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远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湿滑路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林越因惯性向前冲去，又被安全带狠狠拉回座位。


    “怎么回事？”她惊魂未定地按住胸口。


    方文远已经解开安全带：“有人倒在路上。”


    透过模糊的挡风玻璃，林越隐约看到前方斑马线上躺着一个人影，旁边散落着几个购物袋。方文远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冲进雨中，西装瞬间被瓢泼大雨浸透，贴在宽阔的背上。


    林越犹豫了一秒，也推开车门，小跑着跟上：“等等我！”


    车前趴着一位老人，约莫六十岁左右，双眼紧闭，嘴里哎呦哎呦叫着，见到两人下车，攥着胸口的手也松开了，声音中气十足：“你们年轻人是怎么开车的，会不会看路？我都快七十了，摔这一下可不轻，你们得给我个说法。”


    林越简直要为她的敬业鼓掌：“大爷，下这么大的雨您还出来营业，风雨无阻的，我真是佩服，您也不怕我们真的一个没看见就撞上去。”


    大爷瞪大眼睛，手颤巍巍指着她：“你说什么呢？明明就是你们不看路。”


    林越还想说什么，方文远悄悄拍了下她的手背，转头对他说：“给你两百块钱医药费，你自己去医院看看吧。”


    “两百块钱你打发要饭的呢！五百！”


    “最多三百。”


    老人犹豫一秒，还是妥协：“三百就三百。”方文远车后排夹层里常备现金，他示意林越去取。


    林越不情不愿打开车门，抽出三张钞票，刚退出去，又打开门从后排拿了把伞，往前两步罩在方文远身上。


    刚才出来的急两人都忘了撑伞，一副全被雨水淋湿，纵然现在是盛夏，风吹过来还是有点冷。


    老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林越拽了下方文远的袖子，将他往伞内拉了拉，两人前胸后背地距离一点点缩短。


    “你干嘛要给他钱？这是碰瓷的你不知道吗？”


    方文远看她一眼，“下这么大的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向旁边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直接走进雨幕，朝主驾走去，并不领她这份情。


    林越暗骂他不知好歹，经过路边斜坡处突然一个踉跄，身体向前倾斜。


    她啊了声，前面的方文远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稳住她的身形。但林越已经感觉到脚踝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变白。


    “怎么了？”方文远低头查看。


    “鞋跟卡在水沟缝里了。”林越咬着下唇，试着动了动脚踝，立刻疼得皱眉。


    方文远蹲下身，轻轻握住她的脚踝检查。他的手指湿润冰冷，触碰却异常轻柔。


    “有点肿。”


    林越低头看去，果然看到自己的脚踝已经微微发红肿胀。她试着把脚从鞋里抽出来，再一次因疼痛嘶了声。


    方文远眉头紧锁，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扶住她的后背，将她打横抱起。


    林越惊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


    “别动。”


    方文远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抱着她稳步走向停车位。林越靠在他怀里，看着他下颌线条上未干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落，喉结微微滚动，呼吸却很平稳。


    温热的鼻息让林越的心跳有一瞬间的错拍


    方文远小心地将她放在副驾驶座上，然后蹲下身帮她脱下另一只高跟鞋：“先别穿鞋了。”


    林越点点头，看着他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打开暖风：“先去医院看一下？”


    林越摇头：“我觉得不用，我不喜欢去医院。”


    “那你回家要记得用冰袋敷一下脚踝。”


    林越眨巴眨巴眼睛：“但是我妈在家，她看到我崴脚了肯定要唠叨。”


    方文远转头：“你不是说你一个人住？”


    “骗你的。”林越说谎面不改色、


    “那你想怎么样？”


    林越试探着说：“能不能先去你家处理一下，等我脚没这么疼了你再送我回去。”


    方文远不出意外皱起了眉。林越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祈求道：“求你了，我真不想被我妈说。”


    僵持了十秒钟，还是方文远先妥协。十分钟后，车驶入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林越单脚站在电梯里，不得不扶着墙壁保持平衡，时不时还往方文远身上靠一下，令他无可奈何。


    门开了，林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空间。


    宽敞的客厅铺着深灰色地毯，一整面落地窗将雨中的城市景观尽收眼底。家具都是极简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唯一的色彩来自阳台上的几盆绿植。


    方文远让她在沙发上歇息，自己则去取医药箱。


    林越环顾四周，注意到书架上整齐排列的建筑类书籍和墙上几幅建筑草图。茶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建筑模型，看起来像是一座悬浮在水面上的玻璃建筑。


    方文远拿着医药箱回来，林越收回视线，看着他在她面前蹲下，取出冰袋和弹性绷带说：“先冰敷，再包扎。”说完轻轻将冰袋敷在她肿胀的脚踝上。


    冰凉的触感让林越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想缩回脚，却被他稳稳握住脚腕。


    “别动。”他语气不容置喙，"二十分钟。"


    林越乖乖点头，难得安分。方文远则坐到一旁，从书架上抽了本画册在看。


    她侧过脸偷偷瞄他，从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和深邃的眼窝。


    林越老实不过三分钟，坐了会儿，眨了眨眼，突然问道：“方总监带女生回过家吗？”


    方文远翻页动作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冷淡道：“关你什么事。”


    林越捧着杯热茶，透过氤氲热气看着他俊朗的脸，恬不知耻道：“人家关心你嘛。”


    “和你没关系。”


    林越撇撇嘴。


    一杯热茶下肚，方文远下了逐客令，林越被他连拖带拽带出门。到颐家园地库停下，正要下车，她一把抓住他衣角，用力一拉，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她突然飞快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透过半降的车窗笑眯眯道：“这是你帮我冰敷还送我回家的奖励，方同学下次再接再次。”


    方文远握着方向盘，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被亲的地方，看着她一蹦一跳离开的身影，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接下来一连一个星期林越都没有再见到过方文远，四处打听才知道他休了年假，好像是家里母亲身体不适。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不是躲着她就行。


    没有方文远的日子真是不好过，上班唯二的乐趣也没了，只剩下偶尔和王磊交换一下八卦消息。


    还会时不时被周耀恶心。


    索性趁着这时间发奋图强，除了吃喝拉撒睡的时间要么在看书，要么抓着王磊问问题。


    期间她也在微信上骚扰过方文远，果不其然得到了拉黑警告。


    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好不容易挨到了周末，她拉着苏萌到酒吧玩到半夜，早上顶着两对黑眼圈走进公司。


    电梯门刚要关上，一只手突然伸进来，门重新打开，方文远走了进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西装，衬衫领口一丝不苟地系着，身上带着淡淡的须后水味道。


    他探身进来，猝不及防看到林越，下意识皱了下眉。


    林越看到他提起了几分精神，混沌的脑子开始转动，嘴上说胡话：“方总监，好久不见啊，我想你想的夜不能寐了，你看我的黑眼圈。”


    说这仰身往他面前凑了凑。


    方文远盯着电梯楼层显示，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她笑嘻嘻改口：“别紧张，开玩笑的。其实是我熬夜苦读累出来的。”


    方文远还是不看她，林越在心里切了一声，真是对牛弹琴。


    电梯停在4楼，她挥挥手潇洒走掉，后脚刚一踏出电梯门，方文远迅速按下关门键，把她的身影隔绝在门外。


    周一早上照例要开会，实习生也逃不掉。林越一宿没睡，早上听他们讲那些又臭又长的官话听得头晕，意识迷迷糊糊开始神游。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胳膊被使劲晃动，她努力睁开眼睛，同期实习的王萌正半是兴奋半是怜悯地看着她。


    “林越，你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你的带教老师竟然是方文远！”


    林越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眼睛瞪大，喃喃问：“什么带教啊？”


    “咱们这批实习生的带教，今天出名单了，你跟方文远，只有你跟方文远。”王萌摸摸她的脑袋，怜悯道：“加油干吧小越越，真不知道你这运气好还是差。”


    “当然是好。”林越疑惑，“他当带教有什么不好？很严格？”


    “不是严格。”王萌斟酌着用词，“听说他对自己和别人要求都很高。去年设计部有个名校毕业的高材生，跟了他两周就主动申请调岗了。”


    林越直起身，若有所思地转着笔。


    这个大概率是林志鹏的安排，不过正合她心意。


    窗外，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她的桌子上。她抬头看电梯口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突然觉得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