他们,不再遭遇那么可怕的命运了吧?


    “喂,封总,我有件事想问清楚。”他的八卦心已经实在按捺不住,“那个……到底你上一辈子是怎么死的?”


    不对啊,再怎么说向城也上辈子造成他们枉死的罪魁祸首,怎么从没见封睿表现出痛恨呢?上次还说,不是什么谋杀,他也没有推他下楼?


    “你怎么这么烦?”封睿的口气很烦躁。


    邱明泉鼓足勇气:“……你不跟我说清楚,我不帮你办这事。”


    封睿声音冷冰冰的:“要挟啊?对不住我这人最恨要挟,不干就算了。”


    邱明泉:“……”


    果然,这人不能来硬的!


    “我……我就是好奇啊,再说了,你不说清楚,我就始终会对向城有点害怕。你说,长大了会害人的人,谁敢接近啊。”邱明泉小小声道。


    好半晌,封睿才哼了哼:“怪我。……”


    “哦哦!那到底怎么了?”邱明泉赶紧竖起耳朵。


    “你知道的,我这人又毒舌又没有好脾气。”封睿底气不足地道,“他和我吵架,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什么‘你这样会让我觉得生不如死’,我当然生气啊,我又没错!”


    邱明泉心里升起了点不好的预感:“然后你就?”


    “我脾气上来,就说了一句‘那你怎么不去死!’……”


    邱明泉大惊失色:“你疯了,这么刺激人干嘛?”


    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在激动地争吵了,彼此都不冷静,那就不该说什么不经过大脑的话啊。


    “吵架不都这样吗?那就是话赶话啊,又不是真心的。”封睿提高了声音,“谁知道他就转身要跳楼!”


    邱明泉倒吸了一口冷气,口齿都结巴了:“然后、你、你就……”


    “我当然吓得魂飞魄散,冲过去要拉住他。结果他倒是被我拉住了,我脚下被一根钢筋绊倒了。……”


    邱明泉目瞪口呆:他只记得黑暗中有人扑了过去,紧接着就有人掉了下去,自然就以为是扑过去的人心存恶意,可是没想到扑上去的人,竟然是这位总裁先生!……


    两个人冷场了半天,邱明泉呆呆地回想着前世,忽然又叹了一句:“我也是,我也被地上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呢。”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这倒霉催的,两个人还真是死得冤枉又莫名其妙!


    “那……那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成那样啊,你们不是挺要好的吗?”邱明泉还是有点不解。


    封睿终于像是炸了毛一样,恼怒不已:“你有完没完了?怎么这么八婆?爱窥探别人隐私这很不礼貌知道吗?”


    邱明泉连忙点头:“好好,我不问我不问。”


    说起来,这位总裁先生说是自己作死,也不为过吧?好好的用话刺激人,向城明明就像个小炮仗似的,长大了还不变成个巨大的二踢脚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封总:你怎么不去死!


    向城:让我去死!


    明泉:你们去死吧,别拉我。


    第47章 舞厅惊魂


    “最后一个小小的问题——”在封睿彻底炸毛之前, 他飞快地叫, “我看你小时候挺高傲的呀!怎么现在话这么多, 还这么毒舌?”


    “废话。”封大总裁冷冷道,“换你活的这么科幻试试?什么也不能做, 只剩一道魂魄了,不憋出躁郁症,我已经心理很强大了。……”


    “好吧, 我帮你。你教我怎么做吧。”邱明泉不由得有点心虚,爽快地道。不管怎样,现在把他们分开点, 多年后说不定两个人就缺少吵架的契机了呢?


    封睿有点没精神似的,想了想道:“其实也不仅仅是这一件事。向元涛那里, 我也想给他带点话过去。”


    前世的时候, 很快向元涛就要面临一场不大不小的失职, 虽然不是他的错,可是既然职责内出了问题, 他这个公安局长自然难辞其咎。


    封睿反复考虑, 假如一切历史都还照旧,那么, 好歹也要通过邱明泉把那件事暗示提醒, 也算尽一分防患于未然的心意。


    邱明泉热心地道:“好好, 这个可以,向叔叔的确是好人。”


    第一次在真空电子厂门外见到那位正直严肃的向元涛,他就有点莫名的好感, 再加上后来他竟然亲自前来为他送锦旗,更叫邱明泉心中感动。


    封睿沉吟了一下:“你让我上身。”


    抓起身边的纸笔,封睿沉入回忆,开始在纸上写下一串串乐谱。


    邱明泉好奇地看着,他完全不懂音乐,在他眼中,这些简谱上的数字和他熟悉的那些完全不同,犹如天书。


    但是,那曲名和歌词,他毕竟是有点印象的。


    《海阔天空》——Beyond。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谁没在变)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在他的记忆里,虽然前世从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欣赏风花雪月,可是这首歌还是知道的。


    在那些香港粤语金曲流行的年代,大街小巷的磁带店和CD行里,这首歌有着多年的拥趸,也被无数人满怀激情地唱颂过。


    封睿在心中苦苦回想,终于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将这首著名的曲谱和歌词,一点点回忆出来。


    歌词未必全对,但是大体精髓都是在的。那些满怀的坚定、那些曾经的恍惚、那些打动过无数人的丝丝情怀,那些表达犹豫和彷徨的浅吟低唱。


    前世的向城后来玩过乐队,这首歌曾经是他的最爱之一,那时候,向城一头长发,穿着一身酷炫的黑色铆钉皮衣,在台上抱着电吉他唱着这首歌时,底下听者云集,他曾在下面鼓掌注目。


    他还记得,向城在台上一曲既终忽然发现他时,那忽然绽放的、惊喜而灿烂的笑意。只是可惜了,他那时候没有看懂那笑容里的依赖和爱意。


    假如早点发现,他也不会茫然不知地任由向城的这份单恋发展,终究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


    放下笔,他意兴阑珊地交代邱明泉:“把这首歌的词曲给他吧,算是生日礼物。看到这个,我想他一定会喜欢,也一定不好意思再和你置气。”


    邱明泉懵懂地接了过来:“这首歌……好像还没出来吧?”


    现在的大街小巷,并没有这首歌的影踪。


    “对,你告诉他,这是Beyond乐队很快就要发表的名曲,马上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封睿怅然道,“叫他自己悄悄在家里唱着欣赏就好了,这是他最喜欢的乐队。”


    ……


    一片嘈杂的迪斯科音乐声,夹杂着五彩闪烁的彩灯,光影交错着照射在广阔的舞厅正中。


    一大群穿着时髦的青少年,正在强劲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跳着激烈而热情的迪斯科舞蹈。


    有的穿着宽大的蝙蝠衫、有的踩着瘦脚踩蹬裤,全都是现在最新潮和流行的打扮。


    前些年精神食粮少,可是随着改革开放,越来越多的文化开始冲击着人们的思潮,来自港岛、来自外国的一些舞蹈开始流行在青少年人群中。


    而大街小巷里,尚且没有后世遍地的那些娱乐城和足浴中心,迪斯科舞厅则是最常见的娱乐场所了,每次有什么最时尚的流行文化,这里都是发源地。


    舞曲一变,从热烈激情变成了具有重节拍、强烈节奏的舞曲,舞厅中的人们的舞姿,开始从随意的迪斯科变成了难度更大的霹雳舞。


    自从几年前那部著名的美国电影《霹雳舞》大爆后,这种充满热情和魅力的美国街头草根舞蹈,就开始充斥着年轻人的娱乐场所。


    随意、自由、奔放,还需要一定的技巧,对于文化食粮不太丰富的此时来说,这种新奇的舞蹈已经成为时髦炫技的最佳方式,年轻人中,用它来“斗舞”也是非常常见的。


    果然,霹雳舞的舞曲节奏一起,很多人就不好意思地退了下去,整个场地中,只有为数不多的舞技高手随着音乐继续舞动。


    节奏感和金属感强烈的音乐中,灯光师开始慢慢把聚光灯打到了舞厅中央。


    ——太酷炫了!那里正有人在斗舞!


    舞池中心,一个清瘦的少年正在热舞,旋转、翻滚,动作干净利落,充满青春洋溢的热情。


    另一边,不远的地方,一个戴着耳环的男青年身材高瘦,在灯光下舞蹈,而他们的中间,恰好有位浓妆少女,也在同样舒展着苗条健美的肢体,尽情热舞。


    那少女长相甜美,舞姿热辣,跳着跳着,那男青年就开始刻意地凑了过来,在她身边左右晃动,毫不掩饰贴身劲舞的欲望。


    那少女扫了他一眼,很显然不太喜欢这种过分热情又蛮横的方式。


    她平时也是被追捧惯了的,不由冷着脸,转向了另一边的少年,开始刻意配合他,借以摆脱那个青年的纠缠。


    “哈哈哈,向城被美女倒贴了呢!”舞池边上,七八个高中生一边嘻嘻哈哈,一边看着场中正被少女贴身热舞的向城。


    “这就是寿星公的福气!”


    今天是向城的生日,他请了一班平时和他玩得好的同学们来舞厅跳舞,唱歌跳舞本就是他的长项,现在的霹雳舞更是他的拿手好戏,果然,一到这时候,就是他的个人秀时间,不少场外的观众的目光都开始被他吸引。


    劲瘦的腰肢,矫健的舞姿,利落的动作,闪动灯光下,他白皙的面孔毫无表情,少年的青涩和叛逆配着热辣舞蹈,别有一份吸引人之处。


    那少女贴得近,灯光下看到向城的相貌表情,不由得有点心动,俏脸微红,开始真正配合着他的动作。


    两人年轻貌美、舞姿和谐,在众人眼里显得格外相配,而另一边,跳得不错的那个高瘦青年就显得有点鸡肋。


    这一下,那人的脸色就有点阴沉了,灯光五颜六色,遮掩了他越来越铁青的神情。


    咬了咬牙,他猛地一个舞步滑行上前,硬生生挡在了向城面前,隔开了他和那个少女。


    向城皱了皱眉,正要避开他,可是场下的观众却早已经被这火辣的气氛挑动起来:“斗舞!斗舞!”


    平心而论,那青年的舞蹈也非常出色,和那少女配合在一起,一个高瘦、一个灵动,也有一种成人间的协调,所以一下就挑动起了大家的兴趣。


    斗舞是常见的舞厅行为,这一下,向城也有点骑虎难下了,少年心性本就争强好胜,这一波呐喊,他也来了精神。


    向城脚下轻移,迈着月球漫步的动作,滑到了那瘦高青年的面前,挑衅地一甩头发,细长的凤眼里露着战意。


    场下,观众们开始狂吹口哨,1班的一群少年更是疯狂地为自己的同伴向城高呼。


    封睿眯了眯眼睛,看着台上那青年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震耳欲聋的乐声里,对面,一群青年男女正在高声叫嚷着什么,听不太清,可是看样子,是在为那青年加油。


    封睿轻轻移动脚步,向着舞场中心挪了一点距离。


    场上,向城的舞姿更加奔放热烈,那青年咬着牙迎上去,两个人激烈地斗着舞步,那女孩一会儿被向城吸引过去,一会儿又被男青年强行插过来抢走。


    一时间,舞厅里火药味大增,台下的观众却更加兴奋。


    ……


    邱明泉和韩立刚推开舞厅的五彩玻璃门,就差点被声浪掀了一个跟头。


    光怪陆离的场所,打扮新潮又古怪的人群,摇摆着身体神情兴奋的青年和少男少女们。


    韩立愣愣地,赶紧伸手拉住了邱明泉,在他耳边大吼:“吵死了,来这干吗!”


    邱明泉没心思解释,狼狈地使劲拉着他,挤进了舞池边。


    扫视四周,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那群一班的男生女生,封睿挺拔出众的身材立在四周的成年人中,也格外显眼和出众。


    再一看舞池中心,嗬,那还有个更出众的呢!


    韩立也看到舞池中的向城,就有点不太自然。邱明泉已经和他说了,写揭发材料的应该是朱林,也就是说,那天他在车上出手打了向城,其实挺没有道理。


    今天邱明泉忽然找到他,是说有事找他帮忙,怎么竟然是到了这里?


    1班那几个讨厌的家伙也在?!


    韩立悻悻地看着舞池里的向城,不由得撇了撇嘴。


    ——什么啊,跳得那么起劲,比平时还要嚣张!


    舞池中央,向城早就被那青年一再地挑衅惹得火起,火力全开,变幻的灯光下,他舞步灵活得像是一股旋风,节奏感、动作的标准度,都明显压制得那青年有点狼狈。


    就好像战场上,一旦输了气势,接下来就是一败涂地。


    终于,那男青年沉着脸,停下了斗舞。


    “小屁孩,毛长齐了吗就来学人混舞厅?”他凑近了向城,阴沉沉地叫嚣。


    那少女离得近,异常不快地叫道:“你让开点!”


    向城被他一再挑衅,本来就心里火大,闻言冷笑一声:“输不起啊?输不起就滚!”


    音乐声太大,四周的人只看到他们几个人忽然都停下跳舞,张嘴在争吵什么,忽然地,那青年就一巴掌冲着向城扇了过去!


    “啊!”几个同学一声惊叫,封睿其实一直注意着,可是事发突然,就没有来得及反应。


    向城赶紧身子一偏,可是毕竟距离近,那男青年的巴掌还是结结实实打到了他的侧脸!


    这一下,可就捅了马蜂窝,向城硬生生被打了半边脸,还不炸毛?


    他怒目圆睁,立刻猛地扑了上去,一脚踹向了那男青年的小肚子:“草!输不起就别跳舞?干嘛打人!……”


    立刻,四周就乱了起来,封睿带着几个同学冲了过去,那男青年身边的一帮人也开始鼓噪,蜂拥着凑了上去。


    邱明泉刚刚立定,就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封大总裁交代他的事,真的发生了!


    舞池里,男青年身材比向城高多了,本以为打一个清瘦少年毫不费力,可是没想到这家伙战斗力出奇地惊人,几下厮打,他竟然被硬生生踹了狠狠两脚,肋骨那里也挨了一下,痛得厉害,这一下可真的上了火。


    “小王八蛋,我今天教训不死你!”他退后几步,随后拎起一条小凳子,劈头盖脸就向围上来的同学群里砸去,“滚,找死啊你们!”


    凳子刚刚砸下,就被一条铁棍死死挡住,“咣当”一声,小凳被敲断了一条腿,直飞了出去。


    向城扭头惊喜地大叫:“睿哥!”


    正是封睿不知道从哪里夺过来一根音响支架,拿来作武器,架住了那人。


    两三个同来的女生又惊又怕,围在一边不敢上前,跟着封睿上来的,就只有三四个高一的男生,而此刻的对面,却呼啦啦围上来了七八个社会混混,明显和那个男青年是一伙的。


    “几个小屁孩,高中还是初中啊?”其中一个语气不善,伸手就来推搡封睿,“打不死你个小样……”


    话还没说完,他面前的封睿已经冷着脸,一支架狠狠敲了过去,正中他脚踝。


    “啊啊啊!”那人惨叫一声,立刻就跪了下去。


    混战终于开始,七八个男青年围着四五个高中生,本该是一边倒的群殴,可是围观的人很快就发现,形势竟然有点不对!


    那几个学生里,貌似有两个特别能打的。一团混战里,那几个社会混混并没有讨到太多好,反倒不时地发出一两声惨嚎?


    向城身上已经挨了好几拳,正疼得龇牙咧嘴,封睿和他一起背靠背站着,也不可避免地挨了几下,胳膊上也不知道被什么打了一下狠的,骨头都隐隐作痛。


    可是他们也没让那群人好过,两个人在向元涛手下的特警部队里学过格斗,出手又专业又准,瞧准了就来一下狠的,不一会儿,就打得对方几个人痛不欲生。


    可是毕竟那边人数众多,封睿这边的几个小男生战斗力太弱,很快就被全部放倒,这一下就变成了一堆大人围殴封睿和向城。


    一边,邱明泉知道不能再等,拉着韩立,沉声道:“上!”


    韩立虽然满心不情愿,可是也知道情况危急,咬了咬牙,抢了一条小凳,跟着冲了过去!


    邱明泉随手脱下厚外衣,趁着不备一下蒙在一个小流氓头上,抡起拳头狠狠揍在了他腹部,外衣包着头,那人眼前一团漆黑,顿时就狂叫一声:“啊!”


    两人一加入,情势立刻大变。封睿和向城正在苦苦支撑,这一下压力骤减,扭头一看,都大大吃了一惊!


    这么会是这两个人?


    “滚!谁要你们上来的?”向城满肚子气,看到韩立那个傻大个更没好脸色。


    韩立眼疾手快,一脚踢向他身边一个青年,大吼一声:“谁来帮你!我自己手痒!”


    封睿目光闪动,深深看了邱明泉一眼:“你怎么会在这?”


    音乐声太大,邱明泉哪有工夫和他说话,一拳看准对面,就狠狠打在了一个小混混的胸肋。


    角度刁钻、出手稳准,正是几年来封大总裁苦心训练和培育。


    “路过而已。”他淡淡道,一个掌刀劈过,忽然眼角余光扫到了什么,瞳孔就是猛然一缩!


    向城身侧,有道闪着碧绿光芒的东西,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妖艳诡异的光,光球旋转,映照出那个劲舞青年狰狞的脸!


    与此同时,封睿也发现了那东西,脸色猛然一变。


    他离得近些,正清清楚楚地瞥见,那人手里拿着碎啤酒瓶,上面碧绿的玻璃碎片林立,正向着向城狠狠扎去!


    ……


    邱明泉的心里,全是临来时封大总裁交代的话。


    “就在今天,向城和我在那个舞厅里打架,我冲上去帮他挡了一下,结果进了医院。你帮我阻止这件事,叫它别再发生。”


    “嗯,明白!”邱明泉懵懂地点头,少挨一下总是好的,不然可要进医院的!


    封睿悄悄叹了口气。


    前世为向城挡了那一下,他只是自然而然地出了手,觉得像是在护着幼年那个小跟屁虫。


    可是很久以后,向城喝醉酒向他告白时,却哭着说,从高中那个生日以后,他就再也忘记不了他了。


    这一世,决不能再让这件事发生了!……


    邱明泉望着舞池中正在酣斗的向城,终于明白了这一下为什么异常凶险——舞厅里温度高,所有人几乎都脱去了外衣,但是大多里面还穿着毛衣马甲之类,只有向城热舞半天,早已经大汗淋漓,此刻身上脱得只剩一件白衬衣,万一这一下捅上去,只怕非死即伤!


    这一刻,不过电光石火,危险却已迫在眉睫。


    邱明泉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了封睿身子一动,向那边急冲而去,而向城却毫无知觉。


    “想办法伺机而动,帮我解决这事。最重要的是千万拦住我,别叫我冲过去挡那一下。”耳边,不久前封大总裁的叮嘱如同魔咒,逼得他无法可想,也没有太多考虑。


    他急冲过去,将封睿狠狠撞到了一边,身体堪堪挡在了向城前面!


    ……一阵剧痛,放射状的撕裂感瞬间从腰间扩散开。嘈杂音乐中,他甚至好像听见了肋骨间,被破碎的玻璃渣搅得咯吱作响的声音。


    舞厅的管理者终于后知后觉地停了音乐,五彩灯光骤灭,雪白的大灯照亮了舞厅!


    “啊啊!杀人啦!”忽然,有女孩子在一边发出惊恐的大叫。


    明晃晃的灯光下,邱明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浅黄的薄毛衣上,慢慢洇开了大片鲜血。


    如同绚丽花朵,触目惊心。


    邱明泉脚下一软,慢慢半跪在了地上。


    耳中有点嗡鸣,视线开始模糊。好像四周有人在惊声尖叫,有人飞快地扑上前,死死挽住了他,扭头看过去,是封睿那震惊的幽黑瞳孔。


    他心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还好,没叫封睿挡这一下,终于完成任务了。


    ……


    头沉得厉害,邱明泉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墙壁。


    微微动弹一下身体,他就感觉到了腰腹部的一片钝痛,皱着眉审视一下四周,干净整洁的病房,只有独立的一张病床,床前立着挂水的架子,透明的药液正一滴滴地流下,导入他手背上的透明管子里。


    床边,一双眼睛正抬起来,静静地看向了他。


    ……封睿。


    邱明泉有点恍惚。昏倒前的情景迅速重回脑海,嘈杂的舞厅、混乱的群殴、那最后扎过来的破碎啤酒瓶。


    “你醒了?”封睿的嗓子有点沙哑,看着他的目光有种奇怪的意味,幽深而专注。


    邱明泉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不自然地皱眉,开口道:“怎么是你在这里?”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极为暗哑,竟似非常虚弱


    封睿伸手从床头柜上端了一个保温杯过来,扶着他坐起来,然后将温热的水递到了他唇边:“喝一点。”


    邱明泉想要自己接过来,可是面前的英俊少年却冷着脸,坚持端着,凑到了他唇边。


    邱明泉尴尬地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了点温水,果然,干裂的唇和嗓子被这温水润过,浑身似乎都舒服了些。


    “你被捅伤的地方很危险。”封睿淡淡道,“幸好,主要伤口恰好在肝脏的缝隙中穿过,没有伤到主要脏器。”


    邱明泉怔了一下,长舒了口气:“还好……”


    封睿却忽然有点焦躁起来,他猛地欺上前,紧紧地盯住了邱明泉,将他逼得一点点向后仰去:“还好什么?你知不知道那一下假如再深一点、偏一点,你可能会脏器破裂、失血过多,直接就没命了!”


    邱明泉:“……”


    “你不恨我吗?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小骗子,我讨厌你成绩好过我,我甚至想找个机会把你的真面目揭开,再狠狠踩下去。”封睿的眼神中闪动着古怪的火焰,英俊的少年眉目近在眼前毫厘之地,“你为什么要冲过来救我?!”


    第48章 病床前的宠爱


    邱明泉呆呆地看着他, 近在咫尺的高大少年眼眸清亮又幽深, 咄咄逼人, 不像是平常那个他认识的封睿。


    “我、我没想救你。”他尴尬地轻笑,小声道, “我只看到有人挥舞着玻璃瓶,我……”


    封睿眼睛危险地一眯,黑琉璃一样的眼珠盯紧了他, 两人距离近得像是要贴在一起。


    “你是说,你不是为了救我?”


    “我、我好像被什么人推了一下……”邱明泉张口结舌地胡编着。


    封睿猛地站直了身体,冷冷地看着他, 抿上了线条优美的唇。


    “明白了。”他点点头,“是我误会了。”


    病房里一片令人尴尬的寂静, 忽然, 外面有吵吵嚷嚷的声音逼近, 门一开,向城和韩立斗鸡一样互相斜睨着走了进来。


    “你醒啦!”韩立一眼看到邱明泉, 大步急奔过来, 一屁股坐在了病床边上,焦急地连声问,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医生说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


    邱明泉微微醒过神, 有点茫然地看着窗外的明亮天色:“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情况?”


    一边向城走了过来, 胳膊上吊着绷带,看着他,神色有点复杂。


    “昨天下午你被捅伤了, 我们送你来医院的。”向城回答,“你睡了一晚上,现在是第二天上午。”


    他昨晚没回家?邱明泉不安地皱眉。


    韩立猜到了他的担忧,急忙安慰道:“我昨天晚上去你家了,怕你家人担心,就骗他们说,我们学校临时要搞数学竞赛,正在做封闭模拟训练,所以不能回家。”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邱明泉:“我……我这样说行吗?你爷爷奶奶反正是信了。”


    邱明泉松了口气,展颜一笑:“谢谢,你做得很好。”


    韩立忽然拍了拍头:“哎呀,我从家里给你带的苹果,落在车上了!”


    高大的少年一阵风一样,又冲出了门。


    一边,封睿忽然抬头看了看吊瓶里的药水,快要输完了:“我去叫护士。”


    病房里,只剩下了向城和邱明泉。


    向城站在病床边,俊美的脸上微微带着苍白,定定地看着邱明泉。


    一直到邱明泉疑惑地感觉到了什么,他才低声开口:“你冲过来,是救我,还是……”


    他漂亮的丹凤眼中波光一闪,却有点意义不明:“还是救睿哥?”


    邱明泉呆呆地看了他一眼:“呃……”


    “我一直很讨厌你的。也没给过你什么好脸色。”向城慢吞吞地道,俊脸上还有几道伤痕,看来在昨天的打架中,他也受伤挺多,“睿哥也一样。你不是应该也一样讨厌我们么?干什么扑上来挡那一下?”


    邱明泉:“……”


    ——这两个人是不是商量好的?!怎么问的都一模一样?


    “我、我也没那么伟大,想要救人什么的。”他硬着头皮,“就想扑上去推开那人,结果后面有人推了我一下,真的。……”


    老天作证,他的确也没有想那么多,就是看向城的确穿得太少,自己好歹有个毛衣呢不是?


    向城皱眉看着他,脸上神色变幻,半晌低声道:“不管怎样,谢谢你。”


    门一下子被推开了,韩立正听见这一句,不满地冷哼一声:“呵呵,说声谢谢好像要了你的命似的,人家可是真的差点为你们送命!”


    向城涨红了脸,猛跳起来:“关你什么事?我当然感谢他,可别以为你跑过来帮手,我就也会谢谢你了,对不起慢走不送!”


    韩立冷笑:“白眼狼,惹事精。”


    “你!”向城气得双颊通红,直直地对上他,“我惹什么事了?!”


    韩立翻了个白眼,高大健壮的身子堵着门口,蛮横地抱着胳膊:“跳得那么风骚,要不是你招蜂引蝶的,会有这事?”


    “招你XX的蜂!”向城大怒,一脚就想踢过去,可是他胳膊还吊着绷带,重心不稳,一个趔趄,不仅被韩立灵活一闪避了过去,自己还一下子撞在了床沿上,立刻“哎哟”了一声。


    韩立手疾眼快,伸出手臂一把捞住他,看见他痛得小脸惨白,不由得哈哈大笑,异常快意:“不和人家小姑娘贴身热舞,哪来这些破事,活该!”


    向城整个身子倒在他臂弯里,又气又急,趁他狂笑,一个胳膊肘就捣上了他的小腹。


    韩立“哎呀”一声,狂笑变成了呼痛,剑眉一竖正要发作,可是看到向城那惨白的脸,刚举起的拳头又放了下来。


    “算了,看你也是个病人!”他悻悻道。


    “我一只手也能揍你!”向城怒叫。


    “够了!”门口,封睿身后跟着护士,脸色沉沉,叫了一声,“你们是来看病人的,还是来打架的?要打架出去!”


    韩立和向城终于消停了。韩立挠挠头,歉意地看着邱明泉:“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吧?”


    邱明泉微笑摇头:“我没事。你对我爷爷奶奶说我要培训几天?”


    韩立有点担忧地道:“昨天送来时医生说,起码要住院一星期的。我也不敢说久了,想等你醒了,自己和他们说。”


    旁边,忽然递过来一个东西,正是封睿默默地举着大哥大电话。


    邱明泉感激地伸手接过,打通了隔壁刘琴花家的固定电话。


    几声铃响,刘琴花欢快的声音传了出来:“喂,哪位?”


    邱明泉轻声道:“刘婶,是我。麻烦您叫一下我爷爷或者奶奶来听一下电话。”


    刘琴花应了一声,没一会儿,电话里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明泉啊,是你吗?”是邱奶奶怯生生的声音,对于电话这种新奇东西,她很少用,一直觉得有点陌生。


    “是啊奶奶。”邱明泉打起精神,竭力让自己暗哑的声音听上去明快而朝气,“我在学校做了一夜的数学竞赛题,哎呀可累死了,赶紧来给您打个电话呢。”


    果然,这一说,邱奶奶就没再怀疑他的声音不对:“啊,不睡可怎么行,你搞这个什么比赛,要多久啊?”


    邱明泉故作为难:“老师说了,要集中封闭培训几天,然后还得去燕京市参加比赛,来回一共要最少七八天呢!”


    顿了顿,他声音轻松地接着道:“放心,我一定会拿个奖状回来的!”


    电话那头,刘琴花的声音爽朗地笑着,隐约传来:“奶奶,您别着急了,明泉这孩子懂事,学习的事,可是大事!”


    放下大哥大,邱明泉还给了封睿:“谢谢。”


    韩立在一边看着,不爽地撇了撇嘴,就是不太明白邱明泉为什么对这两个混球这么宽容。


    “非要跑去找他们……不然也不会受伤了,真是上赶着挨捅去的。”他嘟囔着。


    封睿立刻抓住了他的重点,转向邱明泉:“你是特意去找我们的?”


    邱明泉没有办法,只得笑笑:“那天我和韩立都冤枉了向城,挺不好意思,所以我拉着韩立一起,想去找他道歉,又听人说昨天是向城同学的生日,所以……”


    他硬着头皮,从一边的长裤中掏出那张封大总裁写出来的纸,递给了向城。


    “听说你喜欢音乐,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一展开那乐谱,他就是一愣。


    乐谱放在裤子口袋里,已经被那天流淌下来的鲜血浸染得厉害,有些字迹有点不清晰了。


    向城愣愣地接了过去,展开看去。


    《海阔天空》——Beyond。


    “……我没听过这一首。”他困惑地道。


    “是的,还没正式发表。”邱明泉佯装镇定,微微一笑,“这是他们正在打磨的曲子,找了好几家大的唱片公司投递,想要寻求最佳合作伙伴,圈子里已经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首歌,口碑很好。我……有个朋友在音乐公司,就拿到了。你可以先睹为快,不过,虽然马上就要传遍大街小巷了,你还是先自己欣赏就好,不要公开唱哦。”


    向城黑亮的眼睛中光芒一闪,看向邱明泉的眼神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亲近。


    Beyond可是他超级崇拜的偶像啊,他喜欢极了!


    “当然当然!我会悄悄自己在家里唱的,我可以用睿哥送我的吉他练习一下它!”他挠挠头,眼神闪亮,“这份礼物……谢谢了!”


    想了想,他又痛快地开口:“那以后,咱们以前那些事,一笔勾销了!”


    邱明泉含笑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他终究是成人心性,以前向城对他莫名的敌意,他也从未放在心上过,不外是想着自己一个大人,难道要和一个中学生计较生气?


    现在看来,孩子就是孩子,这仇恨来得快,友谊建立得也快。


    病房门轻轻一响,两个女人一起走了进来,邱明泉一眼望过去,就是猛地一怔!


    虽然隔了几年,但是他依旧一眼认了出来,前面那个容貌明艳,衣着讲究、穿着薄款呢子大衣的女人,正是几年前坐在黑色丰田皇冠中的,封睿的母亲!


    而她身边,站着另外一个容貌清丽,气质知性中有点清冷的中年女人,戴着眼镜,向他看来时,微微一笑,笑容中有点感激。


    向城立刻跑了过去:“妈!刘阿姨,你们来了?”


    邱明泉心里一动,原来是向元涛的夫人、向城的养母吗?


    韦青仔细看看向城胳膊上的绷带,没看到什么异常,才叹了口气:“你好好待着,别再乱跑了,小心影响骨头复位。”


    她手里提着一大篮水果,另一只手拎着一大箱名牌牛奶,还有一箱补品,刘淑雁手里则提着一个小保温瓶,还有一束鲜花,两个妈妈显然是一起从家里赶来的。


    刘淑雁快步走到床前,在邱明泉要起身的时候,及时按住了他。


    “孩子你快躺下!别跟阿姨客气。”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微笑着,看着邱明泉的眼神充满真心的感激。


    昨天事情发生,几个孩子也吓得不行,并不敢瞒着家人,所以两家已经第一时间知道了经过,别的不说,两家的大人都是又惊又怕,对于舍身救人的邱明泉,全都充满了感激。


    不管那孩子是怎么想的,可是假如不是他仗义挡下,不是向城被捅,那就是封睿要挨上这一下!


    一个是家里独苗,一个是收养的烈士遗孤,两个都是各家的心头肉,一想到那一下假如直接命中,角度稍偏都有可能是致命重伤,两家大人都是不寒而栗。


    虽然邱明泉命大,可是这不能抹杀他也差点因此送命的事实!


    韦青不善言辞,走到近前,把礼物和补品放在床头柜上,深深地点点头:“你千万别乱动,躺着就好。对了……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跟我们说。”


    邱明泉看着她秀丽安静的眼神,只觉得无端地安心,急忙惶恐地道:“谢谢两位阿姨,我没事的,医生说很快就好了。”


    刘淑雁嗔怪地叹了口气:“伤得那么重,你这孩子,也太……”


    她隐约觉得这孩子眼熟,可是上次见邱明泉已经是几年前,少年成长面目有变,她也真没有认出他来。


    转身打开带来的保温瓶,里面热气腾腾,一股鸡汤的香味就立刻传了出来。


    “我昨晚啊,连夜熬了一锅鸡汤,一直在炉子上温着,你赶紧尝尝,喝下去补补身子。”


    邱明泉有点发愣,抬起眼,一屋子里四五个人都殷切地看着他,韩立和向城自不必说,刘淑雁眼神温柔,她身边,封睿也正扬起眉,眼神催促。


    再看看身边,向城的妈妈更是一直殷切地看着,伸手拿起勺子,递给了他。


    看到邱明泉一只手上还打着吊针,一犹豫,韦青就端着保温瓶,舀了一勺热腾腾的鸡汤,亲手送到了邱明泉的嘴边。


    邱明泉:“……”


    他局促地张开嘴,狼狈地赶紧喝了一口,紧忙就伸手要接过来:“我自己来吧……谢谢阿姨。”


    “别客气了,你这么不方便的。”韦青难得地坚持。


    昨晚,两个妈妈已经从封睿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邱明泉家的大概情况,都有点唏嘘。


    贫穷、好强、学习优异、早早懂事。小小年纪,却有着一副侠肝义胆,竟然肯帮平时关系一般的同学们挡住致命一击。


    而且,还是个孤儿。


    韦青动作很轻,一口口地喂着邱明泉,看着这孩子近在咫尺的脸,忽然有点出神。


    少年的睫毛很长,脸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显得有点苍白,可是挺鼻修眉,轮廓鲜明,脸上有种同龄人少见的沉稳和淡然。


    但是,毕竟还是个孩子。……在她们为了睿儿和小城提心吊胆的时候,他身边,甚至没有一个亲人。


    韦青忽然有点难受,看着邱明泉那只打着吊针的手上发青的血管,更是心里郁郁。


    病房里很安静,气氛甚至有点奇怪。韩立挠了挠头:向城的妈妈真温柔啊,怎么教育出来的儿子像个魔王!


    一大瓶滚烫的山药炖乌鸡汤,炖了足足一夜,鸡汤香气四逸,鸡肉丝丝软烂,吸收了山药和蘑菇的鲜味,终于被韦青一口口喂到了邱明泉的肚子里。


    邱明泉从昨天起就一直昏睡到现在,的确感到了饥肠辘辘。


    这一顿鸡汤下去,里面的食材也被他吃了大半,直吃得额头冒汗,身子舒坦无比。


    “谢谢。谢谢阿姨……”他讷讷地道,有点无言的亲近和感激。


    从小到大,并没有这样温柔的女性在他成长中出现过,母亲的角色始终缺位,刚刚韦青这种无声的温柔照顾,似乎曾经是他偶然在梦境中,也憧憬过的。


    韦青放下保温瓶,轻声咳嗽一声:“不用谢我,是你刘阿姨做的。”


    想了想,她笑得有点羞愧:“明天,我来做点东西。”


    向城在一边嘿嘿一乐:“妈,您还是算了吧。我怕您做的东西啊,病人吃了会食欲不振。”


    韦青羞恼地白了他一眼:“这孩子,是要上天了不成?居然嫌我做的饭不好吃。”


    向城笑嘻嘻地跑了过来,伸鼻子嗅了嗅保温瓶里:“刘阿姨做的才好吃!”


    韦青把保温瓶往他手里一塞:“剩下的你吃吧!”


    向城小脸一苦,可怜兮兮地伸了伸绷带:“妈,我也是病人。您也喂喂我吧。”


    韦青无奈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就会作怪!”


    嘴上说着,她也真的拿起勺子,把剩下的乌鸡汤一勺勺递到向城嘴边。


    平常向城总是有点太礼貌恭敬,今天难得地这样对着她撒娇,韦青心里其实很高兴。


    母子俩一个喂,一个吃,画面温馨又自然,向城偶然一抬头,看着少有这么亲昵的妈妈,心里一阵激动,黑亮的眼睛弯起来,笑得又羞涩又甜蜜。


    邱明泉在一边看着,并不知道自己脸上已经出现了隐约的向往。看到向城的表情,更是觉得无比羡慕,只是怔怔地继续看着。


    旁边,封睿一直淡淡地,瞥见他那眼巴巴的可怜眼神,眸子一暗。


    ……


    “什么?明泉他住院了!”刘东风大惊。


    刘琴花赶紧“嘘”了一声:“小声!别给隔壁邱家听见了,可瞒着老人呢!”


    刘东风赶紧压低声音,一边扒拉着饭,一边担忧地问:“怎么回事?”


    刘琴花就小声把事情说了一遍,原来邱明泉住院后,又悄悄给她打了电话,告诉她实情,并且委托她照顾爷爷奶奶。


    刘东风又惊又气,“啪”地一下把筷子打在碗边:“捅人的抓到了吗?居然对孩子下手,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仇!”


    刘琴花嘟囔了一句:“那片的派出所说是正在查,不过也不是什么大案,说是暂时找不到捅人的。”


    刘东风愤愤地不说话了,半晌生气地道:“这有什么不好查的,常去舞厅的,七八个人一伙,又不能凭空消失了!”


    ……


    一大早,刘东风到了市公安局,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坐立不安,没过一会儿,他就火烧屁股一般站了起来,跑到了李大队长面前。


    “队长,上午没事的话,我出去转转?”他心虚地没敢看队长的脸,“春节前治安不好,我去盯着点。”


    大队长斜着眼看着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刘东风一阵风似的,飞快出了门。


    李大队长狐疑地看了看他的背影,这小伙子,干什么这么风风火火的?


    自从被调到总局刑警大队后,刘东风做事勤勉认真,很快就得到了刑警队长的青睐,亲自带在身边调教了两年。


    短短两年,刘东风已经从一名普通小片警,变成了他颇有经验的得力手下,正是年轻力壮、勇于做事办案的时候。


    隔了两层楼的局长办公室里,门虚掩着,秘书小王从走廊外路过,忽然就被门里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哎哟乖乖,这是什么案子,惹得局长大人亲自过问,还生这么大的气!


    “光天化日,公共场所,就叫一群混混,把几个学生给打了,还重伤一个,到现在居然抓不到人?!费所长,你们这一片的治安,很有问题!”


    向元涛声音不算大,语气却异常冷厉:“上面一直要求严打,我们可以先做起来吧?像这种危害人民生命安全,对孩子都能下死手的害群之马、社会败类,不彻底抓捕,难道还留着过春节吗?……”


    挂了电话,向元涛脸色铁青,想了想,又抓起了电话,拨响了内部电话。


    “大李,你给我来一下!”


    不一会儿,刑警大队李队长一身精神的警服,挺拔地站立在了门外,一个敬礼:“局长!”


    “有件案子。”向元涛没时间啰唆,“不是疑难案件,但是派出所那边好像不太重视,你去办。”


    李大队长“啪”地一个立正:“局长您吩咐!什么案子,一定给您破了!”


    “社会流氓捅伤学生的案件。”向元涛开门见山,眼神杀气腾腾,“有孩子见义勇为去救同学,被捅伤住院了。给你三天,给我抓住凶手!”


    想了想,他又道:“你手下那个刘东风,把他带着,受伤的学生就是他邻居。”


    刘东风那个小伙子,向元涛有很深的印象,真空电子那次事件虽然是偶然,已经足够叫他对其另眼相看,更何况,自打调动来以后,李大队长对他也一直赞不绝口。


    李队长愣了一下:“啊,他一大早出去办事去了,不过没事,我保证带几个好手,什么三天,我一天就给您破了!”


    第49章 抓捕


    与此同时, 一处豪华的办公室里, 胡靖康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和颜悦色地讲着电话:“费所长,犬子不懂事, 还是要您多费心。”


    电话里,那一头小心翼翼:“胡总,别这么说, 我们俩什么关系?放心,什么事我帮您搞定。”


    胡靖康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对了,我们公司开发的小区, 就要封顶了,到时候, 费所长有空来挑一套吧, 价格很优惠的。不大, 都是精品户型。”


    费所长在电话那边脸上笑开了花:“这怎么好意思?不用不用,举手之劳嘛!”


    “费所长千万别客气。”胡靖康淡淡道, “以前您还帮过那么多忙呢。”


    费所长连忙打着哈哈:“没啥没啥, 王大全那种小事,本来就……”


    胡靖康猛地打断了他, 声音冷了:“费所长, 我可不认识什么王大全。”


    那边也猛地没了声音, 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胡总,是我多话了。”


    放下了电话,胡靖康冷着脸, 狠狠掐了一下身边女秘书的腰肢。


    心里带着火,下手就暴虐,娇媚的女秘书嘤咛一声,春水一般瘫在了他怀里,疼得差点哭出来。


    “听到什么了?”胡靖康冷冷地看着她,眼镜后面闪着精光。


    女秘书做出委屈的娇弱表情:“人家在涂指甲油呢,能听到什么?”


    胡靖康眯了眯眼睛。


    也怪自己,随口就把王大全的名字说了出来。眼前的女人虽然跟了他好几年,可是女人这东西,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合用了呢?


    ……


    一处小饭馆里,一群年轻人正喝得面红耳赤,桌上摆满了空酒瓶。


    “不是我吹牛,就那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学生,我能把他们一个个打残了,你们信不信?”为首的男青年脸红得像猴屁股,打了个酒嗝。


    “就是,敢和波哥抢女人!”另一个小青年脸上乌青一块,恶狠狠地叫,“也不看看我们波哥的亲爸是谁!”


    另一个长发小青年覥腆着脸,上来给胡波点了一根烟:“波哥,你爸能保住你吧?”


    胡波不屑地冷笑:“只要是没捅死,你几时见过我爸摆不平的事?再说了,这一片的费所长和我爸什么关系,你们不知道?”


    “波哥威武!”几个小青年笑嘻嘻的,“要我说,那一下可惜捅错了人,就该把那跳舞的小子给捅了!”


    “不着急,只要那几个雏儿敢再来,我们悄悄跟着,找个暗地儿,把他腿废了!”


    “还有那个高个子的小子,也得给废了,他妈的也太能打了,我这么大个,硬生生被他给揍得一脸血。”


    “对对,一起搞,搞死他们!”


    ……一片酒气醺醺,小包厢里烟雾缭绕,就在这时,门口却响起了一声不快的声音。


    “废掉谁?胡公子你出来一下。”


    一群人一愣,胡波歪歪倒倒站起来:“费所长?你怎么来了……”


    费所长强忍住心里的不安,上前轻声道:“你捅了那么大娄子,还不回家去避避风头?”


    “不就是捅个人,又没死。”胡波不屑地斜着眼睛,看着费所长,“你不会这点事都搞不定吧?”


    费所长心里又烦,又不敢发作:要不是他爸是胡靖康,谁管他这种纨绔子弟,还真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


    他尽量和气地笑道:“捅人把人捅到医院里,都惊动市局了,这一次,胡公子还是小心点吧。”


    胡波吓了一跳,酒意也醒了一半:“我捅的人……有来头?”


    费所长语塞了一下,按照他查到的资料,那个被捅的中学生的确只是个普通人,家里没背景,甚至住在飞马路的贫民大院,要说有能量,还真不至于。


    可是不管怎样,局长真的知道了,而且非常不满治安纷乱呢。


    “没来头也不行,反正惊动上面了。”他苦笑。


    胡波一下子就松弛下来,熏天的酒气直喷到费所长脸上:“费所长,我没搞死那几个小兔崽子,就是已经留手了,怕你不好做。”


    ……


    门口,一声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要搞死谁啊?这么厉害。”


    包厢里的费所长和胡波一愣,抬头望向门口。


    一个脸庞坚毅憨厚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身上穿着普通的便衣,小饭店模糊的油烟和混混们的香烟烟雾下,他面目不清,来意不明。


    “你谁啊你?关你屁事!”一个靠门的混混首先站起来,横眉竖目。


    胡波眼睛布满血丝,随手在桌上摸了一下空酒瓶:“你什么玩意?”


    费所长眉头一皱,伸手赶紧拦住了胡波,狐疑地看着门口的男人:“你是谁?”


    刘东风冷笑一声,并不理他,看着胡波手里的酒瓶:“你叫胡波是吧?上次在舞厅,就是你用酒瓶子捅了人?”


    “是又怎么样?”胡波“啪”地一下,狠狠在门框上敲碎了瓶底,直直地伸到了刘东风面前,“你是来帮那小子找场子的?”


    刘东风冷冷地直视着面前破碎的酒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两三年的刑警生涯,已经将他从一个毛躁的小片警,淬炼成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铁血刑警。


    “跟我回公安局,你涉嫌严重伤人。”


    费所长一愣,心里一突,皱着眉问刘东风:“我是这辖区的费长明所长。你是哪儿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这片辖区查案的他都应该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陌生的片警?


    刘东风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你是嫌疑人的什么人?”


    费所长的脸色沉了下来:哪里来的不懂事的小子,自己连脸都不熟,怕是见习的吧?


    “这是我朋友的孩子,不懂事,也没啥坏心。”他哼了哼,“你就当没来过,回去叫你头儿来跟我说。”


    刘东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严肃地拿出了手铐,伸手向胡波伸去:“跟我回局里,有什么话,审讯室说。”


    “住手!”费所长真的被气得不轻,“你哪来的?!信不信我回去就把你撸了,给你个处分!”


    刘东风面无表情,猛地就去抓胡波的手腕,锃亮的手铐就要铐上去。


    胡波又气又急,酒意上头,手里的酒瓶子狠狠一扬,劈头向着刘东风头上砸去!


    刘东风早就密切注意着他的举动,狠狠接住他的手腕一带,就把胡波撂倒在地上。


    胡波身子砰然倒地,手里的酒瓶立刻失去了准头,碎玻璃狠狠扎在了旁边的费所长手上。


    立刻,费所长就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看着自己手背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疯狂地高叫起来:“我受伤了!我的手!啊啊……”


    刘东风充耳不闻,狠狠一脚踹在胡波腿弯,再一个利落地背摔,把胡波狠狠压制在了地上,“咔嚓”一下,银色手铐牢牢地铐上了他。


    费所长目瞪口呆,手上的鲜血滴滴答答,一时间差点气得昏厥过去:“你你!你疯了!”


    他伸手一指那群混混:“给我抓住这小子!打!”


    刘东风差点气得想笑:“费所长,我是警察,我在依法办事!”


    费所长恶狠狠地叫:“警察?!谁知道那是真的假的,我反正是没见过你,给我上!”


    那群混混看到他发话,全都吃了熊心豹子胆,嗷嗷叫着,抡起身边的桌椅板凳就冲了上来。


    包厢狭小,施展不开,刘东风一个人对付七八个,即便再神勇,身上也不能避免地挨了几下。


    脑后一阵阴风,一个小混混抡着条凳,终于狠狠砸中了刘东风的背。


    “咔嚓”一声,凳子腿立刻断了一条,刘东风一个趔趄,跌倒在了地上。


    无数拳脚接踵而至,耳边夹杂着费所长疯狂的叫嚣:“给我打!没穿警服,我瞧就是个骗子,打出事我来负责!”


    气死他了,居然被个小民警弄得受伤这么重,这样敢不给他面子的蠢货,他多少年都没有遇到了!


    居然还敢铐胡公子,知不知道人家一根汗毛都粗过他的腰!


    李大队长带着三四个人,在事发地的舞厅找到了经理,就觉得有点不对。


    明明是很简单的案情,目击者众多,又是刚发生不久,不存在记忆模糊,可是询问的人,上到经理、下到工作人员,全都异口同声提供不了任何有用信息。


    没见过那些人、灯光昏暗记不得任何人的长相、一切都搞不清……常年的办案经验下,李大队长就知道有点不对。


    问询的答案太一致了,绝对受过事先的统/一/教导!


    他不动声色地招招手,手搭在了经理肩膀上,笑眯眯地暗中加力,把他拽到了隔壁的屋子里。


    “外面的人,都看见我把你拽进来了。无论你说还是不说,我保证,这点破案子,我勾勾手就破了。”他冷笑一声,“你不说也行,我破案后,一定给你送面锦旗,说是感谢你提供线索。”


    那经理汗都下来了:“李大队长,您、您不能这样害我……”


    “你老实说,我省点力气,案子一样破。”李大队换了脸色,“我就再叫七八个人进来,谁也不知道谁说的。你看呢?”


    这经理开舞厅的,结交社会人士这么多,什么不懂?立刻就掂量出来利弊,咬咬牙:“李队长,您是市局的,转身拍拍屁股走了,我可得继续在这一片开下去。行,我说,可是您待会儿出去,就算行行好,骂我几句不识抬举就行!”


    李大队长不动声色地笑笑:“地头蛇啊?”


    “还真不是。”舞厅经理苦笑,“是这样的……”


    猛地从屋里出来,李大队长故作恼怒地一摔门:“草!我就不信了,去下一家问!”


    几个刑警紧跟在李大队长后面,出了门,有人就惊诧地问:“居然还真的问不出来啥?!”


    李队长一言不发,直接招呼众人上了车:“走!”


    歪在前面的副驾驶座位上,他挥挥手:“去清湖路的冬阳饭店!”


    “就说嘛,我们队长出面,这点破事还搞不定?”几个队员嘻嘻哈哈地道,“不过这种小破事,辖区派出所就该办了,怎么还惊动我们市局?”


    一边最机灵的小黄压低了声音:“我打听出来了,被打的学生里,有一个是向局长的儿子!”


    旁边的众人愣了一下,心里全都明白了。


    不是说向局的儿子就金贵,关键是,那孩子还真不是亲生的,这事几乎人人都知道。


    那可是烈士遗孤,为了保护战友牺牲在第一线的英雄!


    向局长收养了战友的孩子,这要是真的出了啥问题,那将来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战友?!


    “妈的!敢打我们警局烈士的孩子,不想活了这是!”几个队员义愤填膺,热血沸腾。


    忽然有人困惑地开口了:“那刘东风那小子呢?”


    李大队长猛地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向局说那群孩子里真正被捅伤的,是刘东风的邻居!这犊子一大早就说出去,该不是一个人去查这事了吧!


    “快快快,快开车!”他赶紧催促起来,刚刚那个经理可说了,胡波那几个王八蛋进出都是最少七八个人的!


    ……


    刘东风怒吼一声,猛然举臂,挡住了冲着他头部砸下来的一个菜盘子,瓷盘落地,里面的剩菜汤汁乱溅,雪白的碎片乱飞。


    不知哪里的角落里,传来一声痛叫,显然被瓷片扎到了哪里。


    刘东风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个人站在小包厢门口,地上东倒西歪地躺了七八个人,可是他的额头上也见了血,正汩汩地流下来,迷糊了眼帘。


    他伸出手,抹了抹眼前的一片血红,可就在这时,倒在地上的一个小混混偷偷地摸到了手边的大块碎盘子,趁着他伸手擦血的空当,忽然猛地跳起来,向他的脚踝狠狠划去!


    这一下又快又狠,假如真的割到,恐怕连脚筋都能整个割断。


    刘东风眼前一片血色,还真没发现这人动作,就在那雪白瓷片即将划断他肌肤的千钧一发时,门口一个黑影闪过,扬手一件东西,飞旋着砸了过去!


    “咣当”一声,一个黑色小酒坛正中他手背,那人发出一声惨叫,手腕软软地耷拉下来。


    “又是谁!”费所长怒极,回身声色俱厉。


    门口,李大队长一身警服,身后好几个彪悍的队员一溜站在楼梯上,杀气腾腾。


    费所长一看李大队长的脸,脸色就变了。这不是市总局的刑警队长李大个儿吗?


    费所长心里隐约浮起不好的联想,他刚想上去说话,李队长却压根没看到他一样,径直走进门。


    他皱起眉,看着刘东风满脸鲜血的狼狈模样,猛地大喝一声:“兔崽子,反了天了你!”


    费所长心头倏忽一松,还没等笑出来,就被李队长下一句惊得心沉到了谷底。


    “局长交代的大案,你一个人出来查,也不和队员配合,赶着投胎去啊!”李队长恶狠狠骂,“这种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真把你杀了,你也没法子!”


    刘东风惭愧地低着头,不敢吭声。


    真要是一个人把这伙人给办了,也就罢了,可偏偏没想到这帮龟孙子敢一起上,自己这狼狈样还都被兄弟们看在眼里了,真是臊得慌!


    费所长一下急了,慌忙走过来:“李队长,这事是误会,他没穿警服,和这些孩子起了点冲突……”


    李队长冷笑一声:“孩子?哪个是十八岁以下的,站出来我瞧瞧?”


    他飞起一脚,踢了一下地上被铐住的胡波:“这个?”


    费所长脸色铁青,拉了一下李队长的衣服,小声道:“李队,您出来一下,我这有点事跟您说。”


    李队长充满怜悯地看看他,没说话。


    然后,他轻描淡写地挥挥手:“都铐起来吧,这么严重,不是袭警,这是要杀人啊!”


    队里的几个队员看到刘东风那个样子,早就憋坏了,一听令下,一个个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三下五除二地把地上的人全都铐了起来。


    “下楼!统统回局里!”


    费所长这一下真的急了,猛地拦在了门口:“李队,这个是我朋友家的孩子,不就是伤了一个学生么,值得这么兴师动众?”


    李队长似笑非笑,伸手扒开他,走出了门。


    路过费所长身边时,他轻声道:“第一,严不严重,你说了不算;第二,我要是你,现在不该担心朋友家的儿子,应该担心自己。”


    身后,费所长站在楼梯上,心惊胆战地看着胡波被狼狈地推上警车,手背上还在滴着血,心里却凉了一片。


    ——完了,听李队这意思,胡公子可是捅了真娄子了!


    ……


    坐进了警车,李大队长没好气地瞪了刘东风一眼:“送他去医院!”


    刘东风惭愧地低着头,讷讷地:“没啥,都是小伤……”


    李队长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蠢死了你!去医院,拿伤情报告!你还想帮那群王八蛋减轻点罪名是不是?”


    刘东风恍然大悟,嘿嘿憨笑着连连点头:“哦哦,实事求是,我伤的本来就不轻,懂了!”


    ……


    医院里,邱明泉闭着眼睛,在心里和封大总裁对着话。


    “哎你是不是傻?我叫你想办法阻止一下,没叫你自己扑上去挡酒瓶吧!”封睿恨铁不成钢地叨唠,“比我那时候伤得还重呢!”


    邱明泉苦笑:“当时都蒙了嘛,向城穿得那么少,我还真怕捅上去出人命。”


    “你的命就不是命吗?!”封大总裁怒道,“你能再蠢点吗?”


    邱明泉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随口笑了一句:“你关心我啊?”


    封大总裁忽然没了声音,半晌才冷冰冰地道:“你死了的话,脖子上的玉石吊坠可是要跟着一起进火葬场的,我怕得很!”


    邱明泉嘴角微扬,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吊坠,心里有点暖暖的。


    “你放心,我会活得好好的。”他轻声在心里说。


    “你快点给我好起来是正经,新房子还要住,超市还得开呢!”封大总裁不耐烦地道,“你天天躺着,那小子天天就往这跑,他一来我就……”


    话还没说完,邱明泉忽然一愣,手里刚刚还温润实在的玉石,忽然就消失了!


    房门轻轻一响,邱明泉屏息转过身,果然,少年封睿高挑健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封睿走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邱明泉刚刚还挂在嘴角的笑意。


    他皱了皱眉。


    真是怪人,一个人孤零零的,没有家人陪床,身上还带着伤,这样也能独自开心地笑起来?


    “我妈叫我带了饭菜给你。”他举起手里的保温瓶。


    这几天,刘淑雁和韦青一直轮流来看他,风雨不动,邱明泉实在不好意思一再婉拒,她们才来得稍微少了点,却叮嘱封睿和向城每天过来看看,以防邱明泉有什么需要。


    门口推车声响,一位年轻的护士推着医疗车走了进来:“18号房换药了。”


    这是这家医院仅有的几间高级病房,单独一床,安静又整洁。


    走到病床前,她叫邱明泉平躺好,拿起医疗车上的消毒器械,手脚麻利地揭开了他腹部的绷带。


    封睿眸子猛然一缩,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伤口。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邱明泉换药,血淋淋的伤口是一个圆形,那酒瓶底的玻璃碴造成了相当可怕的撕裂伤。


    前几天已经做了必要的缝合,现在,歪歪扭扭像蚯蚓一样的伤口上依旧有凝固的血迹,他忽然想起那天在急诊室里,医生们拿着镊子,一点点把碎玻璃挑出来的情形。


    “嘶……”碘伏棉球毫不客气地涂在邱明泉的伤口上,嫩肉还没长好,剧痛袭来,他猛地吸了口气。


    封睿猛地踏上一步,脱口而出:“轻一点!他疼!”


    护士姐姐扭过头,要是一般人这样说,她早就一个白眼翻过去了,可是面前的封睿实在容貌出众,而病床上的少年病号也特别地配合的乖巧,她也生不起气来。


    “我够轻手轻脚了,病人都没叫,你叫啥?”她调侃地笑了笑,换好药物,重新贴好纱布,“同学啊?感情挺好的呀。”


    邱明泉缓了缓,等着疼痛慢慢减轻,才对封睿道:“没事了,就那一下子有点疼。”


    封睿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道:“你家人一直不知道,真的好吗?你确定不需要人陪?”


    邱明泉不以为意,随口道:“他们年纪大了,不能叫他们担心。再说,忍忍就能过去,我习惯了。”


    活了两辈子,什么苦没吃过呢?在工地上受过比这还重的伤,在打工的餐馆被酒醉的客人随手暴打过,在无数夜晚,都是一个人孤单地度过。


    封睿静静听着,一时没有接话。


    习惯了?……是习惯了孤独,还是习惯了受伤?


    脑海里,忽然想起几年前,邱明泉扒在母亲车前,被向城一拳揍倒在地的情景,还有被自己狠狠一拳打在腹部、蜷缩在学校走廊的样子。


    清瘦的身子,安静却清澈的眼神,不辩解、不反击。好像在他的人生里,这些事都已经司空见惯,忍一忍就能过去。


    看上去是谦让宽容的,对很多事都似乎漫不经心、不以为意,可是有时候却又显出某种隐约的强大从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封:(纠结)他好可怜,好孤独,没有人陪床。……


    大封:你哪位?没看见我在?——妈的又不在了。


    第50章 巧手惊人


    邱明泉有点奇怪。面前的封睿眼神幽深而奇异, 似乎陷在了某种遥远的情绪里。


    “你怎么了?”他轻声问。


    这一声唤醒了封睿, 他如梦初醒, 掩饰地扬起手里的保温瓶:“来吃饭吧,我妈做的红烧排骨和糖醋鱼。还有蔬菜和汤。”


    邱明泉腼腆地笑了笑, 真心有点感激。


    刘淑雁厨艺好,每天送来的饭菜绝不重样,每天不是自己来, 就是一定叫司机开车送封睿亲自前来送饭。


    他推辞过好几次,却被一口否决了:“医院的饭菜哪里行呢?营养不够的呀,口味也差。”


    封睿打开了保温瓶, 从里面拿出热气腾腾的几个分层,这种新颖的款式在普通商店里都不常见。


    饭和菜没有混在一起, 保持了互不串味, 糖醋鱼块汤汁细腻, 红烧排骨香气袭人。邱明泉挣扎着坐了起来,正要动手吃饭, 嘴边却递过来一把勺子, 里面一块酱汁浓郁的排骨送到了他嘴边。


    “……?”


    前几天韦青阿姨喂他,是因为他手背上打着吊针呢, 现在好好的, 哪里需要人喂!


    正要推辞, 面前的封睿却扬了扬眉,霸道地皱眉:“你刚换药,不要抬手, 小心牵动伤口。”


    邱明泉尴尬地笑了笑:“真的不用,我没事……”


    “我说有事就是有事。”封睿不耐烦地坐在了床边,挺拔的脊梁直若小松,把排骨直直地戳到了邱明泉的嘴角,“吃。”


    “……”邱明泉僵硬地张开嘴,接住了那块排骨,刚刚咀嚼几口,吐出了小骨头,嘴边一勺白饭又喂了过来。


    ……这这、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邱明泉无奈地抬起头,想要再次拒绝,可是面前的少年面目英俊,表情冷峻,低头看向他时,满脸都是不容人拒绝。


    恍惚中,他就好像看到了成年版的封大总裁。


    好吧,果然是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变化。


    他闷头不再说话,老老实实地开始一口口被封睿喂着饭,封睿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了一个短暂的笑容。


    很快,他抿着嘴,掩藏起那抹笑,有条不紊地夹起一块鱼:“没刺的,放心。”


    “哦……谢谢。”邱明泉嘴里塞着鼓鼓的一口饭,含糊地点点头,心里有点欲哭无泪。


    哪有自己吃便利啊,他又不是残疾人!更何况,这人明明一点照顾人的经验都没有,这样一口口狂喂,害得他连咀嚼都来不及。


    时间刚刚正午,冬日的阳光从大窗户里照射进来,整个屋子一片暖洋洋的,丝毫也不觉得冷。


    邱明泉身体病虚,穿得就极多,这顿饭吃得窘迫又急于完成,不一会儿,鼻尖就冒了汗。


    从封睿的角度望过去,他挺直秀气的鼻梁就在眼前,两扇整齐又黑长的睫毛遮着眼帘,金色阳光下,安静的脸上有层极细的绒毛。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可是距离这么近的时候,好像有温柔的花香在鼻尖萦绕。


    这一刻,封睿心中忽然有点模糊的悸动。


    总觉得这个人明明陌生,却像是哪里见过。这不是错觉,在几年前初见时,就叫他蓦然心动,困惑不已。


    “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除了你卖金笔那次?”他忽然开口。


    邱明泉一个激灵。


    抬起头,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面前的男生:“嗯?我没见过你呀。为什么这样说?”


    封睿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


    距离这么近,他忽然伸出手,向邱明泉脸上抚来。


    邱明泉一愣,不由自主把头一偏,想要躲开,可是封睿的手忽然加快,在他嘴边轻轻拈起一粒雪白的饭粒。


    “有东西。”他轻声道。


    那只手纤长优美,拂过邱明泉的唇边时,一触即分,仿如小小羽毛轻掠。


    病房里,一下子就安静了。


    邱明泉一怔,就在这时,门却被“咚咚”敲响了。


    封睿的手飞快地缩了回来,门口一个男青年的头探了进来。


    邱明泉一眼望去,惊喜地半坐起来:“东风哥?”


    刘东风手里提着看望病人的水果和奶粉,笑呵呵地点头:“我妈本来也想来的,可是店铺那边今天装修的工人开工,实在走不开。”


    他看了看封睿:“你同学已经送午饭来啦?”


    封睿点点头,轻描淡写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他站起身,和两人告别:“你邻居来了,那我先行一步,明天再来。”


    邱明泉目送他离去,转眼仔细一看刘东风,不由吓了一跳:“东风哥,你怎么了?”


    刘东风额头贴着纱布,露出来的面部还有伤痕,看上去挺是狼狈。


    刘东风看了看邱明泉的脸色,的确比前几天红润了许多,这才喜滋滋地汇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捅你的那个混球已经抓到了。据说有点来头。”


    邱明泉坐起身:“什么来头?”


    刘东风“呸”了一口:“听说是个什么老总的儿子,被抓捕时还嚣张得很,不仅拒捕,还敢围殴警察!”


    邱明泉看了看他,慢吞吞地问:“围殴的该不是你吧?被那些人打的?”


    刘东风挠了挠头,只好把当日的事简单说了,又羞又窘:“他们七八个打我一个,谁知道竟然这么横!这次谁来说情都没用,向局发话了,严格按照法律来!”


    最近一段时间临近春节,本来就在抓治安,严打风潮虽然过去一段时间了,可是这种罪行说大不大,说小也绝不小。


    “居然有来头?这不对啊?”少年封睿一走,玉石吊坠里的封大总裁总算得以重见天日,困惑道,“当年捅我的凶手很快就投案自首了,是个穷小子。”


    邱明泉试探地问:“他爹背景很厉害?”


    “一个什么金融界的胡总,据说本身在燕京那边有很强的门路和关系。”刘东风不屑地皱着眉,“没用,我听法院那边的朋友说了,那家伙之前也是案底不少,都被他爹摆平了,这下好,加上以前的事儿翻出来,没好几年,是绝对别想出来了。”


    封睿沉吟一下,心里这才隐约猜出了什么。


    当年舞厅昏暗,他并未看清凶手是谁,以至于后来有人来投案,他们家也没有多想!


    多年后,事情重现,要不是因为刘东风的追查,亲耳听见行凶者是胡波,那么就算是向局长亲自过问,也极有可能又被对方随便花钱,找个人顶替了。


    ……


    “什么?!要判最少两年?”胡靖康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阴沉,“费所长,犬子这点小事,哪里至于就搞到这样?”


    费所长苦笑一声:“来抓人的是市局的刑警,令郎还以为是小喽啰,结果说了狠话,还带着帮弟兄一起打人。”


    胡靖康终于意识到了情形严重,沉声道:“胡波他打了市局的刑警?”


    费所长苦笑:“何止?令郎原本想捅的是向局家的公子,而且是向局收养的烈士遗孤!”


    胡靖康缓缓倒在座椅上,心里彻底沉了下去。


    以前能花钱搞定儿子的荒唐事,可是这一次,怕是彻底不行了。这一刻,他终于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怒火中烧:什么人不好惹,偏要去惹动不得的人。


    可是他心里终究抱了侥幸之心:“费所长,您看看能不能和被捅伤的那个学生聊聊,或者吓唬一下,叫他不再追究?钱好商量。”


    费所长的声音显得极为颓丧:“我现在已经不是所长了。当时我在场,没有制止,还帮着令郎逞威风……今天处分决定已经下来,一撸到底了。”


    胡靖康大吃一惊,沉吟一下,轻描淡写道:“连累到费所长,实在不好意思。我上次说的那套商品房,一定算数,就当是赔罪。”


    费所长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胡靖康嘴角浮起一个鄙夷的笑,嘴里却口气温和:“那个受伤学生叫什么,我来想办法吧。”


    “那学生是继光中学的学生,名字叫作邱明泉。”


    胡靖康刚刚坐下的身体,猛然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就连他一向淡定优雅的声音,都有点变调:“邱明泉?!是不是一个长得挺好看的男孩子,说话做事特别沉着冷静的?!”


    费所长一愣:“是啊,是这样。”


    胡靖康愣了半晌,忽然狠狠摔下固定电话,扶着额头,只觉得一阵阵猛烈跳痛。


    ……那个邱明泉!怎么就像是阴魂不散,总是在他身边出现,给他带来这多么厄运。


    飞马路贫民大院的沉沙折戟,王大全被烧伤,被迫干掉王大全来保全内幕,还有,在股市为自己做事的冯二那帮人,也莫名其妙折损在这孩子手里!


    现在,居然自己的儿子也因为他,要去坐牢了?!


    一时间,他心底头一次涌起对一个未成年人的极度憎恶和痛恨。


    杀机隐隐浮上心头,他阴沉着脸,猛地挥手,狠狠把桌面上的茶杯和玻璃镇纸扫到了地上!……


    十来天后,邱明泉终于赶在春节前出院了。


    两家大人早就抢着把住院费结清,这一天知道他要出院,两位妈妈更是专门开了车来接。


    向元涛和封云海都也曾经来看过他,可是毕竟男人工作繁忙,不如两位母亲,一个家庭主妇,一个正在放寒假,自然就跑得的勤快多了。


    封家的司机特意开了一辆商务面包车,两位妈妈连着封睿向城,再加上前来接邱明泉的刘琴花,足足坐了六七个人。


    “今儿出院,咱们就直接去新家吧。”刘琴花笑吟吟地坐在邱明泉身边,心里一片自豪。


    这些天,邱明泉住院,她也没有闲着。


    一边忙店铺装修,一边忙着给两家一起搬家,临近春节,终于赶在这几天,支使着自家老刘和儿子,彻底地将邱家和刘家的家当,用拖车和自行车,一点点全部搬到了新小区的新房里了!


    邱明泉知道她这些天的忙碌,感激不已:“刘婶,谢谢您帮我照顾爷爷奶奶了。”


    刘琴花嗔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什么见外的话。”


    坐在后排的韦青好奇地问:“正在搬家吗?”


    邱明泉对这位向城的妈妈极有好感,急忙点头:“是的,普东这边要搞大开发,我们住的地方,被区里征用了,给了挺好的价钱置换呢。”


    刘淑雁惊喜地道:“那可真是好事。”


    她们都知道邱家贫困,眼看着邱家能因为置换而住上新房子,也是真心为他们高兴。


    面包车一直开到了环境优美的市区一条路边,才停了下来。


    两家人下了车,刘淑雁首先有点惊讶:这小区明显是高级住宅,正是现在刚刚兴起的商品房小区,虽然比不得他们那种独立的小洋楼,可是在普通市民中,也已经是极为高端的所在了。


    普东区的拆迁安置,能叫人换上这么高级的住宅吗?这也太奢侈了啊。


    “这里,距离我们两家也挺近呀。”韦青也有点惊异,这里的地段极好,闹中取静,附近都是繁华地带。


    这里的商品房大多是四层为主,绿化和小区环境都很不错,门口的街道上,已经有着林立的店铺门面。


    只是现在看来,似乎有点冷清,开门的很少。


    刘琴花充满骄傲,满脸笑容地指了指路边的一处门面,那里正张灯结彩,门口摆放着两个开业大吉的花篮。


    “明泉,今天是个吉日,我家的美发厅,已经开业了!”


    邱明泉心里惊喜,急忙走了过去:“是吗?太好了!”


    设计简洁的店门牌上,写着刘琴花老公手写的毛笔字,“琴华美发厅”的字体遒劲有力,不愧是做了多年宣传干事的文化人。


    “琴花的‘花’字有点太土了,我们商量了一下,改成了‘华’字。”刘琴花不好意思地把大家让进了店面。


    一进门,刘淑雁就微笑着赞美了一句:“真不错啊。”


    她没有违心说话,这店面干净整洁,白黑相间的设计风格极为前卫,一排五个座椅,配着舒适的皮质坐垫,前面是硕大的半身镜,每一个镜台前,摆放的工具都整齐崭新,显示店主对卫生的在意。


    没有常见的那些大红大绿,看上去就不俗气!


    刘琴花羞涩地笑了笑:“都是我家那位设计的,他跑了好多天图书馆,说这样黑白的颜色搭配,才显得高雅点。”


    刘淑雁随手拿起一边的报架上放着的画册,一扬眉:“这些发型,你都能做吗?”


    刘琴花骄傲地一挺胸:“差不离吧。不敢说百分百像,也得看顾客的头型。”


    邱明泉笑了笑:“刘婶的手艺是非常好的,原先在我们旧家附近,每到年节,来理发烫发的女顾客啊,都要提前说一声,不然排不上队。”


    韦青好奇地翻看着画册,忽然道:“正好要过年了,我这些天忙得都没理发呢,要不……麻烦刘大姐给我剪个头?”


    刘淑雁也笑盈盈地道:“我也想烫个头呢,要是刘大姐有空的话,我想做这个。”


    两个女人头凑在一起,韦青就点点头:“这个小波浪的,带点浅刘海,一定适合你。”


    刘淑雁指着明星画册:“这个短发的,我觉得挺配你的脸型,戴着眼镜也好看。”


    就算是大学教授,到了这种时候也是兴致勃勃和饶有兴趣的。


    刘琴花热心地赶紧看过来:“没问题,这两种都不难剪。来来,你俩坐,我先给你们洗头!”


    她手脚麻利地把两个女人拉到洗头台前,轮流用碱性洗发水洗头完毕,又先给刘淑雁围好披巾,将头发分区、卷杠,上好软化药水和定型剂,又麻利地用热水包裹着毛巾,帮她热敷着,在一边晾着等待吸收。


    紧接着,她又转到了韦青那边,开始动手给她把头发吹得半干,再飞快地开始修理。


    她手脚飞快、动作利落,可是旁边的几个男孩子可就觉得无聊得紧了。


    向城打了个哈欠,眼珠一转,正要说话,旁边刘琴花就一眼看到了他:“哎呀,这孩子头发也有点长了,等我一会儿给你剪个时髦的!”


    向城大惊,他的一头半长头发和爸妈争取了好久才勉强同意的,这个长度引以为傲得很,哪里舍得剪。


    “不用不用,我这头发好得很!”他拉着封睿,“我们看看外面有点啥!”


    封睿被他拉着,有点犹豫,看了看邱明泉,向城生怕那剪刀落在自己头上,飞快地窜出门去:“睿哥,快出来!”


    门口迎面遇见了几个女人,正犹豫着往里面看。


    她们手里拿着一张宣传单,都是这几天刘琴花在附近分发的,本来看这店里人挺冷清,也就没人敢进来,可是刘淑雁她们一群人拥在店里,看上去就很热闹的样子了。


    临近春节,很多女人都要拾掇头发的,虽然这宣传单上标注的价格非常不便宜,可是住在附近的,本就生活相对富裕,“便宜没好货”的道理,总是深入人心的。


    邱明泉前生做过不少零工,也做过店里的服务生,招呼客人虽然不算机灵,起码的技巧总是会的。


    他微笑地把几个女人让进了门,既不过分热情,也照顾得地面面俱到:“几位阿姨,进来坐坐吧,看一下效果再决定,无妨的。”


    那边,刘琴花手势纷飞,韦青的短发屑在她手下如雨般掉落,打薄、修剪、吹风,不过十几分钟,一个俏丽又端庄的短发发型就新鲜出炉了。


    韦青气质知性,原先的发型一直保守,就多少显得有点古板,这样经过刘琴花的巧妙修剪,立刻就灵动了不少,乍一看上去,竟似年轻了好几岁。


    几个女人好奇地围过来,看了看韦青选的画册原型形,有人就感叹了一声:“哎呀,剪得可真不错,这手艺过硬。”


    刘琴花笑嘻嘻地抖了抖韦青肩上的披肩,掸了掸碎发落下:“我做这一行做了二十多年了,做小姑娘时,就跟着我爸学的。”


    邱明泉适时地加了一句:“没搬家到这里之前,刘阿姨可是我们那一有名地手艺好呢。”


    韦青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确也非常满意。


    没有女人真的不爱美,就连她平时不太花精力在这上面,可是遇到一个不用自己操心的理发师,那也是非常高兴的。


    “真好,我很喜欢。”她由衷地笑了笑,“多少钱?”


    刘琴花正要说不要钱,邱明泉却抢在她前面,镇定地按照价目表上如实报价:“五元钱,谢谢。”


    韦青她们决定剪头发,本来就存了点帮衬生意的意思,当然是要给钱的,毫不犹豫地就掏了钱出来。


    邱明泉也不客气,微笑收下,旁边观看的几个少妇就有点咋舌了。


    外面那些街边的小理发店,剪个头只要八毛一块的,这是好几倍的价钱啊?


    刘琴花心里也是直打鼓,整个店里的价格是邱明泉极力主张的,定价都非常昂贵,甚至有点离谱。


    当然,背后真正的定价者是封睿。


    “在这里做生意,本来就是冲着高端客户去的,定价那么点,怎么收回成本?怎么体现一分钱一分货?”封大总裁不耐烦地如是说,“放心吧,女人这种生物,只要你真的能帮她们变美那么一点点,她们什么钱都肯花!”


    “烫个头,要二十五元?”一个容貌俏丽点的少妇撇撇嘴,“我在隔壁街的芳华理发店做个头只要十元,做得也蛮好的呀。”


    刘琴花心里没谱,尴尬地笑了笑,她以前在大杂院那边烫个头,也只收五元钱呢。


    邱明泉也不争辩,只笑道:“那边的阿姨在烫头呢,您看看效果也好。”


    说着话,刘琴花已经把刘淑雁头上的发卷一一顺着卷杠的方向拆开,带到了水池边,用细细的水流冲洗起来,软化药水和定型剂味道有点刺鼻,冲洗完毕后,又重新上了一层芬芳味道的“丽花牌”护发素。


    坐在镜子前,她认真地开始吹风和最后修剪,片刻之后,刘淑雁的小波浪发型也做好了,镜子里,发卷活泼中不失端庄,明艳里带着大方,配着刘淑雁那原本就极美的容貌,一时间,在整个理发厅里都显得丽色逼人!【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