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影成双

作品:《苟苟睡睡

    一个时辰过去后,苟纭章从奉老的家里离开。


    原来奉老真的是一个铁匠。


    他出自邶丘的一个铁匠世家,往上十八代都是打铁的,祖辈锻造武器的技术可谓炉火纯青,天下无匹,天下很多有名的利器,都是出自奉氏一族之手。


    就连苟纭章父亲留下来的飞衡剑也不例外。奉老在去给萧觉声看病时,见到她倚在墙角的佩剑,还有她的一身铠甲,就猜出她的身份了。


    刚开始他说:“我知道你的身份,我知道你是谁的女儿。”


    苟纭章原本被吓了一大跳,但听他说完,便恍然大悟了。


    奉氏在辉煌的时候,就连邶丘的皇族都要给他们几分颜面,任何来求兵器的人,不管是什么高贵的身份,都得按照奉氏的规矩办事。


    她爹年少还没有接手江东的时候,就是个到处招摇过境的混不吝,他曾经为了求一把趁手的兵器,混到邶丘来过。


    飞衡剑,正是奉老亲手打造的,所以他知道所持之人是谁。


    但奉氏后来因牵连进邶丘皇族的党争之中,被当时刚上位的邶丘王定了谋逆的大罪,九族悉数遭到连坐,被诛满门。


    奉氏善制铁器,解开囚牢的锁,简直是信手拈来。就在一族人被拉去砍头的路上,奉老带着族人逃出囚车,一行人一路奔逃,被追兵追到了山崖边。


    就像萧觉声一声,他们被迫跳了下来,幸存的人发现此处隐秘清幽,便在这里定居下来。


    他们并不是完全不离开此地,偶尔会有人从通道出去,负责采买物资。


    苟纭章问他,为什么会告诉她这个秘密。


    奉老哈哈大笑,摇头叹道:“我躲在这里,是怕邶丘王追杀,现在知道他都死了个屁的了,我还怕什么?”


    他说完,神情冷静下来,看着苟纭章,道,“你不是说想报恩吗?等你们和辽国打完仗,如果最后是你们战胜了,能不能给奉氏一个立足之地?”


    苟纭章微笑,“当然。”


    她这个人说话很有力量,说出口的承诺,总是能够轻易让人信服。


    “我们一定会赢的。”她说。


    萧觉声第一次出征,历时近四月,带出十五万兵马,已经折损近三分之一,军需耗费更甚。好不容易拿下了邶丘,若是再输给辽国,待他回到京都,如何面对翘首期盼的臣民,如何面对对他委以重任的哥哥?


    他怕是得自刎赎罪。


    所以,他们必须赢,萧觉声必须赢。


    萧觉声的身体硬朗结实,恢复得也快,躺了十几天腿已经好很多,奉老帮他拆了夹腿的木板。


    这两日,他可以自己撑着拄拐,从屋子里挪到门外。


    苟纭章回去的时候,看见他坐在屋檐下闲置的石磨上,正望着面前的小雪纷纷的景象,半天没有动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她冒着雪,慢悠悠地走过来,萧觉声用拄拐杵了杵地,像老头一样对她催促道:“别受寒了,走快点。”


    苟纭章觑了他一眼,“地滑,你想摔死我?”


    等她走上台阶,他便撑着拄拐起身,将她拉到跟前,仔细替她扫去额发上的雪花,手指抚过她沾白的眉毛,从头顺着眉毛到肩膀,一一扫干净落雪。


    随后温热的双手捧着她冰凉的脸,“暖和吗?”


    “暖……”苟纭章一个字还没说完,他就已经俯身下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苟纭章双颊被他捧得嘟了起来,鼓鼓的像松子,眉头一竖,眼睛凶巴巴地一瞪,也是可爱。


    正挎着篮子送过来的三娘瞧见,哎呦了一声,捂嘴打趣道:“两位感情可真好。”


    苟纭章尴尬得脸热,暗中反手给了萧觉声胸口一拳,萧觉声挨了一下,忍不住捂着胸口咳了咳。


    三娘见了,很是关切地问:“怎么咳嗽了,不是着凉感染风寒了吧?”


    萧觉声摆手,礼貌回道:“不是的,多谢阿姐关心。”


    “听说你们就要走了,我做了些烧饼,你们带着路上吃。”三娘将篮子送到苟纭章手上。


    苟纭章握着篮子,心中感动得无以复加,望着她,感激的话已说无可说,最后只道:“三娘,你真好。”


    “都是小事情。”三娘不以为然,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她善良而纯粹,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做了多了不得的事情,也没回应苟纭章说的报答的话,轻松地摆手而去。


    四周寂静无声,没有鸟啼、没有虫鸣,只有飘雪。


    耳边不是京都街道上的喧闹,眼前也不是江东原野上的辽阔,在寂寥的山谷里,无人认识的他乡,竟获得一点温暖慰藉。


    这里没有阴谋阳谋,也没有权衡利弊,这么干净,这么宁静。


    两人坐在屋檐下,看着不远处草木郁郁葱葱的景色。苟纭章歪头往萧觉声肩膀靠了靠,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这是属于他们的,最后一个可以坦然独处的夜晚。


    离开这里,他们归宿,终究不是通往一个地方。


    苟纭章从篮子里掏出两个烧饼,递给萧觉声一个,低头咬了一大口。


    “要是有酒就好了。”她道。


    萧觉声握着烧饼,望着地上堆叠起来的小小雪花,蓦然道:“会有的。”


    他说的是酒,又不止是酒。


    是更多,所失去的、期望的、和遥不可及的,他都要得到。


    苟纭章沉默片刻,嚼了嚼口中的烧饼,却转移话题道:“和辽国的这场仗,你只能赢。”


    “不赢就是死。”萧觉声很有觉悟,平静地道,“我会拼尽全力的。”


    他转头垂眸看着她,挑破沉重的气氛,戏谑道:“你没事的时候多念着我,保佑保佑我,我自是不会死的。”


    “我有事。”苟纭章自胸腔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很忙的,一点空都没有。”


    “一点都不念吗?”萧觉声敛眉,勾唇低声问,“一点、一丝、一毫都不念?”


    苟纭章被他的声音扰得耳朵发麻,他的嗓音低沉下来,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说白了,简直像在故意引诱人。


    她坐直身,又咬了烧饼一口,用手肘戳了戳他,颐指气使道:“噎,倒水去。”


    他卧病在床的时候,都是苟纭章任劳任怨地伺候他,现在他病好了,不赶紧使唤使唤多亏得慌。


    萧觉声没说什么,撑着拄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