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思彤还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她茫然地看了眼周围，现在天色完全黑了，这边路灯少得可怜，不仔细看都看不清四周的景物。


    “这是哪里啊？”


    林菀啧了一声，指着左手边那个塔，“你不认识这个？”


    郑思彤还是茫然地摇头。


    “学校宣传册上有啊，老大一张。”


    呵呵，从来没看过那个，郑思彤心想。


    看林菀往塔那边走去，郑思彤赶紧跟上去，生怕一眨眼林菀就跑了。


    塔的外身是木质的，林菀把那根木头插销拔出来，然后推开了大门，一跨步就走了进去。


    “你去哪啊、不是，等等我啊。”郑思彤心一横也跟进来了。


    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重的灰尘味，郑思彤咳了两下，一个劲在鼻子前面扇风。


    里面还没有灯，大门关上后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草，你别关门啊。”林菀喊了声。


    郑思彤于是后退两步把门推开了，还险些被门槛绊到。


    一点微弱的亮光得以进来，林菀在墙上摸索着，她有散光，到了晚上就容易看不清。


    啪嗒一声，头顶那个白炽灯闪了两下最后还是亮了起来。


    “哦，原来有灯啊。”郑思彤说。


    林菀注意到自己鞋带松了就蹲下来系，郑思彤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这里不会有鬼吧。”郑思彤缩起了肩膀，害怕地抱住了自己，进来后总觉得有股若有若无的寒意，后背冷汗都快出来了。


    “有啊。”林菀轻飘飘地说，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更显得空灵。


    郑思彤听见那回声更害怕了，“真的啊？要不我们走吧。”


    “胆小鬼，这有什么好怕的。”林菀说完就往楼梯那边走去。


    楼梯一踩上去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虽然看起来维护得不错，郑思彤还是怕得要命，担心走到一半楼梯就断了。


    林菀随手摸了把扶手，不出所料就摸到了一手灰，这些人也太懒了，这多少天没擦了。转角处经常能看见蜘蛛网，不过都不是大蜘蛛。


    “你小心点，有蜘蛛网。”林菀好心地提醒。


    楼梯很窄，郑思彤一直盯着脚下，听见这话猛然一抬头，差点撞上了林菀。


    林菀骂了句“傻逼”。


    每层的空间都不大，都没有内饰，只刷了漆，林菀很精准地找到每层灯泡开关的位置，两人才不至于摸黑。


    “还有多少层啊？”


    “快了。就爬了两层你就累了？”林菀无情地嘲笑道。


    倒不是累的，是心理压力太大，而且这楼梯越爬越晕，郑思彤感觉脑子都快宕机了。她越发佩服林菀，这人总在一些奇怪的方面表现得很勇。


    “到了。”


    两人走到最顶层，林菀拔下插销，把那扇通向外面的门推开。


    哇哦，这不会通往另一个世界吧，像是什么时光隧道那样，郑思彤有点激动，可惜她所想象的一点没发生，这就是一道很普通的木门。


    “……这就学校啊。”郑思彤语气听上去很失望。


    “是啊，不然你还想是什么？”


    我们历经千辛万苦就为了上来看一眼学校？哎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这么热爱学校呢，郑思彤无语。


    而且学校看上去黑漆漆的，路灯都被树木和屋檐挡住了。现在还是第一节晚自习，根本没人出来，大家都在教室里待着呢。


    “你抬头。”


    “嗯？”郑思彤仰起头，引入眼帘的就是一片寂静的夜空，只有寥寥几颗星星，其余的都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不过今晚的月亮很给面子，明月如盘。


    “今晚星星好少。”


    “是啊。”


    郑思彤讲起了她之前在乡下的奶奶家玩，那里的夜空是真的漂亮，星星又多又亮，还有不绝于耳的虫鸣蛙叫。


    “有空调吗？”林菀的关注点有点奇怪。


    “当然有啦。”


    “那还行。”


    “你喜欢看星星啊？”


    “我只是觉得很神奇。”


    “什么？”


    “书上说我们看到的星光都是几亿光年前发出的，也就是说有些星球可能现在都爆炸啦，只是我们还没看到而已。”林菀慢悠悠地说，声音听上去很缥缈。


    每次看星空的时候林菀就会觉得自己很渺小，一看到亿以上的量级就失去了概念，只是觉得“哦那应该是好多好多好多年以后”的事情了，到那时候人类估计都灭绝了，她坟头的草不知道长到第几批了。她喜欢那些让自己看上去很渺小的事物，因为那能让自己谦卑，跟如此浩瀚深邃的宇宙比起来，自己那点悲欢喜乐根本不算事，或者说整个人类的历史进程不过是沧海一粟，人类挣扎着让自己站上了食物链顶端，然而几亿年后所有一切都不复存在。


    “我知道那个，超新星爆炸。”郑思彤想起来了，知道这个还是因为林菀的□□签名，“眼见即为过去”，当时郑思彤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就特意去查了一下。


    “你知道的还挺多嘛。”林菀难得表扬了一下郑思彤，“爆炸之后要么是中子星，要么是黑洞。是黑洞就好了。”


    林菀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是黑洞的话，就可以把课本、作业、考试通通扔进去。”最后就会永远消失。


    郑思彤看着林菀的侧脸，碎发被她别到了耳朵后面，露出那双如秋水般清澈明亮的眼眸，郑思彤这次终于看清了，林菀的眼底不只有忧伤，还有寂寥。


    我得把她拽回来，郑思彤心想。


    “那不行，一个会变两个呢，要是你掉进去，一个你马上死了，另一个你还活着，还得一直待在黑洞里面，又没吃的又没喝的，老难受了。”


    林菀歪着头，好像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下那种可能性，“饿死啊……那确实挺痛苦。”比起饿死，她更想当个饱死鬼。


    “算了。”林菀低下头，走太久感觉有点累了，本来想蹲下，最后索性坐到了地上。


    郑思彤也跟着坐下来，丝毫不管地上的灰尘。


    林菀叹了口气，“反正人类也造不出时光机。”更不用谈能参观黑洞了。


    “要是真有时光机，你想回到什么时候？”郑思彤问。


    “为什么非得回去啊，我要去未来，看看到时候人是不是不用吃饭了，也不用背书背单词。”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啊，说不定到时候人就不用上学了，也不用工作，天天可以玩，去蹦极、去跳伞、去南极看企鹅。”林菀笑着说。


    “那确实挺好的。”


    “嗯。虽然不太可能啦。”林菀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你说我们回去不会又被抓吧，又得他妈写检讨。”


    “不要说脏话。”郑思彤耐心地纠正，“我就说我带你去校医室了。”


    “哈？校医室？”林菀跟看见阿飘一样看着郑思彤，下巴半天没合上，“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跟你学的。”


    “哎哟，那完了，你还做什么学习委员啊，明天就得被开除。”林菀调侃道。


    “我要是被开除，怎么样都得带上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林菀拿出了一副语文老师的口吻，把那人的语气学了个□□成，“你不要跟我玩了，会被我带坏的。”她半开玩笑地说。


    “真的啊？”


    “嗯。”


    “不要。”


    “为什么？”


    因为你很好，郑思彤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是嘴上却说：“不告诉你。”这句话就是林菀经常挂在嘴边的。


    林菀听了这话果不其然就笑起来，郑思彤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温柔的林菀，那模样有一瞬间比月亮还动人。


    两人都没开口说话，可能是太默契了，即使是沉默也不显得尴尬。


    林菀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甚至还哼起了歌，不过郑思彤听了好一会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歌。


    林菀抱膝坐着，脑袋放在手臂上面，头顶还是有几根不服帖的呆毛。一阵微风吹来，一小撮头发蹭到郑思彤的手臂，像是羽毛掠过。


    郑思彤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像是沉闷的鼓点声，后知后觉那好像是自己心跳发出的声音，不知为何而起的欣喜占据了心脏的一角，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蝴蝶从胸腔里飞出。


    郑思彤首先冒出来的念头就是不对劲，她唰的一下就站起来，林菀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我们下去吧，正好去吃宵夜，晚点他们就下自习了。”郑思彤语气故作轻松，生怕林菀察觉出不对。


    走之前林菀把所有灯都关掉了，插销也都插回去了，把大门一关，最后拍掉手上的灰。


    “你说这地方老师为什么不让我们来啊？”郑思彤问。


    “百日誓师的时候就会上来。”林菀回答。


    “你怎么知道？”


    “别人告诉我的。”准确来说，是林菀的一个学姐。


    “你来很多次这里吗？”


    “也没有，偶尔吧。”


    “就为了来看星星？”


    “不全是，我有时候会带漫画来看，不过这星期漫画被老师缴了。”林菀吸了下鼻子。


    虽然这次差点被抓了，但是郑思彤表现也还行，不算差，念在她是第一次的份上，林菀可以勉强给个及格。不知道为什么，林菀就特别喜欢带着郑思彤一起干坏事，可能是觉得让备受尊敬的学习委员学坏这件事很有成就感。


    “回去生物作业给我抄啊。”林菀踢飞了一颗路边的小石子。


    “……我还没写。”


    “那化学也行。”


    郑思彤现在才意识到一个很惨痛的现实，玩太嗨了，今晚作业估计得带回宿舍写，不过也无所谓了。


    借着操场的照明灯，郑思彤又看了眼林菀的手臂，刚才擦伤的痕迹还在那里，她太白了，就显得很明显。


    “都说了没事。”林菀把手收回去。


    “我去校医室拿个止血贴吧。”


    “没这么严重。”


    “有的。”


    “没有。”


    “我说有就有。”


    两个人又开始小学生式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