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5果然有鬼

作品:《还和不和离了

    王县令接到高瑞送来的名帖,一听竟是新任户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两位京官大员在自己的地界上,撞见了私刑沉塘这等骇人听闻之事,当场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他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立刻点齐了三班衙役、刑名师爷,甚至把县里最好的仵作也捎带上,不管能不能用上,一行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朝着涂家村疾奔而去。


    赶到现场,看到那肃立一旁、面色冷凝的两位年轻官员,以及黑压压一片鸦雀无声的村民和面如土色的涂氏族老,王县令腿肚子直打转,忙自报姓名,就要上前行大礼,被陈知礼一个眼神制止了。


    “王县令,”陈知礼语气平淡,“今日之事本不该我们管,可偏偏那么巧,刚好被本官和穆大人撞见,既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由不得我们不管,你说是也不是?”


    “是,是,大人是的是。”王县令腿肚子已经发软。


    “那好,此地非问案之所,请王县令将一干涉事人等,包括苦主吴琼花、其夫涂宏纬、其继婆婆柳氏、证人六婶、涂氏族长及几位族老,全部带回县衙,升堂问案!”


    “是是是!下官遵命!遵命!”


    王县令擦着额头的冷汗,连声应诺,转身便对衙役们喝道:“都听见大人吩咐了吗?还不快请这些人回衙门问话!”


    他特意加重了“请”字,衙役们心领神会,虽仍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却也不敢对族老们过于粗鲁。


    一番忙碌,将相关人等带回县衙时,天色已然不早。


    王县令不敢有丝毫耽搁,也顾不得什么升堂的吉时,平常这个时候他一般是不会审案子的。


    立刻命人点燃大堂内外所有灯烛,霎时间县衙大堂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升——堂——!”


    “威——武——”


    衙役们的水火棍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闷而威严的声响。


    王县令正了正官帽,战战兢兢地在公案后坐下。


    陈知礼与穆云则被请到公案旁早已设好的座位上旁听,两人面色平静,安静地坐着,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场,让王县令如坐针毡。


    堂下,跪着涉案的众人。


    琼花依旧低声啜泣,身子单薄得如同风中落叶。


    涂宏纬跪在她旁边,头几乎埋到地里。那继婆婆柳氏则强作镇定,眼神却有些闪烁。


    证人六婶哪里见过这场面,整个人都瑟瑟发抖,早已经后悔自己不该多管闲事。


    可事情已经出了,后悔又有什么用?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自己嘴巴用线缝起来。


    几位族老跪在后面,脸上兀自带着不服,却又不敢放肆。


    王县令惊堂木一拍,开始按流程问话。


    先是琼花哭诉冤情,然后是柳氏和六婶强做镇定、言之凿凿地说亲眼所见窗台上和房间地上有男人鞋袜衣衫,且琼花当时确实鬓发散乱、衣衫不整。


    族老们则反复强调族规森严,必须严惩。


    案情似乎对琼花极为不利。


    王县令听得眉头紧锁,下意识就想顺着族老的意思,将这定为通奸案,尽快结案,给两位京官一个“明断”的印象。


    然而,每当他的审问要滑向简单粗暴的结论时,旁边总会适时地响起一个温和却精准的声音。


    “王县令,”穆云微微倾身,语气平和,“本官听闻,这涂琼花年方十九,嫁入涂家三年。


    其夫涂宏纬去年方通过院试成为秀才,可是如此?


    期后因公公新丧守孝,故而夫妇二人至今未有子嗣,是么?”


    他看似只是确认细节,却巧妙地点出了两个关键:涂宏纬新晋秀才,以及守孝期无子。


    王县令一愣,连忙称是。


    过了一会儿,当王县令又想忽略某个细节时。


    陈知礼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口气,仿佛不经意地开口:“王县令,涂宏纬似是独子?其生母亡故已有十余年?现任继母柳氏进门也有十年了?似乎继母……也未曾有所出?”


    这话如同一滴凉水,溅入了油锅!


    独子、守孝、无子、年轻的继母、同样无子……这些词串联起来,顿时让案情蒙上了一层更为复杂的阴影。


    堂上堂下,稍微有点心思的人,都从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王县令冷汗又下来了,他发现自己完全被两位大人牵着鼻子走,而他们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案件的核心疑点!


    他不敢再大意,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推敲起来。


    陈知礼面色沉静,心中却早已思绪千转。


    他上辈子活到六十多岁,历经风雨,于刑名断案一道虽非专职,却因个人喜好而极有心得,经验老辣。


    此案从一开始就透着蹊跷。


    通奸何须选择白天?还留下如此明显的物证?


    那涂宏纬的懦弱躲避,柳氏看似求情实则坐实“丑事”的言行,以及“恰好”上门的六婶……都太像是精心设计的局。


    而他最怀疑的,便是涂宏纬父亲,那位四十岁左右、据说得了急病去世的涂家老爷!


    涂家条件尚可,不愁看病的银子,为何壮年男子一场急病便迅速殒命?


    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想到此,陈知礼放下茶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王县令耳中:“王县令,涂家老爷去年急病而亡,可曾延请大夫诊治?是何病症?病历药方可还在?


    涂家也算殷实人家,断无有病不治之理。


    依本官看,不妨传唤当日为涂老爷诊治的大夫,以及药铺的伙计前来问话,或可对理清涂家内情有所助益。”


    “大人明鉴,下官怎就未曾想到!”王县令闻言,如醍醐灌顶,猛地一拍惊堂木:“来人!速去传唤仁心堂的李大夫,以及济生堂的掌柜和伙计!再将涂老爷的病历药方一并取来!”


    命令一下,堂下跪着的柳氏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而一直低着头的涂宏纬,也猛地抬起了头,眼中充满了惊恐,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继母!


    这一幕,丝毫没有逃过陈知礼和穆云的眼睛。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明了——此案的关键,恐怕远比“通奸沉塘”要深邃和黑暗得多。


    这阳山县的夜晚,注定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