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第五次房间里响起。


    默认的铃声响了60秒后，自动挂断，室内重新安静下来。


    窗帘把房间遮得严实，没几缕光透进来。房间格外大，加上浴室六十多平米。家具却不多，显得有些空荡荡。


    这间卧室本来是黑白冷淡的风格，现在重新装修了一遍，宇宙星空主题，顶上坠满了大小星球，颜色大小都是按真实比例的复刻，瑰丽璀璨，一抬头仿佛整个银河就在眼前。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星空的装修没有完成，墙壁和地板还是原来的样子，黑色的线条生硬突兀，整个房间透着一种不协调的差异感。


    不过，这种不协调更体现在房间物品上。


    环视整个房间，价值不菲的手办、模型有，路边十几块钱的陶泥玩具也有。最新款的衣服有，批发市场淘来的六件一模一样的白体恤挂了一整排。


    房间在豪与穷之间反复拉扯。


    最后呈现出两个字——随便。


    卧室里，衣柜、书架、手办柜三个柜子整齐排列着，只是里面的东西不是那么整齐，书架里一整套的漫画少了几本，连带着后面的书倒了一小半。手办潦草地放着，路飞的草帽被人恶劣地盖到了路飞弯腰翘起来的后臀上。


    懒人沙发上随意扔了两件衣服，鞋柜里限定球鞋摆的满满当当，样式很新，一些吊牌也没拆。


    卧室入口丢了两双看不出牌子的运动鞋，鞋面沾上几个泥点。


    看得出这才是主人经常穿的。


    手机第六遍响起。


    房间的主人终于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那只手清瘦修长，盲人摸象似的往床头摸索了几下。


    电话一接通，季泽林咆哮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


    “卧槽兄弟几点了，你知不知道今天开学典礼啊！”


    “儿子算爹求你，给旺财一个面子，别开学第一天就写检讨。”


    陈镜一刚醒，脑子还没清醒。他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揉了揉头发。


    眼皮刚掀起，陈镜一就被头顶深蓝色的星球晃了下眼。


    季泽林在那头说，“你昨天几点睡的，不会猝死了吧。”


    陈镜一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8点27分。


    “放心，我肯定活得比你久。”少年的声音低哑，带着点刚睡醒的倦意。


    “靠，你活的快点来啊。”


    季泽林不在意这么点辈分，苦口婆心继续劝人从良。“今天开学，全校师生都到齐，连校门保卫室的大黄学长都来了。现在舒姐已经拿着小册子点人头了，看谁没到宰谁，你到哪啊，爸爸帮你对对口供……”


    陈镜一没说话。


    季泽林很快反应过来：“靠，别告诉我你现在还躺床上！”


    “舒姐两个星期前就开着喇叭在群里倒计时了。还有旺财，他要知道他天天掰着手指头，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开学，你居然不放在心上，旺财肯定得气死……”


    今天开学。


    今天。


    陈镜一垂下眼，下意识看了眼屏幕上的日期。


    房间光线昏暗，男生的睫毛很长，眼睑下方投出一片阴影。


    陈镜一靠着床，目光没聚焦地落在前方。他其实没忘，开学这种日子舒姐女士天天念叨的日子，他早记在手机备忘录了。


    只是昨天不知道沈易澈抽了什么风，一回家就找茬。陈镜一不想和这傻逼浪费时间，出去在网吧呆了半晚，凌晨五点才回家，今天早上就睡过头了。


    “儿子你在听吗？”


    季泽林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段，没人回。他拿着手机，又小声地问了一句，“爸爸在呼唤你……”


    下一刻，陈镜一冷冷说：“你爹在。”


    “……”


    季泽林：“你在就行，麻溜爬起来，舒姐这边我不知道还能帮你抗多久，快点啊。”


    “知道了。”


    陈镜一下床，飞快洗漱完。随手抓了件T恤套上，走出房间。


    他房间在三楼，平时他不想和傻逼面对面，基本没怎么碰过电梯，但这个时候，沈易澈那傻逼玩意应该不在。


    手机嗡了几声。


    他低头。


    微信里，季泽林疯狂刷屏“儿子快来爹顶不住”的表情包。


    陈镜一：“……”


    沈易澈不是东西，你也真不是人。


    他犹豫了一秒，果断选择走楼梯。


    离傻逼远点，不管是什么品种的。


    -


    陈镜一其实猜得没错，这个点电梯的确没人，一楼客厅都空荡荡。


    时间急，陈镜一没打算吃早餐，在门口换了鞋就准备走。


    偏偏在厨房里忙碌的阿姨听到动静。她探出个头，露了个和蔼的笑：“我煮了粥，喝了在去上学吧。”


    陈镜一声音带着困意。“不用了林姨。”


    阿姨苦口婆心：“那怎么行，闻姐知道会担心的。”


    陈镜一低着头换鞋，“您别告诉我妈就行。”


    话音刚落。


    “什么不告诉我。”


    闻女士站在二楼看着两人，清丽的脸写满疑惑。


    陈镜一：“……”


    林姨转头告状：“我在劝阿一吃早餐呢。您来了正好，这孩子就听你的话。”


    闻女士身上松散地搭了个羊毛披肩，脸上有淡淡倦容，看得出是刚起床的样子。


    她看向陈镜一，迟疑地开口：“吃了早餐再走吧。”


    陈镜一两只鞋已经穿好了，利落地站起身。“我去外面吃。”走完转身要走。


    闻韵突然道：“一一！”


    陈镜一脚步停下来，安静了一会儿，闻韵忐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喝点粥再走吧，不吃早餐对胃不好。”


    她的声音低了点，头也垂下来去。“我不知道昨天你跟易澈吵架了，大晚上的你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在家等你很久了。”


    陈镜一没说话，纤长的睫毛半阖，视线随意扫了周围一圈。


    这间客厅陌生又豪华，白色大理石泛着冰冷的瓷光，沙发是真皮的，地毯是土耳其羊绒的，连桌上一个玻璃杯都抵得上他以前半个月饭钱。


    只是，陈镜一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餐桌上。


    少年穿着大了一个号的T恤，侧身站着，腰腹显得很瘦。浅色的眸子出神地望向一个角落，脸上还有睡觉不老实弄出来的压痕，像只被撸不爽的猫。


    餐桌摆放着花瓶，里面的玫瑰似乎几天没有打理，艳红的花瓣有些发暗。闻女士每天就爱弄她那花花草草，每天桌上都有鲜花。


    除了昨天。


    陈镜一回过神：“没去哪。”


    “朋友家呆了一会儿，很早就回来了。”


    听到他回答，闻韵心底好受了点，“那……”


    陈镜一不自在地抓了下头发，打断她的话：“妈，季泽林喊我去外面吃，你知道他德行，再晚一会儿我就得吃土了。”


    听到这玩笑话，闻韵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陈镜一松了口气，正准备安心走人，就听见她另一个要求——


    “那一一，你换双鞋吧。”


    闻韵声音含着点不易察觉的祈求，“你这双还是前年买的，都有点脱胶。换这双吧，上次沈叔叔去香港出差给你和易澈带的球鞋。”


    她走到玄关，拿出全新的球鞋。抬头着陈镜一，目光带着期待。


    “是你最喜欢球星同款，穿这个吧。”


    就算再怎么保养的好，到了年纪，闻韵脸上还是有几道皱纹，更何况，她以前的日子并不好。


    眼前的少年半天没有回答，闻韵脸色一下子暗淡起来。她正想勉强笑笑，说几句玩笑话，不想让儿子不自在。


    就看见眼前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生利落蹲下身，换下脚上的旧鞋子，男孩子的表情有点臭，可头顶翘着的杂毛实在软，虚虚垂起。


    少年长得很快，陈镜一身高在初中时就超过她。


    望着他的柔软的发顶，闻韵出神，愣愣喊：“一一……”


    陈镜一换好，抬起头，表情还是有点不自在。


    “我上学去了。”


    望着他高瘦的身影消失在玄关处。


    闻韵才回过神来，对着林姨喃喃道：“一一是不是不高兴了。”


    林姨愣了下，她来这家工作才半年，还搞不清家里的情况。


    她抬眼看了看女主人。


    闻韵生得很好，清丽婉约，像一株水仙，需要费时费力、精心地养在温室里。


    陈镜一像她，又不像她。


    林姨在围裙上擦了把手，默默转了脑袋，搞不懂他们这样有钱人家的夫人和少爷有什么烦恼的。


    -


    陈镜一从车库里开出他那辆黑色的重机的时候，已经快8点了。


    一路风驰电掣，火花带闪电。


    半路遇上个红灯，陈镜一抽空接了季泽林的电话。


    季泽林的声音比刚才还要猥琐。“靠，儿子我不行了。现在已经下楼集合了，等下你直接来操场，别回教室。”


    陈镜一皱了下眉。


    “这么快？”


    季泽林：“快什么，我跑三次厕所，就为了给你发消息，舒姐刚才还问我是不是要住厕所呢。”


    陈镜一漫不经心“嗯”了声。


    季泽林：“行行，麻溜点。”


    挂了电话，陈镜一重新把护目镜戴好，踩下油门，重机轰得驶了出去，像道黑色的闪电。


    引擎声不大，但车上的人和车子实在亮眼，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九月的天气很好，晴空骄阳，两排的绿树茂盛高大，迎面扑来的风都淡淡的。


    陈镜一开这辆重机上学不是一两天了，他搬了家后，离学校远，不想让家里司机送，就自己开车，方便。


    季泽林几个表面吐槽他装逼耍酷，其实心里羡慕不已。


    不过也有点麻烦，附中车棚除了自行车不让停别的。恰好，学校附近有家咖啡店，陈镜一办了卡，把车停在咖啡馆后面的小院。


    今天陈镜一心情不太好，一路轰着油门，二十分钟的路程，他十分钟就到了。


    再往右就是附中的大门。


    陈镜一放松车把，熟练地拐弯。车子还没开进，咖啡馆后院的黑色小铁门已经打开了。


    他挑了下眉。


    一个暑假过去，咖啡馆服务越来越好了。


    紧接着，他眸光一落。


    怎么回事。


    院里停了辆同色的机车。


    蓝黑色的重机，车型到颜色和陈镜一的都相似。


    陈镜一扫了几眼。


    重机稳稳停在院内，造型颜色都很低调，不过稍微懂点车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车不简单。


    车身、尾翼都进过改装，蓝黑的漆色即使在光线昏暗处也很有质感，流线型的车身带着很重的金属锋利感，仿佛一驾蛰伏的钢铁巨兽。


    很酷的车，又冷又有质感。


    这主人眼光不错啊。


    咖啡馆这后院挺小，几张白色小圆桌和遮阳伞一摆，地方就更小了，一辆重机就勉强，别说两辆。


    陈镜一停一个学期了，从没见过别的车。几个狐朋狗友戏称，这地是他专属的爱心停车位。


    现在这停车位被人抢了。


    加上今早一连串的事，陈镜一心情有点烦躁。


    院子里的遮阳伞被风吹得晃动，一道身影闪过。机车的主人从车上下来，男生身高腿长，他单手拎着书包，取下头盔才注意陈镜一和停在门口的车。


    徐川深抱着头盔，掀起薄薄的眼皮望过去。


    眼前男生穿着件简单干净的白T，上身紧贴在车上。他先注意到男生握着车把的手。全黑的车把，少年的手指白皙长瘦，对比明显，很吸引眼球。


    车子堵在院门口，什么情况一看就知——没位置停车了。


    垂眼扫了两秒，徐川深拇指捏了下书包带，开口说：“抱歉——”


    还没说完，就听见车上人冷嗖嗖一句。


    “你谁，快让开！”


    徐川深瞳孔沉黑，顺着望过去，声音冷淡，“有什么问题？”


    陈镜一才因为肾上腺激增，好了一些的心情，顿时降至冰点。


    他的声音闷在头盔里，盯着站在前方的人：“你快点开走，这地方我停车的，别挡道。”


    陈镜一一直交着钱，只是这学期才开学，还没来得及交。但也是默认了。一般人听见都会麻溜让开，这次大概也不例外。


    然后，他就见男生敛了下薄薄的眼皮，语气平淡无波：“这地方是你家开的？”


    潜台词-——我凭什么听你的。


    这谁啊？


    陈镜一烦躁地取下头盔，把眼前这个挡路的家伙收入眼底。


    男生目测和他差不多高，宽肩长腿，比例很好。身上穿着整齐的校服三件套短袖，校裤，外套。整整齐齐，一件不少。


    陈镜一抬了下眉。


    这么热，谁还穿外套啊。


    这人就穿了，蓝白色的校服勾勒出少年颀长的身体，腿被拉得很长。


    九月夏天的尾巴，蝉鸣依旧嘹亮而燥热，男生五官俊朗，干干净净像块碎冰，瞳孔颜色很深，此刻正没什么表情地望过来。


    Bking。


    陈镜一的第一直觉。


    第二眼。


    人长得还行。


    就是很欠揍，说出的话让人很不爽。


    瞥了眼所剩无几的时间，陈镜一直接：“这儿我交钱了的，你快点……”


    “让开”两字还没说完。


    徐川深站在一旁，淡淡反问。


    “现在也交了？”


    陈镜一：“……”


    陈镜一要被气笑了，手指轻嗑在黑色的头盔上，顺着男生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抛回去，只是语气更欠揍几分。


    “怎么，这咖啡馆你家的，你脸大不大啊……”


    少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格外吸引人，额发微微汗湿，眉眼透出锋利感。


    徐川深思考两秒，抬眼看向车上的人，给了肯定的回答。


    “嗯，我家的。”


    “？”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陈镜一愣住了。


    靠，这么不要脸的吗？


    愣神其间，徐川深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去。路过他时，徐川深望着男生一脸白皙的侧颜，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同学，前面往五十米，前面有个停车位。”


    等人走得没影了，陈镜一才回过神。


    靠。


    凭什么要让他？


    院里那辆黑色的摩托在日光下泛着金属的质感，像一架高贵的冷兵器。


    陈镜一单手拎着头盔，另一只手烦躁揉了下发，湿漉的眉眼露出来。


    没时间了，他回想着男生刚才的话。


    前面五十米。


    陈镜一双手握着黑色车把掉头，白皙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陈镜一望着熟悉的街道，心里活动像过山车似的上下。


    这附近还有别的停车位？


    他怎么不知道。


    真要有，那他不就花了笔冤枉钱。


    算了。


    陈镜一紧蹙的眉松了松。


    要真有停车的地方，他就大方点，不计较刚才那个bking抢他车位，毕竟他刚才语气也不好。


    _


    一分钟后，这个想法彻底被掐死在摇篮里。


    夏日闷热透光的小巷，黑色机车上的少年黑发湿润，清亮的眼眸恼怒，两条长腿垂在地上，重机稳稳停下狭窄逼仄的小巷。


    左转几米，那个白色建筑上印着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公共厕所。


    “……”


    上午9点整，狭小闷热的街道里，陈镜一戴着厚厚的头盔与公厕里穿裙子的标志小人，大眼对小眼，一股无法言说的奇特的气味传出，他忍不住咬了咬牙。


    两秒后，盛城最好高中对面。


    陈镜一忍不住爆今天第二次粗口。


    我草！


    好消息：开文啦！


    坏消息：三无开文╥﹏╥（球球收可怜巴巴


    祝大家儿童节快乐，天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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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