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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重生80之先赚一个亿》 第131章 交心
封睿更是在心里暗暗点头:在这1994年的当儿值得五百万, 放在后世, 怎么也是五千万以上了, 再加上后来这些东西被各种爆炒,最终值得上亿也不为过。
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无论放到哪个富豪之家,也算得上拿得出手的传家宝,何况刘家这种乍富的阶层呢。
不得不说, 傻人有傻福啊!
吴经理一下子就听见了刘东风流露出来的薪金,心里大动,赶紧道:“刘先生, 您想出售这块宝石吗?我们店里随时可以接收,等切割好了定下成色, 价格可以商量的。”
既然是个不富裕的人家, 谁都愿意套现吧?这可是五百万啊!
刘东风正在犹豫, 旁边封睿实在忍不住了,在心里不耐烦地叫道:“别叫他犯傻!不准卖。”
听着他颐指气使地说话, 邱明泉却满心高兴, 忙对着刘东风说:“东风哥,我们不卖。你家又不缺钱, 再说了, 钱可以随时挣, 好东西想找可就难了。”
刘东风果然犹豫了,想想这么大的事,总得回家和爸妈商量一下, 于是便点头:“对的,容我们考虑一下。”
吴经理心里暗暗失望,可还是满脸堆笑:“好的好的,那么切割加工什么的,就放在我们这里吧,我们店的工艺您放心,绝对能叫您的东西焕发出最美的光彩。”
那位老师傅也眼光有点殷切起来,可是态度还是矜持的:“信得过的话,就交给我好了,切工什么的,我老朱也算干了三十多年。”
吴经理赶紧点点头:“朱师傅在这行的手艺,你们打听打听,整个东申市都是有名的,放心的啦!”
邱明泉看看刘东风,帮他点头:“好,那就先放在这里切割,然后等你们给出设计方案,我们再详谈。”
双方留下详细字据,刘东风晕乎乎的还沉浸在恍惚里,忽然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还是真的啊!”
邱明泉露出了一点温润笑意:“东风哥,你是有福气的人。”
刘东风傻呵呵地笑了一会,忽然正色道:“到时候东西出来,我分你一半!那时候要不是你撺掇我,我可能就错过了!”
邱明泉嘴角噙笑:“我才不要,你留着给你将来的媳妇儿吧。”
心里,他欢欣雀跃地对着封睿小心奉承:“还是你厉害,这东西是你一力促成东风哥买下的啊!”
“呵呵。”
“东风哥是好人,所以有好福报呢。”
封睿淡淡道:“是啊,像我这样又自私又阴暗、又冷血又刻薄的人,可不就落得尸骨无存,没有好报么?”
邱明泉欲哭无泪:这天是没法子聊下去了啊!……
把刘东风送回了医院,邱明泉开着车,又去见了一面程宵。
自从俄罗斯回来以后,他第一时间联系了明乐家电的总经理程宵。他并没有任何隐瞒,直接把自己在俄罗斯的这趟见闻和盘托出,当然,他并没有透露自己经手的这次贸易额的总数,只是委婉地表示,他不过是初次尝试,带了一点点货过去,结果就找到了极好的买家。
程宵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就欣喜若狂地嗅到了这里面的商机,也完全明白了邱明泉的意思。
这个小合伙人啊,自己没有时间精力做这些具体的贸易,所以就当机立断,毫不吝啬地将这些珍贵的商业信息直接告诉他,交由他这个专业人士去经营。
反正他在明乐也是最大的股东之一嘛!
说到这一点,程宵和邱明泉接触得越多,就越是对这个年记不到二十岁的大学生充满了由衷的敬佩,甚至随着时间越长,这种敬佩慢慢还滋生出了一点点类似敬畏的感觉。
随着明乐家电的生意越来越红火,销售额、利润几乎呈现爆炸式的增长,而这种增长,程宵比谁都知道其中重要因素之一,就得益于邱明泉个人掏腰包做的那长达两个月的超级广告。
《东申日报》整整一页版面的广告,天天鲜红的套红字那么明晃晃地闪着每一位读者的眼睛!
除了广播电视,家家户户、机关厂矿学校都会订阅的报纸,这可就是最常见的宣传媒介了,要知道,那是多大的影响力!
而且这种包了一个版面的巨型广告,对于如今的人们来说,不啻于重磅炸弹!
没过几天,“明乐家电”这家新出现的民营家电零售企业的名声,就在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中,彻底火了起来。
而这一切,还有个不容忽略的背景。
那就是,在当初邱明泉建议明乐出资做广告时,程宵只拍板同意了包下中缝广告,没想到杜强中途杀出,邱明泉临时决定加价,而多出来的十几万广告费,是他私人腰包里出的。
程宵不是糊涂人,得知之后,第一时间就要从公司走账补偿,却被邱明泉坚决拒绝了。
“我没和您这个总经理商量,就妄自做了决定,自然应该由我来承担,不然万一我判断出错,就太羞愧难当了。”邱明泉当时这样含笑解释着,“假如效果好,以后真挣钱了,您大手一挥,给我这个小股东多点分红,也就是了。”
瞧瞧,既做了天大的好事,却绝不邀功,在要求合理的分红时,说得又这样委婉,客客气气地捧着他这个总经理,叫人从毛孔里都觉得舒坦。
更何况,这广告的效果是如此逆天!
换了是他,陈宵事后再三想过,他未必有这个胆识随随便便就撒出去几十万做广告——整个企业的注册资本金才两百万,进货、培训、周转,处处都要钱,他每一天都在绞尽脑汁精打细算,可真不敢这样豪气干云,一掷千金。
现在,坐在沿街的一间小茶室里,邱明泉正和程宵面对面坐着,面前是一壶香气扑鼻的黄山太平猴魁。
“邱老弟,快尝尝这家的太平猴魁,正经黄山深山里的好东西。”他亲自帮邱明泉斟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
没用常见的白瓷杯子,而是特意用了透明的大玻璃杯,隔着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硕大的叶片苍绿,叶脉微呈红褐,澄澈明亮的茶汤中,叶片舒展微微漂动,和一般的小型芽尖完全不同,霸气尽显。
邱明泉微笑接过,轻轻抿了一口,果然茶香和叶形相得益彰,也是浓香醇厚,和碧螺春、龙井一类的淡雅完全不似。
“好茶,味醇却不张扬,有回味。”他微笑道,“程大哥喜茶吗?我那里有些朋友拿来的好茶,过几天带点给您。”
这两年他已经成人,封睿这人品位挑剔,虽然不教他张扬奢侈,可是日常的生活细节上,早已潜移默化地讲究起来,连带着邱明泉的气质也早有了巨大变化。
前世那个平庸而暗淡的小农民工,似乎也早已经是隔了几生几世的事。
程宵连连摆手:“邱老弟可别客气,我喝茶倒是随意的。只不过啊,这家茶室的老板是我熟人,他和我说起他们的供应商的事,我觉得挺是感慨。”
“哦,怎么说呢?”
程宵笑着喝了口茶,腕上的崭新名表在茶室的幽暗中闪着低调的光彩:“那个供应商是黄山当地的一个茶厂老工人。他实在受不了国营老厂的管理粗糙,觉得按照这么胡乱经营下去,传承了几辈子的炒茶工艺都得毁了,就愤而辞职,带着全家十几口人,自己创了个茶叶牌子,专做太平猴魁。”
邱明泉点点头:如今的时代,这样的人可不少见。
“这没到两三年,就把生意做到了年销售百万元,还拿到了不少出口订单,据说在一些海外华侨中都做出了口碑。”
程宵深深叹息一声:“我上次来和客户喝茶,正好遇到那个老板亲自来东申市送货,他和我聊了聊,言语里还是对原先的茶厂充满不舍和痛惜。”
邱明泉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我懂的,程大哥。就好像您看见自己原先的企业不行了,心里还是难受。”
程宵原先所在的那家家电零售公司刚刚传出了消息,不仅在刚刚过去的一年中大幅亏损,而且人员流失严重,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境地。
程宵他们一批骨干员工破釜沉舟辞职,不愿意在这艘将沉的破船上继续等待,自然也更加速它的沉底。
愿意走出来看看这大千世界的,都会发现,原来世界这么广阔和充满生机!
邱明泉看着程宵有丝黯淡的神色,和声安慰道:“程大哥,看开点。您看,无论是那个老茶厂,还是你们原先的单位,假如不能在时代的浪潮中找对新方向,就会迅速被这个崭新的时代淘汰,这怨不得你们——就算没有您,没有那个茶厂老工人,一定会有别的人来做这个推力。”
他笑着拿出刚刚寄到他手里的最新的长虹彩电宣传册:“而且您看,也有这么多真正厉害的国企,痛定思痛、迎头赶上了不是吗?任何时候,机会都只会给真正的弄潮儿,不会给躺在旧体制上的庸才。”
程宵被他说得终于笑了起来,斯文的脸上充满无奈:“邱老弟,每次和你聊天,我总觉得你像是长我二十岁。”
还真的比你多活了二十年呢,邱明泉在心里暗暗道。
程宵拿过宣传册,随便扫了一眼,就放在了一边:“邱老弟,我今天来,是想介绍一个大客户给你认识一下,他马上就到。”
邱明泉有点惊奇,笑道:“程大哥,您觉得好的客户,您全权做主签订单就是。”
平时他精力有限,当然不可能参与过多的明乐家电的业务决策,程宵除非遇到非常大的事,才会和他知会商量,难道今天的客户非常大吗?
程宵笑道:“还真是个超级大客户。”
就在这时,他手里的大哥大响了起来,他接了以后,向邱明泉稍稍示意,就起身离去接人。
没过片刻,他就带着一个人,从茶室外面走了进来。
邱明泉正在低着头思考问题,忽然地,一片阴影就笼罩在了他们面前的茶台上。
他淡然抬头,目光和程宵身边的来客一接,两个人全都震惊地呆在了当场。
精干的身躯,谦和的微笑,傲慢的眼神——竟然就是刚刚打过一场恶仗的中岛!
中岛显然也被邱明泉的在场惊得完全呆滞,一脸和气的微笑就像被冻住了似的,半晌才忽然碎裂。
他转过头,毫不掩饰脸色的阴沉,用流利但是生硬的中文冷笑:“程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程宵被他的反应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诧异道:“什么意思?这就是我和您说过的,我们明乐的大股东之一邱先生,我们谈这么大的生意,我想约您和他也见见,好生聊一下啊。”
他看看邱明泉那和平日大不相同的疏远笑意,终于后知后觉地问:“你们二位认识?……”
邱明泉在心里等了一下,照例没等来封睿的指点,好在现在的他,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应对也不会怯场就是了。
他似笑非笑地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淡淡看着中岛:“对啊,有过两面之缘。第一次,我抢了他几千万的生意;第二次,他在火车上看到我,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见了鬼一样。”
看着中岛一瞬间更加青白的脸色,他心中更加笃定当日的猜测,目光也微微变冷起来:“可能在中岛先生眼里,我本就该是个死人才对。”
中岛再忍不住,唇边浮起一个虚伪的笑意:“在我见过的中国人中,像邱先生这么年纪轻轻却老谋深算的,是我平生罕见。”
邱明泉微笑颔首,明眸一瞬不瞬盯着他:“谢谢夸奖。不过中国人聪明的可多了,中岛先生这是见识太少。”
中岛不接这句,却冷笑一声:“只可惜你们中国还有一句老话: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邱先生思虑过深,小心短命哦。”
程宵再摸不着头脑,这时候也看出来两人之间的情形完全不对了,赶紧尴尬地圆场:“哈哈哈,中岛先生真是中国通,不过这些成语俗语什么的,还是容易用错啊!”
邱明泉目光清冷,却似乎完全不在意这明显的诅咒,只微笑道:“没关系,我命大福大,中岛先生每造一份口舌业孽,必然会回报在自己身上就是了。”
程宵额头简直有点冒汗了,这是什么情况?这唇枪舌剑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恩怨了,简直是都恨不得对方立刻暴毙一般?!
“大家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这样,坐下来谈谈,一定是能解开……”
他话还没说完,中岛已经阴冷地瞥了他一眼,神情充满傲慢:“对不起,今天就到这吧。生意的事,容我还要好好考察一下贵公司。”
程宵大吃一惊:“中岛先生,这、这……”
他看了看那邱明泉,小心地试探道:“公是公,私是私,要不……今天就到这,我们下次再单独约出来谈?”
中岛冷冷看了他一眼:“东申市这么大的市场,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家电零售商。可供我们选择的余地,可大着呢!”
他转过身,正要掉头就走,身后,邱明泉却忽然悠悠开口。
“中岛先生,我有句忠告要送你,愿意听吗?”
中岛身子一顿,缓缓转过头。
“第一,东申市的家电卖场,我们明乐一定会做到最大,不和我们合作,是你的损失,不是我们的。”他俊秀温润的脸上人畜无害,声音温和动人,可是下一句却锐利如刀,“第二,这里是中国,是我们的地头,不是俄罗斯那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在这里,你最好遵纪守法。”
中岛脸上肌肉抽搐一下,阴沉地看着他半晌。
邱明泉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他举起手里的茶杯,做出碰杯的姿势,向着中岛遥遥一举:“否则的话,小心埋骨异地、回不了你们的东瀛故乡。……”
不知道为什么,距离在莫斯科的郊外庄园里剑拔弩张只过去了两个月,可是中岛却仿佛觉得,这个看上去温润无害的年轻人身上,又多了一些什么东西,叫人隐约警惕和惧怕。
他当然不知道,那是经历过生死艰险后的血光磨砺,来自于命悬一线后的必然成长。
……
看着中岛一言不发仓促离去,邱明泉才慢慢舒缓下紧绷的神经。
刚刚的针锋相对,他虽然表面上丝毫不落下风,可是不知不觉中,他还是挺直了背脊,身体不由自主做出了严阵以待的姿态。
不,不是怕中岛,他心里清楚地明白。
他是觉得孤单。……
以往这种时候,身边都有一个人。用熟悉的声音和语气,对他指点和教训,好像有时还带着颐指气使的不耐烦。
可是,他爱听那个声音,爱听那个人的显摆和得意,爱听他每每骄傲地说一句:“所以不懂要问,知道吗?”
正沉浸在恍惚里,身边,程宵重新坐了下来,给邱明泉续了半杯新茶。
“邱老弟……这个人是日本凌友株式会社在东申市新任的社长,负责全面总代理。”他苦笑道,“我好不容易才联系到他,定好了初步合作意向,今后明乐家电的高端日系彩电,可就指望他们供货呢。”
邱明泉淡淡看了他一眼,并不隐瞒:“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我在俄罗斯狠狠抢了他一笔订单,他对我恨之入骨,另外,我在莫斯科被人买凶追杀,应该就是他开的价。”
程宵猛地大吃一惊,声音都发颤了:“这、这是真的?!”
邱明泉淡淡道:“生死大事,我不开玩笑。”
程宵咬了咬牙:“我明白了,本来我是可惜这样的一个生意大机会,可是既然和邱老弟有这样的大仇,那就叫他滚一边去,求我们来合作,我们也不干!”
邱明泉终于哑然失笑:“这倒不必。假如他真的愿意合作,价格又合理,您做主去谈就是,不用理会我的私人恩怨——不过我是觉得,他恐怕心存着极大的恶意,不太愿意和我们明乐有任何交往了。”
程宵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他是何等懂得审时度势之人,立刻就选定了立场:笑话,宁可得罪十个中岛,他也不愿意和邱明泉这个小贵人有任何嫌隙!
邱明泉看出了他的肉疼,淡淡一笑,重新把桌上的长虹彩电宣传册拿过来:“程大哥,我正想和您说呢,以后我们的明乐,我建议把重心全部放在国产品牌上。”
……
终于和程宵就下一阶段的经营策略、方向做了大致的确定,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多。
邱明泉提出来的建议,大多是和封睿前一阵就探讨过的,虽然现在没有得到他的参与,但是邱明泉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唯命是从的、刚刚重生的小民工了。
够凭着平日如饥似渴学习的各种经济学知识,再加上前世那些有限的记忆印证,如今的邱明泉已经能够自如地和程宵这样的优秀企业家直接对话。
两个人从茶室出来,分别开着自己的车分道扬镳。
邱明泉独自开着车,一时之间,竟然不太想回家。
车窗外的夜色已经渐深,七月初的气温微热了,可是开着的车窗中迎来的风削减了那份热意,邱明泉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开着,目光掠过这外面的街景。
似乎是熟悉的,又似乎陌生。
逐渐繁华起来的街道,依稀有了点后世的高楼林立的影子,可是有的地段,还有旧弄堂和老建筑的影子,看着它们,邱明泉有点恍然。
时光如水,光影错乱,不知不觉地,距离他重回这一世,已经过去了六年多。
“封睿,你还记得吗?我们刚回来的时候,这条街道还很窄呢。”他开着车,随便开着就开到了静安区的一处街道上,刚刚掠过的那个招牌是如此熟悉,一闪而过,却在他的后视镜里留下一道清晰的光影。
“那是第一次全国放开国债试点时,很多人来排队买卖国债的那家银行网点对吧?”听不到封睿搭理他,他只顾自己说着,声音温柔,“那时候我身量还小呢,坐在对面的那个包子铺里。一边喝豆浆,一边看最新的国债行情。我那时候舍不得钱,你却逼着我每次买肉包子吃,不准我买纯素馅儿的。”
记忆是如此温柔又甜美,叫他的嘴角慢慢不知主地浮起笑意来:“那时候我总是怀疑你是自己想吃肉包子,想要上我的身,可是现在想想,我真蠢啊……你那个时候,明明是觉得我可怜,想叫我吃点好东西吧?”
心里,封大总裁依旧一声不吭,冷冷不语。
邱明泉慢慢在路边停下了车,久久等不到封睿的回应,他埋下头,趴在了方向盘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依旧等不来那个人说话的声音,他终于抬起头,重新开始发动车辆,可是后视镜里映出的一双眼睛却微微红了。
终于,心里的封大总裁哼了一声:“并没有。我这么自私的人,谁有空管你,我是怕我的宿主身体差,我也跟着挂了!”
邱明泉听着他的冷言冷语,抽动了一下鼻翼,心里难过又无措,睫毛上也沾染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汽。
封睿烦躁地沉默了一阵,终于出声:“这么大人了,居然还哭?!”
“我没有。”邱明泉带着鼻音。
“什么没有,这么多天都没笑过了,现在这样子真丑……笑一个看看。”
邱明泉愕然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心里欣喜若狂:“你不生气啦?”
“少啰嗦,叫你笑一个呢。”
邱明泉怔怔半晌,终于展颜轻笑起来。
封睿透过他的眼,在后视镜里看着他眉眼弯弯、眼眸间星光灿烂,忽然又莫名不快:这么好看的笑容,他会对着同学笑,对着那个女生笑,对着程宵笑,甚至中岛那个贱人都能看到他的冷笑呢。
“喂,封睿。”邱明泉轻声道。
“……”
“封大总裁?”
“……”
“封总?”
“干什么?你好烦呀。”
邱明泉不说话了,却根本没有收敛自己的笑意,相反,镜子里的笑容却越漾越大,快要从眼角眉梢满溢出来似的。
“没什么,只是想叫叫你。”他叹息一声,“这些天,听不到你和我说话,我快要急得发疯啦。”
封睿又没有声音了,猛然陷入了某种震惊中。
这个一向沉闷又嘴巴笨拙的家伙,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忽然就这么大胆起来,敢说这样的话!
这样的一句话,好像也耗尽了邱明泉最大的勇气一样,他忽然也不再开口了。
好半晌,封睿终于咳嗽了一声,扭扭捏捏地道:“好了,知道你离不开我了……嗯,下次不准再冤枉我。”
“好,一定。”
“以后少对别人笑。”
“……也行。”邱明泉的回应异常柔和。
封睿忽然狐疑地发现,虽然车里没有开灯,可是邱明泉的脸上,那是什么样的光晕在闪动呢?
微红的,好像是羞涩,又好像是按按不住的欣喜。
车窗外,街道上渐渐丰盈起来的霓虹灯五彩斑斓,映在邱明泉那光洁如玉的脸上,好半天,邱明泉才在心里低声道:“对不起。”
封睿当然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思前想后,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冷了半天场,才傲然回了一句:“原谅你了。……”
邱明泉忽然非常想接着笑。
和那个少年老成的小封睿比起来,怎么这个反倒更加像小孩子呢?可是总算他有点最基本的情商,话到嘴边,他还是把这种对比咽了回去。
假如不小心说出来,这个家伙一定会再加一条规定,不准他对着那个少年的自己笑吧?
……
韦青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短套裙,迈进家门,将手中的讲义和教案放在了门口。
厨房里的饭菜香气已经飘了出来,保姆朱嫂正在挥汗如雨抓紧做着饭菜,她本来是在隔壁封家做了很久的,自从封家举家搬离后,向家就接着雇佣了她。
向家两位大人都是工作繁忙,韦青也向来不擅厨艺,朱嫂的到来正好解决了家里的吃饭问题。
已经到了暑假,女儿向明丽在上个月回国,参加了毕业考试和论文答辩,本科顺利毕业后,已经确定好了研究生的导师,现在也刚刚回到了家里。
“朱嫂,明丽在家吗?”韦青走进厨房,拿起碗筷往外面桌上摆。
朱嫂往锅里的蒸鱼上浇了一层热油,“刺啦”一声,扑鼻的葱蒜香气瞬间被激发,令人食指大动。
“小姐啊,在楼上呢,一整天都没有出去!”朱嫂大着嗓门回答。
韦青摆好碗筷,上了楼梯。
女儿的房门虚掩着,没有开空调,桌前的长城小电扇悠悠开着,向明丽坐在窗前,背对房门,正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
韦青地走了过去,在背后一看,就怔了一下。
这大热天的,打毛线算是怎么回事?
小风扇虽然吹着,但是向明丽的额头上还是有一层细密的小汗珠,显然是已经打了好一阵子,银灰色的毛线在她手下不停纷飞,一条围巾的雏形已经初具规模。
从侧面看过去,她神色温柔,年轻的面庞洁白如玉,一双眸子晶莹专注。
“这是做什么呢?”韦青终于忍不住好奇道。
向明丽猛地一停,手里的竹毛线针就扎了手,她慌忙扔下手里的毛线,脸色涨红了:“妈,您进来怎么也不敲门?”
韦青嗔怪地看着她:“你自己没有关门呢,这是怎么了?”
她歪着头,捡起桌上的毛线:“给谁打的啊,这大热天的,难道冬天才送人?”
向明丽红着脸,声音小小的:“我……我给刘大哥织的,上次春节家宴时,他不是问我也要过吗?”
韦青仔细一回想,依稀记得有这回事,恍然大悟:“那小伙子真是不错,这次火车上的事要不是他,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说起来,他可是你和明泉的恩人。”
向明丽脸上的红色褪了些,小声道:“是啊,他妈和他妹妹做生意都特忙,也没人管他,见我织了围巾给明泉和小城,羡慕得紧。”
韦青连忙点头:“上次我们去探望他,带的那些吃喝礼品也不显得什么心意,你这个好。对了,他还没出院吧,明儿我再和你去一趟医院?”
向明丽有点忸怩:“别去了,我今天刚去过……”
韦青看着女儿娇羞的神情,忽然有点怔忪。她平时素来在这些事情上粗枝大叶,可是毕竟母女连心,忽然之间,就有点古怪的联想。
“明丽啊,你在大学四年了,也没听你说谈过恋爱?”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女儿的神色,“有没有心仪的男孩子呢?其实我们都开明得很,读研究生的时候,结婚什么的也算是适龄。”
向明丽脸上好不容易消退的红霞,迅速地又浮了起来:“妈,没有啦,学校里的那些男生,一个个都是老学究,我才不喜欢呢。”
“哦……”韦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不做学问的?”
向明丽把嘴巴一抿,随口就道:“喜欢爸爸这样的呀,像个男人!”
她整理着桌上的毛线团,半晌听不见妈妈的回答,抬头一看,却是一愣。
韦青的脸色有点奇怪,充满了担忧和隐约的探究。
“妈,您怎么了?”
韦青凝眉道:“我可不同意你找个你爸爸那样的人,你最好考虑清楚。”
“为什么?”向明丽一下子就急了,“您不就找了爸爸吗?”
韦青凝视着女儿激烈的反应,心里模糊的猜测更加笃定。
“正因为我嫁了你爸爸,我才知道,这条路有多苦。”她淡淡道,“我不想自己的女儿,再过这样的日子。”
向明丽默默地看着妈妈,倔强地抿着嘴:“您和爸爸,明明就恩爱得很。”
第132章 全仓买入!
“嫁给你爸爸这样的人, 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韦青叹了口气, 拉住了女儿细嫩的手, “他们没有节假日,很少能和你一起共度晨昏。你睡下的时候, 他们可能还在紧急出警,你醒来的时候,他那半边的被窝……可能彻夜冰冷。”
她有点恍惚:“你生产时痛得死去活来, 他们可能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你和孩子生病时,他也许在开最紧急的工作会议。……”
向明丽不说话了,是啊, 她和向城小时候生病时,印象中都是韦青一个人照顾他们, 隔壁封云海叔叔来探望的次数, 都比父亲向元涛多。
“这些都是次要的, 一个女人,都能忍。”韦青一向清冷淡定的脸上, 慢慢有泪水落了下来, “可是假如还有别的痛苦呢?比如,你们的孩子因为他的工作, 而被杀害丧命?”
向明丽猛地抱住了妈妈, 眼泪也盈满了眼眶:“妈, 您别说了。我知道……”
弟弟明泉的命运,假如不是阴差阳错遇到了那个忽生一念之慈的劫匪女人,如今早该是一堆幼小白骨了呀。
“我不是吓唬你, 孩子。”韦青心痛如绞,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女儿得到最好的爱情和婚姻,“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才会经历这些。你父亲有一次在看旧日的战友相册,忽然悄悄落了泪,那一晚,他对我说,有一张合影上的二十多位一线缉毒干警,如今依旧健在的,不到二分之一。”
或者埋骨在青山绿水,或者消失在某处不为人知的荒山野岭。
韦青接着道:“我和你爸爸的确是感情很深,才觉得再苦也是甜,才觉得没有后悔和怨恨。可你现在想必还没有喜欢得那么深,那么,重新选择一下,未必不是好事。”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你有没有喜欢那个男孩子到那种地步,就算知道将来可能面临爱人离去,甚至亲生骨肉面临危险,也在所不惜?”
韦青一句句说着,语气并不激烈,可是却字字惊心。
向明丽茫然地看着妈妈,怔怔的没有说话。
“妈……那您和父亲,为什么能走到一起?”
韦青微微笑了笑:“有一次,我和大学同学去买东西,在街上遇到了小偷,你父亲那时候还在当兵,正好路过,就把小偷抓住扭送了派出所。”
“这就认识了吗?”向明丽好奇地问。
韦青摇摇头:“他死活不留姓名,当时也没有穿军装。然后几天后,有个战士英模团来我们学校给大学生作报告,我负责接待,就在送水时,发现了你爸爸。”
她的脸上有了点难得的红晕,神色温柔:“那时候的人啊,比现在还要单纯。没有什么山盟海誓,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就那么几个眼神后,好像就认定了这个人。”
“啊……那后来,就这么恋爱了吗?”
韦青温和地笑了笑:“是啊,鸿雁传书,异地相恋,也只能这样了。但是,你外公外婆他们,当初也都是不赞同的。他们说,‘我们知识分子家庭,不是怕对方家穷,只是怕孩子你自己过得苦’。”
向明丽轻轻挽住妈妈的手臂,轻声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带着你爸爸和他们见了面,他们也都喜欢上了你父亲的正直品行,可是你外婆依旧是不赞同这段婚姻的。”韦青拂了拂女儿的额前黑发,“直到后来你弟弟明泉出了事,两位老人都很迁怒你父亲……”
怎么能不痛心疾首呢?刚刚看了初生的孩子几眼,就出了那样惨绝人寰的事,甚至连累心爱的女儿差点丧命,两位老人急怒攻心之下,当年甚至重重打过向元涛一个耳光。
现在明泉虽然认了回来,可是早逝的两位老人已经不知道了,都说隔代最亲,一直到死,二老都郁郁寡欢,比身为母亲的韦青更加难以放下。
“明丽,你是大人啦。”韦青轻轻叹了口气,“我把话都说清楚了,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婚姻不是恋爱,它有一辈子需要携手度过,女人啊……稍微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不是坏事。”
向明丽娟秀的脸上微微发白,半晌才轻轻点点头:“妈妈,我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
魏清远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凝眉望着一片惨绿的股市行情,深深吸了口气。
下跌,下跌,还是下跌!
屏幕上的指数已经在400点左右来回争夺了好几天,可是今天一开盘,股指就直接跌破了整数关口。
刚刚他出去上了一次卫生间,略略一看,一排办公室里都悄无声息的,同志们个个无精打采,神情凝重。
股市开市以来,大跌也不是没见过,可是这样从一千多点直接暴跌加阴跌,没完没了地直下到几百点,还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
房门上响了几声,下面的一位小科长敲门进来,愁眉苦脸地递上来一份报表:“魏处长,这是本星期的股市成交额统计,又在下降了。”
魏清远看了一眼报表最后一栏,眉头就是一跳。
东申市的股市,就像他自己的亲儿子一样,从出生到牙牙学语,无不倾注着他和手下这些同志们的心血和期望,可是现在这段时间的发展,就连他们,也感到了丝丝无力。
现在东申股市的情况,简直可以用兵荒马乱、愁云惨雾来形容了。大街小巷一片唉声叹气,亏损的股民们比比皆是,到处是一片恐慌的气息。
而这种巨大的无序涨跌,就连魏清远他们所在的管理部门,也是一筹莫展。
没有办法,市场的力量太大,而他们的经验,太少了。……
“魏处长,我们身边的不少同志,就连自己都亏得很惨了。”小科长苦笑,“您给我们说说,这股市啥时才能跌到头,也好叫我们安安心。”
要是说给外人听,说证交所的内部工作人员自己买股票都亏,那估计没人肯信,可实际上,在早期的股市,这些同志还真的既没有办法搞到原始股,又不可能预测涨跌。
本身就是在这一行,天天看着那么多人暴富,这时候尚未出台证券从业人员不得直接炒股的规定,导致魏清远身边,不少工作人员也都兴致勃勃地冲了进去。
只可惜,股市并不因为你的身份超然,就会网开一面择人而噬。当市场的獠牙张开时,无论是普通的工人、市民,还是官员、教授,哪一个都逃不过去!
魏清远无奈地笑了笑:“小张啊,你来问我,我可也真的说不上来。我们都只是这个庞然大物的服务人员,它的脾气,谁也摸不透啊!”
目送着小科长苦着脸出去,他端坐在桌前,想要提笔写点什么,可是终究还是想不出什么措辞。
“股市有风险、涨跌是常态”这样的话,他们已经在报纸上宣传过多次了,可是现在再反复说,只怕会引来老百姓的怨气。
最糟糕的,看着这巨大而惨淡的跌幅,就连魏清远自己,也恍惚地生起了一点茫然。
真的……还会上涨吗?股市这种东西,到底是不是适应中国国情的呢?
万一他们真的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那么现在,再苦口婆心地劝老百姓镇静坚守,岂不是害了他们?
思前想后,魏清远依旧无法淡定,幽幽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桌上的固定电话忽然响了。
拿起听筒,对面传来了一个清亮声音:“魏叔叔,您好,是我。”
魏清远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心情不知怎么,忽然就好了许多:这个小福星!
“小邱啊,你好你好,好久没见到你了,在大学学习还好吗?”他含笑道。
邱明泉的声音比起前几年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属于青年人的清朗温柔隔着电话也如清泉叮咚:“挺好的,谢谢魏叔叔关心。对了,我们公司近日要派人给尊享版软件的客户升级,您有空吗?有空的话,我叫技术员下午去您办公室?”
魏清远想了想,忽然开口:“你在放暑假吧?不忙的话,来我这里坐坐?”
……
不出半个小时,驱车赶到的邱明泉已经坐在了那栋熟悉的申交所办公楼里。
秘书进来送了清茶,魏清远亲自端到了邱明泉面前,打量了他一眼,由衷地道:“真的长成大小伙子了啊,今年快二十了吧?”
邱明泉有点羞涩地笑了:“是啊,虚岁二十。”
魏清远感慨万分:“想那一年在正红小学门口看到你,你才这么点大的小豆丁呢。”
他用手比画了一下小孩的身高,忍不住笑了:“这一眨眼的,都比我高这么多了。”
邱明泉也微微笑了。在寒风里贩卖金笔的事仿佛依稀就在昨日,距离刚刚回来那身无分文、家徒四壁的时光,也不过刚刚过去了六年。
“怎么样,最近你们的股票软件卖得好吗?”魏清远随口问。
现在这个时间点上,电脑的发展已经呈现出飞快的苗头,仅仅在两年前,一台最简陋的只能运行DOS系统的电脑还需要几万元一台,而现在,价格不仅飞快降低到了万元左右,也有越来越多的地方开始运用起来。
计算机专业变得炙手可热,到处都急缺专业的电脑人才。
银行、证券,这些金融系统更是一马当先,大量开始引进电脑系统,替代了过去由人工作业的很多环节。
而两个证交所,更是得益于两年前的先行一步,那时候咬牙硬上的电脑交易系统如今看来,实在是明智又具有前瞻性。
整个股市在不断扩容,电脑交易的成交量越来越大,魏清远每每想起几年前那时的犹豫,真的一头冷汗、后怕不已。
——假如那时候启用的是人工结算系统,那么可以想象的是,现在又将面临新一轮的改造,那将是多么混乱和糟糕!
而面前,这款由高校教师带着几个高中生捣鼓出来的“财富智慧”软件,以及他们开的那家科技公司,其规模和盈利别人尚且可能认识不足,魏清远心里可是门清。
假如说淘金者有的尚且还会一无所获,那么金矿边卖铲子和卖水的,才会真的赚个盆满钵满。
——这家不过几十人的科技公司开发的产品,几乎占据了全国70%以上的券商和投资者的电脑。不显山不露水的,挣到的才是大钱呢!
“近来很不好啊。”邱明泉谦虚地道,“股市这么惨淡,愿意续费和购买的意愿都少了呢,我们也只有尽力做好服务来挽留客户了。”
邱明泉带来的技术员已经挨个给他们证交所的办公室升级软件去了,正如同他说的,行情不好,服务更加不能减量。
魏清远深以为然,忽然道:“对了,你爷爷身体还好吗?他对最近的股市有没有什么看法?”
他也曾向邱明泉提过几次想上门拜访那位睿智又神秘的老人家,奈何邱明泉一直强调他爷爷非常不喜欢见外人,这事也就一直没成。
可今天,魏清远只觉心里一片烦闷彷徨,不由自主地就想听听那位老人家的意见。
在他的记忆里,这位老人和孙子的交谈中,闪现的那些智慧火花,简直堪称高屋建瓴、深远通达!
封睿在邱明泉心里笑了:“哎呀,想我了这是?”
邱明泉立刻猜到了魏清远的苦恼,实际上,平日里封睿早已经和他讨论过中国股市的几次著名的暴涨暴跌,1994年的这一次,也是历史上比较有名的一回。
他的心里,对这些历程虽然不如封睿那样了然在心地熟稔,但是也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一无所知般地陌生了。
“魏叔叔,我爷爷——”他顿了顿,斟酌着措辞,“他最近也非常关注股市,而且在家的时候,也常常和我讨论呢。”
魏清远眼睛一亮:“哦,他老人家怎么看?”
邱明泉淡淡一笑:“股市涨涨跌跌,他觉得太正常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有个词,叫螺旋式上升吗?”
魏清远苦笑了一下。
他又何尝不知道螺旋上升这个道理呢?
股市这种人类经济学的智慧结晶,在任何国家,都不可避免地经历过风波波折,涨涨跌跌,就算是市场经济的领头强国美国,它的股市也是经历过好几次风雨萧条、哀鸿遍野的。
可是历史最终还是证明了,证券市场最后的总趋势,依旧是向上的!
“我知道,任何市场都会经历风雨。”魏清远深深叹了口气,“可是我担心的是,纵观全世界的股市,无论是老牌资本主义国家,还是拉美印度等相对贫困的新兴市场,在体制和规模上,都和中国完全不同。我们的国企和民营企业……到底真的适合股份制吗?”
整个中国的股市,就是真正地摸着石头过河,在别处找不到任何经验可循啊!
封睿在心里微叹一声:“他的顾虑也是正常的。毕竟现在的这次暴跌,实在是吓人了点。”
自从1992年股市正式开始运行后,东申和南圳两处股市的联动效应就非常明显,一荣俱荣,一损皆损。
而现在,两地的股指在1993年的触顶暴涨后,就开始迎来了史无前例的一场暴跌。
有人在几个月内变得腰缠万贯,就一定有人在随后变得囊空如洗,倾家荡产。身为东申市证交所的负责人,魏清远心中的压抑可想而知。
“魏叔叔,您放心吧。股市涨跌自有规律,而且我觉得……”邱明泉含笑指了指桌上的地球仪上,中国正中心燕京的位置,“上面的决策层们,比你我更关心着这个市场的风吹草动呢!”
魏清远微微一惊,这孩子,敏锐度实在是惊人啊。
没错,就在这两天,他已经接连接到了好几次来自燕京市证监会的电话,分管的高层一再和他们进行了垂询,看上去,上面的关切程度,远远高于他的想象。
在东申和南圳相继开设了证交所以后,各种金融创新都如火如荼地开展了起来,比如几年前刚刚允许流通的国债,现在甚至允许以国债为期货标的,开展起了国债期货市场了呢!
燕京市那边也紧接着成立了证监会,直属财政部管辖,专门负责监管东申和南圳两家证交所的日常工作,这不,眼看着两地股市陷入水深火热,上面也着急啊!
他小幅度地点点头,声音都放轻了:“你说得对,上面的确很关心。”
邱明泉眉眼一弯,笑得如同春风掠过湖面:“那您还担心什么呢?”
魏清远这可真的苦笑了。
“小邱,上面就算再着急,谁又能真的管得了市场涨跌呢?”他长长叹了口气,“美国的股市成熟吧?交易活跃、市场化程度高吧?可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地会遇到1929年的股灾吗?”
封睿懒洋洋在心里一笑:“叫他放心吧,咱们中国的股市,还真的和他们外国的不一样!”
现在的魏清远自然不知道,在接下来的长达二三十年的股市中,中国股市一直有着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政策干预,人为左右涨跌。
没有办法,实在是没经验啊!
涨多了,国家忧心忡忡怕市场过热出现泡沫,就会人为地打压一下;跌狠了,又赶紧好好地安抚,人为地拉起来一点。
他记得很清楚,在1994年的这次暑假暴跌中,最终就是因为上面直接表态,用殷切呵护的心态,直接将股市拉了起来!
算算时间点,距离上面直接出手,在《新闻联播》中大赞股市的日子,也不远了呢。
邱明泉笑了笑:“魏叔叔,我们国家的股市还稚嫩,完全放手由市场说了算,恐怕是容易自己走过头的。”
他随手拿起魏清远桌上摊着的一本《邓选》:“走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道路,本来就要更多地进行市场干预啊。——万一错了,再改就好了,又不是没错过,怕什么呢?”
魏清远哑然失笑:初生牛犊啊,就是不缺少锐意进取。
邱明泉看出了他的犹豫,忽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的电脑边:“魏叔叔,我登录一下我的账户可以吗?”
魏清远一怔,偏着身子让开了:“当然可以,你用。”
这孩子,要干什么呢?
封睿淡淡道:“就叫他看看你的信心。”
邱明泉微微抿嘴一笑,直接登录了魏清远桌面上的股票交易系统。
这已经是1994年,一些小城市的券商尚且还在使用人工报价、柜台递送单据的交易方式,散户也只能这样在柜台填写委托单。但是在东申市这种先行之地,已经出现了大户室这种东西,腰缠万贯的大户们单独进行电脑交易,已经越来越普及。
而魏清远的桌上,自然不会缺乏这样的交易直通系统。
随着邱明泉的账户打开,他的表情就是微微一惊。
整个账户上,孤零零的没有任何股票持仓,只有现金!
现金的余额,是三百多万元。
以魏清远的地位,只要想,就有权调动任何人的账户来查看明细,但是他没事当然也不会因为个人好奇,真的去时刻查看别人的账户隐私。
他是亲眼看着这个孩子从小贩卖金笔、倒卖股票、贩卖国债一路过来的,后来又亲眼看着他和小伙伴合伙开了电脑软件公司,对于他的身家,早已隐约有了猜测,可是今天亲眼看见时,依旧免不了吃了一惊。
一个学生,这个账户上就有这么一笔巨款,再联系到以前邱明泉用爷爷的身份证还开过别的户,很显然,这孩子手里,绝对不止一个账户。
到底他有多少钱,五百万,还是一千万?……魏清远都禁不住在心里暗暗揣想了一下,恐怕是个天文数字?
此时的魏清远假如知道,邱明泉所有项目和股权上的资产总额,已经超过了真正的一亿之数,大概会彻底吓得目瞪口呆。
股市里长期保有的大量股票,顺达快递的20%的股权,黄金地段完全产权的几十家超市店面,“东方智慧”公司的20%股权,明乐家电的40%股权,再加上刚刚入股川蜀长虹的一千万原始股,以及在俄罗斯挣到的数千万元净利……
在前世那个商业精英封大总裁的步步为营、准确踩点下,这一世的他们,已经悄然赚取了巨额的财富,而且资产分布极为合理。
各个领域中,实体经济有店面商铺,股权资产有原始股也有公开市场上收购的,到处都有他们的布局,还有不少流动资金随时可供驱动。
邱明泉打开账户后,明亮眼眸看向魏清远:“我爷爷说了,人弃我取,市场恐慌时,我们就该贪婪。”
魏清远苦笑一下,这些道理谁会不懂呢,问题是,真正的恐慌到来时,它就像是一种具有传染性的瘟疫,你根本不知道它何时才会在某个时候戛然而止。
在这之前,你贸然冲进疫区,极可能白白丢掉性命,挨不到活着出来的那一天。
封睿轻轻一笑:“你做吧,给他看看。”
邱明泉不再说话,沉静目光转向了电脑,开始有条不紊地在键盘上敲下一串串指令。
代码:600602真空电子,买入:10万股;价格:现价。
代码:600655豫园商城,买入:10万股;价格:现价。
……一行行买入指令犹如行云流水,这些常见的股票代码对于邱明泉来说,早已经是熟悉到手到拈来,在他修长的手指下翻飞键入,不一会儿,邱明泉已经撒网般地,输入了几十只权重股票的买入指令!
魏清远心头一颤,随着邱明泉依旧不断地输入,他终于颤声开口:“小邱,你……你在做什么?”
邱明泉顽皮一笑,并没停下:“就随便买啊,想到什么买什么,您不是看见了吗?”
魏清远一阵语塞:他当然看见了,而且看得眼花缭乱,触目惊心!
“你……你这是漫无目的地买,还是怎样?”魏清远狐疑地问,这孩子实在是太爱行事奇诡,他完全不觉得自己能猜到他的心思。
邱明泉莞尔:“真的就是随便买了。”
此时的封睿在他心里,说的正是:“你就随便买啊,反正马上是要集体暴涨的,鸡犬升天,一荣俱荣呗!”
具体的财经大事的节点封睿记得,特别有代表性的事件他也记得,比如1994年会有一次暴跌触底后的大反弹,而且是在中央的拳拳呵护之下发生的,他都知道。
但是你真要叫封睿说出来这次反弹中,哪些股票涨幅最好、最为风光,对不起,他也不记得了——毕竟他也不是自带浏览器搜索引擎回来的不是?
再说了,假如他真的知道哪一只涨幅最大,他们也绝不敢、也绝不会只挑那一只去买。
笑话,万一被有心人发现了,这不是明摆着叫人疑心么?!
魏清远看着屏幕上一行行买入指令继续敲击,心头越来越发颤。他已经看出来了,邱明泉竟然真的在无差别买入,就连股数都是统一的十万股,不作区别!
邱明泉整个账户上的钱,终于在下一刻彻底告罄!
魏清远目瞪口呆地看着邱明泉花钱如流水般的行为,就算是他每天看到无数资金在这个系统里进进出出,可是真的面对面看到有人这样一掷千金,对于他来说,都是第一次!
刺激啊,真是刺激。……
随着邱明泉悠悠停下动作,这场豪买也不紧不慢、优雅从容地进入了尾声,旁边的成交小窗口上,已经开始不断跳出一行行新的回报数据!
豫园商城,买入500股成功!
真空电子,买入1000股成功!
浙江凤凰,买入800股成功!
这时候整个市场的成交量还小,邱明泉这么一掷千金,市面上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卖出额满足,眼见着,这些股票的价格就在他的现价大单下,节节攀升了!
“这种几百万金额的扫货,假如放在后世,怕是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任何一个大户或者游击队,都能在一天内轻易下单这个数目。”心里,封睿淡淡道。
邱明泉也在心里回应:“不过放在今天,就这个金额,怕是已经足够惊动市场了吧?”
随着他们在心里对答,电脑上,几十只股票的价格,真的已经开始了异动。
外面的办公室里,负责监控数据的工作人员正在百无聊赖地打瞌睡,忽然一眼掠过电脑,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哎哎,大家快看,市场异动!”
被他这么一吆喝,好几位同志都赶紧看向了面前的电脑,哎呀,还真是!那么多股票都明晃晃地挂着买单,一笔笔横扫着卖盘,这些股票无一例外,都在一毛两毛地缓慢攀升中!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大鳄出动了吗?”
“不像啊,哪有扫货这么齐整的,怎么也得隐蔽点?……这不是明摆着叫人惜售吗?”
那名先前去汇报的小科长盯了一会儿大盘,忽然惊叫:“哎呀,整个股指都被拉起来了十几点!”
没错,这种无差别的买入,而且首先买的是一些最重要的权重股票,整个市场的指数都被瞬间带动了!
他“噌”地站起身,激动地跑向魏清远的办公室:“魏处长!刚刚市场有异动,疑似有神秘资金进场!您快看……”
话没说完,他一眼就瞥到了魏清远桌上的电脑屏幕。
——密密麻麻的成交回报,全是他刚刚看到的那些!
他下面的话整个卡在了喉咙里,尴尬不已地站在了门口:哎呀我的妈呀,魏处长这是担心股市真的崩盘,亲自拜托了神秘资金,前来救场吗?!
邱明泉看出了他的震惊,也刻意不隐瞒,含笑冲他点点头:“没错,就是我在买入。这样操作没问题吧?”
小科长的头点得像是拨浪鼓,培训过多次的理论知识脱口而出:“没问题没问题!欢迎任何投资者随时买入卖出啊!”
小科长一溜烟地跑了回去,他神秘兮兮地关上办公室房门,扔下石破天惊的一句:“同志们,上面出手了!”
“哦哦哦,你这是哪里的消息啊?!”办公室的同事不少都同样被股票套牢得欲生欲死,闻言全都两眼放光。
有人又狐疑起来:“得了,有啥风吹草动的,我们能不知道吗?”
“你懂啥!真要是有什么大动作,我们也绝不可能提前知道的,谁没个三亲四戚啊,你知道他知道,全世界还不都知道了?!”小科长信誓旦旦地压低声音,“我刚刚在魏处办公室,看到那个那个——”
他顿了顿,终于想起来这个早在他们这里挂上号的名字:“那个东方智慧软件的小老总,他正在魏处的电脑上,帮魏处大笔横扫股票呢!”
“啊!”几位科员惊叫一声,“这刚刚的异动,是从魏处办公室里直接动手的?”
“是啊!”小科长兴奋又激动,“千真万确,你们想啊,一定是魏处自己不熟悉大单操作,请了这个懂电脑的帮他操盘,背后啊,说不定就是上面!”
众人面面相觑,忽然有人悄悄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在这个部门工作,可是一些最核心的决定和政策,那也不是人人能够得知的。
瞧这架势,是所谓传说中的“国家队”出手救市了?
……
此时此刻,邱明泉正在魏清远办公室里,并不知道他的举动已经在外面被荒谬地解读成了什么模样。
魏清远迷茫地看着刚刚上涨了十几个点的指数:“你……你疯啦?”
邱明泉摇摇头,目光清澈坚定:“魏叔叔,我只想告诉您,我是真心觉得,中国股市在发展中,可能过程坎坷曲折,但是前途一定会是光明的。”
他平静地指了指屏幕:“我无比坚信,这些钱投下去,一定会有巨大的回报。以国家经济的腾飞做背书,没有理由我们的国企和民企不蒸蒸日上,企业做好了,它们的股票又怎么不会好呢?”
第133章 故人重见
魏清远默默听着, 是的, 这些是最朴素的道理, 他原本是坚信的,可今天, 为什么也会有犹豫和彷徨呢?难道说,他的见识连一个孩子也不如吗?
“魏叔叔,您是整个申交所的掌门人, 您可不能在这个时候不坚定啊。”邱明泉转眼看了看屏幕,轻描淡写地道,“我今天的买入, 并不敢说就是买到了最低点,一定还会面临亏损, 但是我绝对相信, 这已经是底部区域了。”
就好像是印证他的话, 屏幕上,刚刚因为邱明泉这几百万的大单而瞬间急升的股指, 又开始了惯性的下跌。
市场的力量就是这么巨大, 并不是一个人能左右的!
魏清远蓦然抬头,看向电脑, 忽然就是眸子一缩。
交易软件上, 明晃晃的一个惨绿的数字, 即时的亏损额!
仅仅是这说话的工夫,邱明泉投入的三百多万股票,因为没有持续的买盘, 已经又重回下跌,——四万多元的亏损,已经瞬间出现在邱明泉的账户上方!……
“你、你这……”魏清远忽然眼睛有点酸涩,这孩子,是因为要给他信心,为他打气,才这样忽然冲动买入这么多股票啊!
邱明泉看出了他这一瞬间的内疚,忍不住微微笑了。
“魏叔叔,其实我本来就打算在最近大量买入股票的,既然您问起,我真的就是随手演示一下。您放心,我不会真亏的,这些浮亏而已,哪有任何人能保证自己一买就涨的呢?”
他温柔俊美的脸庞带着笃定的笑意,自信而光彩照人:“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播撒下去,等待玫瑰绽放就好。”
他之所以敢这样做,那是因为封睿早就清楚地告诉他,最多也就是跌到三百多点,距离现在的位置,大概还会跌去20%之多!
可是,邱明泉却并不在意。
这些钱,不过是他六七个常用账户中的一个而已。
在接下来的时间,他会慢慢地、极有耐心地一点点进货,就算进不到最低价,也完全没有什么。
因为将来的暴涨,将会达到整整一千点上方!
三倍的涨幅,假如处处都是最低点进,最高点出,万一将来某个契机下被有心人发现,这就有点太匪夷所思了,一定要杜绝这种可能。
这绝不是杞人忧天,封睿的商业头脑和卓越见识是在前世打磨多年的,他早就严肃地告诫过邱明泉:在计算机联网下,别说魏清远,就连关晋升这样的券商老总,只要他们想,就没有拿不到的数据,邱明泉这种个人账户的数字,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透明的存在。
……所以邱明泉的身家,一直分布在邱家三个账户以及刘家的四个账户上,没有暴露在人前。
魏清远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个触目惊心、依旧在下跌的账户,他深深吸了口气:“小邱同学,谢谢!每次和你见面,我都受益匪浅,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啊!”
邱明泉站起身,忽然想起了什么,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罐精美包装的茶叶:“魏叔叔,我记得您爱喝茶,我带了点给您,这是黄山的太平猴魁,您尝尝。”
魏清远也没客气,笑着也就收下了,邱明泉这孩子每次来,随手带点小礼物,却从不贵重,只显心意,叫他这个敏感位置的官员都能放心收下,不得不说,也是相当聪明和识大体了。
“魏叔叔,知道我为什么带这个茶叶来吗?”邱明泉笑着道,“这是一家皖中省的民营茶厂炒制的,我和他们老板聊过一次,您可能想不到,他们这个小小的民营企业里,已经自发地实行了股份制了。”
魏清远猛然一愣,心里一阵激荡:“是真的吗?他们怎么想起来的?!”
邱明泉点点头:“真的。老板自己是茶厂老工人,没人教他这些什么股份制啊市场经济啊的,但是他就自己琢磨着,把厂子的股份拿出一部分,低价卖给了技术最好的一批工人师傅——有钱一起赚、有力一起使,风险也共担。这就是他们最朴素的想法!”
魏清远怔怔地端坐在座位上,好半天没有言语,胸口最后的烦闷和彷徨却如同被春风吹尽,只剩下一片风光霁月。
“小邱,谢谢你的茶叶。”他郑重地伸出手去,本想像过去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可是忽然就发现,面前的青年身材颀长玉立,比他都高出了小半个头。
他哑然失笑,改为伸出手去,和邱明泉亲热地握了握手:“那就祝我们的证券市场越来越健康,也祝愿你这样支持股市的超级散户们,都赚到市场发展的红利!”
……
邱明泉出来时,电脑公司的技术员也做好了简单的升级服务,邱明泉向他招招手:“小黄,来,我开车送你回公司。”
小黄乐呵呵地跑过来:“谢谢老板!”
小黄是今年刚招进公司的本科生,电脑专业的毕业生现在极为紧俏,他本来也是待价而沽,想要找个知名大企业,一直在东挑西拣。
上一届的一位学长悄悄给他介绍这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本地小企业,他原本有点不想来,可是一面试,立马就被应聘的激烈程度吓得一激灵,妈呀,全是知名学府的应届生?!
再一看工薪条件,他终于拜服得五体投地——人均工资不到五百元的东申市,这家本地企业开出的薪金,高达整整两千元!……
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他才拿到了这个职位,进来没多久,他就搞清了这家企业真正的核心人物是谁。
常年驻守公司的陈副教授固然是大老板,可是就连这位大老板,都时刻要对这位小老板恭恭敬敬、礼敬有加。
这位小老板啊,什么都好,就是这车的档次似乎和身价不符了吧?
坐在那辆白色帕杰罗上,小黄在心里暗暗瞅了一眼已经略显落伍的车型,当然不会傻到说出来。
就在他们身后,小科长探头探脑地看着他们离去,脸色已经没有刚才惊喜了。
“小吴啊,你这不靠谱的家伙。”科室里的几个职员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什么神秘资金,什么国家队出手,可别笑话死人了。”
是啊,就这一会儿,刚刚稍微拉起来的股指,又有气无力地掉头向下,一去不回了。
刚刚在魏处办公室里出手的资金,无论是谁的,这短短片刻工夫,损失的怕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
开着车回到公司,邱明泉刚踏进办公室,一个高大的人影就忽然扑了过来!
“班长,哈哈哈,是我!”一张热情洋溢的脸猛然出现,嘿嘿地得意笑着,“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邱明泉毫无防备,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定过神来,才露出惊喜的笑容:“韩立?”
原本就高大健壮的少年如今已经出落成青年模样,个子又蹿高了好几公分,一身时髦的名牌T恤和牛仔裤,大长腿显得格外地健美修长。
好好的室内,浅茶色的墨镜还酷酷地架在鼻梁上,一副跩跩的模样。
“哎呀我的天,这傻大个怎么打扮得这么欠揍啊?”心里,封大总裁毒舌地揶揄着,“室内这么暗的光还戴墨镜,也不怕得眼疾吗?”
邱明泉在心里笑着反驳了他一句:“哪里傻大个了,人家上电影画报都够格。”
刚刚上高中时,还有点没心没肺的,现在都已经二十岁的韩立好歹是大学生一个,家境又好、教养又佳,生长在大城市见识也不错,加上从这家公司里赚到的丰厚分红养成了富裕的生活习惯,如今的韩立,无论走到哪里,都算是一枚耀眼的发光体。
浓眉星目,身材高大健美,走在大街上,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屡屡地回头看呢!
“明明就是傻黑粗,男生长到186还不足够了吗,你瞧他长得都快190了吧?并不好看。”封总在那里嫌弃着。
邱明泉差点笑出声:186是封大总裁自己的身高吧,所以就是最完美数值?
他一边在心里和封睿聊天,一边笑吟吟地端详着韩立:“怎么这么晚才放寒假,不是早该回来了吗?”
韩立摘下墨镜,惬意地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来:“跟着导师做课题呢,就这老师还不肯放我走,勒令我开学前半个月就赶回去。”
邱明泉叫人给他倒了杯水,闻言一笑:“你这样早早接触了专业计算机知识的尖子生,在系里是香饽饽吧?”
韩立扬扬得意地跷着大长腿,斜在沙发上没个正形,可偏偏就是帅气青春:“那必须的。点名要我的教授说,我是第一个本科生就跟着他的。不是我吹牛,我那些师兄师姐们看到我们公司的软件,一个个就差没给我跪了!”
邱明泉却知道,韩立可没夸张。
在封睿这种开挂的前生记忆下,他们做出来的股票分析软件实际上是以后最成熟的几种分析软件的综合体,一开始的内容受限于电脑的硬件无法匹配,做得虽然简陋,但是无论怎么样,都是后世成熟软件最精华和基础的部分。
随着电脑的硬件日新月异地发展,他们的最新版本也时刻紧跟着时代的脚步,做出的东西无疑保持着无以伦比的前瞻性。
别说韩立的师兄师姐们,就算是他的导师亲自带着课题组来做,邱明泉也有十足的把握,他们的“财富智慧”软件能碾压任何人。
他笑道:“我可先说好,你是公司的大股东。在学校回不来我就放过你了,现在既然回来了,你可得天天来上班打工,给我们公司奉献劳动力。”
封大总裁异常不满:“你叫他来上班干什么,天天对着他,好烦心的。”
韩立斜着眼看着他,忽然哀嚎了一声:“班长你怎么这么残忍,我刚回来,看到计算机我就想吐!让我休息休息,我还得找向城和伍小天他们玩几天呢!”
邱明泉一怔,心里微微就是一颤:是啊,寒假里向城他们军校参加雪灾抢险去了,整个寒假就没回来,这个暑假,终于能回家了。
“他也这么晚才回来吗?军校总是这么忙?”他压住心里的异样,开口问。
韩立扬了扬剑眉:“这个傻家伙,自己主动去参加了什么公路施工任务,干了半个月。哎你说,部队就是锻炼人啊,简直可以改造人的灵魂!——他以前又懒又皮又爱玩的,现在怎么这么又红又专了呢?”
邱明泉静静听着,半晌才轻轻道:“可能……人都是要长大的吧。”
韩立挠挠头:“也是啊!哈哈哈哈,班长你不知道,上次他给我寄的照片,哎呀晒得像个黑炭似的,我这就得去找他比一比,看他还敢不敢笑话我黑!”
邱明泉含笑看了他一眼:“你哪里黑了,一点也不黑。”
韩立原先肤色也就是健康的小麦色,浅浅的棕色中带着光泽,可是现在闷在学校里学习,硬生生被闷得变白了些,正是好看养眼的淡蜜色,放在后来邱明泉他们生活的那个时代,还真就是最受欢迎的那种,不知道多少男影星得借助紫外线灯才能烤出来呢!
韩立听着他的夸奖,受用得不得了,笑得一口白牙闪着光:“班长你永远是发光的小天使!对了,再给我三天假,我就一定回来上班,为公司出力,为年底分红奋斗!”
就算这一年来股市一直在跌,软件的销量增长没有持续暴增,可仅仅是日益膨胀的股民数量,都足够他们完成极其亮眼的销售,陈老师带着一群高级电脑人才,夜以继日地奋战在研发一线,公司的业务也早已走上了正轨。
而整个公司里,股份最多的,现在依旧是陈老师和韩立。
少年封睿临出国时,转让给韩立的那20%股份,现在已经膨胀到价值数百万之巨了。
“对了,班长,你和封睿那家伙有联系吗?”说到分红,韩立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人,“你俩原来那么好,他在国外哪里上学啊?我问他们班的同学,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切断了一切联系,这人怎么这么无情的啊!”
他一抬头,正看见邱明泉那幽黑眼神,就是一怔。
说不出哪里不对,班长那一向温和淡然的脸上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可是那眼睛里的情绪,却叫粗枝大叶的他也有点觉得奇怪。
隐约的一丝思念、一丝惘然,还有一闪即过的悲伤似的。
邱明泉没有立刻回答,好半天才微笑道:“他挺好的,在美国上了名校,刚刚还去俄罗斯玩了一趟呢。”
韩立这才放下心来,哈哈大笑:“我就说嘛,那家伙怎么会过得不好,一定在资本主义世界里被腐蚀了,天天乐不思蜀,纸醉金迷。”
正说着,邱明泉包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按下了接听键:“姐姐?……哦哦,好,我晚上回去吃饭……一定。”
关上电话,对面的韩立盯着他的手机,眼睛都直了:“我草,班长你从哪弄的这东西,这么小!”
他一把扑过来,抢过邱明泉手中新买的诺基亚1011款手机,爱不释手,满眼迷醉:太神奇了,比街上常见的那些大哥大要小巧那么多,放在手里,简直堪称秀气精巧,关键是,这屏幕比一般的大哥大还要宽大一些,上面居然有汉字!
“这是诺基亚今年新出的,不叫大哥大,叫手机。因为做得手掌中盈盈一握,所以被称为‘手机’。它的屏幕上面,可以直接发送和接收文字信息,以后就不用再买BP机了。”邱明泉一边演示给他看,一边耐心解释。
没错,这就是诺基亚在1994年上市的第一款移动电话,一改大哥大的笨重,开始竭力缩小机身,所以才让移动电话有了“手机”这个概念。
封大总裁那可是一个科技迷,重活一世,对这个电脑和手机尚未普及的世界相当不满意,这不,时刻关注着呢,诺基亚刚刚推出这款跨时代的新产品,他就催着邱明泉入手了一部,售价高达八千元!
这款在后世的人看来粗笨又难看的黑色塑料壳手机,是全球第一款GSM手机,同时也是首部能发短信的手机呢!
韩立自然没有见过这东西,在他眼中,这小巧又精美的东西,简直是一款散发着迷人科技之光的神奇玩具,自己包里的大哥大立刻显得又蠢又笨,毫无美感。
“班长,我要这个,你在哪搞的新奇玩意?”他“嗷”地叫了一嗓子,热烈地抓着邱明泉摇晃,“快快,我这就去买!”
邱明泉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八千块,我托人从香江带的,正式在东申市铺货大概还要几个月。”
“我不管,你找人再帮我带一台,求你了!”韩立眼馋得不行,“钱我这就打给你,或者你从我中期分红里扣。啊……不对不对,你帮我带两台!”
邱明泉被他晃得头昏:“好好好,我找人给你带——居然要两台,孝敬老爸啊?”
韩立忽然摸了摸头,脸上有丝忸怩:“我送向城一台,这样以后就不用寄信了,直接发短信!”
心里,封睿诧异地又憋不住了:“我说他傻吧,还真是。以前不是和向城打得你死我活的么,现在居然巴巴地送这么贵的东西?”
八千元,现在东申市平均年薪的两倍!
邱明泉在心里一笑:“哪有的事,在高中玩乐队时他们就很好啦。小孩子打打架,以后回忆起来,都是超有意思的。”
再说了,现在的韩立虽然只是一个即将大二的学生,可是身家这么富庶,俨然已经有了点科技新贵的影子,难道会在乎这么万儿八千的钱吗?
……
向家的晚餐桌上,一片丰盛无比的菜肴,色香味俱全,荤素搭配得当,韦青和向明丽虽然都不擅厨艺,可是也都忙前忙后地,帮着朱嫂打下手。
向元涛更是早早地推掉了一切公事,按时下了班,推门进来的时候,目光一亮,方正冷厉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笑意。
整整快一年没见的向城,正背对着门,弯腰站在客厅的落地灯前捣鼓着什么。
“哎呀小弟,别弄了,那灯坏了有一阵了,也不碍什么事。你那手啊,只会拨个琴弦,哪会修东西啊?”向明丽端着一盘蒜蓉开背大虾走过来,微笑调侃,“快点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别急,我会弄。军校里这些小技能都有教。”向城应了一声,随着他的话,“啪嗒”一下,熄灭了许久的落地灯忽然绽放了光明。
向城清瘦的背脊立起,拍了拍手站起身:“特简单,修好了。,灯头那里的电线没搭好,我剪短了重新接一下,用绝缘胶带包好就行了。”
向元涛默默地看着,有刹那的发怔。
走时还多少是个少年的模样,这一转身回眸,向元涛已经看清了他被晒得微黑的肤色,还有剪得极短的板寸头。
没有穿军服,浅白的衬衫利索地扎在裤子里,周身上下清爽干净,可是眉眼中却有了一点军校生活磨砺出来的锐气。
恍惚中,向元涛就好像看到了那个逝去战友的一点点眉目踪影和往昔音容。在部队里,就数那个家伙学这些最快,也心灵手巧。
他站在那里,没有上前,一瞬间忽然有点眼睛湿润。
“爸……”向城回身看到他,站在那里,嘴唇微颤。
向元涛快步走上前,掩饰不住自己忽然激荡的心情,重重抱了一下久未归家的孩子,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这么一看……长大了。”
向城一动不动被向元涛抱着,身体有刹那的僵硬。
从小到大,向元涛都是严厉方正,不苟言笑,虽然对他也是充满拳拳爱护之心,可是这样的肢体亲近,除了很小的时候似乎有过,稍大一点就再也没有印象了。
近距离看着肩膀边的向元涛,他看见了父亲鬓边的几丝雪亮白发,突然之间,向城眼圈就红了。
韦青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拿着一瓶刚开封的白酒,忽然也低下头,悄然擦了擦眼角。
“爸,妈!”向明丽赶紧打破这伤感的气氛,“明泉马上也到了,快点端菜吧,别站着啦!”
随着她的声音,门铃响了,向明丽飞快地跑去开了门,笑吟吟地迎进来了邱明泉:“快进来,菜都上得差不多了。还带什么水果啊,妈妈刚刚买回来一大箱子,什么都有。”
这一年,向明丽和向城都在外地上学,只有邱明泉一个人在本地,向家夫妻俩本来就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思念得不行,邱明泉心里也对父母充满亲近之情,一般在一周里,总会来家里吃上两三次晚饭。
邱明泉放下手中拎着的一小箱新鲜红提和荔枝,微笑道:“出门时在自家超市拿的,也不费事。”
一眼看见向城,他心里也是一阵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自从那次大君山之夜后,两个人只隔着毕业礼的舞台遥遥见过一面,再以后,向城就默默去了远在西北的军校,整整一年多,他只有偶然从韩立和父母这边听到一点向城的消息。
这一别之后,向城的变化,的确大得叫人有点无法相信。
向城隔着几步,同样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可是很快,就隐去了眸子里的情绪,他轻轻开口,叫了一声:“明泉哥,好久不见。”
心里,封睿都是微微一阵唏嘘。
这是第一次从向城嘴里听到这样平和的称呼,邱明泉比他大了两三个月,在年龄上,叫邱明泉一声哥,是最正常不过。
可是以前,又何曾听他这样叫过呢?
还有就是,在上一世的记忆里,向城是考了音乐学院的,毕业后也一直醉心他的摇滚乐队,什么时候看,身上都是有着浓浓的音乐人和艺术圈的那种味道,可是重活一世,眼前的向城,就连他,也觉得陌生得不敢认。
……
向元涛首先压下心里的澎湃心绪:“来来,赶紧都坐下,小心菜都凉了。”
向明丽赶紧招呼着两个弟弟坐下,圆桌边一家五口终于难得聚在一起,两位长辈固然又高兴又欣慰,看着青春漂亮的女儿,看着两个优秀懂事的儿子,就连一向性子清冷的韦青,都难得地话语多得有点惊人。
“多吃点这个,你爱吃的多宝鱼,还有这个清炒茭白。在军校里训练苦吧,我怎么觉得比上次寄来的照片上又瘦了?”韦青不停地往向城碗里夹菜,毕竟邱明泉每周来几次,而向城是整整一年没见,看着变得肤黑劲瘦的向城,她心里只觉得心疼得不行。
“没有瘦,我体重其实比入学时还重了。”向城说话显得稳重多了,可是扒饭的速度却比过去在家里快得多,向元涛看在眼里,心里自然知道这是军校训练的结果,心里也是一阵难言的滋味。
酸涩,但是也欣慰。
他亲手夹起一筷子红烧肉:“这个,这个朱嫂烧得好,多吃一块。”
向城赶紧伸出碗去接,红亮亮的五花肉烧得皮酥肉烂,上面裹着一层冰糖熬出来的糖色,煞是诱人。
他接了过去送进嘴里,忽然又同样夹起一块红烧肉,送到了身边邱明泉的碗里,声音含含糊糊的:“我记得明泉哥也喜欢吃这个,以前在睿哥家吃饭的时候。”
邱明泉心里微微一颤,竟然有刹那的鼻子酸涩。
他上辈子吃得差,一直到很大都没太吃过肉,这一辈子虽然很快就不缺吃穿,可是前生实在是缺少吃荤,导致这一世还是偏爱肉食。
这一点,别人发现并且记住并不奇怪,可是向城竟然也记住了,就叫他异常惊讶。
他赶紧微笑着接过来,微微有点羞涩:“嗯嗯,我也喜欢,朱嫂烧得可真好……比学校食堂那可高了好几个档次。”
韦青和向元涛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高兴得不行。
以前几个孩子在一起上高中,不知道怎么,向城和明泉两个孩子和隔壁的睿儿那孩子都相处良好,可是偏偏他们在一起,就始终别别扭扭的,大人们也都看了出来。
虽说小孩子脾气处不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向元涛心里,却比谁都遗憾和不甘——自己的孩子和战友的孩子,他曾经在心里憧憬过无数次,能像当年的他和战友一样,情谊深厚脾气相投该多好啊!
好在现在孩子们都大了,懂事了,现在这样你谦我让,互相关爱的情形,简直让他比看到什么都高兴。
……
晚饭在一片温馨高兴的气氛中结束了,向元涛格外心情好,以至于大大地多喝了好几杯,难得有了醉意。
韦青看他脸色已经极红,赶紧扶着他在沙发上休息,向明丽忙着去倒醒酒的茶,厨房里,邱明泉把饭后的脏碗筷都搬进水池,默默地清洗起来。
“哎,小弟,脏碗筷你放着!”向明丽急着叫,“你别动手,我来。”
邱明泉动作麻利地倒着洗洁剂,笑着道:“姐姐你照顾爸吧,我在家常做的。”
其实,又何止在家常做呢,前生他可是在餐馆的后厨里,做过那么久的岁月。
身后一声轻响,有人把尚未来得及收的大鱼盘送到了水池里,又伸手接过了邱明泉刚刚清洗了一遍的饭碗。
正是挽着袖子的向城。
邱明泉静静看了他一眼,正看见他闷着头想要把那几个碗往橱柜里放,不由轻声喊了一声:“等等,还没清洗第二遍呢,只洗了一遍,还会有洗洁剂的残留。”
向城一愣,尴尬地停在了那里。他“哦”了一声,又赶紧把那摞碗重新放在洗菜池边。
他默默看着邱明泉动作熟练地洗着碗,忽然道:“这些事……在家里都是你做吗?”
邱明泉含笑看看他:“是啊,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以前他们出去捡垃圾一天,回来累了,我会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他说得平淡而自然,也没有诉苦的意思,可是向城听着,眼中却是一黯。
“我以前,在家里从来没做过这些。”他低声怅然道,“爸妈……把我照顾得很好,只叫我好好学习。可惜那时候我不懂事,一点也不喜欢学习,只喜欢玩乐器。”
邱明泉沥干了最后一摞碗筷的水,开始第二遍清洗:“那也没什么不好,我听爸说过——”
他卡了一下,不由自主看了向城一眼,这一声爸不知道为什么,总叫他有点感到不安似的。
向城却没有什么异色,只静静听着,邱明泉这才微微舒了口气,心里,封睿也叹了口气:“你不用小心翼翼,向伯伯本就是你的父亲。”
“我听爸说,他其实有点后悔总是给你压力去考军校。他说,你自己的人生,到最后还是要按照自己的喜欢去走,才会开心。”邱明泉斟酌着措辞,“玩乐器也好,搞音乐也罢,只要是真心去做,不是当成玩闹嬉戏,那也没什么不好。”
向城淡淡一笑,眉目间有丝惘然:“不说这个了,我现在……在军校过得也挺好。”
两个同样俊秀安静的青年在水池边随意地聊着,韦青在远处探了探头,心里高兴,也就不过来打扰他们。
向城踯躅了一下,忽然犹豫着道:“明泉哥,你为什么不住在家里?爸妈年纪越来越大了,我知道……他们很想念你,你没事,就多回家住住。”
邱明泉默默看了他一眼,眉目在厨房的小灯下显得温柔平静:“你也一样,爸妈都想你想得厉害。你寒假没回来,说到你的时候,妈落过好几次泪。”
向城的眼圈忽然红了,他狼狈地伸出手,飞快地擦了擦泪:“军校太忙了,我……”
邱明泉平静地打断他:“韩立和我说了,这次回来这么晚,是你主动请缨去参加任务的。不管你想什么,我都要告诉你,我们俩,都是爸妈的孩子,孝敬他们,是我们共同的义务。你假如想一些有的没的,那就真的是戳他们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韩立:(兴高采烈)我要买两个手机,送向城一个,他没钱买手机呢。
向城:(自卑)要是我有钱就好了,我也想买两个手机,送睿哥一个。
小封:(若有所思)听说国内流行手机了,回去买两个,送明泉一个,不过他有钱,也许买过了?
明泉:(讨好地)我也买两个手机,给你一个好不好?……
大封:(冷漠脸)没身体,不用手机,谢谢。
emmmmmmm好像有一条奇怪的单向箭头……
第134章 情愫初生
向城身子微微一颤, 沉默着低下了头去。
好半晌, 他才嘶哑了声音道:“好, 我知道了。”
他伸手接过邱明泉终于清洗完毕的一摞碎花小碗,忽然低眉问:“睿哥……和你有联系吗?”
邱明泉脊背一僵, 伸去关水龙头的手就顿了顿,等到他终于从怔然中醒过神,“哗哗”的水流也不知道淌了多久。
向城伸手帮他拧了水龙头, 明亮的丹凤眼有点探究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邱明泉掩饰住心里的异样,强笑一下:“他出国前,和我发生了一点争执。所以……就生分了些, 一直也没有太联系。”
向城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低语:“我和睿哥通过国际长途。他……也这样说的。原来竟然是真的。”
他猛然抬起头, 一双寒星般的眸子里有种微弱的光彩:“那……那你们以前那么要好, 不能大家各退一步, 和好如初吗?”
封睿忽然在心里有点烦躁地道:“你跟他说,你会和我和好的, 叫他别痴心妄想了!”
邱明泉默默地摘下围裙, 修长纤细的手指在擦手巾里轻轻一握,然后转过身, 心情复杂地看着向城。
时至今日, 他又怎么会再看不出向城隐约期盼的心意?
“我和封睿……也就是这样了。他会走他的阳关道, 我会走我的独木桥。”他无意识地绞着手里的擦手巾,终究还是这样说道,“封叔叔他们一家搬走了, 他以后无论是留在国外,还是归国,应该都会有他的人生。”
向城身子轻轻一颤,半晌才定定地道:“距离从来都不是问题。”
邱明泉唇边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如初冬里的一抹萧瑟掠过树枝:“对,不是距离,而是别的东西。……”
向城充满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东西?你什么意思?”
邱明泉深深吸了口气:“是我的问题。我们不是小孩子了,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不可能毫无顾忌、肆意妄为。”
向城怔怔看着他,终于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蓦然地,他幽黑眼睛里有了一丝轻怒之意:“明泉哥,你这样算什么?……睿哥那么好,那样掏心掏肺地对你,你却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邱明泉苦涩地笑了笑,没有辩解。
“你不是一直很有担当的吗?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你有权利选择是否接受,可是你把睿哥的一片心意,叫作肆意妄为?……”向城扔下手中正要放入筷笼的一把筷子,“我瞧不起这种懦夫的样子,更为睿哥觉得不值。”
竹木筷子在水池里荡出一片脆响,韦青嗔怪地从餐厅远远看过来:“谁呀,谁笨手笨脚地摔了东西?就说你们两个男孩子不会做厨房的事,还要抢着动手。”
两个大男孩互相对看一眼,心有灵犀地同时收起了异样的情绪。
向城飞快地转身,向着那边微笑:“没有,不小心把筷笼碰倒了而已。”
邱明泉也赶紧接口:“是啊,我们这就重新洗一遍。”
……
坐在自己的汽车驾驶室里,邱明泉向着送出来的韦青和向明丽挥挥手,踩下了油门。
心里,封睿的声音终于不快地传来:“你为什么不按照我说的去说?你这样岂不是又给了他希望?”
邱明泉默默地开着车,半天后,才平静地道:“向城是一个独立的人,他不需要你我为他选择人生、规划路径。”
“你!”封睿猛然提高了声音,“我们明知道前生的轨迹,明明可以做点什么去阻止的,你这是不负责任!”
“那你要我怎么做?告诉他,我和那个远在美国的你自己,依旧余情未了、有可能发展出什么禁忌的感情,然后告诫他没有任何机会,叫他死心?”邱明泉一连串地发问,口气看似冷静,可是语速已经越来越快。
“明明这都是假的,你为什么要我欺骗向城?你觉得这是为了向城好,可是他不是傀儡,他有自己的人格和感情,你为什么要左右他?……你也听到了,向城说替封睿感到不值,对啊,我也会觉得对那个封睿感到抱歉,因为他从头到尾都被我们蒙在鼓里。你同样也说一切都是为他好,可是最终他却比前世痛苦,不是吗?”
路边的树影飞速倒退,飞掠的路灯光晕迷离,车速越来越快,终于,封睿大吼一声:“你给我停车!开这么快干什么?”
邱明泉咬着牙,猛然一打方向盘,车轮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在路边戛然停下。
……昏黄路灯下,他颓然地坐在车里,抿着嘴一声不吭,胸口微微起伏。
仿佛过了很久,心中,封睿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带着一丝少见的疲惫:“你在为那个我,感到难受和不平,是吗?……”
“是。”第一次,邱明泉这样痛苦地面对这个问题,“我有时候会忍不住去想,虽然他就是你,可是我现在对他做的,是不是对他太残忍?”
封睿叹了口气,良久之后,才幽幽地问了一句:“邱明泉,假如叫你选,且只有一个选择,我和这个时空的他,最终只有一个能存在,你选谁?”
邱明泉怔怔地听着,半晌才有点焦躁地道:“绝不会有这个可能,我不做这种无聊的选择题。”
封睿沉默了一阵,终于淡淡笑了:“是啊,不会有这种选择的。是我太自私了。”
他的声音温柔起来,却有种邱明泉没有听过的怅然:“真是抱歉了。你得替很多人着想,我却一直只想着自己。”
……
市人民医院的四楼走廊,邱明泉和刘媛媛并肩走来。
就在这个暑假,两家人刚刚又买了新房子,从几年前买的高档居民小区换到了高级豪宅区,和过去一样,都舍不得老邻居,他们两家又都不缺钱,一合计,就又把新房子买在了相邻的别墅。
独门独栋,楼上楼下两层面积总计接近三百平米,带着地下室和车库,附赠面积极大的庭院。
邱明泉看着房型和地段好,索性就一口气买了五套囤积着,反正也不算太贵。以今时今日的物价和工资来说,这别墅的售价自然还是天价的,可是关键是这种黄金地段、容积率又低的好房子,以后怕是想买也买不到了呢。
刘琴花一看他买,大手一挥,也跟着在同小区买了一共三套,豪言是“以后老两口一套,儿子结婚一套,女儿嫁妆一套!”。
不得不说,刘琴花的这个思想,还真是走在了时代的前面,后世推崇的那种“父母和子女住在一个小区、却又分别有独立的住房,彼此间一碗汤的距离”,可不就是她说的这个意思吗?
如今的东申市,黄金地段的高档住宅区已经开始出现热销的苗头,有钱人犹如雨后春笋一样,越来越多。
而刘家,在邱明泉和封睿的刻意指点下,正赶上了最好的改革开放的时机,又抓住了市场上急缺的高端美容美发行业这个痛点,几年的辛苦打拼后,再加上及时的贷款扩张连锁,真的已经成了最先富起来的一批人。
刘琴花重点经营美发行业,精明能干的女儿刘媛媛打理美容院,在整个东申市不仅做到了行业龙头的地位,连锁店开了几十家,甚至近来,封大总裁已经在考虑着,帮他们在别的省市寻求连锁经营的事宜了。
邱明泉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刘家母女俩直接就大手包揽了别墅的选购和装修,这一次,再也不像几年前那样简单大方就好,正如封大总裁几年前时说过的那样,整个别墅的装修,直接就提升了几个档次。
客厅和餐厅成套的红酸枝家具,有的小件则搭配了珍贵的小叶紫檀,所有卧室里家具的材料都是海南黄花梨。
封睿的眼界高,品位讲究,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家具选用的尽量都是体积大的整块木料,这个时候,市面上尚且能找到不少好料子,再过十几二十年,怕是都难找到货真价实的整料做的小件家具了呢!
“我觉得爷爷奶奶用这种家具倒是挺好的,我自己好像还是喜欢简约风……”邱明泉弱弱地表示。
封睿却恨铁不成钢地反对:“简约风是什么东西,也就黑胡桃木这样的做主材了,能升值吗?你买红木家具,什么时候不想要了,转手就是十倍、几十倍,有点投资意识好吗?再说了,红木家具哪里不美?高档的红木中式家具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美感好吗?!”
家很快就搬好了,宽敞精美的别墅二楼,两位老人的主卧室和邱明泉的卧室相邻,各自都连着面积不小的衣帽间和独立卫生间,再对面,是邱明泉自己的书房,也是有接近二十平米。
硕大的两米长书案上,已经摆好了一台目前最先进的电脑,CPU是Cyrix/TI的Cx586,主板上的内存条插的是双根,单条256KB,硬盘是IDE接口的,容量是210MB。
……没错,这在1994年已经是相当主流的高配置,而且这样一台电脑,依旧要花掉一万多元巨款,寻常人家自然不够普及,就连很多高校的专业需要用到电脑时,依旧要大家轮流排课,轮到的才能全班去上一次机。
上机的时候,甚至还要换拖鞋进机房,以保持机房的严肃和整洁呢!
今天,邱明泉就是直接在隔壁约了刘媛媛一道,各自开着车,来医院接刘东风出院的。
这几天,刘家可是一片唉声叹气、鸡犬不宁。
自从俄罗斯回国以后,果然,就如刘东风猜想的那样,刘琴花一看儿子身上中枪,魂都吓没了半边,以前只是埋怨和担忧,现在就哭闹着,要刘东风赶紧辞职,彻底脱了这身警服了。
按照她的话说,以前叫儿子考警校,只以为做个小片警安安生生的就好,还能帮家里遮风挡雨,现在倒好,升得快,任务也加倍危险了。
没有遮风挡雨,倒是腥风血雨了起来!
“我妈昨天来探病,和我哥说了半天,我哥也犟着不答应,气得我妈回家抹眼泪呢。”刘媛媛脸上化着颇为精致的妆,这个时代没有什么自然的裸妆,都还讲究个唇红齿白、柳眉纤细,“可刚刚在家煮了半天的绿豆汤,又巴巴地拿冰块镇了,叫我送来。”
邱明泉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他知道刘东风是真心喜欢警察这份工作,任何人劝他脱警服,他怕是也不会听,可是刘琴花的心情,他也同样理解。
“你们好好说,万一真劝不动,你也叫刘婶想开点。”他只有这样温言劝道。
刘媛媛叹了口气:“我哥也真是的,明明家里现在不缺钱了,他回家帮忙的话,随随便便,挣的钱也比那点警察工资强上一百倍,何必呢!”
正说着,两个人走到了刘东风的病房前。
虽然是双人间,可是刘琴花可没叫公家出钱,自己出钱给儿子住了最好的那种,而且现在病人不多,隔壁床没住上人,就相当于是单人病房了。
门半掩着,刘媛媛走在前面往里一看,忽然顿住了脚,回头冲着邱明泉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邱明泉好奇地探过头,和她一起往房间里望去。
只见刘东风正斜靠在床头,大热天的,只穿了背心和短裤,可是脖子上却戴着一样奇怪的东西。
邱明泉揉了揉眼睛,才确定,那毛绒绒的一大圈玩意,好像是毛线围巾?
只见刘东风在脖子上摸来摸去的,一会儿又解了下来,忽然站起身,捂着腰间的伤口,走到了窗户前,重新又围上了围巾,在玻璃上左右端详着,半晌,忽然嘿嘿傻笑了一下。
冷不防地,身后一个声音幽幽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哥,你只是身上中枪,脑子没进子弹吧?怎么感觉有点傻了呢?”
刘东风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呆呆地看着身后的妹妹和邱明泉。
他想一把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可是心急出乱子,慌乱间绕在了一起,偏偏又舍不得大力撕扯,没一小会儿,就急得满头是汗。
刘媛媛也不帮他,只“啧啧”围着他左看右看:“哎呀,还是马海毛的呢?哪个女孩子这么没眼力见儿,七月份送围巾,焐出来痱子她负责送痱子粉吗?”
刘东风脸涨得通红,终于把围巾摘了下来,飞快地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漂亮盒子,小心翼翼叠好放在里面。
“你这小丫头片子,从小到大也没给我织过围巾手套啥的,人家送了,你还嘲笑人家!”
邱明泉瞧着那盒子,没由来地就觉得眼熟,再回想着那熟悉的绞花图案,忽然心里就是一动。
刘媛媛也同样盯着那盒子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这盒子是见过的呢?”
刘东风赶紧咳嗽一声:“你那保温瓶里带的是啥,快点给我看看。”
刘媛媛终于不再盯着那围巾了,她笑嘻嘻地打开保温桶,在床头柜上拿了两只碗,倒了清凉冰镇的绿豆汤出来,给哥哥和邱明泉各自倒了一碗。
“妈知道你不爱吃绿豆皮,煮好了以后,亲手把煮脱落的绿豆壳全都捞出来了。”刘媛媛斜着眼看着哥哥“咕嘟咕嘟”地喝绿豆汤,“我说你啊,就别再气咱妈了!”
刘东风只装作听不见,几口下去把冰镇绿豆汤喝了个底朝天,砸了咂嘴:“真好喝,放冰糖了吧?”
刘媛媛翻了个白眼,不容他转移话题:“咱妈说了,她这几天就亲手写个辞职报告,帮你递交上去。赶紧麻利地回来帮家里的生意,别逃避责任!”
刘东风一下子真的急了,“噌”地从床上跳了起来,触动伤口又咧了一下嘴:“她要干什么呀?她有什么权利帮我递辞职报告?我就爱当警察,当警察的受点伤,不是常事吗!”
“谁说是常事了?干别的工作就不会这样!”刘媛媛性子泼辣,打小就和哥哥打闹惯了的,“你看看你这伤,子弹再歪几寸,说不定就真的把命丢在俄罗斯了!”
刘东风又烦躁又无奈:“都不受伤,都不做警察,难道就放着罪犯不管吗?!”
“要管别人去管,要死别人去死!咱们家现在富裕了,轮不到你去拼命!”刘媛媛毫不退让。
刘东风忽然沉默了。他静静地望着妹妹,神色有点难过:“媛媛,这是你的心里话吗?因为咱们家现在有钱了,所以命就金贵,遇到该死人的事,就叫别人上?”
刘媛媛张口结舌,半晌勉强道:“哥……我不是那意思。”
刘东风疲惫地躺下,挥了挥手:“你回去吧。这么热的天,家里生意忙,你多多帮着妈一点。”
刘媛媛委屈无比地坐在病床边,开始抹眼泪:“哥你怎么就想不开呢?你回来,咱们一家子齐心协力,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
邱明泉沉默地听着,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刘东风是为了救他和向明丽才受伤的,这时候,去劝刘家人不要干涉,似乎有点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可是真的去劝刘东风,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邻居家的大哥有多真心爱着这份职业。
刘东风长长叹息一声:“媛媛,我知道,你帮着家里挣钱,辛苦了。——以后家里的钱,我一分钱都不要……”
这句话,却活生生捅了马蜂窝。
刘媛媛腾地一下站起来,气得柳眉倒竖:“你说什么混账话!家里的钱,我自己挣的自己会拿着,爸妈挣的,给你花也是天经地义,你说什么全给我,是要扎我的心吗!”
刘东风目瞪口呆:“我、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我就想当个小警察,不想继承家里的生意。”
他手足无措地去拉妹妹的手:“生意都是你在辛苦,你有经济头脑,又是大学生……我也只有中专学历,想学也不会嘛。”
“你混蛋!”刘媛媛难得地大爆粗口,瞬间眼圈红了,“以前家里穷的时候,你成绩比我还好呢!是谁早早地放弃考大学?是谁急着上中专出来工作养家?”
她“呜呜”地哭了起来:“我都知道,这些年没说过,可是我都知道!当时家里的钱只够供一个人上大学的,你私下和爸妈说,你是男孩,要承担责任,叫妹妹去上大学……我明明偷听到了,可是我特想上大学,我就忍着,没敢出来谦让。”
她抽噎得厉害,多年来的内疚一股脑跑了出来。假如不是哥哥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她,自己去考中专,到今天,哥哥又怎么会只有这样的低学历,又怎么会做这样危险的工作呢?
中学时,刘东风的成绩比她还要好,就算是考警察中专学校的时候,也是高分录取,哥哥从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男孩子啊!
别人家十有八九都是保男孩上学,可他们家,却换了性别,就连刘琴花夫妻俩,都没有坚持过儿子才该出人头地,逼着女儿放弃什么。
这一点,刘媛媛从来也没有说过,但是人非草木,她和哥哥感情又好,这些年来,是真心觉得自己隐约亏欠了哥哥的。
刘东风轻轻地拉住妹妹的手,把她拉在床边重新坐下。神色有点温柔。
“没有,媛媛你别这样想。我是家里的男孩,当然要早点工作养家,这是我的责任呀。”
刘媛媛难过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哭泣着道:“那现在,回来继承家里的生意,不也是身为儿子的责任吗?”
旁边,邱明泉终于轻声道:“媛媛姐,东风哥是觉得,责任,也有大有小吧。”
他沉静地望着刘媛媛,目光清澈又怜惜:“身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肩扛家庭,这是保卫小家;守卫群众,这是保护大家。”
刘媛媛怔怔看着他:“明泉……”
邱明泉微微一笑:“正因为东风哥一直是这样懂得责任的人,所以他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吗?”
旁边,刘东风终于面红耳赤了:“明泉,哪有那么多大道理啊?都怕死,都不想遇到危险,那总得有人来干吧?我就是爱干这行,就算我考大学,出来还是干这个!”
刘媛媛扁着嘴,还是眼泪汪汪。
刘东风一把揽过妹妹的头,粗鲁地揉了几下:“不准哭了,又丑又怪。走出去,说你是琴华美容院的女经理,这得活活砸招牌。”
刘媛媛终于破涕为笑,挣扎着从他手里逃出来:“我不管了,你自己去说服咱妈吧!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去。”
……
病房里没外人,邱明泉歪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刘东风,刘东风初时还若无其事的模样,随着邱明泉探究的目光凝视越来越久,终于脸色越来越红。
“你看啥?”他不太自然地摸摸头。
邱明泉慢吞吞地道:“这个围巾盒子,我春节时也收到一个呢。”
刘东风顾左右而言他,咳嗽了一声:“呵呵……是吗?”
邱明泉认真地回答:“是啊。”
这一下,刘东风实在没法子装蒜了,心虚地笑笑:“嗯啊,你姐姐大概给你打毛线剩下了点吧,就顺手也给我织了一条?”
邱明泉似笑非笑地看看他:“好像颜色不太一样,不是剩的毛线呢。”
刘东风挠挠头,忽然嘿嘿傻乐了一下,索性打开盒子,美滋滋地把围巾又拿了出来,在脖子上又比画了一下:“还真挺好看,向小姐真是心灵手巧。”
邱明泉好笑地试探着道:“我姐姐怎么会现在送你这个?”
这也太不合时令的吧?!
刘东风脸色红红的:“向小姐说,那次春节我随口说过的,她就记住了。……这几天,她天天过来看望我,真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呢。”
心里,封睿实在忍不住,呵呵就笑了一声。
邱明泉这就有点惊讶了,姐姐向明丽居然天天来看刘东风,却从没向他提起过,他竟然不知道。
可是越看刘东风,他就越觉得可疑,终于忍不住八卦了一下:“那东风哥……喜欢温柔的女孩子吗?”
刘东风猛地一怔,脸色就有点异样了。
半晌他才强笑着:“刚刚媛媛说的,你也听到了。我们干这行的,哪有什么资格喜欢人?……朝不保夕的,说不定哪天就重伤残废,甚至没命了。喜欢谁,那就是害人呗。”
邱明泉静静看着他:“没有这样的事,难道做刑警的、干公安的,都不结婚成家了?”
刘东风呆呆地看了那围巾好一会儿,忽然索然无味地将它重新装了回去。
“不说这个了。”他苦笑一下,英挺的眉目上有丝黯然。
……
一会儿,刘媛媛把手续办理完毕,几个人收拾了随身东西,刘家兄妹直接开车回了家,而邱明泉则驱车来到了隔了几条街的一处咖啡馆里。
刚一进门,正对着门的卡座上,两个男人正在坐着聊天,其中一个立刻发现了他,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邱明泉快步走过去,脸上浮起由衷的笑意,对面的男人已经站起身,伸出手重重和他拍了一下巴掌:“邱老弟!”
刮干净了胡子,露出了方方正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面前的男人眼神锐利,动作干练,正是俄罗斯之行认识的生死之交,林哥。
他身边的圆脸小哥小何也嘿嘿笑着,和邱明泉亲近地握了握手。
林哥全名叫作林正炎,那个圆脸小哥叫何苗。几个人在车上早已经交换了姓名,邱明泉和他们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后,这次则是专门约了他们来东申市。
邱明泉伸手点了饮品,热情地招呼二人坐下,笑着责怪:“林哥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我说了去车站接你们,非不告诉我车次,太生分了吧?”
林哥微微一笑:“咱们兄弟,就不整这些虚的了。本来也叫了大李,结果他家里媳妇快临产了,就不能来了。我俩上午到的,安顿好了旅馆,这不,下午就找你来了?”
大李就是俄罗斯之行中,他们三个人中身材魁梧的那个,平时话少,可是身手也挺不凡。
小何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总是笑嘻嘻的:“是啊,我俩刚刚在外面的小饭店吃了饭。”
邱明泉笑吟吟道:“待会儿谈完正事,我请你们吃顿好的,就在附近,尝尝东申市的老馆子。”
林哥听到正事二字,脸色一肃:“邱老弟,你上次在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的,说俄罗斯这条线以后不能再跑了,有政策风险,是不是真的?”
邱明泉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认真地点点头:“是的林哥。这个跨境倒爷的营生,以后不能做了,你们千万要提早抽身,想想别的出路。”
小何晕乎乎的:“到底啥事啊这么严重?”
邱明泉郑重地压低了声音:“我从一个靠谱的渠道打听到一些消息,这次跨国列车上的重大犯罪不仅引起了公安部的注意,也引发了商贸部的关注。大家做的是国际倒爷的小生意,真没人管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有风声说,要打击这种乱象丛生的小额贸易。”
林哥和小何互相望了一眼,脸色都有点难看了。
邱明泉说的道理,他们自然也是懂的,毕竟是灰色地带,法无禁止就算了,现在真要是整顿的话,只要在这条列车线上定点巡查,那可就是彻底断了门路。
林哥叹了口气:“我也想过这条路不长久,可是既然上面不允许了,那也只能这样了。”
封睿在心里淡淡道:“不仅仅是国家要管,更重要的是,我们自己的商品毁了自己的名誉。”
这几天,他已经和邱明泉详细说了这之后几年的中俄边境小额贸易,叫人唏嘘的是,最终毁掉这条生财之路的,其实不是上面的禁止,而是中国的商人自己。
中国民间现在已经出现了相当多的一些所谓“聪明人”,头脑灵活却歪门邪道层出不穷。在一些小厂里,外表光鲜、内里稀烂的小商品被大量制造出来,有的还打着名牌的商标,仿冒假造。
而销往俄罗斯的这些小商品,已经开始出现了这种苗头!
在接下来的几年内,一方面国家也在管控,另一方面,大量的伪劣商品的确在俄罗斯盛行,迅速毁掉了俄罗斯人对中国货的信任,要不了多久,这些没有生产厂家、没有正规贸易公司的小商品市场,就会迅速萧条,成为再难复制的、昙花一现的历史。
邱明泉笑了笑:“林哥,就算国家不管,你难道没有发现,你们倒腾往俄罗斯的东西,现在滥竽充数的多起来了?”
林哥一怔,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我也发现了,我们贩卖过去的电子表,最近几趟就进到了假货,我们到了俄罗斯才发现。”
邱明泉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发现了以后怎么办?”
林哥苦笑了一下:“还能怎么办?同行的倒爷都装作不知道,照样卖了,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就没出手,原路带回了国。”
小何在旁边嘟囔了一句:“结果回去找进货的商家,人家根本不认,只有个伙计出面,我们也不能逮着伙计打啊。林哥气得把货全砸了,这一趟,足足损失了好几趟的净利,全都白干了。”
封睿在心里淡淡点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林哥这几个人,的确有着叫人信得过的品行。
邱明泉叹了口气,看着二人真诚道:“这种造假现象既然有着巨大的利益驱动,就一定会越演越烈,迅速毁掉这条发财之路。林哥,小何,歇手吧。”
“那我们……以后可怎么办?”何苗喃喃道,开朗的圆脸上也没有了笑容。
他刚刚跟着林哥出来没跑两年,挣的也不多,从部队退伍后就回了老家务农,好不容易找到这个迅速致富的门路,一时间,只觉得怅然若失。
邱明泉目光幽深,看着二人:“林哥,小何,我们既然是过命的交情,我就斗胆建议一下了。”
他从身边随身携带的真皮小包里拿出一份发黄的旧报纸,轻轻推到了两人面前,下巴轻点,示意他们看看。
林哥和小何疑惑地低下头,脑袋凑在一起。
第135章 巧妙商机
林哥和小何疑惑地低下头, 脑袋凑在一起。
微黄的报纸是《东申日报》的社会版, 正上方的位置那里, 一则篇幅很长的警务新闻明晃晃地刊登在那里。
《黄浦滩边巨富一夜被劫,警方连夜追捕击毙嫌犯》!
内容很详尽, 从那家巨富因为购买认购证暴富说起,说到歹徒中有苦主认识的熟人,再说到他们趁着男主人不在家深夜蒙面带枪上门, 女主人和邻家孩子被劫持,最后说到警方连夜追凶,一直追到远郊才凶险无比地抓获了嫌犯, 并且击毙了为首的凶徒。
虽然已经是旧事,可是那报道写得详尽又写实, 看起来依旧有种惊心动魄的残酷和凶险透过纸背, 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
两人看完后, 都不明就里地抬起头:“这个报道怎么了?”
邱明泉笑了笑,修长的食指伸出来, 点了点文章中的某段:“这里说到的被劫持的邻家孩子, 就是我。”
两人愕然张大了嘴:“你?!”
邱明泉点点头,咖啡厅外的炙热阳光透过窗边的毛玻璃照在他身侧, 空调开着, 他洁白如玉的脸上没有什么汗迹, 显得格外从容冷静。
“对,差点没命。”他轻笑起来,脸上丝毫没有后怕的模样, 却有点顽皮,“我不是来诉苦的,我给两位哥哥看这个,是想说——这里面,有商机。”
林哥皱着眉,忽然锐利的眼睛一亮,小何几乎和他同时想到了什么,两人互相心有灵犀地一望。
他们走南闯北,比那些普通人更能感受到国家经济的腾飞,他们对于这片土地上迅速崛起的富人阶层的数量,更是有直观的体会。
小何首先叫出了声:“你说……给有钱人当保镖?”
林哥却犹豫了一下:“这个应该会有需求,你能帮着介绍雇主当然很好。小何这样身手好、又没成家的年轻小伙子真可以试试。”
他苦笑着道:“可是这活得长期跟在雇主身边,像我这样拖家带口、有妻有子的人,就不太适合了。”
邱明泉却摇头轻轻笑了:“不,我并不想要给你们介绍雇主。虽然我认识的富人也不少,很容易找到他们。”
林哥困惑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邱明泉一双明眸闪着光彩,宛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辉:“你们的身手好是不假,可是又能保护得了几个雇主,一份死工资又值得几个钱?”
他伸手指了指窗外,炎热气浪中,外面的街道上依旧人流如织,行色匆匆,这繁华都市里,衣着靓丽的富裕者坐在日渐增多的汽车里:“既然都知道有市场,那么为什么不想想,这个市场到底有多大?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将这个巨大的需求满足起来?……”
林哥的眼睛,终于亮了!
他的眼神也有了点激动的光彩:“你是说……我们、我们几个兄弟开个小公司,不是单干?”
“对!你身边那么多退伍的战友,这都是最好的人力资源。”邱明泉鼓励地道,“林哥你假如相信我,就开一个安保公司吧,不仅仅为日益壮大的富豪阶层提供保镖服务,可以做的事多得很呢!”
小何呆呆地听着,脱口而出:“还能做什么呀?”
心里,封睿淡淡道:“那可太多了。规模做大的话,由公司出面,给富豪提供全方面人身和住宅保护,给日渐多起来的明星歌星提供贴身护卫,给企业的大型活动提供现场秩序维护;甚至在警方人手不够时,以接单的业务方式联手为政府机关提供安保——真的做大做强了,特别是做出口碑和品牌效应后,这一切都不是梦。”
邱明泉按照他的话,一条条安静叙述出来,不疾不徐,却带着强烈的感染力,林哥和小何听着听着,都是越来越敬佩莫名。
——假如说,在火车上他们也只见识了这个青年的处变不惊和过人胆识,那么现在他的表现,才是真正叫人看到另一个光芒绽放的侧面。
最终,邱明泉详细分析了前景后,郑重地加了一句:“不是几个人合伙开个小公司,而是规模越大越好!实力雄厚、专业强悍、事先做好严格培训和人员资质的筛查,这样才能迅速在富豪圈中形成口碑,一旦口碑起来了,那么,这个阶层的服务对象,他们恰恰不会讲究什么性价比,他们愿意出最高的价格,换来最安全的服务。”
别说内地现在根本没有像样的安保公司,就连那桩震惊后世的香港巨富李嘉诚长子被绑票的案件,此刻都还没有发生呢!要不然,他们去俄罗斯之前也不会根本找不到信得过的专业保镖一起同行。
所以这次回来,封睿和邱明泉一合计,就想到了这件事情。
林哥和小何都不是头脑僵化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跨入国际倒爷这个行当,听了邱明泉的分析后,全都立刻理解了其中的逻辑。
林哥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个行业和一般的服务不同,一定要展现出我们强悍的专业性,还有雄厚的财力,这样雇主们才会相信我们有能力进行专业的培训。”
他沉思一下,转脸看看小何:“你这次回家相的那个女孩,不是挺中意吗?再谈谈,说不定很快也要娶亲生娃了吧?”
小何的脸腾地红了,不好意思地咧开嘴:“嘿嘿,人家姑娘……还、还没正式表态呢,哪有那么快。”
说是这样说,可是他眼睛里的羞涩和喜悦却出卖了他,林哥哈哈一笑,对着邱明泉道:“别听他害羞,明明两人连嘴都……”
小何急得一下扑过来就要捂他的嘴:“林哥!说好了帮我保密的!”
邱明泉含笑看着他们,等到他们停下,才正色道:“两位哥哥,我也只是提个建议,小何哥假如觉得在老家找个营生,安心过小日子,那自然也是极好的。林哥你也一样,一家老小在县城待着,你的存款也足够盘个好点的店面,就是收租,也会旱涝保收。”
可是,接下来,他的脸色却露出了淡淡的锐气逼人。
伸出手,他遥遥指向了外面一片繁华景象:“这里是全国最大、经济最发达、活力最旺盛的几座城市之一,正面临着最蓬勃发展的机遇,留给外乡人大展身手的领域,比比皆是!”
林哥和小何顺着他的手势望去,不远处,半边街道正在紧张地施工拓宽,极目远望,街道完全不像自己家乡县城般狭窄暗淡,无数漂亮的楼宇正在兴建和拔地而起。
忽然之间,林哥和小何都一阵心旌动摇,某种热血激动的感觉不受控制地,正在他们身体里急速升起。
假如现在留下来打拼,时代和命运将会给他们什么样的回报?
一边的路,是囿于家乡的黄土地,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看得见一生的轨迹和归宿;另一边的路,是投入这陌生而充满活力的城市,辛苦劳累打拼,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同时也承担失败而归的风险?
邱明泉早已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悸动,他微微一笑:“林哥,你家的娃娃,将来可是要上学的。你是想他留在县城接受教育,还是想彻底有一个城市户口,将来,也成为这个城市的一份子?”
这一下,林哥可坐不住了,就连小何也呆呆地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两个人再度互相望了望,共同走南闯北的相交和默契,使得他们都在对方眼里看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邱老弟,我们想试试!”林哥狠狠心,“大不了把钱都亏光了,我们再回家种地去,好歹还有几亩责任田不是?”
小何也睁着黑亮亮的眼睛,年轻人的闯劲更是大些:“我……我也想在大城市试试。我、我把我对象也拉来一起,她可喜欢大城市了。”
“哎哟,现在是对象啦,刚刚谁说还没表态的?”林哥笑哈哈地打趣。
小何脸又红了,心里真的动了心思。刚刚处的这个对象性格活泼、长相甜美,虽然是乡里的老人介绍的,可是也有高中文化,在县城里一家小商场做营业员,两个人脾气特别相投,对外面的世界,都充满了年轻人的好奇。
邱明泉和封睿,都在心里轻轻笑了。
要是别人,他们才没有义务这样一再提点和劝说,可是林哥和他们,那真是过命的交情,假如说莫斯科旅馆中放他们进去庇护是举手之劳,那么后来在白桦林命悬一线,林哥追来的举动,那就堪称把性命都交付了出去。
面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人家能做到这一步,怎么都值得他们倾心回报,指点一条真正的富贵人生。
林哥长长吸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不瞒你说,我挣的钱在家乡县城买了大房子,还买了车,小日子过得还不错,但是小何和大李都刚干几年,积蓄可真不多。我假如破釜沉舟,把家里的房子和车卖了,才能凑点小几十万家当。小何和大李就更少了——”
小何咬咬牙:“我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假如他们支持,我把婚房的钱和跑倒爷的积蓄拿出来,再凑凑借点钱,能有一二十万吧。”
在这个年代,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退伍兵,要不是胆大心活,跟着林哥走了这两年边境列车,别说二十万,就连二万积蓄恐怕都难。
邱明泉摇摇头:“哪有卖房卖车的道理。嫂子在老家带娃,当然要有遮风挡雨的地方,总不能叫嫂子回农村。”
他想了想:“你们假如有信得过的同伴,也可以找来一起做合伙人,成立一个公司。当然,我强烈建议你们出大头,占绝对多的股份。”
林哥慎重地想了想:“我心里有数。信得过的人才能拉来入伙,而且,不是特别有才能的人,想入伙我们还不要呢,最多拉来做员工。”
小何连连点头:“我有不少战友,他们身边退伍的兵很多,绝大多数都是在老家忙活,那些年轻的,我觉得愿意来大城市闯闯的应该不少,我这就回去游说,这早期的员工数量,应该不成问题。”
邱明泉沉吟一下:“要租用办公场地,装修室内,招聘人员后要集中严格培训,以及广告宣传。我觉得,注册资本金加上后期流动的现金,在一起,怎么也要一百万以上。”
早期开这种公司,肯定不会立即有收入,却要按时发放人员工资,大城市的衣食住行更是处处要钱。
对面的两个人脸色这就灰暗了,再怎么凑,他们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邱明泉看着他们的脸色,微微笑了:“两位哥哥不用担心,你们把所有能拿出来的现金,全都拿出来在一起凑凑,剩下的,我出。”
两个人大吃一惊,林哥更是连连摆手:“邱老弟,要按照这个数目,我们的资金缺口还差好几十万呢,这、这不行。”
邱明泉柔和一笑:“林大哥,我实话实说,对于我来说不是个事。至于是算我入股,还是直接算借我的,都行。你们看着办。”
封睿和他早就认真分析过这件事的前景,在后世,随着震惊全国的几起香江绑架案,大量的富豪阶层开始雇佣专业的保镖,封睿家中的就是从专业安保公司筛选来的顶级好手,工资也高得惊人。
而他们身边的阶层,哪一家不是都如此?
孩子上学要贴身护送,妻子老人外出要有人陪同,家主平时更需要有专业保镖随行……不少家庭雇佣的专业保镖都高达多位。
而现在,这个市场正是方兴未艾之时!
再加上他们在一边协助指点,林哥他们只要有胆气放手一搏,他们绝对有信心,这是一个亟待开发的处女之地。……
七月底,炎炎夏日,东申市的天气闷热而潮湿,可偏偏下不来一丝雨,走在室外,就像是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笼,叫人浑身黏腻。
而这几天,整个东申市的民众们心里的低气压,却比这温度计上的还要低上几分。
就在月底的29号,距离月底还有最后两天,东申市和南圳市的股指,刚刚双双跌破新低。
申交所的指数,从月中的400点左右,继续暴跌到了325点,足足再下了将近20%的台阶!
没人再赚钱了,就连最早的一批老股民,只要是没有及时抽身而退,那么到今天也很少有人能继续保持正收益。
这个开了两三年的股市,这个造就了无数暴富神话的场所,现在却挥动着血淋淋的铡刀,收割着财富,也收割着人们对于股份制改革的信心。
……而现在,是7月30号,周六下午的六点多,“东方智慧有限责任公司”外面的办公室里,技术员工都已经下了班,可是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却虚掩着,空调依旧在“嗡嗡”地制着冷。
邱明泉坐在办公桌后,托着腮凝神看着电脑屏幕。
对面的桌上,韩立摘掉了那款骚包的墨镜,换上了一副浅度数的近视眼镜,阳光英气的相貌因此多了丝少见的书卷气,面色同样凝重。
他抬起头,对着对面的邱明泉懊恼地道:“喂,你怎么看现在的行情?照这样下去,我们公司真得另辟蹊径找活路了,吊死在股票软件这一棵树上,迟早随着股市崩盘,大家都得饿死。”
短短的这一个月,他们股票分析软件的销量几乎完全停滞,就连主动上门去做服务升级,都遭遇了前所未遇的窘境。
——有好几次,技术员都被人劈头盖脸地赶了出来:“快点滚!老子根本都不打开电脑看行情了,还升级个屁!”
邱明泉抬头看看他焦急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笑:“你急什么,凡事自有天定,股市这种东西起起伏伏的,不是太正常不过?”
“我都快要愁死了,大班长你怎么优哉游哉的,完全不担心啊?”韩立浓黑的眉毛纠结成一团,“这个月的销售额几乎是零啊,切切实实的零!外面这水电、人员工资,我们还送了一批员工去邻省大学进修、来回车费食宿……成本这么大,坐吃山空可怎么行?”
韩立在大学上的是计算机专业,可是邱明泉和他聊天时,一直叮嘱他要学点企业管理的知识,他一向对这位小班长言听计从,可就真的往心里记住了这事。
平日里,除了认真钻研本专业外,韩立专门去学校的经管专业旁听了课程,相关教材也看了不少,小小年纪,说起来企业管理和发展,也有了一点基本的知识储备。果然,这和邱明泉说起来公司日常时,就完全能跟得上他的思路。
封睿不知道怎么,老是看韩立各种不顺眼,但是也曾和他提过,上一世高中同学毕业十年聚会时,隔壁班的韩立也是行业精英,混得不错的样子,至于到底怎样,他也没记清楚。
“可是再混得不错,那是肯定不如这一世的。”封大总裁不止一次酸溜溜地冷笑,“抱上了我们这条粗大腿,真不知道这傻大个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邱明泉淡淡笑着,随手打开了桌上放着的一个小收音机,佯装无意地拧到了新闻频道。
墙上的时钟接近了七点整,即将要开始《新闻联播》,广播里这前面的黄金时间,忽然地,传出来一个清亮活泼的女孩声音:“妈妈,彩电里的孔雀要跑出来啦!”
“是啊,我们去看看它吧!”温柔的母亲声音响起,伴随着孩子“咯咯”的笑声,格外温馨甜美。
邱明泉已经在电视里看过这则广告,在画面上,一家三口正笑容满面地走进公园,那只五彩斑斓的孔雀正徐徐开屏,展现出无与伦比的艳丽色彩。
很快,旁边的广告词适时地跟随响起:“让生活添彩,叫色彩发声。天上彩虹,人间长虹!”
川蜀长虹的广告,正如前世一样,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夏天,如期铺开了。
比过去整整下调了30%左右的售价,一下就把国产彩电的价格拉下了一个大台阶,相应的媒体测评和软广告一并铺开,很快就打消了消费者对质量的担忧,全方位的广告轰炸加上媒体测评,很快,全国的卖场里,长虹彩电就成了销量暴增的畅销款,厂家虽然做好了准备,可是备货和产能还是不可避免地有点跟不上了。
……
“对了,最近有和向城见面吗?”邱明泉随口问。
韩立嘿嘿一乐:“当然有,我们几个人每天傍晚一起去游泳呢。哎我跟你说真见鬼,军校操练人真特么的狠啊,向城那小子以前就一只白斩鸡,现在一脱衣服,啧啧!”
“啧啧什么意思啊?”邱明泉笑着问。
“啧啧的意思就是我得加油了!比肌肉啊谁怕谁?”韩立蜷起胳膊,亮出黑黝黝、坚硬似铁的一块块肌肉,“班长我跟你说,向城那小子特欠揍,说我这是‘健身房肌肉’,和他们军校生肌肉不一样,我就奇了怪了,都是肌肉,哪里不一样了。我体重吊打他十条街!……”
邱明泉含笑听着他欢快的声音,心里,封睿凉凉地道:“你跟他说,他那一身腱子肉都是蛋白粉养出来的,的确虚得很。”
邱明泉当然不会这样胡说,只笑着调侃:“你也好意思和向城比体重,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身高比别人高了多少,现在得高了有十公分了吧?哎我说,你这肌肉怎么练的,吃蛋白粉了吗?”
韩立明亮的眼睛瞪大了:“才没有呢!我是健身,又不是专业健美,哪里需要那么大量的蛋白质?”
他雄孔雀一般骄傲地做了几个健美动作:“我的体脂比可健康了,简直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好吗!健身房里那群做瑜伽的小姑娘,每次眼睛都盯在我身上移不开呢!”
封睿嫌弃地在心里“呵呵”一声:“哪里需要脱衣,现在已经满眼的肌肉到处满得往外溢了。”
邱明泉:“……”
“哎对了,我妈说想把家里的18寸彩电换了,就想换这个做广告的长虹。”韩立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家这边的明乐家电有没有货,我妈跑了两家店,都说24寸最高端的那一款没货了。”
邱明泉随意地摆摆手:“有,你拿我私人名片去我们明乐的分店,叫阿姨直接去提货。”
韩立大喜:“哎哟我的好班长,你们明乐真厉害,怎么别家店都没了,你们还充裕得很?”
邱明泉微微一笑:“我们明乐的总经理厉害呗,他啊,刚刚在长虹打响名气之前,和厂家签了长期优先供货协议。”
韩立长长地“哦”了一声:“老大你厉害,结交的都是能人!”
邱明泉家开的百货连锁店同学们都知道的,一阵子没去,就发现邱氏百货的店面和明乐家电并在了一处,再一问,邱明泉也不瞒他,直言自己家以店面使用权入股,做了一个小股东。
邱明泉拿起热水瓶,翻找着柜子里的存货:“晚上想吃什么,红烧牛肉还是香菇炖鸡?还有黑椒牛柳?”
韩立眼睛一亮,一抬头看见他拿出来的几包方便面,脸都皱了:“……在学校吃得都快要吐了好吗,班长!”
邱明泉“扑哧”一笑,拿着开水泡进面碗里:“不是你说的,公司马上就要完了,我们还不节约成本?”
与此同时,整个东申市、整个中国,无数家庭也都和平日一样,在雷打不动的七点整,或者打开了电视,或者打开了收音机。
马淮定坐在自家小别墅的餐厅里,一边食不知味地扒拉着嘴里的饭菜,一边斜眼看着客厅新买的24寸大彩电。
熟悉的旋律响起,他习惯地倾听着一如既往的男女播音员的开场白。
他老婆一边给两个孩子盛饭,一边忍不住叨唠:“今天股市是不是又跌了?早说了,见好就收,非那么贪!现在好了吧……”
马淮定脸色灰扑扑的,心里一阵懊恼。——老婆叨唠得难受,可是要真的早听她几句,落袋为安就好了!
他这几年在股市顺风顺水惯了,以至于丧失了最基本的警惕和克制,这今年以来,越跌越不甘心,越不甘心越补仓,全部身家的几百万,已经凭空减少了一大半!
心疼啊,怎么会不心疼?这其中,有多少是来自于前几年风餐露宿、日夜颠倒贩卖国债才攒下来的啊!
……
张峰松一家,同样也围坐在饭桌前,整个家里的气氛也是死寂一片。
冯老师不说话,只低着头吃着饭,丈夫老张则是满脸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一看老婆碗里的白饭吃完了,立马站起身:“我来我来,我给你盛汤。”
……张峰松皱着眉看着老爸的举动,心里一阵烦闷。
他爸可真是不省心。早几年不懂股票,差点把家里小邱老板赠送的股票扔了不说,后来一看到股市这么疯狂,立刻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非要学着炒股了!
股市真的这么容易挣钱,就好了!张峰松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几年他跟在邱明泉身边小心翼翼地学了很久,也完全无法理解他的很多理论和举动,倒是亲眼目睹一幕幕的惊心动魄,明暗厮杀。
假如不是这个小邱老板好几次在关键时刻稍加指点,他如今恐怕也就早亏得底裤都输光了。
可是老爸却偏偏不信,自己买了几本股票技术书,就兴致勃勃地自己钻研起来,一开始小亏也就罢了,就当是交了学费,可是这半年来,他越投入越大,竟然瞒着妻子冯老师,把家里积攒了这几年的十万元,全部投进去了!
家里原先从延中实业和新股发行中赚到的钱,都变成了这套崭新的商品房,全家早已搬进了新家。
而现在这十来万元,绝大部分是张峰松这几年的薪水所得,要不是他命好,在妈妈的这位学生这里拿到了高薪,又哪里挣得出来?
早知道,就自己握着自己的积蓄了,不该想着孝顺,把钱交给这个糊涂的爹!
张峰松越想越是郁闷,实在忍不住:“爸,你到底买了哪几只股票,说给我听听,我明天去问问我们邱老板,听听他的意见也好。”
老张期期艾艾地:“我……我手里没了。”
张峰松一愣,不好的预感瞬间冲上了心头,他猛然站起身:“爸!你说什么?你把套牢的股票卖啦?”
冯老师也愣愣地看着丈夫:“儿子不是说明泉那孩子再三交代了么,叫我们套牢了也不要着急,总有解套的一天?你……你卖了多少钱?”
老张缩了缩脖子:“哪能听那个娃娃的,他就是运气好。我这些天听了很多高手的分析,说股市这么跌,国家也不管,肯定是上面不满意这玩意,乘机想关了股市呢。他们都说,乘着还没彻底清零……”
张峰松只觉得头脑“嗡”地一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爸!你到底卖了多少钱!”
老张脸涨红了,低声道:“卖了两万多,总比彻底没了好啊。儿子,我知道是我不对,把你的血汗钱败光了,可是这也不怨我啊!”
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都是这股市坑死人,这就是无底洞,吸血的!我们是被坑了,没人管我们!”
张峰松又气又急,哆嗦着嘴唇,忽然站起身,猛地扔下了饭碗。
“咣当”一声,花瓷碗歪倒在桌上,剩下的半碗丝瓜鸡蛋汤全都洒在了桌上。
“爸,你疯了!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辛辛苦苦工作这么久……”他年轻的脸上充满痛苦和绝望:两万多……他几年攒下的积蓄,就这样被他爸糟蹋光了?
最重要的是,邱明泉明明再三告诉他,不要怕,套得再深都不要怕,国家不会真的放任股市打击民众的信心,更不能容忍改革开放的步伐在这里停滞的!
天空中,燕京市飞往东申的飞机正在渐暗的云层中缓缓下降,魏清远闭着眼睛坐在机舱座位上假寐。
而他心里的波涛汹涌,却丝毫不比这窗外的云层平静。
就在上午,他刚刚参加完的那个高级别会议上,定下的总体基调之正面、积极,就连他也没有想到。
原先奉命去京,他只是想尽可能诉诉苦,叫叫难,可是却没想到,收获如此巨大,得到的政策扶植,更是叫他激动得差点落下泪来。
开的是最高保密级别的会议,决策是在股市收盘后最后定下的,全中国的此时此刻,知道今晚的《新闻联播》加播新闻的人,也最多不过区区十几人之多。
作为这一行的最资深人士和顶层决策者之一,魏清远完全知道,今晚的新闻一出,明天的股市将会是怎样一种盛景。
……扶摇直上、疯狂暴涨,所有股民欢声一片,重新燃起对股市的信心?
他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市场啊,还是太脆弱、太冲动,也太缺乏自我调节的机制了;而这个市场中没有受过专业培训的普通散户们,也最容易受伤。
当然,也有例外。
他的眼前又不由自主浮起一张俊美温柔的脸,眼睛却如寒星般灿烂:“我爷爷说了,人弃我取,市场恐慌时,我们就该贪婪。”
仅仅就在半个月前,那个青年就在他的面前,亲手敲下了价值几百万的买入代码。
经过今晚之后,这笔刚刚亏损了几十万之多的投资,又会神奇地暴涨几倍了吧?
忽然之间,魏清远有点怔忪。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几乎在他的注视中长大的孩子,每次的言谈举止,完全就像是有如天助一般,他的身后,那个开了天眼般的爷爷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神奇存在?
……
飞机掠过东申市的云层,缓缓开始降落时,外面千家万户的收音机和电视机里,《新闻联播》的整点音乐终于响了起来。
邱明泉强压住心里的激动和好奇,顺手把音量拧大了些。
…………7月30号,这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就算是封睿这种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其实也不敢保证记得清历史上那些每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可是这个日子,实在是比较好记。
就在今天的白天,管理层刚刚在燕京市召开了紧急会议,面对暴跌不止的股市,会同有关部门以及负责人,一起商讨了如何救市!
封睿怕自己的记忆有误,还特意叮嘱邱明泉在白天打过一个电话给魏清远的办公室,果然,是秘书接的电话,直言魏处长昨天就已经飞去了燕京市出差,这一切,都对上了!
第136章 帮你全赚回来!
那么, 在今晚的《新闻联播》中, 就应该看得到来自证监会的新闻, 而明天的《人民日报》也一定会紧接着跟上——第一次证券史上著名的、正规而有效的政府救市行为展开了,以坚决的语气、积极的鼓励,提出了三大直接切中股市的政策。
首先被公布的最重要的一条, 就是在后世被反复验证的、行之有效的举措——停止发行新股!
……
终于,收音机里,传来了女播音员字正腔圆的甜美声音:“现在播报来自于证监会的一条紧急新闻, “今天上午, 财政部管理层和证监会的领导们,在京召开紧急会议, 会同国务院有关部门及东申、南圳的证交所负责人一起,商讨目前对于两地股市的救市办法。首先, 管理层决定暂停各种新股的发行和上市……”
韩立正在吸溜溜地吃着方便面,忽然就听见了收音机里的这段话, 他手中竹筷一停,凝眉认真听了起来。
同一时间,马钧定已经吃完了晚饭, 正在客厅的电视前正襟危坐, 每天准点收看《新闻联播》、认真关注国家政策动向,早已经是他的习惯,这些年,他们这样毫无背景的先富起来的一批人,说到底, 还是因为真正领会了改革开放的政策!
而冯老师家,更是一片低气压。张峰松气得独自扭开了电视,愤懑不已地坐在电视机前,冯老师也是一脸愁容,而老张则脸色难看,显然被儿子的不恭敬气得不轻。
……
“暂停股票发行,这有什么意义?”韩立扭头看着邱明泉,虽然不是很懂,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一条似乎非常重要。
“暂停新股发行,啥意思啊?”此时此刻,马淮定的老婆也在茫然发问。
“为啥要暂停股票发行啊?”张家的客厅里,老张哆嗦着嘴唇,惊恐地看着儿子,“这、这是好事吗?”
……
“当然是好事,而且是颠覆性的、史无前例的好事。”半个月前,当邱明泉在心里疑惑地问封睿时,封睿早已经这样轻松回应过。
而现在,他正笑吟吟地,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对着韩立说了出来。
韩立精神一振:“真的吗?为什么?!”
他挠了挠脑袋,忽然疑惑地道:“不对吧!股市的主要功能之一不就是融通资金嘛,停止了新股上市,岂不是就像直接打瘸了它的一条腿,或者说,直接阉割了它吗!”
邱明泉笑着挑起一坨有点发胀的面条,不紧不慢地放进嘴里:“可以嘛,经济学原理学得不错。”
韩立急了:“大班长,别卖关子了!快说,为啥要这样自废武功啊?”
邱明泉慢条斯理继续吃着方便面:“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可惜,这是理论,实践恰恰相反。”
“怎么就相反了?”韩立有点不服气。
“你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市场的资金是有限的。股市越跌,愿意持有的人就越少,资金流出就越多,这个懂吗?”
韩立连连点头:“懂!所以才阴跌不止啊!”
“资金越来越少,股票越来越多的话,那每一只股票的价格呢?”邱明泉循循善诱。
……同一时刻,马钧定家里,他老婆也充满好奇地看着老公眉飞色舞的表情:“你怎么了?这消息很好吗?”
马钧定乐得嘴都合不拢:“哎呀我的好老婆,快点给你能干的老公泡杯茶去,再给我捏捏肩。后天周一啊,我瞧这股市得飞!”
他神秘地做了个烟花上天的手势:“你想啊,新股不进来,市场就这么些老股票了,那不就都变得稀缺了吗?!”
……冯老师家里,张峰松呆呆地看着电视,忽然痛苦地狠狠捶了一下身边的沙发!
老张吓得一哆嗦:“怎、怎么了?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国家都不准发行股票了,这股市得完蛋?”
张峰松痛苦地摆手制止了父亲的张嘴欲辩:“周一一早股市开盘,你就知道你干了什么蠢事了。”
——在即将暴涨的前夜卖出了带血的低价筹码,就简直像是在1949年加入了国民党吧?他忽然想起了这个笑话。
……
“东方智慧”的办公室里,韩立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我懂了,这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法子,希望造成‘物以稀为贵’的认知,最重要的是表明了管理层呵护的态度!”
邱明泉笑着点点头:“没错。”
收音机里,新闻的详细内容正在继续,足足占据了以往一条新闻两倍的时间。
“与会人士还提出三方面措施:一,发展各种投资共同基金,培育更多的机构投资者;二,试办中外合资的基金管理公司,逐步吸引外国基金投入A股市场;三,有选择地对资信好的证券机构进行融资,活跃交易,稳定股市……”
邱明泉安静地听着,心里,封睿也正在和他一起聆听。
一直等到新闻完毕,转向下一条,封睿才长长舒了口气:就算是他,前世在很多重要的事件突发时,大多数人也都是后知后觉,事后才反应过来,往往也会丧失先机。
重回这一世,亲眼重新见证这些历史时刻,他也和邱明泉一样,有种世事神奇的感慨徘徊在心间。
韩立呆呆地听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道:“这些都是促进股市的,我懂,不过好像都还是‘打算促进’吧,啥时实施都没个谱?”
邱明泉点点头,终于把方便面吃完,顺手收拾着一次性碗筷:“是的,仅仅是表个态。不过——”
他郑重地看着韩立,唇边绽开一个清朗又狡黠的笑意:“你一定要记住一件事,那就是,炒股也好,投资实业也罢,一定任何时候都要跟着国家政策走。”
韩立懵懵懂懂地使劲点头:不管怎样,邱大班长可是他真正打心底佩服的人,何况他现在的专业就是金融,听他的准没错!……
忽然,邱明泉手边那款新买的诺基亚响起了悦耳的铃声,打开电话,马钧定的大嗓门立刻响了起来:“小老弟,你看了《新闻联播》没?”
心里,封睿“哈”了一声:“这个马百万,还真是嗅觉灵敏。”
邱明泉嘴角噙笑:“马叔叔,您好,我也刚刚听了新闻,挺大的利好啊。”
马钧定激动万分:“不瞒你说,我今晚肯定睡不着了,你说说,这后天周一得涨多少点?!”
邱明泉笑着道:“昨天周五盘中最低探底325点,最终收在333点。周一高开20%应该没问题吧?”
在股市刚开时,他们都经历过最早那种每日涨幅限制在0.5%的日子,可现在,规则早已经变了。
放开涨跌幅,完全不设置单日最高和最低涨跌幅,换句话说,只要群众有热情,涨到天上、跌到地下都可以!
“对对,我也觉得!周一啊,我瞧能涨到天上的哦这个指数。”马钧定兴致勃勃,“小老弟,你上次不是说你手里没啥股票了吗?那后天一早,你打不打算追高?”
对于手里现在有股票的人来说,或多或少心里是有点得意的,就好像马钧定这样,就算是满手套牢的票,依旧对于踏空的旁人有点微妙的怜悯:瞧,你们没有坚守到最后吧?我们才是苦熬到最后,否极泰来的那些幸运儿!
邱明泉毕竟和他认识多年,也有着挺不错的情谊,不好意思骗他,只得含糊道:“啊……不追高了,我月中的时候,又把手里的闲钱,全都买进去了。”
马钧定一声怪叫,浑厚的声音都尖细了:“你、你这是什么神操作啊?老弟啊,我错了,没有每天和你联系啊!以后我就跟着你闭着眼买卖算了,还自己研究什么啊?”
邱明泉忍俊不禁:“马叔叔,我可没买在最低点,我买了以后,还套了百分之二三十呢。不瞒您说,几十天亏了近百万,我也害怕难受的。”
马钧定多多少少知道他身家的一部分,邱明泉说的这个数字,其实只是冰山一角,并不怕露富。
果然电话那头,马钧定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两人又聊了一会,才挂断电话,邱明泉抬头看了看一脸呆滞的韩立:“你那什么表情啊?”
“老大,你……你说你这个月,亏了一百万?”韩立哭丧着脸,真心实意地难过又担忧,怪不得要招待自己吃方便面呢!
他纠结地看着邱明泉:“你……你还好吗?要不要我从家里拿点钱给公司周转?”
封睿在心里哼了哼:“这家伙傻是傻了点,心倒是不坏。不过要是知道你这一波能赚多少钱,怕是连胆都能吓破。”
邱明泉又感动又好笑,明眸含笑看着一脸忧色的韩立:“谢谢,心领了。不过——”
对着这个完全信得过的好友,他也不愿意叫他担心,他顿了顿,慢吞吞道:“明天股市一定会暴涨,我估计……我账面上能浮盈千万吧。”
韩立蓦然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神色可谓精彩,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邱明泉手边的电话,又响了。
和刚才喜形于色的马钧定不同,张峰松的声音沮丧又难过:“老板,这么晚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了。我只是想听听您对后市的判断。”
虽然隔着电话,邱明泉已经敏锐地发现了他语气的低落:“张大哥,出什么事了?”
……
周一,8月1号上午9点,一家券商营业部的大厅里,邱明泉带着张峰松,早早地占据了一台委托专用电脑。
张峰松家的股票账户上不过十来万元,尚且没资格入驻那些豪华的专门大户室,平时进行委托交易,都是通过大厅里的自助终端。
张峰松看着大厅里人挨人、人挤人的盛况,忽然有点恍惚。
几年前跟着邱明泉参加股市初开时的那一幕犹在眼前,可面前的这个小老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比他还要高一些的俊朗青年。
昨天夜里通过电话后,这位小邱老板直接就下了命令:周一凌晨5点,就叫他务必赶到营业部门口排队,他本来还有点觉得大惊小怪,可是真的到了现场,他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股市9:30开盘,平时营业部8:30开门,大厅里也就是最多四五十人的容量,可是当他凌晨赶到时,门口竟然真的已经有十来个人在排队了!
大厅里不过二十台交易终端,要不是他早早赶到,现在哪里轮得到他排在这台电脑的面前!
“老板,我的股票卡带来了。”张峰松悄悄道,“幸亏我爸没来得及把钱取出来,还在账户上,我昨天又紧急凑了点钱进去,现在账上大概三万多。”
邱明泉淡淡点点头,和周围那些满脸红光、激动万分的股民们比起来,他眸光锐利的模样有点淡淡的疏离感。
“记住我刚刚说的话了吗?”他声音不大,“集合竞价时,那几只权重绩优股,按照昨天的收盘价,统统直接高出30%报价,全入,一分钱都别留下。”
张峰松紧张地点点头,天气本就炎热,小小的散户大厅里挤进来平时十倍的人,简直摩肩擦踵,沸反盈天。
虽然他们交谈的声音低,可是这里实在是挤满了人,围在他们身边的人满满当当,根本毫无隐私可言,立刻就有人惊叫了一声。
“30%?这是疯了吗?!”
虽然早就放开了涨跌幅,可是这样直接高出30%去竞价,怕是谁也从来没见过吧?
虽然昨天的新闻是出了个超级大利好,可是哪能癫狂成这样?
“就是啊,这一个个的,我瞧都是发疯的赌徒。”隔壁电脑边的人嘟囔着。
张峰松毕竟年轻气盛,加上家里股票巨亏,自然没有好语气,他冷笑一声:“不疯了的话,你干什么凌晨排队,也排在电脑边等着开盘第一单?”
他身边的等候者七嘴八舌的:“是啊是啊,还不都是看好嘛!”
“再看好,也不会高开30%啊,真是异想天开!”
“我觉得也是……这都是被套得太惨了,有点妄想症了吧?”有人酸溜溜地道,“反正排队轮到我,我最多愿意高出来10%下单。”
……
封大总裁在邱明泉心里冷笑了一声:“嘴上说着不愿意高价买,身体一个个都诚实得很呢。待会儿看看集合竞价就知道了。”
大厅里人流越来越多,还有人不断往里面挤,证券营业部的保安不得不开始在外面拉了一条排队的红线,开始限制股民的进入。
随着一声清亮的鸣钟声,9点15分委托下单时间,到了!
二十台电脑边,每一台边上都围着密密麻麻的人:“快点快点,输完下单赶紧让开,轮到我们了!”
张峰松前胸后背都是汗,手心更是湿漉漉的,电脑屏幕的交易界面打开的第一秒,他就迅速地敲下了背了一夜的几只股票代码。
“成都量具、浙江凤凰、轻工机械……”全都按照昨晚收盘价直接加了30%,他飞快地一条条输入了买入竞价的委托,很快,账户上的钱就被临时扣光,化成了一条条待成交的指令。
他旁边的那个人也已经输入完毕,斜眼瞥了他一眼:“10%加价足够了吧,还真当股民都是傻子呢?”
他后面的人可着急了:“哎呀你完事了就让开啊,我们还要买呢!”
邱明泉和张峰松退出了交易终端,用力从电脑边挤了出来。
一直挤到最边上,两个人才找到了一处吊扇下乘凉。
而他们对面的大彩电屏幕上,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几分钟后的集合竞价结果了!
9:25分。
大屏幕上、各台终端机上,齐刷刷地跳出了今日大盘最新集合竞价的指数,整个大厅里,一阵讶异和激动的呼声,齐齐迸发出来!
——大盘指数从上周五的收盘333点,直接高开到了394点,整体上扬了18%!
张峰松死死盯着专门滚动播放个股行情的小屏幕,脖子都仰得酸了,才在一排排的股票中找到了自己下单的那几只。
这一看,心里就又是狂喜,又是后怕!
邱明泉叫他买入的这几只,显然属于人气更加旺盛的绩优股,开盘价都远远高于上涨幅度,平均都是高开了20%多,假如稍微保守一点,那可就真的白白挂单,买不到了。
而现在,按照这个开盘价,他手中的三万多元,全都正好完美成交,成功购入了!
“妈的这些疯子,都挂这么高,也不怕赔死!”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叫起来,转眼一看,正是那位和他并排参加了集合竞价的那位,很显然,他的价格低了,完全没有成交,整整几小时早起的排队白排了。
那人满脸是汗,正看见张峰松神色欣喜,不由得觉得格外刺眼,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句:“呵呵,待会儿跌下来,套死这些投机的!”
邱明泉抬眼看看他气急败坏的脸,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跌不下来了。”
就像是要验证他的话一样,屏幕上晃了一下,新的指数又再度变化,这一次,直接就被蜂拥的买盘推到了400点上方!
“邱老板,这、这价格是不是有点疯狂了?盘中会不会跌啊?”张峰松忽然回忆起几年前的那个白天,盘中的起起落落还记忆犹新。
“不会了,这次不一样。”邱明泉从容地看着变幻不停的数字,那上面,齐刷刷的一片鲜红,没有一个象征绿色的下跌盘。
“啊,哪里不一样呢?”张峰松谦逊又好奇地请教着。
邱明泉笑了笑:“那次是股市刚开盘,大家都还心里没数,犹豫彷徨者有,捞一把就走的投机客有。可是现在股市经过几年运行,无论是参与者的多少,还是成交量的大小,早已经和过去不同了。”
封睿在心里也感慨道:“是啊,短短数年工夫,东申和南圳两地,成交量已经急剧放大了。”
就在这几天的财经新闻里,他们特意关注过这个数据,东申市这半年来的每日成交额维持在四五亿左右,而在封睿的记忆里,就是在这次爆发如火山的行情后,两市成交量在接下来的八月份,竟然暴增到每天一百亿上下!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全国无数资金都嗅到了股市的春天,全都从各个渠道蜂拥而入,足足使得这个市场的钱,多到原先的20倍以上!
所以,刚刚邱明泉对着那个人说的“不会跌回去了”,可并非一句戏言,那是确确实实的历史轨道。
在今天早上刚刚跳空高开的这个333-394点的缺口,也将成为东申股市上唯一一个、再也没有见到回补的著名位置。
张峰松连连点头,经过这几次神奇的操作,他如今真的是死心塌地,对这个小老板的一切话语都奉若神明。
“那老板您觉得,就这么抱着刚刚买的股票吗?等到什么时候再出手呢?”他不好意思地问,这样简直就像是自己完全不思考一样,心里也有点羞惭。
邱明泉正要脱口而出“1000点上方再卖”,心里,封睿却飞快地截住了他。
“虽然这一波巨大的涨幅直接涨到了1050多点上方,足足涨了三倍,但是你不要讲得这么准确。”封睿严肃地道,“张峰松这个小伙子嘴巴牢靠,为人也信得过,可是不代表你就要直接指出1000点这么具体的位置!”
邱明泉心里一凛,已经明白了封睿的担忧。
“张大哥,我也实在不知道。”他谨慎地想了想,说的话滴水不漏,“可是我知道的是,这后面一定是一场暴涨。你握住手里得之不易的筹码,千万别轻易抛出就是。”
张峰松连连点头,看着身边那些激动的、流着汗水往电脑终端挤去的人们,心里忽然一阵后怕。
假如真的像他们这样姗姗来迟,排队到下午都未必能委托下单。而那个时候,价格恐怕早已经扶摇直上,要想再买,多付出的代价,恐怕是一个叫人痛苦的数字了啊!
邱明泉在心里叹了口气,毕竟还是担心张峰松,将声音压得极低:“张大哥,我个人觉得,看到900点以上,就可以分批卖出了。不用想着一次卖在最高点,那神仙也做不到。”
“好的,明白明白!”张峰松激动不已,牢牢地记住了这个点位——老板说的有道理,整数关口往往会对人们的心理造成极大的压迫感,假设1000点是一个重要的心理关口,那么他们就该在900点以上出手了。
回去以后,不到这个点数死不出手,一旦到了,就赶紧分批卖出,不管外面风风雨雨,就是这么办!
两个人不再看那继续攀升的股价,奋力挤出了大厅,站在外面热气滚滚袭来的街道上,邱明泉忽然想起了最后一件事。
“张大哥,你挣钱也不容易。张叔叔亏掉的那些钱,都是你这些年的工薪吧?”他开门见山。
张峰松的脸色蓦然黯淡下来:“哎……是的。”
小邱老板给他的工资,已经开到了十二万元的固定年薪再加年底分红,短短三年时间,就让他们家在换了新房子的基础上,还攒下了十万积蓄。他一向孝顺,就把积蓄给爸妈保管,可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娄子!
邱明泉静静地看着他:“张大哥,按说你家的家务事,我不该插手,可是冯老师是我的恩师,你也是我们邱氏百货的顶梁柱。有句忠言逆耳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峰松赶紧诚恳地道:“老板您说!”
“我能帮你第一次,也能帮你第二次。可是我不能帮你一辈子,关键是,我也不敢保证永远判断正确。”邱明泉的脸色从未有过地严肃,“十几万元的血汗钱转眼被令尊亏掉,这是一个血的教训。我想张大哥不是糊涂人,应该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吧?”
张峰松一个激灵,猛然明白了邱明泉话语中的警告。
是啊,邱老板是做大事的人,不可能永远做他家的救火员,对了倒好,万一看错了导致他亏钱,人家还得落个内疚呢!
“邱老板,绝对没有下次了。”张峰松郑重点头,“以后家里的财政权,我来管,绝不能再由着我爸那个糊涂蛋糟蹋了!”
回去以后,他要正式召开一个家庭会议,把这件事说清楚,他有信心,作为家里现在真正的顶梁柱,他能当好这个家!
邱明泉这才微微露出了笑意:“这就好。我也希望冯老师能有一个幸福的晚年,更希望张大哥你早早过上更好的生活。”
……
《中央新举措掀起沪深股市狂飙》!
《狂飙突进天热怎比人气热,长红陡起,量高还催股价高》!
《攻势汹涌,人气鼎沸,高潮迭起,一周升幅近七成,积年买盘如火山爆发》!
《政策“一言既出”,股价“驷马难追”》!
雪片式的各种报道出现在报纸、电台、广播中,全中国的股民一片沸腾,像东申市这种金融重镇,股民更是比例极高,八月初,街头巷尾无疑都是火热的,手里有股票的人天天喜笑颜开,没有股票的心乱如麻。
仅仅十天之后,申交所的股指,就在全国股民的热情涌入下,从300多点的低谷,汹涌地涨了整整100%,迅速被推高到了600点上方。
短短十天,无数原先握有股票的股民们解了套,无数早早冲进去的人十天就赚到了接近一倍的利润!
巨大的利润已经到手,终于有不少人回想起前一阵的惨痛,开始惶惶不安,试探抛售了。
股指开始反复,价格开始拉锯,报纸上和电视上的股评节目开始雨后春笋般开了起来,股评家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在彷徨犹豫的股民耳边分成两派,轮番灌输着各种似是而非的废话。
而这时的邱明泉,已经开始悄悄再度收购了一些绝对可靠的账户,将手里的股票分批地转移到了更加分散的账户中。
这个时代,尚且没有像后世那样要求身份证必须和银行账户统一,很多人都在多家券商那里分别设有账户,提钱时也允许将钱提到不同姓名的银行中,也就是说,邱明泉随便用一个张三或李四的身份证拿到一个账户,并不影响他将钱提现出来。
这样宽松的监管措施下,就使得很多机构和券商自营部门手中,拥有了大量从农村收购的有效账户——名字不是自己的,可是在使用上完全可行,也不违规。
在这轮股市暴涨之前,邱明泉从俄罗斯带回来的净利润加上原先手中的流动资金,总计达到了六千万之多,而经过这轮史上著名的一次国家救市后的暴涨后,他们分批在平均400多点买入的股票,开始渐渐在800-900点附近悄悄地隐蔽出货了。
这么大的资金,绝对不可能既吃到鱼头,也吃到鱼尾,他们稳准狠地伸出筷子,夹到的是这条巨大肥鱼的鱼腹部分,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由于这次暴涨有着鲜明的“国家救市、一夜暴涨”的特征,所以封睿对于具体点数都记得很是清楚——就在九月初,这轮疯狂的暴涨将要达到整整1000点上方,然后才会开始又一轮漫漫熊市。
八月下旬,在没惊动任何券商的情况下,邱明泉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筹码,全部卖出了。
六千多万的投入,净赚了七八千万,在他手中的几十个账户里,这一亿多元现金已经悄然落袋为安。
而他自己名下的股票账号上,只有六七百万左右,而且为了不引起人过度关注,他特意没把这个账户上的筹码全部卖出,而是留了一些,打算一直留到将来的再度暴跌后,故意造成一直判断错误、最后也有一部分坐了过山车的假象。
这是开在申金万家券商名下的账户,它既然已经展现在了魏清远眼皮下,那就没有再隐藏的必要,相反,假如那位魏叔叔一时好奇想要偷窥一下,那么就索性给他看看。
“其实我故意把你自己的实名账户开在关晋升他们的券商那里,你知道为什么吗?”封睿此刻正在发问。
邱明泉抱着一杯冰镇的可乐,正端坐在电脑前好整以暇地看着还在上升的股指,闻言细细思索片刻:“因为你也想主动把这个账户暴露给他?”
“聪明。”封睿淡淡道,“那个人实在太精明,我总有种感觉,以前我们和他的交往,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他也一定有兴趣关注我们的账户。”
只要在任何券商那里开户,那么在那个券商营业部的电脑系统中,你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所以这个账户上,我们的盈利也最可怜。”邱明泉微微一笑。
“你现在胃口大了啊。”封大总裁懒洋洋地揶揄着,“就算是故意提前卖出,这个账户上也有最少80%的利润,在你嘴里就成了可怜?”
……
“班长!”办公室的门“砰”地开了,韩立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我待会儿开车去‘无色’酒吧,你也一起不?我们乐队晚上在那玩呢!”
已经是八月底,各所高校开学在即,向城所在的军校更是比普通学校开学得早一些,明天上午的火车就要走,而韩立大概是过两三天才动身,今晚,是他们高中时的小乐队约好了重聚狂欢的日子。
“我……我就不去了吧?”邱明泉心里微微一颤,不知怎么,自从上次在爸妈家和向城在厨房里对话之后,他就有点不敢再直面向城。
两个人在家里的餐桌上保持了默契,都完美地表演着兄弟友爱,叫向元涛夫妻俩欣慰得不得了,可是两个人都知道,有个绕不过去的名字,一直横亘在两人之间。
“班长,你好无情,你好冷酷啊!”韩立嚷嚷着,一把扑将上来,大高个像高中时那样整个吊在邱明泉身上,充满控诉,“都是熟人,去玩玩嘛!”
邱明泉使劲往外挣,忍不住好笑:“你才又无情又冷酷又无理取闹呢!”
他假如没记错,那部风靡全国的《还珠格格》还要好几年才上映呢,这韩立又不是穿越回来的,怎么满嘴《还珠》台词呢!
第137章 酒吧之夜
“赶紧把这傻大个扒拉下去, 这么大的人, 还学无尾熊卖萌吗?恶心死了。”心里, 封睿满嘴嫌恶。
邱明泉好不容易才把韩立从身上拉下来:“行行……我去我去。好久没见伍小天他们几个是真的了,他们好吗?”
韩立欢呼一声,飞快地把他往外面拽:“来来, 我请你吃饭,吃完了我们去酒吧!伍小天还不就是那样,脸上的痘痘跟被蹚过的地雷阵似的!”
……
“无色”酒吧里, 并不缺乏颜色。
暧昧而五彩的灯光迷离, 吧台上各色的鸡尾酒的分层绚丽斑斓,年轻的男男女女们穿着暴露的衣裳, 在这座繁华都市里,夜生活开始逐渐丰富, 越来越有了国际化的趋势和味道。
酒吧的一角,单独围出了一块地方, 半明的灯光慵懒地打在那小小舞台的中央,一个年轻男子正在手抱吉他,浅吟低唱。
和这种场合里常见的打扮不太一样, 那青年没有披肩的长发, 也没有耳洞鼻环什么出格的打扮,却留着一头在寻常酒客中也少见的极短板寸,灯光照耀处,黑亮的发间露出个小小的漩儿。
“每个人都在问我到底还在等什么
等到春夏秋冬都过了难道还不够
其实是因为我的心有一个缺口
等待拿走的人把它还给我
……
我睡不着的时候会不会有人陪著我
我难过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安慰我
我想说话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了解我
我忘不了你的时候你会不会来疼我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声音清亮慵懒, 伴随着电吉他的自弹自唱,虽然没有原唱张学友那种厚重醇亮,却有着另一种迷惘深情。
周围的客人原本都在忙着调情和行酒令、玩骰子,可是这歌声响起时,慢慢地,酒吧中的声音竟然慢慢小了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在歌声中都有点走神,仿佛被这纯净忧伤的歌声牵动了某种暗藏心底的旧日情绪。
邱明泉和韩立静静坐在角落里,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两杯刚点的酒水,遥望着那方舞台上。
“这家伙,唱歌的时候和平时就不是一个人。”韩立抱着胳膊,浓眉下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望着台上的向城。
邱明泉看看他:“怎么不一样了?”
韩立“呵呵”了一声:“开口唱歌就叫人喜欢得不行,开口说话就欠揍。”
“……那不开口呢?”
韩立挠挠头:“不开口啊,那就比较麻烦了,容易一言不合就动手。”
邱明泉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现在总不会了吧?以前在高中你们可没少打架。”
韩立喝了一口鸡尾酒,大言不惭:“别看这小子打架刁钻,好歹我皮糙肉厚,再说了,我劲儿大!谁也别想占谁便宜。”
邱明泉注视着灯光下向城那微微隆起的小臂肌肉,故意吓他:“现在估计你够呛了,我瞧向城在军校锻炼了一年多,明显肌肉超过你了哎。”
韩立大吃一惊,赶紧凝目向台上望去,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长舒一口气:“哪有,明明还是那么瘦!起码应该再胖二十斤才好。”
他凑近邱明泉,贼兮兮地压低声音:“再说了,你以为我没防着他在军校变厉害么?我早就想到了!”
邱明泉诧异地看看他:“什么意思?”
韩立一撸袖子,亮出明显更加健美结实的肱二头肌,在酒吧幽暗的灯光下闪着蜜色的光泽,得意扬扬:“我就怕这小子进军校练得更凶残,我在学校也没闲着,除了拼命健身以外,我还报了自由搏击班和散打呢!敢和我斗,我就算干不趴他,他也别想阴我!”
心里,封睿实在忍不住:“这个白痴!”
邱明泉静静凝视了韩立半晌,半晌叹口气,慢吞吞吐出一句:“我觉得……一年不见,向城已经长大了,怎么你还这么幼稚呢?”
“班长!”韩立横眉立目,悲愤不已,“你到底是向着他,还是向着我!”
邱明泉哈哈一笑,终于不再拿他开玩笑,就在这时,耳边向城的歌声终于缓缓停下,吉他的尾音在空气里划过一道微弱痕迹。
四周静了一会儿,才忽然响起非常热烈的一片掌声。在这种地方寻欢作乐的人,往往对背景歌手没有什么反应,可是向城的声音委实出色,一曲既终,竟是引来了一片真诚的叫好声。
舞台上,向城并没有下来,他安静地沐浴在那片集中打来的舞台灯光中,忽然站起了身。
他利落地一把撕开胸前只扣了两个纽扣的斯文衬衣,露出里面镶满金色龙纹的黑T,配着下身的破洞牛仔裤,猛然抬头,帅气而夸张地向着台下举起了吉他!
随着他的动作,早已在台下的两个男生忽然站起,飞身一跃,齐齐跳上了小舞台的中心,在地上捡起早已摆放好的贝斯和键盘,和向城一左一右,并排而立。
正是继光中学那个小乐队的伍小天和唐郁。
都穿着风格一致的定做黑金龙纹T恤,都穿着破破烂烂的牛仔裤,三个大男生又骚包又帅气,没有忙着演奏,却齐齐冲着台下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立刻引来一群小姑娘的尖叫。
他们中间,刚刚还温柔吟唱的向城眉目生动,俊美无俦,懒洋洋冲着台下某一桌勾了勾手指。
“草!叫我呢。”韩立摇头笑骂一句,飞快脱下外衣,露出早已穿在里面的同款T恤,“班长,我上去了!”
迈开腿,他生龙活虎地飞身上台,可是跑得太急,一双大长腿不知在哪里就被什么绊了一下,忽然就狼狈不堪地摔了个大马趴。
舞台灯光正有一束照在前方,这一下,帅气亮相变成了狗啃屎,台下立刻一阵哄笑,酒客们兴致勃勃地狂吹口哨:“喂,行不行啊哥们!”
台上的伍小天和唐郁都猛地一扭头,做出“我不认识这傻叉”的嫌弃表情,向城更是一闭眼睛,脸上一片惨不忍睹。
接过唐郁劈面扔来的两根鼓槌,韩立狼狈地跳上台,涨红了脸,闷着头就往后面的鼓架那边冲。
唐郁瞪他一眼,小声恨道:“我隔壁外语系的女神可在下面看着呢,好不容易才约到的,毁了我们的演出,我捶死你!……”
韩立根本不理他,只冲着向城一乐:“嘿嘿,我好好打鼓弥补。”
向城斜睥他一眼,冷着脸作势要踢:“快点滚去站位!”
灯光骤然变亮,贝斯和键盘声混合着响起,短暂的前奏过去,和刚刚截然不同的声线忽然爆发,向城压低了嗓音,刻意露出嘶哑的狂放: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相遇相识相互琢磨
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
装作正派面带笑容
不必过分多说自已清楚
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黑豹乐队最著名的单曲之一《无地自容》!
1994年的夏天,窦唯尚且才华肆意,风华正茂,黑豹乐队也还在最巅峰的时候,这首叫无数人癫狂的金曲虽然被一些摇滚迷抨击为“过分谄媚流行元素”,可是显然,它在大众中的知名度和传颂度,都达到了流行摇滚乐的一个高峰。
台下气氛蓦然变得狂热,在酒吧的客人们没人不熟悉这首著名的摇滚金曲,叫好声、口哨声、打拍子的鼓掌声,还有一堆人在下面跟着应和,而这些嘈杂,都没办法真正盖过台上经过音箱放大出来的乐声和人声。
向城的音色还是偏向清亮,就算刻意压低了声线,和原唱的粗狂张扬依旧有着极大的不同。再加上一头利落板寸,没有摇滚乐手标配的长发,整个人在唱着这首酣畅淋漓的摇滚时,就凭空减少了些原唱的狂放不羁,多了一份迷惘和脆弱。
“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
一样迷人一样美丽
慢慢地放松慢慢地抛弃
同样仍是并不在意……”
偶一抬头,他的目光掠过台下,终于望向了一边静静坐着的邱明泉。
无序摇动的酒吧灯光晃荡着,正打在这一刻的邱明泉身上,映出他安静聆听的脸,和四周的狂热形成鲜明对比。
向城的视线和他似乎对视了那么短短数秒,才再度移开,继续专心歌唱。
而邱明泉心里,封睿却忽然叹了口气。
“上辈子,我也和你一样,在台下这样看他唱过歌。”
邱明泉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饮料吸管:“也是这里吗?无色酒吧?”
“对。”封睿语声有点萧瑟,“那时候我出国上学,也会在放假时回国,和昔日的好友们聚聚。向城那时候考的是音乐学院,也是很早就组了乐队,一心一意做原创音乐。”
“不是现在这几个人吧?”邱明泉望着台上青春洋溢的四个大男生,唐郁戴着贝雷帽,正疯狂地弹奏着键盘,和向城背靠着背,他们身后,韩立的身影隐在灯光后,却藏不住一双眸子里晶亮的光芒。
“当然不是,这几个也就是玩票的,向城在音乐学院里找的都是志同道合的同学,很专业,在东申市的地下乐队里曾经也小有名气。”
“后来呢?”
封睿淡淡道:“也没有什么后来了。90年代没有什么摇滚乐队真的生存下来,就连最著名的那些黑豹、唐朝,最后也都纷纷解散,湮灭于人群中。整个圈内有名的摇滚乐队那时候都集中在燕京市北漂,日子过得异常清苦。”
邱明泉犹疑问道:“他也去燕京了吗?”
“他去过一段时间,我也曾顺便去燕京市看过他们乐队的演出,条件是很差的,都住在地下室的大通铺里。向伯伯他们不太支持他做这一行,所以他也不敢说这边的窘迫,也死活不要爸妈寄钱。”
“啊……”邱明泉有点动容,“他是真心喜欢音乐啊。”
“对,那时候虽然过得苦,可是匆匆一见下,我觉得,他的眼睛却像是闪着光。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爽快地说,你有什么梦想就尽管去,别考虑钱,哥支持你。”封睿陷入了遥远的记忆,“可是没过两年,他终究还是回来了。我只以为他娇生惯养惯了,终究还是受不了燕京那样的漂泊,可是后来才知道……”
他停了停,有点说不下去了。
邱明泉接过了话题:“其实,是因为你们封家的大本营在东申市,你回国后的生意主战场也在这里。”
向城舍不得的,是封睿,而不是这里舒适和安静的生活。
只可惜,他牺牲了自己的梦想,却又没有得到爱情。这世界上,本就没有必然得到回报的牺牲,更何况,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封睿苦笑一声:“对。他的确是为了留在我身边,才放弃了燕京的音乐梦。假如我能稍微早点发现端倪,我应该更早地劝醒他,一定不要放弃。”
“可惜你并没有观察入微,当然更别提给他忠告。”
“是啊。我什么都没察觉,等到我察觉的时候,处理和拒绝的方式又太粗暴。以至于他后来一直很颓废和消沉,那时候,听说了他的放纵后,我是充满埋怨和不耐烦的。”
邱明泉点点头:“不满他忽然打破了你们的好哥们关系,埋怨他叫你有内疚感——你觉得你没有什么错,却被忽然拉入了一个窘迫的境地,所以你觉得他应该自己走出来,假如走不出来,就是又蠢又糊涂。”
“……对,我就是那样想的。”
“所以你会在多年之后再度被告白时,忽然口不择言,说叫他去死。”邱明淡淡道。
封睿沉默了,好半晌,他自嘲一笑:“你对我失望了,是吗?你觉得,我的做法冷酷又自私。”
“是的,我对你有一点点失望。”邱明泉凝视着台上的向城,怅然道,“你其实可以处理得更好。向城固然执拗而偏激,但是他也没有苦苦纠缠,被拒绝的痛苦和失望,多年里是他自己一个人背负着。”
台上,年轻的向城还在肆意张扬地歌唱,邱明泉尚且看不出他的眼中有明显的痛苦迷惘,可是他的记忆中,却一直记得上辈子临死前看到的那个向城。
同样是憔悴和黯淡的,虽然面容依旧俊美,可是眸子里却像是被绝望剥夺了任何光芒。
不知道怎么,他就越想越憋得难受:“而你却根本没有受多大影响,对着你最好的童年伙伴,就算不能理解他的痛苦,可是也该有点同理心,用起码的关怀和理智,帮他走出来吧?没有人应该为痴情和喜欢付出这么大代价,却没有人拉他一把。”
……好半晌,封睿都没有说话。
台上歌声渐停,乐器逐一消去了声音,就在一曲就要终了时,封睿终于淡淡道:“你说得都对,我承认。可是你这么生气,却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
他慢吞吞道:“你同情的那个人,因为喜欢和痴情而痛苦的、没有被认真对待的,到底是向城,还是……他?”
酒吧里喧嚣无比,他们身边似乎炸响了一片欢呼和掌声,台上的几个大男生正得意扬扬地鞠躬,可是邱明泉却觉得耳边一片空白的安静。
就好像有人帮他扫清了一切杂音,好叫他听清楚封睿接下来锐利的话:“你到底是在责怪我简单粗暴地对待了向城,还是后悔自己没有温柔和理智地对那个人说一声‘我也喜欢你’呢?”
邱明泉怔然坐在那里,觉得耳边只剩下了封睿的这句诘问。
“封睿……你这是无理取闹,胡乱对比。”他狼狈地忽然站起身,在酒桌上的鸡尾酒杯下压了几张百元大钞,转身快步,挤出了热闹的人群。
台上,向城拨弄着吉他弦,正要开口说出下一首的歌名,可是一眼看去,正望见邱明泉颀长身影一晃,他怔了怔,拨弄琴弦的手指就是蓦然一停。
邱明泉冲出了酒吧,奇怪的是,一向毒舌而尖锐的封睿,却没有再在他心里咄咄逼问。
酒吧外面的街道繁华热闹,是一片酒吧聚集区,不时有酒色的气息透过五彩陆离的玻璃门透出来,逃出那里,邱明泉才觉得耳中的嗡嗡声减轻了些。
空气清新了许多,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不知道是借此平复纷乱的心跳,还是掩饰混乱震惊的情绪。
——封睿这是怎么了?自己又是怎么了?……
可是没容他有细想的时间,他的身后就响起了一声黯哑的叫声:“明泉哥!”
邱明泉猛然回头,怔然望着酒吧门口追出来的向城,心跳微微加速。
向城推开门,缓步走了过来,似乎有点迟疑,可还是一步步走到了他近前。
附近的小树上缠绕着酒吧装饰的彩灯,在夜色里闪烁着微弱变换的亮光,照在近处向城的俊脸上,使得他顾盼生姿的凤眼中,有丝破釜沉舟的意味。
“我最后问一句,你喜欢睿哥吗?就是我说的那种喜欢。”他声音稳定,似乎不知道在心里对着这个假想敌问过多少次。
邱明泉静静望着他:“我的回答,会影响你做什么决定吗?”
“对!”向城静静道,“我知道,睿哥从来都喜欢你,喜欢得要命。”
邱明泉心里一颤,抿住了薄唇。心里,封睿一言不发,只是聆听。
“我要你一句话。你也喜欢他的话,那么我不碍着你们两情相悦,二话不说退出。”向城声音平淡,似乎在说着一道简单的选择题,可是声音却出卖了他的紧张,那是和台上的嘶吼完全不同的喑哑,带着轻微的颤抖,“假如你不喜欢他,或者根本不敢回应,那么你也给我、给他一个准话,别婆婆妈妈的行不行!”
邱明泉的身体站得笔直却僵硬。理智和情感都在疯狂地叫嚣,企图争夺他的偏向:到底要怎么说,才能既符合自己的内心,又不伤害向城?既不让心里住着的这个人难受,又对远方的那个青年公平?
无措之下,他踉跄后退:“向城……他叫我带一句给你。”
事到如今,他能说的,似乎也只有这一句。
向城一怔:“谁?睿哥吗?”
他的眉目忽然生动起来,充满了急切:“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邱明泉艰难地道:“他说,以后你无论怎样,不要放弃自己的梦……人活一世,总有些事情要坚持。不能为了父母的期望,不能为了迁就恋人,就活得委屈和卑微。”
向城愣愣地听着,忽然眉毛立起,充满惊疑:“你骗人,睿哥有什么话不会自己和我说,要你转达?我前一阵还和他通过越洋电话,我问到你时,他说,出国后就没再和你联系了。”
邱明泉轻叹一声转过身,路边正开过来一辆出租车,他伸手招停,快步坐了上去。
向城忽然冲着出租车大叫一声:“明泉哥!”
邱明泉静静转过头,从敞开的车窗里看着他,眉目隐在车厢的暗影里。
“我不会放弃自己的梦的,睿哥就是我从小到大的梦!”
望着出租车绝尘而去,向城焦躁而烦闷地抬起脚,猛地把脚下的一块小石头踢飞。
“哎哟!”一声猝不及防的痛叫在他斜后方响起,向城蓦然回头,瞪着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韩立。
“生气了就知道踢石头。”韩立嘟囔了一句,声音含糊,不知道是说给向城听,还是自己嘀咕,“高中军训时就这样,现在还这样!”
“你干吗站在那?你站了多久了?”向城口气不善地冷声问。
韩立抱着胳膊,没有走过来,却斜倚在酒吧的玻璃门前,慢悠悠地道:“你跑出来的时候,我就追过来了,什么都听见了呗。”
向城脸色猛地涨红了:“你……你怎么这么龌龊,一个大男人听人墙根!”
韩立迈开长腿走过来,一直走到他面前,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我龌龊?你都敢说,还怕人听?”
他本来就生得高大健美,上了大学还在不停地蹿个子,面对面站着,比身材清瘦的向城就高了大半个头,这样不带笑看人的时候,忽然就有种压迫的意味。
向城迎视着他,半晌忽然冷笑一声:“怎么,觉得我们这种人才龌龊对吧?”
韩立没有说话,一双平时笑嘻嘻没个正经的眼睛中有种复杂的意味:“哪种人?”
向城脸色一点点涨红,恶狠狠地瞪着他,就在韩立以为他会扭头就走的时候,他却俊脸阴沉,一字字道:“非要我说出来恶心你?好,那我说给你听——我们这种人,就是喜欢男人的人。怎么样?”
他一双凤眼泛着红,不知道是不是被韩立那逼视的目光刺激的,就像是一只被逼到角落的小兽,龇牙咧嘴,充满对世界的怀疑和不信。
他忽然跨前一步,伸手出去,戳了戳韩立在T恤下微微隆起的胸肌:“就是这样,我压根不喜欢女孩子,我就喜欢男人的这里——”
他手指向上,毫不客气地继续去戳韩立的锁骨,接着是胳膊:“觉得恶心不?恶心就快滚!我他妈的早就烦透了在你们这些人面前装正常人了!”
他咬牙切齿,形容凶狠,却没有发现面前的大男孩眸色越来越沉。
韩立忽然伸出手,铁钳一般攥住了他还在到处乱戳的手指,低声猛喝:“够了!……”
向城使劲甩了甩手,却意外地没能甩脱,不由得大怒,伸脚就是凌厉一踢,可没想到韩立却早有准备,带着他的手腕侧身一转,就堪堪闪身躲过了这一脚。
两人正站在街道边,忽然旁边不知怎么就蹿过来一辆疾驰的摩托车,笔直沿着路边冲来。
韩立面冲着马路,一眼看去脸色就是一变!慌忙地劈手带紧了向城的手腕,他用尽全力往自己宽阔怀里一带。
向城猝不及防被大力拉倒,整个人就落在了他的怀中。
夏天穿得少,两人又刚刚在舞台上演奏过,韩立一通架子鼓下来,胸口都被汗水微微浸湿了,这样紧紧贴在一起,肌肤相接处,都有种滚烫的感觉。
向城猛一抬头,正看见韩立目光灼灼,神色古怪地低头看着他,心里不知道怎么,就又是焦躁又是羞窘。
不知来处的愤怒烧灼着他,他忽然狠狠一拳挥出,揍在了韩立的小腹,成功地看着韩立猛地一龇牙,抓住他的手松了开去。
“我知道,全世界都瞧不起我们这种人,觉得我们是变态。”他眼角泛红,恶狠狠地瞪着弯腰忍痛的韩立,“你他妈的别用那种看瘟疫一样的眼神看我!”
“喂喂,你们俩怎么一见面就打架!”酒吧里,伍小天和唐郁久等不到人,也跑了出来,正瞧见向城挥拳打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唐郁首先跑过来,充满同情地看看韩立:“哎呀,又吃亏了?人家向城可是刚在军校练过的,你可得小心!”
伍小天也跑过来,搂肩搭背地拉住向城,语重心长地一副痛心口吻:“队长啊,你说你到底是不是人?大家伙儿一年没见你,都快想死你了,每次聚会你不到,人家韩立都一直念叨你。到底啥事啊见面一小时就又打起来了!”
……
出租车里,封睿淡淡开口,语气不是讥讽,却也算不上赞许:“你叫他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不要放弃,可他还是会错了意。瞧,他的梦想还是爱情。”
邱明泉沉默着没说话。
半晌,他才怅然道:“封睿,我觉得……我们这辈子重活一次,命运好像变好了,富贵顺遂,我也认回了失散的父母。可是为什么,有的事情却变得更复杂了?”
“我不知道。”封睿一字字地道,“我劝你也别想这些。人活一世也好,活两世也罢,都难得糊涂。还是专心想发财最好,一点也不痛苦。”
就在这时,邱明泉手边的诺基亚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看号码,眉头微微一皱: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程宵的电话?
“程大哥,你好。什么事?”他听着听着,清俊眉头微微蹙起,“原先的日系彩电供应商,给我们的供货价提价20%?……”
……
明乐家电总部的办公楼租在陆家嘴,不少新开发的办公楼已经初具规模,在这片新兴的新区发展重地上兴建起来,并且向外招租。
早期拿地的那些地产商们,不仅都享受到了火箭般飞蹿的地皮升值速度,最重要的是,其实这里的好地段,已经都有价无市,寸土难求了。
稍有远见的商人,都一眼能看出来上面对打造这片金融国际重镇的决心,随着如火如荼的经济蓝图徐徐展开,随着越来越多的国际企业总部开始选址入驻,这一片稍微像样点的地皮,都已经名花有主,而且基本都已经开发完毕。
这个时候出手,简直就是放弃将来完全不可预知的升值可能,更放弃了日益暴涨的写字楼、商铺住宅的租金收入,自然就会形成有价无市、只肯出租、罕有出售的态势。
程宵已经等在租的写字楼外面,一见邱明泉从出租车上下来,就快步迎了上去。
邱明泉一边随着他往电梯间里走,一边打量着这附近的建设速度。
和六七年前相比,这里的地貌改变可谓天翻地覆,原先算得上是远郊的地图,早已算得上城市的一部分,就算是邱明泉这种在前世并不了解政治和经济的人,也都知道这里在二十年后的繁华盛景和朝气蓬勃。
而现在,一切繁华也才刚刚露出头角而已。
“这里的写字楼明年的租金据说又要涨了。”程宵一边带着他往楼里走,一边感慨,“你说咱们这种辛辛苦苦地做实业吧,利润好像都赶不上这些做房地产的了。”
邱明泉笑了笑:“那可不,我瞧着,这房地产的价格啊,怕是远远不是尽头。毕竟这里可是中央一力打造的金融重镇。谁知道将来会飞涨到什么地步呢?”
何止是现在普通实业的利润率赶不上房地产,在将来的多年之内,无数行业的平均利润率都在苦苦向下寻求支撑,比不上房地产业的暴利,那可是常事!
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刚露出端倪罢了。
当然,这些话也就是闲谈,邱明泉可不是傻到说得那么笃定。
程宵点点头:“是啊,就咱们脚下的这成片的写字楼,连着边上还在建设的大型商贸中心,全都是一家的产业,这些人啊,才是真正的富贵。”
邱明泉抬起头,从侧面的落地玻璃望出去,就算是晚上十点多,隔壁的施工工地依旧灯火通明。
程宵当然不知道他和这片土地主人的渊源,还在继续感慨:“整整四块相连的黄金地段地皮都是属于一家集团的,就是那个东申市的财富新贵封家,他们家可真是传奇。”
邱明泉目光温和,唇边带着一抹微笑:“怎么说呢?”
“邱老弟没听说吗?我还以为这是富人圈子里人人都热衷的谈资。”程宵爽朗笑道,“他们家原先也是富豪之家了,但是就是这几年,接二连三做了几件大事,导致了资产暴增。首先,你猜猜,他们当初花了多少钱,就将这些地纳入囊中的?”
邱明泉嘴角噙笑,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了遥远的一幕。
幽深的玉佛古寺里,神秘竹签纷纷落下,最终带动了这片土地的易主。假如没有封睿设下那一局,现在这几片黄金地段,怕是和上一世一样,要落入那个胡靖康手中,帮助他享受无边富贵了吧?
而一切,终究是全然不同了。
“我猜……两千万?”他故意往高里说了好几倍,“毕竟现在这些地也好几亿市价了吧。”
果然,程宵大笑起来,神秘地压低声音:“这可不是秘密,市规划局每年都会公布售地价格的。这几块黄金地段的地皮啊,当年人家封家只花了八百万!”
邱明泉做出略带夸张的表情:“啊,那可真是最佳出手时机,也算是捡漏价了吧?”
第138章 全面迎击!
说到这些商业秘辛, 程宵也兴致勃勃:“可不是嘛!人家封家挣大钱的美事可不止这一桩, 那位封家的家主最叫人津津乐道的, 是另外一件事。就在前几年开放股票认购证的时候,他豪掷千金大举购入了天量的认购证,一下子据说又是十来亿元的进账!”
邱明泉淡淡笑着, 和他一起迈入了明乐家电总部所在的楼层。
一踏进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邱明泉就是微微一怔。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可是整个会议室里, 却乌压压地坐着足足二三十人, 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激动的声浪充满了整个房间。
“今天下班时我们接到日方的报价单, 各个部门都炸了,都忙着想对策呢。正因为意见不统一, 我才想要请老弟你过来拿拿主意。”程宵解释道。
邱明泉轻轻扫视了一眼会议室里的众人,心里莫名有点感动。
在座的这些人, 他多少有点眼熟,绝大多数是程宵从濒临破产的老企业带过来的人,有的已经鬓间微带华发, 有的风华正茂, 但是无论是年轻还是年迈,邱明泉都能在他们眼里,感受到一种熟悉的蓬勃向上的朝气。
从国营企业里放手一搏,离开了铁饭碗,这些人甚至都拿出来自己家中的全部积蓄, 入股了明乐家电,真正地想不再虚度光阴,放手干一番事业啊!
“邱总!”
“邱总好!”此起彼伏的问好在会议室里响起来。
这里的员工对这位小老板可不陌生,整个明乐家电的第二大股东可就是他,平时虽然不太参加公司管理,可是偶然过来列席股东会议时,早已经用他的见解和商业敏锐度征服了所有人。
“大家好,程总跟我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我来旁听一下大家的讨论,大家畅所欲言就是。”邱明泉谦虚地道。
一边,一个干练的姑娘赶紧递过来一份传真文件,递给邱明泉:“邱总,这是凌友株式会社发来的报价单,除了低端彩电外,所有的中端和高端系列全都价格上浮了15%-20%。”
程宵神色严肃:“假如是全线上涨就罢了,可是我们得到的消息,他们给国豪和另外几家大商场的报价,却都是原价没动。”
上次和中岛一面之后,程宵想着他总不至于真的放弃明乐这么大的卖场,可是没风平浪静多久,今天就接到了这份叫人窝火的报价单。
邱明泉静静地接了过来,草草浏览一下:“和他们谈了吗?”
“立刻就联系了他们,对方很傲慢,说就是这个价格,爱要不要。”
封睿在邱明泉心里冷笑一声:“既然摆明了要决裂,自然是没的谈了。”
邱明泉随手抛开那份报价单:“爱要不要?那就不要了呗。”
他语气轻松,眼神却带着了极淡的冷意。
坐在他左手边的一个店面经理小心翼翼地问:“不要的话……我们店里可就没有日系电视了,消费者来看的话,会不会觉得我们货源太单一,整体档次也不高?”
“是啊,毕竟日系高端彩电的认可度一直很高。”好几位店面经理都在忧心忡忡。
邱明泉淡淡道:“日系彩电能进到当然很好,可以丰富我们的产品线,可是假如真没有,也不必惶恐担心。我相信,仅仅靠着国产彩电的崛起,我们也能打一场漂亮的业绩仗!”
他目光一扫,在桌上拿起了一份东西,正是汇总的各家国产品牌的电视宣传册合集,最上面,川蜀长虹的宣传页赫然在目。
“大家对长虹最近的广告轰炸怎么看?”他接过小秘书递过来的水杯,轻抿一口润润喉,坐在座位上微笑着问。
一名销售经理立刻眼睛一亮:“近期卖得非常好!不少卖场都迅速售空了,幸亏上次程总提醒,我们向长虹事先购买了大量的货源,这才没断货。”
“那不就对了?我们做企业,最终要的是利润,谁的产品能热销,我们就卖谁家的货,日系彩电固然质量不错,可是价高已久,我觉得,是时候有国产品牌把它们拉下马了。”
他的声音不高,语气淡淡的,带着笃定,可听在众人耳中,却都有点犹豫起来。
这些年,国货家电一直背负着不太好的名声,在质量上,的确很难和日系德系的一些产品抗衡,就好像现在的大城市,有点经济能力的家庭,几乎都觉得购买日货和德国货是件有面子的事。
而中国人啊,偏偏是个爱面子的民族!拉下马,这哪里是说说口号就能做到的事?
程宵犹豫一下:“怎么,邱老弟这么看好长虹?”
邱明泉点点头:“我看好的不仅仅是长虹,我看好的是整个国产彩电行业。”
他正色看着侧耳倾听的众人,眼睛沉静而安稳:“至于长虹,我就读的大学的经济学知名教授,亲自组织调研课题去考察过,我就恰临其会。——我的眼睛看到的一切,告诉我它绝对有实力,成为继海尔以后国产家电业的另一个领军式的企业。”
他明亮的眼睛里仿佛有神奇的光彩:“国货,并不差。我们的民族品牌固然还有很艰苦的路要走,可是我相信随着我们的自主研发技术的成熟,很多国货已经有了极高的品质。——我不能说质量上完胜外国品牌,但是在彩电行业,我觉得在性价比上是绝对胜出的!”
下面一片窃窃私语,有个年轻的女销售代表就举起了手:“邱总,长虹的广告轰炸我们看到了,可是,这钱砸光了也就结束了,又怎么敢肯定,能掀起来别的国产品牌热销呢?”
女孩子长得面目姣好,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带着汗水,一双明亮的眼睛却大胆地看着邱明泉。
邱明泉温和地直视着她:“黄小姐在销售一线对吧,我记得你。”
那女孩子的脸腾地就红了,刚才的大胆变成了羞涩:“是的,邱总,我是销售一部的。”
“不放手一搏,怎么知道有没有可能?”邱明泉微微提高了声音,“不仅仅是长虹一家,所有的大型黑白家电,我们都要大量增加国产品牌进货份额,而且要在店面主动加大扶植力度,给他们最好的店面位置、最显眼的广告宣传!”
程宵微微一怔:“有这个必要吗?那我们自己要贴不少钱进去啊。”
这些促销费用,按说应该由厂家来承担呢。
邱明泉摇摇头:“程大哥,长虹人已经开展了旋风般的广告宣传,按照常理推测,别的国产品牌的厂家也一定开始坐立不安,价格战也将一触即发了。相信对于很多厂商来说,接下来的价格战期间,现金流都是紧张的。”
程宵略一思索:“你觉得,我们索性大度点,自己出广告费,抓紧时间配合他们宣传?”
财务部的部长四十多岁,是位扎着干练马尾的女同志,一听这话,立刻笑着道:“邱总,这可不行,得等我看看账目,看能挪出来多少闲钱,临时贷款也来不及啊!”
邱明泉欣赏地看着她:“郑部长,您考虑得很周全,不过不用担心资金的问题,真要是不够,我私人出资借给明乐就是。”
郑部长眼睛蓦然瞪大了:“这、这怎么好意思?再说,那么多家连锁卖场同时促销的话,那钱……”
下面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出来——那钱可不是小数目!
邱明泉完全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只是淡淡一笑:“郑部长放心,我正好手里有笔闲钱,还想找地方安全地放贷出去呢。咱们也不是白给,你们付我市面最低的利息就行了。”
程宵可是隐约知道邱明泉的经济实力的,立刻笑吟吟道:“郑部长你就放心吧,我也给你打包票,钱的事,不是事!”
下面的人渐渐起来一些议论声,赞同的、反对的、举棋不定的皆而有之。
程宵思索片刻,也迅速理清了思绪。
这些天长虹彩电的销量他一直有关注,对于近乎奇迹似的增长也暗暗惊奇,在这一行浸淫多年的经验已经让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商机,而此刻再听邱明泉这样笃定,不由得咬了咬牙。
“大家静一静。”他站起身,斯文的脸上隐隐显出杀伐之气,“日系彩电的代理商既然存心刁难,也没必要和他们苦苦哀求。我们索性赌一把,赌国产电视能不能打个翻身仗!我和邱总一样,愿意孤注一掷试试看!”
他是带着一百多号人出来创业单干的,在这群老伙计中威信极高,这样充满鼓动地振臂一呼,下面的人精神全都纷纷一振。
“程总说得对,我们拼了!”
“我就不信国产的能比外国的差多少,就算真差点,价格在这里放着,凭什么他们能贵上两三倍去?!”
“就是,我家买了两三年的海尔冰箱,我觉得好得很呢!”
财务部郑部长豪气地一拍桌子:“那就上呗,输了,大不了搭上促销的广告费和优惠补贴,大家年终奖泡汤;要是万一赢了,说不定就是海阔天空!”
虽然是女同志,可是她素来干事利落,专业能力极强,立刻就引来一片附和:“老郑说得好,我们什么苦没吃过,大不了打回去过一阵子苦日子呗!”
“就是!这些国产品牌不容易,我们和他们一起干,支持一下!……”
心里,封大总裁悠悠一笑:“你猜,他程宵真的在做赌博?”
邱明泉坐在程宵身边,专注地听着他的话,闻言在心里道:“我瞧程大哥可不是冲动热血的性格,自然是也有把握的。”
“那你猜他为什么不直接说是慎重考虑过的结果?”
邱明泉思索一下,悄悄道:“因为……这样更能调动积极性?”
封睿赞许地轻笑起来:“不错啊,你终于也懂一点人心之术了。没错,在企业领导人身上,冷静固然叫员工信任,可是特殊时刻,往往是具有煽动性、有干劲的领导人更具个人魅力。”
邱明泉问:“那你以前做大总裁时,是什么样的做事风格?”
封睿傲娇地哼了哼:“我是冷静睿智为主,偶然热血煽动为辅。”
邱明泉忍不住嘴角一扬,差点笑出声来。一抬头正见程宵低头看他,忙收敛了笑意,正色道:“程总的话我完全同意,别的我不敢保证,万一有流动资金缺口,郑部长尽管找我就是。”
会议室里一片沸腾:“邱总太厉害了!比财神爷还霸气!”
“哈哈,邱总可是坐拥几十家黄金地段的店铺呢,那可是小地主!”
程宵当机立断:“那我今晚就不回去了,在这里拟计划书出来。各部门留一个负责的就好,陪我一起加个班。明天一早再各自召开部门会议,该订货的立刻派出去出差,该奔赴门店的就去现场!”
下面的人立刻纷纷应答:“销售二部我留下!”
“采购部我来,我老婆也出差了,我一个人回去也是孤枕难眠。”
“我也留下吧,财务部老郑一个女同志不行,我留下做预算。”
郑部长立刻哎哟了一声:“什么话啊谁不行啊,老马我可告诉你,咱俩比比做报表,看看谁快!”
会议室里一片哄笑,热闹极了。
邱明泉含笑看着,心里一片温暖,更有种激动和热血的感觉悄然袭上心间。
他忽然发现,无论是以前结交的马钧定这种股海弄潮儿,还是在南圳认识的王威那批干物流的小伙子,远在川蜀盆地里的那群长虹人,又或者是眼前明乐家电的这些老员工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
——无关年纪、不论身份,他们的眼睛里,都充满着对工作的热情,对金钱的渴望,还有对将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和这个欣欣向荣的时代一样,处处都是积极向上的气氛,到处都有遍地的机会,只要你敢于闯,愿意拼,敢于向着前方迈出第一步!
……
同一时刻,隔了不远的一处幽静小街边,一家装修清丽、精致安静的日式食肆里,最昂贵的里间包厢里,客人们正酒酣耳热。
中岛坐在最中心的位置,旁边两个男人作陪,一个是株式会社在东申市本部的副经理,另一边坐的,赫然正是杜强。
幽幽的日本民谣音乐背景下,穿着日式和服的年轻姑娘温柔殷勤地布菜送酒,片刻又悄然退下。
中岛矜持地端着小酒杯,喝了一口女侍应帮他倒好的清酒:“口味还是不纯正,不过在这座城市里,也只能喝到这种档次的了。以后诸君去我的家乡北海道的话,我会请你们尝尝最好的清酒。”
杜强穿着一身极为精神的西装,整个人器宇轩昂,可是跪坐的姿势却让他身体前倾,少许带了点佝偻之态:“日本是个美好的国家,我一向心向往之。原先想在大学毕业后拼命想办法去那里留学的,可惜家族实业正在迅速扩展中,我不得不忍痛留下,帮着国豪管理本地的业务啊!”
中岛旁边的那位副经理面相也十分斯文白皙,年纪最多也就是不到三十的模样,说话也轻声慢语,温和笑道:“日本风光极美,民众素质也极高,我因为要向凌友总部述职,每年都会去一趟。杜经理有兴致的话,年底可以跟我一起去一趟,旅游是极好的。”
杜强连连点头:“方经理有心了,到时候我一定抽时间叨扰!”
中岛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金丝眼镜后闪着光,骄傲一笑:“你们国豪和我们凌友合作后,一定前程似锦,年底时,杜经理你的分红也一定很可观。”
他伸手夹了一筷子精美食器中的海胆黄,在一边的特制生抽汁里蘸了蘸,挑剔地看了看颜色:“到时候拿着丰硕的分红去我们日本旅游,会吃到比这新鲜得多的各种刺身的。”
杜强满脸堆笑:“是的是的,那是一定。”
一边这样应酬着,他一边在心里腹诽不已:这已经是东申市最昂贵、最有质量保证的一家日式料理店了,这海胆都是直接装在海水里运过来,即食即取,偏偏在这小日本嘴里就不新鲜了,矫情又傲慢!
旁边的方经理微笑开口:“这次我们和国豪签下天价订单,可是把原先分给明乐的份额都匀给你们了,杜经理可要好好帮着宣传,给我们的产品最好的摆放位置和资源哦。”
杜强赶紧拍了拍胸脯:“中岛先生,方经理,你们放心。我们国豪这次决心很大,一定好好宣传你们的优质产品,把国豪在东申市的门店打造成日系彩电的大本营,叫每一个来选购的顾客,全都一眼看到的是高端洋气的货!”
中岛哈哈大笑:“很好,国豪是有眼光的商家,我们精诚合作,一起把那些不入流的卖场打垮!”
杜强兴奋得两眼发光,赶紧举起酒杯:“对,首先把那个什么明乐给击垮,没有贵国的高端日系彩电,我瞧他们得立刻沦为野鸡店,没人愿意进去的吧?”
“哈哈哈……杜先生说得好。”中岛得意地笑起来,“让我们预祝合作愉快!”
酒席之间,宾主尽欢。
……
终于酒足饭饱,杜强撑着酒意站起身,殷勤地扶着中岛:“中岛先生,您小心,我的司机在外面,送你们回酒店吧。”
旁边,斯文安静的方德鑫却悠悠地笑了,神色暧昧:“杜经理,我待会儿还要带中岛先生去洗脚按摩呢,有很好的女孩子,又干净又温柔,杜总要不要一起去?”
杜强猛地一愣,心里忽然怦怦跳了起来。
他虽然年纪有二十多岁,可是毕竟是正经大学生,平时家教也严,从小到大围着他转悠的女孩子极多,在大学也早早和女生尝过禁果,可是还真没在外面胡搞过。
这方德鑫看上去道貌岸然,可是这忽然一笑起来,却颇有点邪恶之意:“杜老弟看上去就清纯,还是乖乖回家和女大学生谈恋爱吧,我们去的场所,可有点少儿不宜啊。”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怪,杜强咽了咽口水,正看见对面一栋房子门前亮着的幽幽红色灯光,忽然小肚子下面就是一热。
“方经理开玩笑,我哪有什么女朋友……要不,我也跟着方哥去见见世面?花销我出,就算在我们国豪的招待费上嘛!”
……
这一天,一处临街的幽静小咖啡厅里,韦青轻轻拉着身边女儿的手,开始找寻约定好的包厢。
“妈妈的同事一定要介绍的,说对方的身家相貌工作无一不好,你就算没兴趣,来看看也是无妨的。”韦青轻声慢语道,有点歉疚又有点心虚,毕竟女儿根本不愿意来相亲,她是好说歹说,叫女儿好歹来看一看的。
向明丽闷闷不乐地板着俏脸,小声地反抗着:“妈,我不想相亲,我还小,我……”
“一点也不小了。”韦青急忙打断她,“我带的研究生里不少都是在读研期间结婚生子的,这可没什么大不了,难道研究生毕业再找对象,然后到了三十岁才结婚吗?”
虽然她在高校任教,可是这个时代人们还是相对普遍结婚较早,后世到处盛行的独身不婚主义在这时候毕竟还不是主流。韦青本来并不想管女儿的感情问题,可是最近女儿的变化,可真有点叫她心里隐约忧心。
刘东风那个小伙子不能说哪里不好,可是身为母亲,实在不想女儿再过和自己一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这一生,还是希望女儿能嫁一个家庭清白、生活安定、物质条件基本过得去的好人家,就别无所求了。
一眼看见对面的一个卡座,韦青连忙拉着女儿走了过去,那里她同系的一位同事,正和一个年轻男人坐在一起。
一见她们过来,那位女讲师眉眼含笑,赶紧招了招手:“韦教授,这里这里。”
那位年轻男子一抬头,正看见向明丽亭亭玉立的身影,眼睛就是一亮。
向明丽正是青春年华,在家里大多时候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既没有吃过什么生活的苦,也一心只对学习钻研感兴趣,比一般人家的姑娘就多了分清冷的书卷气。
再加上一身雪白的重磅真丝连衣裙,胸前一圈微带褶皱的荷叶边,更衬托得整个人雪肤玉肌,气质高洁。
那女同事笑吟吟地看着向明丽落座,越看越是喜欢:“明丽真是长成大姑娘了,我记得好几年前学校系部聚餐,韦教授带着你来过一次,那时候还是个高中生,戴着黑眼镜呢,这一转眼,真是女大十八变。”
韦青毕竟是个母亲,听到人夸赞自己家的掌上明珠,哪有不欢喜的道理,禁不住就笑了:“是啊,现在都戴上新流行的隐形眼镜了。女孩子,这个年纪不打扮都好看的呀。”
那名女讲师赶紧向他们介绍着身边的年轻男子:“韦教授,明丽,这位方先生是我家亲戚家的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在一家日企做到副总的位置,小伙子为人诚恳,工作又勤勉。韦教授不是说想给家里换一台彩电吗,就叫小方给你推荐一下,他可是行内人呢!”
韦青连忙也客套了一下:“方先生真是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呢。对了明丽,你前几天不是帮我研究了一下彩电型号什么的吗?有什么想法,可以问问这位方先生呢。”
两位大人都没明着说相亲,还是找了个借口,向明丽也不好掉头就走,也就客气地笑了笑,和声道:“嗯,那就有劳方先生。我稍微关注了一下家电杂志的测评,感觉上长虹彩电应该不错呢,您觉得呢?”
向明丽平时并不爱笑,大多时候是清冷又有点云游天外的表情,可一旦笑起来,就显得格外清丽逼人,像是一朵冰莲花开在了春天。
对面的方德鑫猛地心里一跳:相亲见过的女人也不少,今天这一个,简直是各方面都堪称上上等的了!
来之前只听介绍人说这姑娘家庭出身极好,父亲是本地公安局局长,母亲是著名大学的副教授、学科带头人,来之前,他就心里想过,万一真的看到一个矮大粗的姑娘,也得捏着鼻子试试看,可没想到,上天简直给他送来了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儿,不仅相貌出色,连谈吐也是温婉宜人。
“向小姐真是很有研究精神,很多女性都不太喜欢研究这些专业的数据,往往是听听广告就做决定的。”他柔声地肯定道,语气谦和有礼,“是的,国产家电正在崛起,很多质量相对不错的。”
向明丽浅浅一笑:“对啊,我问过我弟弟,他说现在的国产彩电质量很好啦,值得信任。”
方德鑫斯文清俊的脸上显出一点自信的神采:“不过韦教授和向小姐假如对色彩和表现力要求比较高,同时对价格不敏感的话,那么我还是更加倾向于推荐日系的彩电。客观地说,价格虽高,可是质量上还是略胜一筹。”
他回答德不紧不慢,口气并没有热情到失态,但是又带着专业态度,听上去极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旁边的那女讲师立刻笑着接话:“小方所在的日企是整个东申市最大的日本电器代理商,听他介绍准没错的。要是看中什么,就别去商场买了,叫小方给你批发价,直接送到家里去。”
方德鑫爽朗一笑:“公司每年都给内部员工几台购买电器的低价折扣,我用不到这名额,韦阿姨假如不嫌弃,我把员工额度拿来就好了,总比批发价还是要低一些的。”
初次见面,直接说出什么赠送的话就太逾矩了,这样的表态恰恰好,既不见外,又不显得过分殷切,可是又把刚才的韦教授改成了韦阿姨,显出了一些亲近,就连韦青也暗暗满意这小伙子的进退有度,忙笑道:“那好呀,那明丽就找找看日系彩电有什么好型号,到时候找小方帮帮忙。”
本就是随口找个机会给青年男女制造接触机会,可是向明丽却丝毫也不接话,温柔又固执地道:“我相信弟弟的话,他更专业。”
……这一下,咖啡座里就有了点冷场。
隔了好几个卡座后面的一个幽静软包厢里,邱明泉对面正坐着林哥和小何,旁边还有一个长相甜美的姑娘,一双杏仁眼明亮又灵活,正羞涩又好奇地打量着邱明泉。
一见之下,真像是电影里的那些港台小生似的,相貌好、气质又佳,果然是大城市的富贵少爷,和她以前看到的所有小镇男人都不一样。——难怪小何这次回来鼓动她来东申市,满嘴都离不开这位小邱老板呢。
“小邱,我们都把家里的事安顿好了,彻底下了决心,来东申市干!”林哥的胡子早已经刮得干干净净,青色的胡茬在方下巴上星星点点,更添了些阳刚的男人气,“你嫂子带着孩子先留在老家县城,我请了农村的表妹来帮她照顾家里。等我在这里混出点头,我再把一家老小接过来。”
邱明泉微微一笑:“现在东申市大发展大建设,户口政策还算松动,林哥你们抓紧多挣钱多缴税,为本地做的贡献多了,户口不是不能解决。”
也就是这几年户口好解决点,再过个十年八年的,东申市的户口那可就是千金难买的金贵,不是交税大户就能解决的了!
小何笑得开心:“嗯,我和我对象商量好了,我俩一起出来打拼,大城市还是好,我俩都看好房子了,就租在公司附近,房租有点贵,但是还算承担得起。”
邱明泉眼睛一抬,飞快地看了一眼那女孩子,赶紧笑着道:“那挺好的,一起手挽手出来,也好有个照应。”
心里,封大总裁也惊异了一声:“哎呀,现在小县城的年轻人就这么开放了吗,就连东申市婚前同居的都不多呢。”
小何看到邱明泉那一刹那的惊异,忽然明白了什么,赶紧从桌子下拉起女孩子的手,嘿嘿一乐,圆圆的娃娃脸上有点不好意思:“芳芳跟我来东申市,两家大人都不同意她没名没分地来,赶着给我们领了结婚证。”
那个叫芳芳的女孩子一脸红霞升起来,原本明朗大方的神态有点忸怩了,小声道:“那当然了,谁跟你不清不楚地在一起呀。”
小何转眼看着她,歉疚道:“可是我俩都没办像样的酒席呢,也没给咱们买套落脚安身的房子。”
“我不怕苦。”刚刚拿了结婚证的女孩子满脸红晕,“你对我好就成。”
“那以后发财了,我给你补一个大钻戒和豪华婚礼!……”
两个人你侬我侬的,一时间就有点忘情,邱明泉和林哥对望一眼,林哥眼中含笑,悄悄摇了摇头。
“真是一股子恋爱的酸腐味道。”封大总裁在心里悻悻地道,“当事人一旦陷入恋爱这种陷阱,秀起恩爱来真是不分年代、不分场合,一样地叫人瞧不下去。”
“哪有的事,不要乱说。”邱明泉佯装低头喝着咖啡,在心里小小声反驳,“看人家真的互相喜欢,好甜啊。”
“呵呵。”封大总裁笑一声,正要接着驳斥,忽然就住了嘴。
他凝神听了听,忽然道:“我怎么好像听到你姐姐和你妈妈的说话声?”
邱明泉一怔,悄然抬起了头。
封睿的感知比正常人灵敏得多,他是深有体会的,既然他这样说,那妈妈和姐姐就可能真的在附近了。
果然,他举头张望,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卡座里看到了向明丽的侧脸,有布帘子半遮掩着,看得不太清楚,可是肯定是姐姐。
啊,这么巧,姐姐和妈妈她们来逛街喝茶吗?
忽然,封睿又凝神听了几句,就在心里急促地叫了一声,声音竟似带了惊怒之意:“不对头,这个男人姓方……你姐姐在相亲?快点去阻止她!”
邱明泉一怔:相亲怎么了?姐姐也到了本科毕业的年龄,这个年代通过相亲认识的婚姻还是挺多的,又不是包办婚姻。
第139章 打脸渣男!
封睿冷静了一下:“你这儿的事也谈得差不多了, 叫林哥他们先走, 你留下来。”
邱明泉知道他必有道理, 赶忙和林哥他们再次确认了一些开安保公司的细节。
这次林哥他们几个人找了几位信得过的退伍兵老战友,凑了五十万元现金的份额,他们再三考虑, 还是和邱明泉商量也请他投了资,一共是一百万的注册资本金,公司选址和注册都已经开始了。
邱明泉熟悉本地, 在这些事务的前期上亲力亲为, 让两眼一抹黑的林哥他们更是感激不已。
几位老战友通过全国各地的关系筛选了首批五十名退伍兵,大多数在老家务农, 一番详谈后,成功说服他们来东申市打工。这么多人一下子涌过来, 集体宿舍、紧急培训都已经开始在操办,林哥他们这几天都已经忙得脚不沾地, 但是越做,就越是兴奋。
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漂泊在中俄边境列车上,做的又是擅长的本行, 一切都叫人觉得新奇, 而且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邱明泉也都不厌其烦地讲解指点,叫他们创业一开始,就迅速步入了正轨。
“好,我们定下来培训方案, 就立刻和邱老弟你汇报一下。到时候,怎么找客户、怎么推销自己,都还要靠邱老弟多多费心了。”林哥站起身,诚恳地道。
邱明泉也笑意吟吟地站起身,和他轻轻握了握手:“林哥和我还客气?我们可是同生共死的交情。不过,我马上也要开学了,时间和精力也难以保证,真正的广告和拓宽客户群这种事,就要找专业的人来做——我会注意寻找,推荐专业的人来公司帮你们。”
送走了林哥和小何他们,邱明泉不动声色地换了座位,在和韦青她们背靠背的卡座里落了座,借着高高的沙发背挡住了自己。
“怎么回事?姐姐相亲有什么不妥吗?”
封睿声音冰冷:“你知道你姐姐前世的命运吗?”
邱明泉猛地一怔,他和父母认亲的事也没过去多久,他的脑海里也从没想过此刻温柔年轻的姐姐的前世,总以为不过是相夫教子、学术有成,可听封睿这个意思,竟是不幸福吗?
“明丽姐上一世一直单身。”封睿的声音冷冽,“主要原因就是年轻时经人介绍,相亲认识了一个渣男。那人姓方,我记得叫作方什么德。从时间上算,差不多就是这个了。”
邱明泉的心猛悬了起来:“姐姐前一世怎么了?那个渣男怎么回事?”
“我知道得也不多,毕竟事关姑娘家的伤心事,我妈只语焉不详的说过。”封睿恨恨道,“明丽姐其实一开始不太想结婚的,可是那个人看上去实在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又温柔体贴,善于讨好老一辈的人。明丽姐大概也是实在挑不出他的毛病,加上这个年代不婚主义的实在是少,也就谈了两三年后决定结婚。结果不知道什么机缘巧合,竟然在结婚前夜发现这个恶心的人渣在家里玩双飞!”
邱明泉茫然道:“什么是双飞?”
封睿一阵语塞,半天才狠狠道:“就是叫了两只鸡,一起上门服务!”
邱明泉猛然瞪大眼睛,又窘又恶心:“这什么烂人啊!不是要结婚了吗?干这种龌龊的事,是告别单身的婚前派对?”
“放屁!”封大总裁冷笑,“才不是偶然的,就是发贱,就是肮脏!后来向局长气得查过他,本来就是欢场常客、烟花柳巷的熟人!”
邱明泉只觉得一阵恶心:“那我姐呢?”
“你姐姐不巧正撞见了那档子画面,惊吓和羞辱之下,许久都缓不过来,婚事当然黄了。大概被这事恶心到了,好几年都不愿意再和男性相亲交往,慢慢地就蹉跎了最好的年纪,她就一直单身了。”
在他的记忆里,隔壁家这个聪慧温婉的大姐姐,后来就一直是独身的。在他们重生之前,也都有了接近四十岁,容貌依旧温婉,气质依旧优雅,可是也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一直住在父母家里。
“那个渣男就没有什么报应吗?难道就这样算了?”邱明泉死死地握住了咖啡勺,气得坐立不安。
“男未婚女未嫁,向局长和韦阿姨一个清廉一个书香门第,甚至都没要什么彩礼,婚事黄了,又能怎样?而且那个人渣害怕向伯伯追究,故意把这事传开了,说什么要是他出了事,就一定是被冤枉报复的。你姐姐在外面被人指指点点的,虽然都是同情居多,可是谁又稀罕这种戳脊梁的同情?!”
在他的记忆里,那一段时间的明丽姐,脸色都是苍白憔悴的,也少见笑意。
“我爸爸难道就不管吗?!”邱明泉气得要命,“前一世,他们又没找到我,姐姐可是他们唯一的亲生女儿啊!”
“难道向伯伯能利用职权,把他弄进冤狱去吗?”封睿冷笑,“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老话说的不仅仅是韦阿姨这种书呆子,也指向伯伯这样清廉又遵守原则的好官。那个人渣出事后一直安分守己,向伯伯想抓他嫖娼都没有证据。”
邱明泉只觉得胸口的郁闷之火越烧越旺,他那清高安静的姐姐,他那善良温柔的姐姐,前一世凭什么要被这样的渣男作践?!
“难道就这样算了?!”邱明泉气得有点哆嗦。
“倒也没算了,向城最后帮他姐出了口恶气。他那时在学校,放假回家才知道这事,又听说那个人渣根本毫发无伤,立刻就炸了锅。”封睿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一向对明丽姐尊敬又依赖,当时就和他说了,叫他别着急,我想法子钉死那个人渣。可是他嘴里答应,转身就去堵了那个人。”
邱明泉“啊”了一声,头一次不觉得向城这暴脾气不好,却觉得说不出地爽快:“那怎么样了?”
“他守了几天,也没抓到那人出入什么风月场所,实在忍不住,在下班路上把那个人打了。”封睿叹了口气,“那个人渣应该说了什么羞辱明丽姐的话,他激愤上头,直接捅了那人渣一刀,不过没致命就是了。”
邱明泉一个激灵,注意力终于转移了,担忧地道:“什么?这样不会有事吗?”
只是打人斗殴就算了,持刀伤人就是犯罪了吧?
“对,所以在前世,向城的音乐学院其实并没有念完。他本来就带着刀,蓄意伤人是怎么都洗不掉的,被害人伤情不重,他被判了半年,直接就被学校开除了。”
邱明泉呆呆地愣在那里,只觉得口中的咖啡又苦又涩,服务员轻盈地走过来,给他续了一杯柠檬水,他也没有看见。
“我爸是公安局局长啊。怎么他……都不能保护自己的儿女吗?”他只觉得,难受地像是有小刀子在心头剐动。
“都说了,向伯伯不是公器私用的人,他要是那样的人,也就不是向元涛了。”封睿冷笑一声,“那个人渣只是道德有损,在法律上,根本就无法惩罚他。”
邱明泉不作声了,他不是不懂法的人,只是一时气得昏了头,细想之下,的确这种事不是诈骗、不算犯法,只能道德谴责,却无法在法律层面进行审判。
而向城的做法,虽然激愤之下出了气,受到法律的制裁,才是真正毁了自己啊!
这是封睿第一次详细提到向城前世的命运轨迹,此刻终于在他眼前清晰地连成了一条线,竟叫邱明泉一时恍惚又百感交集。
向城虽然得到向家夫妇的收养,不缺吃不缺穿,也算家境优渥,可是一直暗恋着封睿,情窦初开时的表白被拒,上了音乐学院后却为了给姐姐一个公道,冲动伤人,导致入狱退学。
出狱后去了燕京想做音乐,最终却因为放不下封睿而回来。可就算回来了,也只是默默跟在封睿身边,没敢再表白再纠缠,生怕被彻底厌弃了。
终于看到封睿游戏似的结交男性时,他终于再也……无法承受内心的绝望了吧?没能坚持自己的梦想,更没换来喜欢了一辈子的人的一眼另眼相看,这样的人生,说是一事无成,也不为过。
和前世一生穷困的自己比起来,到底谁更悲哀,谁更失败和黯淡呢?
“我爸妈他们……会很难过吧?”他喃喃道。
“谁说不是呢?”封睿唏嘘道,“市公安局局长家的公子当街捅人,多少人看着盯着,向伯伯什么也不能做。我记得,向伯伯就是那一年后,鬓间就有了白发。”
邱明泉默默听着,眼角忽然湿润了。他掩饰地低下头,轻轻飞快擦了一下眼角。
“有一次向伯伯在我家和我爸喝酒,他说着说着,酒意上头,堂堂男儿忽然哭了……他说,是自己没有教导好向城,辜负了战友所托,竟然还让孩子坐了牢。”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向伯伯这样的铁血男儿流泪,也是唯一的一次。
邱明泉心里酸涩难言,眼前不由自主想起前几天在家里吃饭时,父亲那喜笑颜开的样子来,忽然之间,他心里却渐渐静了下来。
不,不要难过了,那是上一世的悲哀,不是现在的!
这一世的他们,无论是向城还是自己,都过得这么好,起码现在都很好。
“封睿,以后,我不会再逃避向城了。”他举起早已经冰冷的咖啡杯,将剩余的冷咖啡一饮而尽,品味着口腔中那苦涩滋味,“我是他哥,我得管他。”
封睿一时语塞:“你醒醒,他连我的话都不听,会听你这个大仇人的?”
“什么大仇人,他讨厌我还不是因为你。”邱明泉呛了他一句,坚定而固执起来,“不管怎样,我大他几个月,他就得叫我一声哥。我得拉他一把,你们上辈子的破事,我不会让它们再发生了。”
“你!……我们怎么就破事了?”封睿急了,“邱明泉你又冤枉我!我可没和他有过什么不清不白!”
邱明泉听到那“又冤枉”几个字,立马怂了:“好啦好啦,没有不清不白,只不过我俩就一起死了。”
他站起身来,向着不远处快步走去。
“呵呵,邱明泉我发现你最近脾气见长啊。”封睿悻悻起来,旋即一惊,“你要干吗?”
“我们去会一会那个人渣。”
……
方德鑫招手叫来服务员:“您好,请给我们上一份红宝石的奶油小方。”
韦青微笑道:“红宝石的店就在附近吗?我怎么记得有点远?”
方德鑫笑得春风满面:“这家咖啡店服务很好,每天都在下午三点准时派服务生专门去红宝石总店,买来最新鲜的几种点心。韦阿姨放心,口味很好的。”
他温柔地看了看有点走神的向明丽:“向小姐爱吃甜点吗?”
向明丽终于回过神,客气地也笑了笑:“啊,我不太爱吃甜的。”
方德鑫也就立刻充满歉意地道:“我想着这种老牌子大概合大众口味,就做主点了,没想到向小姐果然和一般女孩子不一样。”
“不是我姐和别人不一样,是她不喜欢油腻而已。”一声突兀的语声忽然在卡座旁边淡淡响起,“无论是油腻的糕点,还是油腻的男人。”
众人愕然抬头,只见一个眉目清俊的青年正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方德鑫。
韦青和向明丽一怔,齐齐惊喜地站了起来:“明泉?”
“小弟?你怎么也在?”
邱明泉转头冲着她们笑了一笑,并不多客气,就伸手从旁边拉了一个藤椅过来坐下:“妈,姐姐,我正好在这和朋友谈事呢,刚谈完,就看见你们啦。”
那个女讲师一愣,热情地笑了起来:“哎呀这么巧,韦教授,这是你儿子吧?也是一表人才啊!”
她本觉得方德鑫已经算是年轻男人中才貌出众的了,可今儿一见韦青这儿子,才叫一个眉目清朗、芝兰玉树呢!这一比吧,小方可就完全被比下去了。
邱明泉礼貌地冲她笑了笑:“阿姨您好。”
方德鑫一听这就是向局长家的公子,哪里敢怠慢,急忙殷勤地站起身,向着邱明泉伸出手来:“向弟弟是吧,鄙姓方。幸会幸会,刚刚向小姐还谈到你呢,说你对家电产品很有兴趣和研究……”
心里,封睿冷冷道:“还是我来吧,你这人脸皮薄,能骂出什么花来?看我恶心死他!”
邱明泉有点不甘心,可是想到骂人损人,自己的确不如封睿,也只得悻悻让位。
封睿一上身,就忽然伸出手,牢牢抓住了方德鑫的手。
可这一抓根本没有正常相握,却死死扣住了方德鑫的脉门,抓得他生疼。
方德鑫完全不明所以,惊愕地看向这个初次见面的向家公子。只见对面的青年目光如箭,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冷冷看着他。
那眼神和刚才的冷淡疏离比起来,就像是忽然掺进来了一抹暗黑之色,又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
韦青终于隐约感到了点不对,疑惑地看着邱明泉那锐光凛冽的眼睛,这一见面,哪有不握手,却抓着陌生人的手腕不放的?
封睿抓着方德鑫的手,悄然使劲,将他手腕强行按倒在茶几上,冷冷拿住了脉门处:“方先生是吧?我学过一点中医,小有心得,刚刚碰到你脉门,觉得有点异样。不介意我帮着把把脉吧?”
他这举止太过古怪,就连向明丽也觉得了一点异样,可是她毕竟不会拆弟弟的台,也就默不作声在一边好奇地看着。
方德鑫被他这古怪举动弄得又尴尬又狼狈,可是不便生气翻脸,略略挣扎一下竟也挣脱不开,只有笑道:“好啊,那就谢谢向弟弟了。向弟弟真是博学,还懂中医吗?”
封睿冷冷一笑,低眉佯装把脉,半晌眉头却紧紧锁了起来。
那位女讲师也正好奇地看着,看邱明泉脸色不对,终于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吗?”
封睿终于放开了手,众人一直盯着他把脉的动作,这一松,几个女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差点吓了一跳。
——这方先生的手腕上,隐隐约约两个乌青的手指印是怎么回事?
又没有深仇大恨,这用力也太狠了吧?!
封睿心满意足地缓缓靠上椅背,沉吟了一下,忽然叹了口气:“大家别误会,我没用力,方先生皮肤容易受伤,轻轻一按就是手印子,这说明体虚血管脆,极易内出血。”
他这随口乱说,几个女人尚且将信将疑,方德鑫却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这位向公子对他的敌意,是真的。
刚刚那一会儿,只差把自己都给掐得痛不欲生了,明明是他下黑手,却污蔑他体虚,还说什么内出血,这说话可真难听得狠了!
可是不过第一次见面,这明显的敌意又是哪里来的呢?这向小姐看着温婉有教养,怎么这弟弟却眼神犀利、恶意满满?
他强笑道:“向弟弟开玩笑了,我虽然不算多么强健,可是自幼体育成绩也是极好的,平时锻炼强身并不落下。”
韦青也觉得有点尴尬,不明白邱明泉今天这样的举动到底为什么,忙也笑着圆场:“是啊,我瞧小方气色挺好的……”
封睿露出少见的不恭顺,立刻截断她的话,正色道:“妈,我不骗你,方先生的身体的确有很大问题,凶险得很呢。”
这一下,方德鑫的脸色终于有点不好看了,被人三番五次说成重病在身似的,简直就像是诅咒一般,谁能忍下去?
再说了,向明丽可就在旁边,要是真的觉得他身体有什么隐疾,这印象还不完蛋?
“哦,那就愿闻其详了,有什么具体的高见吗?”他微笑开口,看向邱明泉。
封睿脸上又是诧异,又是犹豫似的,半晌才深深叹了口气:“那我可就直说了——方先生的脉象非常清晰,毫无疑问。”
他郑重道:“第一,你相火偏旺,久郁化火,又欲火内炽,终致性欲亢进;
第二.你阴虚火旺,平日恣情纵欲,精失过多,导致已经伤及肾阴,也就是我们俗称的肾阴亏虚。——方先生,纵欲是养生大忌,你还这么年轻,何必急吼吼地搞成这样,内里都虚得不行了呀!”
“咳咳……”女讲师一口茶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呛得咳嗽起来——这这、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几个女人都听得又尴尬又羞窘,这向家的儿子一出口,直接就指出方德鑫纵欲过多,肾亏阳虚,虽然讲得文绉绉的,可是任谁也听得出意思,简直就是活生生羞辱人了?
韦青和那名介绍人好歹是已婚的,尚且不至于太过害羞,可是向明丽早已听得满脸飞红,低着头只当没听懂。
她虽然不太明白邱明泉为什么忽然这样言语犀利,甚至带着羞辱对方的意味,可是她毕竟冰雪聪明,心里又相信这个弟弟绝不是胡乱说话的人,立刻心里就狐疑起来——假如不是他真的懂中医,那就是面前这个男人有问题。
韦青也不是糊涂的人,心里和向明丽想到了一起,这看向方德鑫的目光,可就古怪多了。
方德鑫一眼瞥到两个女人的目光,心里就是一凉:糟糕,这事不对!
这个向家的公子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胡说八道,这么一来,自己的印象分可要跌到谷底了,这不行!
“向弟弟,这话从何说起?别的我不敢说,可是为人清白,洁身自好还是可以保证的。”他目光温和,沉静地反问,并没有半点大怒和失态。
这副样子在一般人眼中,自然是极容易博得好感,只觉得他懂事又有分寸,就连韦青都有点疑惑,据她所知,明泉肯定是没有学过什么中医的,那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封睿讥诮地看着方德鑫,心里正和邱明泉交谈:“看,难怪前世向伯伯和韦阿姨都对他印象挺好,你姐姐最后也都和他订了婚,这样的人渣假如不是知道真面目,就连你我,怕是也觉得这人相当坦荡真诚。”
只可惜,他遇见的是深知他这副画皮下嘴脸的前世之人。
“方经理,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封睿收起了唇边那抹虚假的笑意,身体前倾,锐利的目光就像是两道出鞘刀锋,“你在日企打工对吧?我知道你。刚刚我和客户谈生意,他在那边认出来你,笑着说,你们企业招待他们这样的大客户,都是去烟花之地。而你,每次必然陪同,而且从来都是一起纵情享受,熟门熟路的!”
他说的客户是临时杜撰,可是这些事实却是前世证实过的,丝毫也没有冤枉方德鑫。
果然,对面的方德鑫脸色猛地就白了,颤抖着双唇,竟没敢第一时间反驳和否认。他心里此刻正是惊慌一片,因为这位向家的小公子说的,全都是真的。
偶遇客户,随口谈些男人间的隐私,这本来就是常事,只可恨自己倒霉,竟然被未来的小舅子当场撞破了!
他这脸色的变化和神情的慌张,却全部落在了几个女人的眼里。
韦青和向明丽固然是心里一阵恶心,就连那位女讲师的心都凉了个彻底。
——这看上去,竟像是真的了!向家的儿子没有平白无故诬陷陌生人的道理,人家既然知道这姓方的德行有亏,哪有隐忍的道理?
自己冒冒失失地来做这个媒,幸亏被搅和了,要是以后再爆出来,自己可不成了罪人?
女讲师这一想着,心里又是懊恼,又是悔恨,看着方德鑫的目光就已经完全不客气了:“小方啊,你工作忙,要不就先走吧,我们几个女人还有话说。”
方德鑫脸上青白交加,只满心以为自己的阴私真的被人揭穿,也已经完全没了辩解之心,他匆忙地站起身,强挤出一丝笑:“好,那两位阿姨和向小姐接着坐坐,我先走一步,去买个单。”
话刚说完,封睿已经嚣张地轻笑一声:“对不起,不用你买单。你招待客人的钱太脏,我们觉得恶心。”
他抢先站起身,强拉住方德鑫,一把将他拽离座位,向着收银台走去。
方德鑫被他铁钳一样的手抓着,又痛又惊,可心里还知道忌惮这公安局局长家的公子,竟是一声也不敢吭。
封睿不由分说把他拉到门口,根本不叫他靠近吧台,就一把将方德鑫推到了门上,后脑勺重重磕在玻璃上,发出了“咣当”一声。
“别以为灰溜溜地远离我姐就行了。”封睿伸出手,忽然掐住了他的脖颈,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捏,直捏得方德鑫猛然脸色涨红,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会死死盯着你的,你以后做任何事情,都最好小心。”封睿轻声慢语,一点点收紧手腕,直看到方德鑫脸色紫红,才缓缓松手,“我郑重地警告你一句,要是敢靠近我姐姐一百米之内,我打断你一条腿,靠近五十米之内,打断一双。”
猛然抬起膝盖,他狠狠一下撞向方德鑫的胯下,满意地看着他脸庞瞬间扭曲痛苦起来。
“要是敢靠近十米之内呢,这下面的第三条腿,我就彻底给你废了。听懂了没?”
他们的举动本来就异常,吧台边的收银员一直小心偷窥着,这一看就惊叫了一声:“哎呀,两位客人别打架啊。再打我就报警了!”
方德鑫胯下剧痛钻心,脸上扭曲得几近狰狞,终于心中充满了恨意,嘶声叫:“你、你疯了!……就算我不是什么好人,又没对你姐姐做什么,你简直就是仗势欺人!”
封睿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咧嘴一笑,眼中却是叫人心寒的嗜血:“对啊,我可是公安局局长的亲儿子。我就仗势欺人了,你敢怎样?”
前一世,他最后悔的几件事之一,就有一件是关于隔壁明丽姐的,要不是他觉得不急于慢慢布局报复,向城也不会犯下那样的事,把一辈子都毁了!
……
向家小洋楼的客厅里,邱明泉和韩立合力,一起哼哧哼哧地把一个大箱子搬进了家门。
外面门口,停着的是韩立家新买的奥迪100,外观低调却隐约霸气,几乎是很多官员的标准配车,刚刚进入中国市场也没几年,高达六十万元的售价已经是相当昂贵了。
韩立家本来也不至于买这样的豪车,可是无奈韩爸爸不仅是个科技迷,更是个汽车迷,一拿到韩立公司的分红,爷俩就乐不可支地凑在一起研究车了,韩妈妈虽然觉得肉疼,可是架不住爷俩都喜欢,一起苦苦哀求,也只好批了这笔预算。
——这个年代的六十万,寻常人家看来那可真是天文数字了呢!
韦青紧张地站在门里:“小心小心,别闪了腰!这么重的东西叫工人送来啊,怎么你们两个孩子亲自动手了?”
韩立这两天就要回燕京上学,赶着最后的时间去邱明泉那边的明乐电器商行买了台24寸大彩电,邱明泉一合计,正好一次提了两台最高端的长虹新款,和妈妈说了一声,就送了一台到家里。
“不重不重,我们两个大小伙子还抬不动一台彩电吗?”韩立抢先答道,和邱明泉一起,小心地把大箱子抬到客厅的电视柜边,利索地拆了外包装。
雪白的泡沫模具里面,一台硕大屁股的大彩电正摆在里面,现在尚未流行液晶和等离子电视,尺寸越大,那重量可是成倍增长。
今天这台24寸电视,就连邱明泉和韩立两个青壮小伙子一起使劲,那可都是挺沉的分量。
“这几天啊,彩电热销,不少店铺的送货工人都忙不开。”邱明泉一边拆着泡沫和贴在电视上的保护膜,一边笑吟吟道,“我也不好意思叫店里给我加塞,索性就和韩立自己去了仓库提出来。”
韦青在一边惊奇地道:“我都看报纸上说了,说什么本地两大家电卖场正在打擂台?你们明乐在大力推销国产品牌,国豪电器那边在推高端的外国货?”
邱明泉终于把外包装全清除了,和韩立一起再度发力,将电视抬到了电视柜上,插好了电线插座。
开关一开,屏幕上自动显出了中央一套的画面,颜色靓丽鲜艳,清晰度也格外不错。
“是啊,战火正酣呢。”邱明泉一边调试着基本参数,一边淡淡道,“他们这次广告下了血本,我们也没退让,宣传和营销全方位跟上接招。”
“那怎么样了呢?”韦青平时不太关注这些,不由得有点紧张。——这一边,儿子可是有投资的呢,邱明泉也没瞒着父母。
韩立在一边嘿嘿一乐:“阿姨,您瞧他们明乐都忙得没工人送货了,还不明白吗?销量暴增,供不应求,我妈想买一台都买不到,这不,找大班长走后门来了吗?”
邱明泉微微一笑,挺直了腰杆,纤细劲瘦的腰肢在高腰牛仔裤里格外线条优美,他也不谦虚:“是啊,迎战的效果比预想的好。”
长虹掀起的这场价格风暴很快漫卷全国,带动无数观望的国产品牌加入进来,封睿早已经和他说过,这些鲜活的案例在教科书上是枯燥的,甚至连结局也早已知晓,可是只有身临其境,他们才能亲自感受到,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是多么残酷。
起码在现在,身在局中的人们,都是压力巨大的。
无论是背水一战支出了巨额广告费的长虹等厂家,还是明乐这样的舍弃了日系彩电的家电卖场,又或者是同样在进行广告大战的日系代理商,在这个暑假结尾,都在紧张地关注着各种数据和最新的战况。
……
电视柜上的彩电终于调试完毕,韦青赶紧把两个孩子让到沙发上,自己跑到厨房里去端饮料。
“阿姨,您别忙了,我这就走。”韩立大着嗓门叫。
韦青急忙应着:“那也不能不喝口水就走啊,这么大热天的。”
“这算啥,我们年轻人干点活算啥。我和向城那家伙是好哥们,要是明泉有啥忙不过来的您就叫我,把我当儿子使唤呗!”韩立大大咧咧地道。
第140章 复仇
韦青急忙应着:“马上就好, 我熬了一上午了的, 放点冰块就好了!”
厨房里叮咚一阵乱响, 韦青手忙脚乱地掀开凉了半天的酸梅汤,盛在了两个透明的玻璃碗里,乌紫色的汤汁清透, 散发着隐约的桂花香。
昨天听邱明泉打招呼说今天要送彩电过来,她一大早就赶到市场,按照自制酸梅汤的食谱买好了一大堆原料, 在家里辛辛苦苦地熬了出来。
平时很少下厨的她其实很不擅长做这些, 可是做这一锅酸梅汤,韦青却做了整个上午, 第一次糖放多了,太甜, 第二次放干桂花的时间又太早,导致香气都散光了, 幸亏原料买得多,这才能一遍遍地试验。
现在这一锅,总算是酸度适宜, 甜香四逸了。
韩立靠在向家的沙发上, 甩了甩胳膊,忽然看向邱明泉,支支吾吾道:“上午我……没去车站送向城返校。”
邱明泉怔了怔:“为什么?你不是刚买了新车,不想显摆一下?“
韩立微微皱着浓眉,忽然迟疑着开口:“班长……我问你件事。”
“嗯?”
“那天晚上在无色酒吧……我听见你和向城说话了。”韩立咬了咬牙, 忽然突兀地道,“你们几个到底怎么回事?”
邱明泉被这冷不防一句吓得不清,猛地抬头看着他,心跳都跳得漏了半拍。半晌才道:“你想知道什么?”
“就是……就是封睿喜欢你,向城却喜欢封睿吗?”韩立有点焦躁似的,“你懂我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邱明泉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神色里看出来什么:“你为什么要深究这个?这件事,会因此影响你和我们的友谊吗?”
“当然不会!”韩立张口结舌地抓着头,“你们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啊!”
“那就尊重朋友的选择吧。只要不伤害他人,不妨碍社会,无论是怪癖,还是性向,有什么好打听的?”邱明泉目光清冷却明澈,“还是你觉得为我们担心,想要劝说我们,帮我们纠正人生方向?”
他垂下眼帘,淡淡地自嘲一笑:“谢谢不用了,我们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韩立怔怔看着他坚定坦荡的眉眼,忽然深深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觉得向城好像很可怜。那天晚上,我发誓我没有任何瞧不起他的意思,可他也是像你这样,好像觉得忽然被冒犯了似的。”
邱明泉静静地听着,目光终于温柔了些:“是我反应过激了,抱歉……我很好,没有什么被冒犯。可是向城心思更加细腻些,假如你真当他是朋友,那就对他好一点,不要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韩立涨红了脸:“我当然会对他好的,我……我刚刚还托伍小天送他的时候,把诺基亚塞到他包里呢。”
邱明泉瞪着他:“你都说他生气了,他会要?”
韩立一下子垮下脸,高大的身体缩在了沙发上:“我昨儿打固定电话给他,说要送他这个,他叫我滚,‘啪’地就把电话给我挂了。”
邱明泉斜着眼睛看着他,终于忍不住笑了:“他那人口是心非的,嘴里叫你滚,其实我瞧他就和你最亲近了。”
当然,除了封睿就是了。
韦青终于在厨房取好了冰块,敲碎了放进了晶莹剔透的水晶碗里,端了两小碗出来,急急地递给了两个大男孩:“快喝点,解解渴。外面这么热呢。”
韩立赶紧道了声谢,和邱明泉一起接了过来。
果然,大热天的,放了小粒碎冰的酸梅汤里面放了上好的乌梅、甘草和山楂片,熬出来的冷饮上面撒着糖桂花,一股扑鼻的清甜。
韦青怔怔地坐在一边,看着邱明泉鼻尖那一点点小小的汗珠,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酸梅汤,久久地不能移开眼。
韩立喝得快,几口就见了底,嘿嘿傻笑着满足地放下小碗:“谢谢阿姨,好好喝啊。向城以前还说您不爱下厨呢,我觉得您煮的酸梅汤太好喝了!”
韦青魂不守舍地点点头:“嗯……学学就会了。”
邱明泉也喝完了,抬头展颜一笑:“是啊,真好喝,凉凉的却又不冰。”
韦青忽然只觉得眼眶一阵湿润:“是啊,我没敢放整块的冰块,怕凉着,所以敲碎了冰放进来。你们再喝一碗吧,这碗小,也没几口呢。”
韩立正想推辞,可是一眼瞧见韦青的眼,就是心里一怔。
韦阿姨的眼睛这是怎么了,不仅微微发红,还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邱明泉看?
邱明泉因为高中那次在封家被劫持,最后因为保护韦青,而被向家人认作了干儿子,这个大家都知道,不过韦阿姨这眼神,可真有点古怪呢。
邱明泉也抬头迎上了母亲的目光,又怎么体察不到那份悲切的缱绻,心里蓦然一酸,急忙应道:“好,我也想再喝点……可真的渴了呢。”
韩立懵懵懂懂的,赶紧一递碗:“那我也要,嘿嘿。”
忽然地,他包里的手机就响了,韩立掏出来一看,神色就忽然有点紧张起来。
邱明泉一眼看到那部刚托人帮他从香港带回来的诺基亚1011,本身没有想要偷听,可是距离太近,向城那极具辨识度的清亮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带着恼火。
“这是什么东西,韩立你说清楚!”他的背景声里有火车到站的鸣笛声,显然列车早已驶出了东申市,不知道停靠了哪个西去途中的车站,“都说了不要了,你怎么塞进来的?”
明明韩立也没来车站送行,怎么背包里还是冒出来这个玩意儿,一打开,里面还只存了一个号码,就是韩立的!
韩立急忙叫道:“我给我爸买的,他用不好,叫我退!从香港带的呢,买都买了,退什么啊,我就叫伍小天带给你了呗。”
说着说着,他就一眼瞥到邱明泉那似笑非笑的眼睛,麦色的脸上就是一红,声音放低了:“才八百块钱,二手走私货!”
心里,封睿“哈”一声叫起来:“八千块的东西说八百,他当向城是傻子吗?”
果然,那边向城冷笑一声:“是吗?这么便宜,我可就扔了啊,外面是南京长江大桥,下面全是水呢!”
韩立一下子急了:“可别!”
“咔嚓”一声,电话断了。韩立听着里面“嘟嘟”的盲音,呆呆转过身,“班长,你说这混小子脾气上来,不会真的把手机扔江里吧?”
邱明泉笑着耸耸肩:“别问我,我真猜不透他。”
……
绿皮的列车慢悠悠地驶过了南京长江大桥,下面的江面波澜壮阔,水面上过往的轮渡鸣着汽笛,悠远响亮地从下方传到车厢。
向城抱着那只小巧的银色手机,紧蹙眉头看着。好半晌,才轻声骂了一句什么,没人听得清。
旁边,一起结伴去军校的本地同学凑过来,好奇地看着那只银色的稀罕手机:“这是什么啊,没见过哎?”
向城闷着头把手机塞进了脚边的行李:“做成微型大哥大模型的收音机!”
双手枕在脑袋后面,他黑亮的眼睛呆呆地望着逐渐远去的江面。半晌后,又心烦意乱地皱着眉,从行李箱里把那个小巧的手机掏了出来,放进了贴身的口袋。
可恨,这么贵的东西不由分说就硬塞,还得好好保护着,以后还给他!
……
国豪在东申市最大的卖场开在南京东路的闹市上,一年多前郑广豫没有谈下和邱明泉的合作权,转而只能选择租下场地,开了数家家电连锁卖场。
国豪毕竟是后来的一方家电卖场霸主,郑广豫现在坐镇燕京大本营,无论是眼光和魄力,都是当仁不让的英才,要不然也不会在后世做到那样的规模,将店面开到了全国两百多个城市,更不会将自己的企业成功做到年营业收入几百亿人民币的超级家电零售商了。
燕京市的国豪总部财务室里,封云海正拿着刚刚出炉的企业半年财务报表,细细观看。
“我们在东申市的门店发展好像不太顺利啊?扩张速度和营收都比不上全国门店的平均水平?”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去年刚到燕京市,就有人牵线,让他和这家电器零售企业的老总见了面,一见之下彼此都对对方的商业头脑和见识非常赏识,封家本就在找各种投资机会,详谈之后,就入股了正急需资金的国豪电器,投入了相当不菲的一笔钱。
作为大股东之一,定期来查看企业的财报,也是正当权利。
郑广豫点点头,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有点感慨:“去年我亲自去了一趟东申市,想去谈一个看好的合作,结果没成,被本地一家竞争者捷足先登了,本地企业还是有本土优势啊!”
封云海这就笑了笑:“可惜我们联手晚了点,不然我亲自去那边运作的话,想必会好得多。”
郑广豫点头笑道:“是啊,英雄相见恨晚,要是有封总早点入股帮忙就好了,东申市可是您的地盘!”
封云海哑然失笑,继续看了一会儿:“东申市的门店效益差,可是广告促销支出反而是最大的?是这样吗?”
郑广豫神色凝重起来:“对,东申市的那家本地家电卖场可真不是善茬,最近在搞什么‘国产名优家电促销月’,跟着很多打价格战的国企一起猛烈发力,我们搞得有点被动了。”
封云海沉吟一下:“贵公司那边的应对是?”
“东申市的日系电器代理商很不满他们这样大举补贴民族品牌,和我们达成了同盟,专供我们国豪。而且您知道的,东申市的消费一向是很高端的,所以——”郑广豫沉吟一下,“我们在东申市的策略是主打高质高价的洋货。”
封云海的神色就有点严肃起来,他皱眉想了想,半晌才道:“这个我似乎不太看好。实际上我是比较倾向于将销售重点也放在国产品牌上,内需正在井喷,性价比更是老百姓的消费痛点。”
郑广豫哈哈大笑:“封总放心,我和您的观点一致!实际上,我们国豪在总体方针上,和他们明乐家电的策略是不谋而合的,只是在东申市有点分歧而已,就当试水了。”
封云海这才放下心来:“一城一池之失,倒也无所谓的,只要郑总在整体把握上依旧高瞻远瞩,我们这些小股东就放心了。”
“哪里哪里,封氏集团可是我们国豪的大贵人,30%的出资股权,可是解决了我们增资扩股的大问题啊!”
送走了封云海,郑广豫拨通了东申市的长途。
“阿强啊,这几天广告的效果怎么样?高端货出货量如何?”
电话那边,背景声是靡靡乐声,杜强的声音十分急切:“姑父放心,高端货嘛,销量毕竟是有限的,但是来看的顾客相当多!”
他原本算得上英俊的脸上因为饮酒过多而显得通红一片:“这么高端的东西,都得和家人商量一下,但是买一件是一件,得狠狠心才行!”
郑广豫皱着眉:“你身边什么声音?马上开学就是研究生了,要好好学点专业知识,卖场的事多叫下面的人跑跑,交际招待就更不要自己做了。”
杜强赶紧冲着话筒道:“好的好的,姑父的教导我明白。今天是招待凌友会社的贵客,我不出面不太礼貌!”
挂上电话,杜强从KTV的走廊里返回了包厢,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旁边有娇俏的妙龄女子立刻腻上来:“杜总,今晚带不带我们出去啊,我们几个可是推掉了别的客人,专门等你们的呀。”
旁边,方德鑫正搂着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闻言暧昧地捏了捏她的脸蛋:“都一起,你再叫两个姐妹也是无妨的。”
“真的吗?那我可就叫好姐妹来啦,到时候方先生可不要吃不消哦。”女子吃吃地笑。
中岛张着嘴,一个看上去特别天真低龄打扮的女孩娇羞地爬过去,张嘴哺了一点酒液给他:“中岛先生好温柔啊……我好喜欢。”
纸醉金迷的包厢里,点唱的歌曲早已经没人顾得上,忽然,包厢门就开了,一个送酒水的小弟脚下无声地走了进来,利落地放下一个硕大的果盘,才转身出去。
快步走出了包厢,那个小弟足下生风,迅速地溜进了旁边的消防通道,三两下除去了身上的服务生装扮,正是小何。
“确认了,三个目标都在。”他掏出最新型的步话机,藏在无人角落里打开频道,一张娃娃脸微微显出一点得意,“他们正在商量出街,应该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去开房。”
顺着消防通道的窗户看出去,对面街道里一辆普通的夏利轿车里,车窗隐约露出一道缝隙,林哥眯着眼睛:“干得好,待会儿他们出来,你在窗口给暗号。”
小何轻声应道:“放心吧林哥,保证齐活!”
车里的林哥放下了步话机,按下了手边的电话:“邱老弟,你交代的事有眉目了……很好抓,简直没跟几天就出去花红酒绿了。”
邱明泉坐在自己新搬不久的别墅二楼书房里,面前摆着刚打开的电脑,刚刚洗完澡,他身上穿着件深蓝色的真丝睡衣,更衬得肤色莹白,隐约散发着光泽。
随手拿起洗澡前取下的玉石吊坠挂在脖颈间,他单手举着话筒:“好,那就务必拜托林哥了,能保证拿到他们房号吗?”
林哥轻笑一声:“放心吧,老弟你托我办的第一件事,保证手到擒来。就当叫你检验一下我们公司的业务素质了。等我好消息吧!”
……
没过多久,娱乐城二楼的窗口里就忽然闪过明灭两次的手电筒光。
林哥一直盯着,见到手电光的瞬间,立刻就在车顶放上一个模拟出租车的信号灯,缓缓从黑暗中驶出,驶近了KTV的正门。
杜强和中岛一人搂着一个妖娆漂亮的女孩子,他们身后的方德鑫更是一人左拥右抱了两个,脚步微微踉跄,前面的几个人招手叫停了最前面的一辆出租车,后面的方德鑫叫了另外一辆。
杜强弯着腰,和中岛一起钻进车门:“去隔壁的青岛路23号,顺美宾馆。”
“好嘞,您几位坐好。”前座的魁梧男人声音洪亮,热情地在前面答应着,一边迅速地发动车辆,一边随手按下车内的某处通讯器,“老婆,我送完这个客人去青岛路,马上就回家!”
数里之外的邱家别墅,邱明泉静静听着林哥的声音,迅速拨响了一个电话:“东风哥,前天我和你说的事,可以收网了。青岛路上的宾馆,三位嫖客……对,保证消息可靠,房间号马上报给你。”
刘东风的声音有点懒洋洋的:“抓这些小鱼小虾有什么劲啊?”
邱明泉一扬眉:“给你下面的兄弟添点扫黄打非的业绩呗,闲着也是闲着。”
“明泉,我说你可真是闲的,管这事干吗?我堂堂刑警二大队队长,破的都是大案子,这点恶心巴巴的事。不归我们管……”
邱明泉声音一冷:“东风哥,恭喜又升官了啊。我就跟你说一句,其中一个嫖客几天前还和我姐相过亲呢,你要是不管,行,我自己动手钉死他!”
电话那头,忽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不知道刘东风碰倒了什么,还是亲手摔了什么,他大吼一声:“你说什么!这种王八蛋也配和你姐姐相亲!我……我……你等着!”
市刑警支队的值班室里,刚刚被提拔成二大队队长的刘东风急火火地冲出办公室:“小朱小王,跟我去扫黄打非去,临时接到热心群众举报!还有你——”
他一指值班的文员:“赶紧地,给我把治安大队的兄弟再叫来,叫他们直接去青岛路会合,帮他们弄业绩!”
执晚班的几个民警都吓了一跳:“队长,这种事治安大队去就行了,嫖娼人数很多吗?怎么这么大阵势?”
“先按照大案准备着!”刘东风杀气腾腾,“万一是个聚众卖淫呢,给我按大了办!”
邱家别墅里,刚刚被戴上脖颈的封大总裁在心里不怀好意地道:“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
青岛路上的顺美宾馆,前台迎宾台的小姐百无聊赖地垂着头,眼睛困得眯缝起来,忽然之间,门就被粗暴地推开了。
四五个精壮的小伙子穿着清一色的警服,脸色严肃,领头的一个更是杀气四溢,板着脸大步冲到台前,一亮警官证:“我们接到群众线报,你们这里有聚众嫖娼行为,房间号是208和210,请你立刻配合我们办案!”
小姑娘吓得一下子就清醒了,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证件:“好好,我给你们拿钥匙,我们可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啊,警察同志您不会罚我们款吧?”
二楼的房间里,紧挨的两个房间门同时被服务员打开,身着警服的几个壮小伙子踢门而入,正看见房间里不堪入目的一幕。
杜强毕竟刚被带着出来风月场,脸皮薄,自己包了一个女人单独开了一个房间,此刻正脱得赤条条犹如白鱼,正奋战在兴头上,就被巨大的踢门声吓得猛跳起来,一眼看见冲进来的几个警察,立刻就觉得满身的血都涌上了头!
完了,怎么会遇上警察扫黄!家人、学校,会不会都知道了?!
刘东风踹开的另一间是个套房,里面的情景更是污秽不堪,就连这些办案有经验的民警们都一个个心里在疯狂咒骂:什么玩意!这么多人挤在一个里外间的套房里,两男四女,都在玩双飞,房间里不仅仅是床上乱七八糟,沙发上也狼藉一片。
刘东风眼尖,忽然就在茶几上发现了一点与众不同的东西,他一个健步蹿过去,眼中锐光直闪:白灰色的一点点碎粉末摊在剥开的纸包装上,再边上,明晃晃的锡纸!
有人吸毒!
“都起来,双手抱头到屋角蹲下!”他厉声大喝,“我们是市局的刑警支队,前来扫除非法嫖娼卖淫还有吸毒!谁不老实,拒捕的话罪加一等!”
中岛正玩得兴起,刚刚烫吸了今天份的海洛因,正飘飘然地接受两个女人的服侍,忽然就被三四个警察冲进了屋,吓得立刻萎了,旁边的方德鑫更是面如土色。
几个女人尖叫连连,可是片刻惊吓后,都是熟门熟路地,立马裹着床单乖乖下床去了墙角蹲着。都是进过局子的常客,规矩都懂,老老实实罚点款关几天,出来时重操旧业,又不会真的扒一层皮。
中岛刚刚吸粉不久,头脑还没完全被致幻,终于气急败坏起来,惊叫着拉过床单披着,颤抖着声音,又惊又怒:“你们这些人侵犯隐私!我是外国友人,我抗议你们的粗鲁行径!”
刘东风冷笑一声走过去,嫌弃地瞥了一眼他裸在外面的小半边身子,一字字道:“对不起!在我国境内违法犯罪的外国人适用我国法律,懂不懂?嫖娼属于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违法行为,吸毒的罪行就更重。我国公安机关有权依法给予治安处罚甚至判刑,必要的,可以同时做出限期离境或者强制戒毒的决定!”
他大手一挥,旁边的手下直接扑过来,把中岛拎了起来:“穿衣服,所有人跟我们回去验尿!”
小黄嘿嘿一笑凑过来:“队长,理论知识很过硬嘛。”
刘东风从鼻子里骄傲地哼了哼:“那当然,依法办事,理论先行。”
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角落里强自镇定的方德鑫身上,眼睛里闪着不明原因的幽火:“你姓方?”
方德鑫看着他那冰冷眼神,心里没由来一慌:“是是,开房是用的我的身份证。警察同志,我错了,该罚多少钱,我认……我一定配合调查,可是我绝对没有吸毒!您明鉴!”
手忙脚乱地披上外套,他把心一横,凑近了刘东风,用极低的声音道:“警察同志,我有点事想交代,您能不能……跟我去一下卫生间?”
他侧过身,悄悄对着刘东风露出了装满钞票的钱夹,轻轻一抖。
刘东风似笑非笑地看看他,揪着他的衣领就往卫生间拖:“好啊,我听。”
卫生间的门关上了。忽然之间,里面就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方德鑫的痛呼声传了出来,又惊又怒:“你干什么!我要告你……你凭什么打人?!啊——”
只听见刘东风怒声大叫:“谁打你了,竟敢血口喷人?给我蹲下,我怀疑你身上携带违法的东西,特别是藏毒!——我靠,竟然先行贿再袭警!”
又是一阵古怪的声音,夹杂着方德鑫的痛叫,半晌刘东风才拍了拍手,打开了卫生间的门走了出来,冷冷地吐了一口吐沫:“24K的纯傻X!拿着一沓钱当场行贿,小黄,给他记下,多控一条罪!”
小黄高声应了一声,冲进去就往外拖人,方德鑫只是嗷嗷痛叫:“我要控告他,他打我!我有伤!”
小黄“扑哧”一下,充满鄙视地凑近他,随手在他某处轻轻一击,立刻引来方德鑫又是一声惨叫。
“放心吧,你身上不会有伤的。”小黄笑眯眯道,“我们害怕得很呢,不会叫你们这些人渣陷害成功的。”
……
一行人灰溜溜地被带出了宾馆,外面的警车闪着灯,另一边,一辆白色的帕杰罗正安静地停在一边。
刘东风没好气地一脚踹在杜强和方德鑫屁股上,把他俩塞进了警车,冲着一边白色帕杰罗边的黑影打了一个OK的手势。
那个修长静默的身影没有立刻隐去,却无声地在一片黑暗中继续看着。前面装着方德鑫和杜强的车开走了,后面,中岛才被押着推上了另外一辆。
“把他单独关着,小心点。”刘东风冷笑吩咐着,“吸毒的,又是‘国际友人’,办案可得小心点。”
他转身来到邱明泉身边,小声道:“惊喜!那个日本人还吸毒呢,被抓个现形!”
邱明泉俊脸冰冷,一双眸子幽深如冰潭,在路灯的照耀下,更显得如黑色琉璃。
此时,他的身体里已经换成了封睿。
封睿悄然靠近了关着中岛的警车,并不掩饰自己的存在,深深盯住了警车里面无人色的中岛,讥讽一笑:“中岛先生,别来无恙?”
中岛正在心里焦急地想着接下来怎么脱身,忽然被他这忽然冒出来的一双眸子吓得胆战心惊,待到看清面前的脸,不由尖叫出声:“你……是你陷害我?!”
“需要陷害吗?有人陷害吗?”封睿诧异地道,冷冷一笑。
中岛的酒意和毒品带来的快感早已经被吓得全部消了,现在看着邱明泉只觉得满心害怕又痛恨,他嘶哑着嗓子:“原来真的是你!你想办法除掉我,对不对?卑鄙的小人,商业竞争而已,就用这种手段……我只后悔怎么在俄罗斯放了你一条命,才会导致你阴魂不散!”
封睿悠悠站在路灯下,看着警车的暗影里的中岛,忽然微微一笑,冰冷的脸上宛如冰雪初融。
“真是巧啊,原本以为也就是嫖娼,没想到你玩得还挺大。”他挥了挥手,懒洋洋地冲着中岛笑笑,“整个都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对了,忘记告诉你,外国人在中国境内吸毒,也不会网开一面哦。”
他冲着刘东风挥了挥手:“警察同志,那就辛苦您啦。”
刘东风装模作样地向他敬了个礼:“感谢这位公民给我们举报线索,我代表警方感谢您,不仅抓到了卖淫嫖娼,还意外抓获了吸毒者!”
……
笑着转身上了自己的车,真正掌握着身体的封睿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让我开一会车儿吧?”
意识深处,邱明泉无奈地道:“是不是太高调太嚣张了点?既然已经看到了中岛他们的下场,悄悄欣赏不就好了?”
封大总裁淡淡道:“我上辈子比这高调嚣张多了,做人不能快意恩仇,要钱要权干什么?”
他一边开着车在路上风驰电掣,一边冷然道:“我明白你的谨慎。可是我早说过了,要送你一世荣华富贵、顺遂舒心。可是什么叫顺遂舒心?有仇报仇、肆意快活,这才是。”
邱明泉犹豫一下:“那也要防止中岛反扑才好。”
封睿唇边微微露出一个笑意:“说得好。只知道逞嘴皮子痛快,那当然是有勇无谋,愚不可及。所以,对落水狗痛打到底的时候,也要审时度势,争取绝了后患。”
他单手拿起诺基亚,找到了想要的号码:“林哥,刚刚辛苦你了。接下来,我还有几件事想托你办。”
林哥在那边沉声道:“你说。”
“第一,那个叫杜强的刚刚保送了本校研究生,而我不想在学校看见他了,所以麻烦林哥拿到这次的嫖娼行政处罚后,帮他寄去学校吧。”
封睿握着电话,脸庞在窗外流动的光影穿梭中一片冷漠:“假如寄去之后半个月之内看不到学校的保送资格取消,那就再麻烦林哥帮着把这份东西,贴满东申财经大学的布告栏。”
林哥在那边爽快应了:“没问题,保证搞定。”
封睿接着道:“第二,这次有意外收获,那个中岛不仅仅嫖娼,还吸毒。你同样尽快拿到中岛和方德鑫卖淫嫖娼的处罚书,中岛吸毒的判决一拿到,就用加急国际快件寄送给日本凌友株式会社。”
林哥又是惊讶又是欣喜:“居然还吸毒?这可好了!”
“再找个懂日文的人冒充凌友会社的员工,打电话给总部,举报中岛为了泄愤私仇,放弃东申市最大的家电卖场,顺便告诉他们,中岛短期内不会出来了。”
林哥心花怒放,他是知道中岛和邱明泉在俄罗斯的过节的,也知道中岛曾经花钱请人暗杀邱明泉:“好,懂日语的大学生还是好找的!”
“我明天派人给你一份翻译好的日文信,里面有他们近期下滑的销售数据,你叫人照着念就行,请求日本总部来查。”封睿淡淡道,语声透着平时少见的杀伐果断。【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