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二十
作品:《透明流星》 陈稳单脚跳的歪歪扭扭,再加上有些急切,动作变得格外滑稽。
赖言非想笑,但只要吸气就会扯到腹部的伤,痛的她一激灵。
她又气又痛又想笑,到最后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稳把药一股脑的塞进对方怀里,然后抿着嘴看着别方。
赖言非一愣,连扯到伤口都不在意了。
她憋着气让声音放松,轻快的问:“干啥。”
“给你用,我不看。”
说完,陈稳就又踮着脚跳到一边,面壁站着。
赖言非小口小口的喘气,看着对面圆圆的脑袋,噗嗤的笑出声,又被痛的龇牙咧嘴。
陈稳浑身紧绷了起来,想要转头又不知道能不能转,整个人僵在原地,咬着上唇,犹豫着开口:“需要帮忙吗?”
“不用。”
赖言非火速撩起衣服,肚子上青紫一片,她牙痒痒的睨着对方的背影,然后深深的呼了口气,给伤口上药。
她的速度很快,动作也不轻柔,把药上完就把药放在一块,然后喊他。
“弄好了。”
陈稳这才回头。
空气中除了红花油,又多了云南白药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狭小的空间连一点干净的空气都没有。
赖言非怂了怂鼻子,觉得难受,就把门打开。
一旁闷不作响的陈稳神情变了变。
他的瞳孔一缩,然后移开视线,浑身又紧绷了起来,不过几秒,又放松下来,那是一种很细微的变化,却很突兀。
赖言非敏锐的注意到,目光在两者之间游离,不能开门?
她又把门关上。
陈稳俯身去捡地上的药膏,露出小节小臂。
小臂上伤痕交错,还有一些未愈合的疤。
赖言非说不清心里的感受。
“把衣服脱了。”赖言非盯着他,又察觉到歧义,强调了一句:“外套。”
对方脚崴了都没说,当时没注意他蜷缩在墙角,估计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脸上新伤加旧伤的就有一片,身上看不见的地方都不敢想。
陈稳没有迟疑,听话的脱下外套,漏出里面单薄的背心,敞开的大门不断往里灌着寒气,冻的他嘴唇发青。
赖言非看着他薄薄的一层背心直摇头。
原本只是觉得他消瘦,真正看到的时候才发现,简直是瘦的皮包骨。
背脊高高的凸起,连带着胸腔的骨头都清晰可见,肚子上,手臂上青青紫紫。
可能是赖言非脸色太难看,陈稳反而安慰她:“这些都已经过了很久了,都不疼的。”
熟悉过后,陈稳不再像刚开始那样防备,他难得露出羞赧的神色:“有点冷。”
赖言非连忙把衣服还给她,内心仰天长啸,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心里才堪堪平静。
她大步走向那个破了一半的衣柜,摇晃的柜门关不住里面的光景,里面只有几件掉色的短袖整齐的挂在里面。
陈稳闯入她的视线,他固执的把柜门关上,然后用身体挡住。
“我有外套,不冷的。”
他说话语无伦次,自己也意识到,干脆闭上嘴,一言不发,直勾勾的望着对方。
视线相对,又想起赖言非不喜欢他看她,触电般移开视线。
“你。”
街道都不管吗?现在这个社会,怎么还有人过的这么惨?
赖言非欲言又止,像宕机的程序,胡乱搓了把头发,干脆脱了外套,把里面的毛衣脱下,还带着温热,直接套在陈稳的头上。
灰色的毛衣不分男女,夹在中间也不会被看出什么。
柔软的面料带着余温,淡淡的皂香溢满陈稳的鼻尖,他小心翼翼的,连呼吸都忘了。
赖言非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间的褶皱又多了一道,隐约成一个川字。
“你妈妈呢?”
陈稳看着墙壁,墙壁斑驳的将落未落,衣服的温暖仍然向鼻里钻,看着对方的模样,他坐立难安起来。
赖言非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眼神扫过他,声音低了点:“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
“陈稳。”
陈稳看过去。
目光相接,赖言非的眼神凌厉,他梗着脖子,似乎在等待最终审判。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什么?”
陈稳被问的一愣,随即面色古怪,多了几分难以理解的神色。
这不是什么很难的问题,尤其是临江市还在创优,更是要求每一个市民都背的滚瓜烂熟,他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眼皮敛下回答这个在这里显得那么莫名的问题。
赖言非听又没听,手却没听,在手机上敲敲打打,面色冷峻。
安静的房间只剩下没有规律的哒哒声,陈稳拽着衣角,靠着墙角蹲下。
直到空间再一次安静,赖言非看了看时间,然后把手机放下,矮凳坐久了膝盖难受,她干脆起身,俯身与蜷缩起来的陈稳对视。
“找了街道办没有?社区服务中心....派出所呢?”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砸向陈稳,仔细端详着对方的表情,手揣在兜里敲的手机啪啪直响。
陈稳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赖言非拿他没辙,生出几分火气,把门打开,大喇喇的蹲在门口。
门外巷子逼仄,还带着消散不去的潮气,她嗅了嗅,倒还有点喜欢这种潮湿的味道,一点火气也消散了,望着脚底的青砖,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班主任知道吗?你不是还在上学,她不知道你的家庭情况吗。”
赖言非打量着周围,这条处于尾端的巷子根本不会有人经过,静悄悄的,难怪小孩一个人怕得很。
她回头观察对方,陈稳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的样子又给她看出三分火气:好想打人。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手动让对方开口的时候,陈稳抿嘴,自嘲道:“谁会管穷蚂蚁的死活。”
习惯了冷漠和无助,骤然面对**的善意,他挂起一个讽刺的笑:“我没有钱。如果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那你真是找错人了。”
话音未落他又闭上嘴巴,自觉失言。
和第一次见到的眼神一样,黑黝黝的看的人心慌。
“我忍你很久了。”赖言非眯起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到陈稳身侧,直接挑着对方的软肉就是一拳,收了力,却也能让陈稳痛的弓起,又揪着耳朵把对方提起来,将他整个人抵在墙上。
她把手机举到对方面前,红通通的屏幕把他的脸照的格外醒目。
“同志,你的思想很危险。”
“一腔热血喂了狗!”赖言非在心中悲愤大喊,气死她了!
她又蹲回门口,吸着外面潮湿的味道,缓和情绪。
手指关节被捏的咔咔直响,苦着脸,心里觉得自己冲动,又拉不下脸,反思刚刚的动静,陈稳在脑海里又变成瑟缩的小老鼠,可怜巴巴的。
还带着伤。
她垂眸摸着地上潮湿的青苔,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这小子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骗。”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赖言非停住动作,耳朵颤动,仔细辨别那动静。
“要不要喝水。”陈稳沙哑着问。
他拿着瓶矿泉水,慢吞吞的靠近她,身上疼的他冒冷汗,走了两步就小口喘气,然后站在离她两步的位置,不看她。
赖言非:“......”
她是真的气笑了。
不过她向来给台阶就下,接过水,随口一问:“你多重?”
“不知道。”
声音硬邦邦的,谁都有脾气。
赖言非啧了一声,又坐回板凳,把头枕在膝盖上,笑眯眯的调侃:“一阵风就能给刮走。”
门外刮起了风,吹的头顶瓦砖呜呜作响,屋里的人气暖和了空荡的房间。
看着手里的水,赖言非的确感到一阵口渴,她轻松的拧开瓶盖,狐疑的望着陈稳。
陈稳抿着嘴,讪讪道:“你可以倒在瓶盖里喝。”
赖言非:“......”
她就知道。
棚户区最大的好处就是方便,周围什么都有,一个一个格子组成一片,卧虎藏龙。
不过十分钟,一个打扮邋遢的中年男人骑着破破烂烂的小电驴就到了门口。
他嘴里叼着烟,猛嘬一口,然后从衣服夹层口袋里掏出手机,用拇指和食指拿着烟,抖落两下又重新放进嘴里,白烟落在脸上凝固成焦黄的油脂,和汗液搅合在脸上。
“是你们喊的开锁不。”
一口正宗的临江话带着匪气,整个人的气势不像是来开锁倒是像来砸场子。
“把这旧拆了,换个新的。”
赖言非收敛起笑,抱臂靠在墙边,同样的一口方言,心里憋着劲儿,甚至语气更加粗俗。
陈稳站在屋里,也斜睨着盯他,消瘦的脸颊还带着血痕。
锁匠不再多说,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就把烟叼在嘴角,从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布袋子里翻找出一个看着半新的锁。
等了两秒,见对方没有动静,便默认选择这个,偏僻的屋子听不见热闹的街市,几人同样没人说话,只有楔子拧动螺丝的声响,以及不间叭砸一口香烟的声音。
锁匠留了个心眼,他的动作不快不慢,又像是做什么精细的工作,卡着时间把最后一个螺丝拧紧,然后把烟蒂随口吐在地上。
“给你们安了把好锁,安全的很,这技术也只有我有,你们两个小娃娃我也不收多了,原本一百就收你们八十啊。”
“啧。”赖言非的声音非常响亮。
她走上前仔细检查门锁的固定性,包括边边角角的痕迹,是不是严丝合缝,捣鼓许久才靠到门边。
“二十。”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连陈稳也忍不住侧目。
[鸽子]隔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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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