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陈镜一被头顶的太阳光刺了下眼，没听清。


    男生站在一班最前面，声音冷淡干净。他逆着光站，身型挺拔，蓝白的校服整齐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轮廓。


    陈镜一转过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望着眼前男生茫然的表情，徐川深表情平静地补了两个字，“班长。”


    陈镜一：“？”


    这不是抢他车位还骗他去厕所的Bking。


    他是一班的班长？！


    一班是没人了吗，居然选了一个骗子。


    陈镜一目光慢慢移到那张脸上，目光肉眼可见地变冷。


    周遭忽然安静，气氛紧张又诡异，众人都感觉到了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


    还是小个子姜成林出声打断了平静，“那个、班长，这位好像是升上来的新同学。”


    徐川深：“嗯。”


    他望着陈镜一，打开手上的名册，公式化地问：“新同学叫什么名字？”


    陈镜一垂眸盯着他。


    啧，还真能装。


    演技比德芙巧克力还丝滑。


    半晌没动静。


    徐川深敛了下眼，目光从名单移在陈镜一脸上。


    “嗯？”


    过了几秒，他像是反应过来，声音毫无起伏说：“不用害羞。”


    陈镜一一愣：“？”


    什么玩意儿？


    谁害羞。


    陈镜一震惊睁开眼，目光顺着移到他手上的点名册。


    懒得跟你说名字，以为我害羞了。


    旁边班级有认识陈镜一的，甚至冒出几声吸气声。


    周遭气氛凝固。


    呵。


    你爹会害羞。


    陈镜一单手插兜，慢慢抬起头，和规整穿着校服的男生对视几秒，男生慢悠悠地开口，“我是——”


    你爹。


    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余光里，旺财正在往这边赶。目测直线距离不到5米，还探着脑袋往这边，陈镜一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男厕所捡烟头。


    陈镜一内心循环这条警告，下一刻，旺财成功到达战场。


    于是他嘴里的话，最后就变成了。


    “我是…害羞了。”


    尾音又轻又飘，像小动物的尾巴轻扫了一下。


    周边看热闹的人：“啊？？？这！”


    事情发展好像不对劲。


    最后一排被陈镜一喊兄弟的男生，特意赶到前面看热闹。听到这话，惊讶地张开嘴，麦色的脸写满不可置信。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恤，站姿懒散放松，长黑的睫毛向下垂着。因为羞耻和天气的缘故，脸颊微微发红，耳朵都带上了淡淡的粉色。


    还——挺乖的样子。


    徐川深挑了下眉，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男生的侧脸。


    没想到，他这么能伸能屈。


    按陈镜一的性格，应该当场给他一拳才对。


    队伍围成菜市场，旺财急冲冲跑上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旁观的人飞快闪避，队伍前只剩下三个人。


    旺财上下打量陈镜一：“登记好了？”


    陈镜一动了动僵硬的脸，勉强回神：“没。”


    旺财眉毛一夹：“干什么呢，这么久还没弄好。”


    陈镜一臭着脸，正想随意糊弄两句。


    身边，称职的班长语气平静地帮他解释了，“新同学认错班长了。”


    旺财：“？？？”


    徐川深的目光又轻飘飘落在陈镜一身上，“大概——”


    “新同学觉得我不配做班长吧？”


    旺财奇怪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陈镜一攥紧了手，抬头看着徐川深，挤出几个字，“没有。”


    “你、很、配。”


    男生眼神像藏着火一般，徐川深清楚地看见了他泛红的脖颈，那种想撸猫的情绪上来了。


    不过，如果面前少年真是一只猫，现在早就亮着爪子扑上来了。


    陈镜一的确实这么想。


    这傻叉火箭班的班长要是再说什么，放学后一定约他好好聊聊。


    下一秒，陈镜一听到班长不怕死地补了一句。


    “那就是新同学害羞了。”


    “……”


    陈镜一彻底放弃挣扎了。


    旺财很是吃惊：“什么？你害羞了？”


    陈镜一冷冷扭过头。


    怎么我害羞比宇宙爆炸还让人不可置信。


    旺财也自觉失言，咳嗽了一声，转头跟徐川深讲：“川深，你找一下，他叫陈镜一。”


    徐川深点头：“嗯。”


    耳边传来笔尖落在纸面的声音。


    旺财仔细地打量陈镜一，表情缓缓松开，目光落到某处，旋即脑门拧成一个“川”字，“你怎么没穿校服啊？”


    陈镜一：“忘了。”


    “那怎么可能，”旺财皱着眉头自我否定，“开学第一天不可能忘。”


    “……”


    行，您就继续催眠自己，还问我干什么。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旺财的观察能力，只见他啤酒桶一晃，王望转过脸对着陈镜一又是灵魂一问。


    “早上集合怎么迟到了？”


    单手插在校服口袋，陈镜一思考几秒说：“告别耽误了点时间。”


    王望：“啊？”


    “以前班主任和同学知道我要换班，太舍不得我了。”他顿了一下，想了个人名，“您知道吧，杨舒我们班主任，就差抱着我哭了，还有班里其他同学拽着我腿不让我走。”


    旺财像是相信了，拍了拍他肩膀安慰他：“这个嘛。有时间还是能回去看看的。”


    陈镜一沉重道：“嗯。”


    “有机会的话。”


    徐川深安静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差点没忍住笑起来，男生眉眼放缓。


    过了一会儿，王望转了个头：“川深啊，是不是该你上台了。”


    主持人终于从副校长手里拿到话筒，她看着稿子，念到下一项，“接下来，请优秀学生代表，高二（1）班的徐川深同学上台发言。”


    听清人名，底下昏昏欲睡的同学，终于来了精神。纷纷昂着脖子往台上看，热烈的掌声像浪潮一般。


    一边的旺财巴掌都拍红了。


    啧，这骗子人气很高啊。


    陈镜一抬起头。


    徐川深从右侧阶梯走上台，男生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衣袖被拢到手肘处，露出手腕白皙的肌肤，校裤下是一双白色的球鞋，清爽又干净。


    他左手握着话筒，另一只手拿着演讲稿，捏着纸面的手指痩长。


    陈镜一听到隔壁几个班女生的尖叫。


    徐川深垂眸简单扫了眼稿子，不紧不慢地开口。“同学们早上好，我是高二一班的徐川深，很荣幸能站在这里，代表学生发言——”


    徐川深。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陈镜一还没想起来，队伍里传来几个男生小声的议论。


    “我靠，深哥这也太特么谦虚了吧，还很荣幸，哪次优秀代表不是他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就像你罚站多了也会觉得习惯，深哥演讲肯定就习惯了，可能还觉得很无聊。”


    无聊？


    陈镜一面无表情地盯着台上的人，他可能觉得很爽吧。


    Biking。


    几分钟之内。


    他对徐川深有了个新的认识，一个很不要脸的逼王。


    “回顾去年一年的学习，我相信同学们都能察觉到自己的不足，比如我自己，就能深刻地察觉到自己某些学科上的不足……”


    他的话还没讲完，一个普通班的男生自己嘀咕，结果没控制音量：“你哪科不行啊？满分了都。”


    人群哄堂大笑。


    进校起就蝉联第一，几门理科接近满分，无论大考小考从未跌下过年纪第一的学神，真不知道他那门不行。


    主席台上，徐川深停顿了一下，他目光扫向那名已经涨红了脖子的男生，淡淡说：“语文吧。”


    台下又是一阵笑声。


    对啊对啊，人家语文可还没满分呢。


    王望欣慰地看着台上，扭头见陈镜一听得这么认真，突然有点感慨：“不错，认真听讲，学习人家的优点和长处。”


    陈镜一：“？”


    学他怎么骗人，怎么装逼的吗。


    陈镜一木着脸转身，旺财笑眯眯地望着他，看起来很想把他拎到主席台，最近距离聆听这逼王的讲话。


    陈镜一揉了把自己僵硬的脸，半晌，扯出个笑。


    等下真的被拎上台。


    主席台上，徐川深的讲话还在继续。


    男生的嗓音很有特点，磁性冷淡，带着些少年人的低沉干净。


    声线平淡念着演讲稿的时候，像簌簌的雪粒落在冰面中，冷淡而又有质感。


    配上他这么一张脸，很带感。


    ……


    陈镜一全程臭着脸听完讲话。


    讲话结束的时候，人潮里爆发出很长的一段鼓掌声，是前几个领导的总和还多。


    biking下台，回到了班级。


    陈镜一没走，他刚才被旺财喊住站在了前面，这会儿他和旺财俩门神般占据第一的位置。


    徐川深被副校长拉住聊了两句，等他往班里走的时候就晚了几分钟。


    男生两手插着兜，站姿散漫。这个时候阳光很刺眼，他肤色白皙到透明，眼下那点乌青就更明显。


    余光注意到某人的靠近，陈镜一很轻扬了下眉，站直身体。


    意思很明显——看见没，这没你位置。


    徐川深很轻地眨了下眼。旺财瞧见徐川深，主动让出了第一的位置，结束了这场还没开始的较量。


    “川深，你站第一排，等下还要上台呢。”


    徐川深颔首：“谢谢王主任。”


    旺财脸上的笑意更大，鱼尾纹都笑出来了。


    阳光的从头顶倾泻下来，人头攒动的操场里，扑面而来的热气混着汗水。


    陈镜一很容易就看到一旁的徐川深。男生站的很直，后颈到脊背拉出一条好看的线。


    妥妥的好学生模样。


    想到什么，陈镜一挑眉笑了下，像是无意地问出口。


    “班长，你今天怎么迟到了——”


    王望和徐川深同时转过身来。


    徐川深表情很淡，对他的话并不在意。


    倒是旺财反应很大。“你怎么知道川深今天差点迟到的？”


    今早上他看见徐川深在教室外打报告，没掩饰住惊讶了下。这也不能怪他，他带徐川深一年多了，从没见他有违纪行为，一点苗头都没有。


    成绩好、学习态度好、长得也好。


    简直就是各科老师心头的宝。


    想到这，旺财转过头，不放过任何一次教育机会，“这点你要学习啊，人家今天也差点迟到，但还是赶上了开学典礼。你看看啊，如果你合理利用每一分时间，说不定能赶上精彩的集合讲话。”


    “……”


    陈镜一面无表情地扭过头。


    我他妈再说一句话试试。


    -


    女主持顶着红扑扑的脸，打破沉默：“下面宣布上学期优秀的学生名单。”


    一长串名字被叫到，陈镜一听的昏昏欲睡。


    下一刻，女生用甜美的声音念道。


    “高二（一）班陈镜一——”


    陈镜一正发着呆，听到动静回过神。


    怎么回事，好像听到他名字了。


    一转头，旺财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冲他点头；“要保持啊，下次再进步个几十名。”


    哦。


    陈镜一记起来了。


    除了固定的年级前十，一中每年还给十个年级成绩提升最大的进步奖。


    出于前几次的挑衅失败，陈镜一忍不住小小的开了个屏。


    “嗯，看发挥吧。”


    队伍里人群吵吵嚷嚷，陈镜一抬脚，正准备上台。


    旺财出声拦下了他，皱眉打量了他两圈，“等会儿，你先找同学借件校服，不要搞特殊嘛。”


    陈镜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白T，好像是有那么点独特。


    他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对面姜成林身上，这小同学一看就知道十分乐于助人。


    他说：“同学，借个外套呗。”


    年级有名的校霸朝他露了个笑。姜成林握着书的手一抖，结巴地说：“我、我借你。”


    望着这团结友爱的一幕，王望满意点点头，目光落在两人明显的身高差上，“他的校服你能穿得下吗？”


    姜成林脱衣服的动作僵住，脸有些红。


    陈镜一也发现了，姜成林比他矮了一个头，校服根本不是一个尺码。


    队伍前面的基本上都不高，陈镜一：“我去后面借。”


    旺财犹豫了一下，张嘴想催他快点。


    前方，一道声音传来。


    “不用。”


    陈镜一皱眉地看过去，徐川深脱掉校服外套。几秒后，那件干净仿佛没被穿过的校服外套递了过来。


    低头看着那只修长分明的手，陈镜一思索是不是给他打断的好。


    旺财惊觉：“对啊，川深的你可以穿。”


    随即催促说：“你动作快一点，别的班已经上去了。”


    那只骨骼分明的手还在眼前，陈镜一认命地接过，面无表情说：“谢了。”


    本来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礼貌，谁叫Bking很会顺杆子爬。


    徐川深淡淡道：“不客气。”


    他的眸光仍在陈镜一身上，注意到他睁大眼，仿佛被雷轰了的表情。


    徐川深停下脚，盯着他看了几秒，留下一句回应，“班长职责。”


    “别害羞。”


    陈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