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重碾碎:鉴定师的至暗时刻

作品:《裂隙星芒:他的首席鉴定师

    恒泰珠宝鉴定中心的无影灯冰冷如手术台,精准解剖着每一寸宝石的肌理……


    沈星屿的指尖悬停在报告签署栏上方,凝滞如冰。


    显微镜下,那颗被鼓吹为“缅甸无烧鸽血”的红宝石,正无声地控诉着谎言——极其细微的铍扩散处理痕迹,如同精心植入的致命病毒,在它晶格深处悄然蔓延。


    这痕迹,逃过了常规检测,却没能瞒过她这双在地质标本和光学图谱里淬炼了七年的眼睛。


    “沈星屿!”


    部门经理张洪亮油腻的嗓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猛地在她身后炸响,肥厚的手掌“啪”地拍在她面前的鉴定台上,震得仪器嗡嗡作响。


    “磨蹭什么!王总那边等着开庆功宴呢!两千万的单子,就等你最后签字落槌!”


    他身体前倾,带着烟味和廉价古龙水混合的气息几乎喷到她耳廓。


    “识相点,星屿。年底那个高级鉴定师的晋升名额……你知道该怎么做。别犯傻,出了事,有我担着!”


    最后四个字,被他刻意拉长,裹着虚伪的蜜糖,内里却是淬毒的刀锋。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


    几个同事的目光像探针,或明或暗地扫过来,带着看戏的冷漠和不易察觉的嫉妒。窃窃私语如同毒藤在角落里疯长:


    “装什么清高……”


    “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得罪王总,看她怎么死……”


    沈星屿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


    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她手中那枚用于标记包裹体的细针,牢牢钉在屏幕上那份无可辩驳的鉴定图谱上。那图谱,是无声的证词,宣告着眼前这颗宝石的“不洁”。


    “报告不能签。”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嗡鸣,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冷硬坚定。


    “处理痕迹未披露,评级报告严重失实。恒泰的声誉,不能砸在这种东西上。”


    “声誉?!”


    张洪亮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拔高音调,唾沫星子飞溅。


    “沈星屿!你他妈跟我谈声誉?!王总就是恒泰的财神爷!就是最大的声誉!你签不签?!”


    他猛地伸手,去抢夺她面前那份拒绝签名的报告。纸张在两人指尖的角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沈星屿口袋里的手机如同垂死的蜂鸣,疯狂地震动起来!


    不是一声,而是连续不断、带着末日丧钟般的急促!


    张洪亮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分了神,沈星屿趁机猛地抽回报告。


    但下一秒,张洪亮彻底撕破了伪善的脸皮,他一把将那报告揉成废纸团,狠狠砸在她脸上!


    “滚!给脸不要脸的贱人!恒泰容不下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收拾你的破烂,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


    咆哮声震得天花板都在颤抖。冰冷的解雇令如同淬毒的匕首,带着羞辱,狠狠捅进心脏。


    沈星屿的脸颊被纸团砸得生疼,但她仿佛失去了痛觉。她只是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冰冷目光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缓慢地掏出了那个如同烫手山芋般的手机。碎裂的屏幕蛛网下,两条信息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吐着信子,缠绕上她已然千疮百孔的世界:


    1.  发件人:李振华(硕导)


    课题最终审议通知:沈星屿同学,你提交的“黑色冰锥”异常数据组,经反复核查及专家评议,确认为实验设计存在重大缺陷、设备严重局限导致的无意义产物!结论完全无效!你的主观臆断与固执己见,不仅浪费了实验室宝贵资源,更严重拖累了团队整体研究进程!经学院研究决定,你的硕士课题无限期推迟!即刻起停止所有相关实验权限!望深刻反省!


    邮件下方,冷冰冰地列着课题评审组的成员名单,像一排行刑者的签名。屏幕上那被特意放大、扭曲如狰狞冰锥的异常数据点,此刻在她眼中,不再是待解的谜题,而是导师亲手钉入她学术心脏的耻辱之钉!


    七年寒窗,无数个通宵达旦,凝聚的心血与梦想,被这一纸冰冷的“无限期推迟”彻底碾为齑粉。


    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衣物。


    2.  发件人:陈锐


    星屿,我们分手吧。我累了。你永远活在你那堆不值钱的破石头和颜料里,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我的新公司签下了业界公认的“百年一遇”天才设计师——林烨!他的‘动态晶格’概念,啧啧,简直是颠覆性的前无古人!你那套什么‘矿物光学韵律’的玩意儿,跟他比,就像小孩的涂鸦。别再来找我了,也别再给我发那些没用的‘灵感’了,很烦。好自为之。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沈星屿早已麻木的神经上。


    她曾怀着怎样的珍视,在深夜的实验室里,对着电话那头的陈锐,兴奋又忐忑地描绘她脑海中那个将地质结构的韵律感与宝石光学效应完美融合的设计雏形……


    那曾是她灰暗学术生涯里偷偷藏起的一颗糖。


    如今,这颗糖被无情地夺走,贴上“林烨”的标签,成了别人“天才”的勋章,而她自己,则被贬低为只会“涂鸦”的累赘!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背叛的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吞没,比张洪亮的羞辱和李教授的宣判更让她窒息。


    职场、学术、情感——三重毁灭性的打击,如同三柄重锤,在同一瞬间,以最惨烈的方式,精准地、毫无怜悯地砸落在沈星屿身上!


    她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又瞬间扩散开,里面所有的星光、所有的温度、所有的生气,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寒潭。


    脸色惨白得如同恒泰橱窗里陈列的冷玉,没有一丝血色。


    她甚至感觉不到呼吸。


    她不再看张洪亮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肥脸,不再理会那些或怜悯或嘲讽或麻木的视线。


    她只是机械地弯下腰,捡起那个被揉皱的纸团——那份浸透着她的专业操守和此刻巨大屈辱的鉴定报告。


    然后,她挺直了那几乎要被这灭顶重压碾断的脊梁。


    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仅凭最后一丝本能支撑的木偶,她一步一步,穿过那道象征着“恒泰珠宝”辉煌与此刻虚伪冰冷的大门。


    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而孤绝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踏在自己碎裂的心尖上。


    “砰!”


    身后沉重的玻璃门隔绝了那个金碧辉煌却令人作呕的世界,也隔绝了最后一丝虚假的温度。


    门外的世界,是苍穹倾覆。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如同巨大的裹尸布。


    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天河倒泻般轰然砸落!


    豆大的雨点带着初冬刺骨的寒意,劈头盖脸地打下来,瞬间就将沈星屿单薄的米白色风衣和里面的衬衫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伶仃而脆弱的轮廓。


    冰凉的雨水顺着她乌黑的发梢、苍白的脸颊、纤瘦的脖颈汹涌流下,模糊了视线,冰冷刺骨。


    她没有伞,也没有试图奔跑躲避。她只是微微仰起头,闭上眼,任由这冰冷的、来自苍穹的洪流,狠狠冲刷着脸庞。


    仿佛这倾盆之雨,能洗去张洪亮的唾沫,能冲刷掉李教授判决的烙印,能稀释陈锐字里行间的背叛与鄙夷……


    能洗净这满身、满心的污浊和绝望。


    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从恒泰的地下车库咆哮着冲出,车轮高速碾过路边深深的积水坑。


    “哗——!!!”


    肮脏的、混合着泥泞和油污的冰冷污水,如同一条恶意的黑龙,咆哮着,劈头盖脸地浇了沈星屿满身!


    泥水瞬间糊住了她的镜片,灌进她的领口,浸透了她湿冷的衣衫,顺着她僵直的腿往下流淌。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猛地一个踉跄,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歪倒。


    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没有狼狈地摔倒在浑浊的泥水里。镜片上满是污渍,眼前一片模糊。湿透的头发黏在脸颊和脖子上,冰冷粘腻。


    她没有尖叫,没有咒骂,甚至没有抬手去擦拭脸上那令人作呕的泥污。


    只是扶着墙,在倾盆暴雨中,在满身污秽里,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重新站直了身体。


    风雨如晦。


    她站在恒泰珠宝那冰冷宏伟却与她再无关系的建筑前,站在车水马龙却无人为她驻足片刻的街边,站在足以淹没一切的暴雨和泥泞里。


    像一座被滔天巨浪狠狠拍击、被狂风暴雨肆意蹂躏、被冰冷海水彻底淹没的孤岛。


    彻骨的寒冷和灭顶的绝望,从每一个毛孔钻入,冻结血液,吞噬灵魂。


    只有那双浸泡在冰冷雨水和泥污中的眼睛深处,在那片死寂的寒潭最底部,一点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星火,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中,顽固地、倔强地…挣扎着,不肯就此沉沦。


    那是她身为一个地质学者、一个珠宝鉴定师,被现实碾碎了一地后,仅存的、也是最不容亵渎的——对“真实”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