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殊感觉自己仿佛深陷海底，冰冷的海水将她浸/透，压得她动弹不得，意识昏沉间，她“听”到冰冷的机械音穿透层层阻碍，直入脑海。


    “现在是新元时间上午九点。玩家宋殊，欢迎你回到《圣光》的世界。”


    机械音话落，“海水”豁然褪/；去，巨大的光幕闪烁出现，末日般的景象展现在宋殊眼前，低沉的男声在空旷的空间里缓缓流淌。


    “楼房倾塌，怪物横行，人类汲汲求生，等待圣女将她的光辉洒向大地。”


    “届时，怪物褪/去，家园重建。希望将泽被每一个人。”


    “你，能成为圣女吗？”


    光幕碎做光点，融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是宋殊再熟悉不过的游戏PV，属于她和团队努力了很久的成果，一款玩家众多的全息冒险游戏——《圣光》。


    虽然等着她的不是阴差引路，地狱黄泉，而是她和团队的得意之作。但与曾坐在电脑前的她不同，这里的一切都不再受她控制。因为她已经死了。


    这一切太过荒诞，以至于她顾不上震惊。


    而后熟悉的进度条跃然眼前，荧蓝色成为黑暗里唯一的光源，为她本就苍白的脸庞笼上一层蓝光，照得宛若索命的女鬼，周遭却是黑漆漆一片望不到尽头。


    她心想，这“地府”还真是与众不同。


    没有人回应她的想法，进度条上圣袍加身的圣女低头祷告，迤然走向终点。读满的一瞬间，圣女张开双臂，荧蓝色的进度条化做她身后缓缓展开的光翼，又猝然碎裂成片片光羽。


    光羽盘旋着裹挟起宋殊，在黑暗中飞速穿行起来，失重感让她头晕目眩——鬼也会感到头晕目眩？


    想来人生真是无常，她生前修bug修到猝死，死后这游戏还阴魂不散了。


    心念电转间，白色的光点在她眼前突兀出现，旋即飞快放大，只一个眨眼，她已经在新世界了。


    扑面而来的，是城市的喧嚣和清幽绵长的玫瑰花香，宋殊却顾不得惊讶自己拥有嗅觉，反而不觉后退半步。


    熟悉的街道和建筑物告诉她，这是游戏新手村爱尔城，但有谁能告诉她，什么时候，爱尔城从“新手入坑第一步，先帮城主跑个腿。”的新手村，变成了一座充满了玫瑰的城市——如果“花田”是由泥土组成的就更好了。


    见过丧尸种玫瑰吗？用自己的脑浆。


    总而言之，和煦阳光下，宋殊身处灿烂的玫瑰花海，却如坠冰窟。


    “花朵”们察觉到陌生气息，纷纷簇拥过来，突出眼眶、布满血丝的眼珠缓缓转动着朝向了她。


    各种丧尸片在宋殊脑海中走马而过，这里的丧尸与她认知中似乎并不一样，而且还诡异的扩展出了种花这个“业余爱好”。


    她心下惊疑，却强行保持镇定，不动声色地飞快用余光扫了半圈。


    目之所及，尽是玫瑰。


    各式各样的玫瑰花店开了满街，半人高的空花盆摆满了花店。


    “花……匠，花匠……来了……”像是确认了什么，离她最近的丧尸头上顶着朵淡粉色的玫瑰，竟然上下张合着青紫色的嘴唇开了口，干瘪僵硬的肌肉让它吐字艰难，声音嘶哑。


    见鬼了，丧尸会说话。


    更有意思的是，他们见了宋殊这么个“大活鬼”，别说啃一口了，连口水都不带有的。


    古有圣人断情绝爱，今有丧尸……为花绝欲？


    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太像一场真的游戏了，那么这个丧尸会不会就是NPC呢？宋殊心下一动，决定冒个小险。


    她假装自己真的是个花匠，扯出个微笑来，“是啊，我从码农转行做花匠了。”


    粉玫瑰丧尸并不能理解她的幽默，顾自僵硬道：“种……嗬奥……玫瑰……”


    闻言，宋殊不着痕迹地轻舒口气，赌对了，她没有被攻击，不过……这说的是种好玫瑰吗？


    她眉头轻蹙，这丧尸说话含混不清的，官话考试肯定不及格，真该被拉去再进修进修。


    她又瞟了眼丧尸头顶的玫瑰，爱尔城被设定为时刻吹拂着微风的城市，此刻，在微风的吹拂下，玫瑰轻轻摇曳，丝绒般娇嫩的花瓣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浮光，美则美矣，细想又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这东西是怎么种出来的？


    宋殊带着疑问看向丧尸的脑袋，不忘试探性地问上一嘴，“怎么种？”


    她可是玫瑰们亲口认定的花匠，不弄清种植方法怎么种玫瑰？


    粉玫瑰丧尸果然“不吝赐教”，“庄园……里。”


    这一句话直接触发了关键词，只听一阵滋啦声响，一道电子音出现在宋殊耳畔，【系统001已激活，玩家宋殊，请按要求通关游戏。】


    系统面板姗姗来迟地展开在她面前，半透明的蓝色面板随视角偏移轻微移动，右上角，主线任务随之刷新。


    【主线任务第一环第一节——做一名称职的花匠：城主大人又招录了一批花匠，你发现自己居然迷路了，亲爱的备选花匠阁下，快去庄园报道吧，赶在就职选拔日到来之前。】


    所以这些丧尸用脑子种玫瑰种傻了，她宋殊其实还是个备选花匠。


    可花匠前头多了备选两个字，那能跟正儿八经的花匠一样吗？


    她正觉不妙，就见丧尸们已经有了动作，它们同时扮演起了“理货员”和“待售商品”的角色，在花店前排起了长队，正踉踉跄跄地，一个接一个把自己往半人高的巨大花盆里栽。它们双手抱膝蜷在花盆里，只露出破损的脑袋和头顶的花。


    并不连贯的动作僵硬又滑稽，宋殊却半点笑不出来。


    因为她触发了紧急任务。


    【警告！警告！】


    系统面板被不断弹出的感叹号染上了不详的红。


    【备选花匠直接接触到成品，三分钟后，玫瑰将枯萎，玫瑰枯萎将导致胚胎暴走。】


    【检测到其他备选花匠，请和其他备选花匠汇合。导航功能已自动开启，请向右奔跑吧，亲爱的预备花匠。】


    通知弹出的同一时间，倒计时无声出现在了视野内的每一个丧尸头顶。


    时间悄然流逝，每一秒都昭示着危险的不断迫近。


    这该死的游戏节奏未免太快了，宋殊有一瞬惊慌，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又一次冷静下来，跟着导航指引，向右拔足狂奔。


    满街丧尸对她的奔跑无动于衷，他们头顶，各色玫瑰轻轻摇曳，一派岁月静好。


    若非倒计时仍在继续，丧尸头顶的玫瑰也肉眼可见的蜷了边，宋殊都要以为这是系统在逗她玩。


    有没有一种可能，大学毕业之后，她就再也没运动过了。


    宋殊跑得呼哧带喘，直到系统叮咚一声，提示她胚胎暴动风险暂时消失——一看地图，她一路跑到了靠近西侧城门的十字路口。


    【亲爱的备选花匠，和同伴会合吧，请务必时时刻刻，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她剧烈地喘着气，腿软脚软地缓缓停下脚步，终于有空闲运转起剧烈运动后亢奋的大脑。


    首先，她现在多半不是鬼，鬼不会因为跑步累成狗，她自我调侃地想。


    其次，宋殊划拉着系统面板上提供的地图，她的游戏变得像个黑化版的魔改电视剧，但是目前看来地图还跟原来一样，那作为游戏制作人，她也许有主场优势。


    最后，其他备选花匠，那些“同伴”们，会是跟她一样的“游戏玩家”吗？


    【叮！恭喜玩家解锁支线任务：猜猜我是谁。亲爱的“救世主”，请大胆猜测，你身边的□□都是谁？此任务持续时间无限。请尽情探索。】


    身边的□□？


    宋殊：“……”


    □□是什么鬼，这系统面板难不成被□□文学城的审核入侵了？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到的丧尸，□□指的会有它们吗？


    无限期的任务短时间内不会有解，她按下疑问，将目光投向了身前的系统面板，面板发出莹莹蓝光，映照在她漆黑的眼瞳中，也映出她不定的神色。


    【001？】宋殊没急着找“同伴”，她还有一件事需要确定。


    【系统001竭诚为您服务。】001很快给出回应，系统面板正中/央，黑色的人形虚影覆在地图上，优雅地朝宋殊欠了个身，带着电流声的机械音一板一眼地说着开场词，【请问有什么需要？】


    “为什么是我？”她直截了当地问，这是一场强买强卖的交易，她本可以直接投胎，结果换了个世界当牛马。


    所以它最好公平。


    【因为，你是最合适的。】这一次，001没有说话，一行黑色小字缓缓浮现在它身畔。


    “好吧，那么起码告诉我价码，你能得到什么？我又能得到什么？”宋殊终于喘匀了气，她往墙上一靠，眉梢一扬，颇有一副大不了罢工的架势。


    001似乎对宋殊的语言并不熟悉，就看到系统面板上有字不断浮现，又被一字一字删去。


    【我们能得到，新生。】


    它终于找到合适的词句，一板一眼的话音中透着郑重。宋殊却莫名觉得，此时此刻，声音的主人另有其人。


    她敛了眉目没再言语，用沉默应答了这场交易。


    【你在哪里死去，就会在哪里醒来。新生是我们共同的酬劳。】


    黑色的虚影融入面板中消失不见，宋殊起身拐过转角，一垂眼，看到了一张脏兮兮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