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会把钱还你

作品:《透明流星

    “二十?”


    锁匠的笑容唰的一下就垮下来:“小妹,你在开玩笑吗,我这技术那都是去国外学的,你看看这个锁,那都是大牌子,我这成本都不止五十块。”


    “最低就八十,讲价不是这么讲的哈。”


    锁匠的声音越来越沉,眼神也不善起来。


    赖言非全然没在怕的。


    她眼皮一掀,嘴巴像机关枪一样的突突突:“最低八十?这种老锁你也敢漫天要价,二十顶了天了。这翘边做工,都不知道你哪里淘来的劣质锁,能不能用都另说,真当白猫点墨当花猫啊。你最好保证这锁用着一点问题没有,觉得我们好欺负是吗!”


    两人你来我往争的面红耳赤,陈稳只觉得她厉害,他没有赖言非能说会道的本事,就沉默的挡在在赖言非的身前,一瞬不瞬的盯着锁匠的动作,紧紧捏着拳头。


    赖言非砍价之余注意到面前的发旋,心情不自觉的好起来:“还挺有良心。”


    余光一转,再次和锁匠你来我往的周旋。


    “十五。”


    “三十。”


    赖言非神色不变:“十五。”


    僵持之下,锁匠咬牙:“二十就二十。”


    “成交。”赖言非爽快的把钱放进对方手里。


    手里的钱让锁匠一哽,脸色发青,又吐出一口气,报复般在墙角吐了口浓痰,收拾起工具弄的咔咔作响。


    赖言非面不改色,笑眯眯的从包里掏出瓶水给他递过去,“辛苦了师傅,您这样技术又好人又善良的师傅真是不多见了。”


    锁匠缓和了神情,却还是吹鼻子瞪眼的看她,接过了水,语气也落了下来。


    “你这女娃还精。”


    赖言非毫不客气的应下,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望着对方的背影招手,还不忘了招呼:“谢谢叔啊,下次还找你。”


    锁匠仍旧骑着他的小电驴离开,一路上叮叮乓乓的声响打破小巷的静谧,厚重油渍的垫子在昏暗的巷子里透着原本的色彩。


    赖言非走到门前,佝着腰摆弄新锁,手指浮去上面的墙灰,弄的铛铛作响。


    “谢谢。”


    陈稳闷不作响就站在赖言非身后,沉默的看着她的动作,手垂在身后,手指扣弄衣角。


    “嗯。”赖言非气消的干净,瓮声瓮气的应着,盯着锁检查的认真。


    她把门关上,再打开,扣上锁,再打开。


    陈稳就直挺挺的站在旁边,视线跟随她的动作。等到空闲的间隙,他犹豫着再次开口,刚溢出一个音,恰好被赖言非打断。


    “我调了下,你再试试。”她转头看过来,把两把钥匙都递给他,又问:“嗯?想说什么。”


    “我会把钱还给你的。”陈稳手里提着钥匙,学着她的样子摆弄新锁,盯着自己的动作,不与她对视,语气格外的认真。


    赖言非挑眉笑道,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那我等着。”


    她起身又打量起这个屋子,太阳落了一半,连带着屋里更黑了一点。


    她找到屋墙一角的绳索,往下一扯,“啪”的一声,昏黄的灯亮了起来。


    稀奇,这种拉绳的灯她好久没见过了。


    陈稳刚好把锁扣下,清脆的声音成为房间里唯一的动静,对方的好奇让他觉得有点难堪,身上到处都痛,痛的他都想流泪,更觉得丢人。


    对方像个强盗一样闯进他的生活,他却不觉得生气,即使肚子还在隐隐作痛,也竟生出几分眷恋。


    赖言非玩了一会儿就没再动,老旧的灯泡经不起折腾。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于青发了好几条消息,这才注意到快要到饭点,干脆就蹲在地上回复。


    “我之后再来找你,现在我得回家吃饭了。”


    她按灭屏幕,走到门口停下,叹了口气。


    小房子里的摆件简单的要命,她甚至没辨别出哪里是厨房。


    墙角有只没了盖子的记号笔,她估摸着是刚刚那个锁匠掉的,她捡起笔,捡了块石头。


    “这是我电话,如果你要联系的话。”她把电话留在石头上,又搜刮全身上下的口袋,掏出张皱巴巴的十块和几枚硬币给他。


    陈稳可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知道对方不太喜欢他,连呼吸都可以放缓,安静的等对方离开。


    此刻他连不能看对方都忘了,眼睛红通通的,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眼睛。


    赖言非觉得自己手都要举酸了。


    她不得不和陈稳对视,不同之前不见底的眼睛,他的眼神恢复了少年的懵懂,眼眶红红的。


    还是精明点好,现在蠢兮兮的。


    而且她不喜欢自己的话落在地上,煞有介事的捏住对方的脸颊。


    她的手并不柔软,指腹有很厚的茧,每个关节都有。粗糙的触感物理意义上的扯回陈稳的神游,强制把钱连带着石头塞进对方的口袋。


    “说谢谢没。”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陈稳被迫侧起身,像被提起的小狼崽,呲牙咧嘴的:“谢谢。”


    她满意对方的“活泼”,摆摆手,大步流星的转身离开。


    走出门的赖言非看了一眼手机,将近五点,拐出第一条巷子,鳞次栉比的房屋又模糊了她的方向感。


    坏了,忘记喊他带路了。


    她没有动回去的想法,还记着小孩被欺负的惨,让他多休息会儿吧,哈哈。


    她头疼的打开导航,缺德地图带她七绕八绕,再再一次路过相同的垃圾桶时,她愤怒的关掉了它。


    可能是做了好事运气就好,五好青年赖言非凭感觉走,七拐八拐之后,居然畅通无阻的到了外面。


    恰逢下班时间,路上车水马龙,赖言非舒服的感受外面人来人往人气和汽车尾气,然后第一时间找到手机的应用商店,给缺德导航打了个差评。


    陈稳蜷缩在硬邦邦的床上,漆黑的房间就像一个方盒子一样把他关在里面,唯一狭窄的窗户洒落一点昂贵的光斑,又被树影遮掩的隐约。


    他闭着眼睛小憩,脑袋却里翻来翻去的想,辗转难眠。


    他发出无意义的短促声音,“啊—我—谢谢—”


    越想说反而越难说出口。


    就像母亲歇斯底里的说的:“我就该给你改名叫陈默,你说话啊!我叫你说话!”


    狠戾的巴掌夹杂着辱骂,扇的他耳朵嗡嗡作响,被抓起的衣领让他难以呼吸,凸起的青筋让他只能发出嗬嗬,如干枯草垛被点燃的声音。


    “说话!!”


    他被甩至墙角,额头黏腻的触觉让他意识到自己流失的生命力。


    任由自己像死狗一样躺在墙角,脑袋嗡嗡作响,耳边只传来一阵一阵的嗡鸣。


    “说话!”


    嗑了药的母亲。


    “说话!”


    酗酒的父亲。


    “说话!”


    绕成圈的人,看不清他们的眼睛,只有越来越靠近的嘴巴,越张越大的嘴巴,血盆大嘴,几乎要把他咬碎。


    “富强,民主...”


    陈稳顿了顿,莫名其妙的背起来,就像那个从天而降的大姐大,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神奇的。


    “...诚信,友善”


    淡淡的力量盈满胸口,从哪里来的,他不知道,他看着灰色的天花板,那个吊在空中的灯泡,好奇着。


    休息了一会,他挣扎着起身,忍耐身体的疼痛,在玻璃面前做出没事的模样,确保看不出什么之后又去门口的水龙头接了捧凉水打在脸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之脑后。


    晚上打工不能迟到。


    自从他母亲陈茹进了监狱,他就成了一个人。陈茹被抓进监狱的那天,他刚好放学,警局有人来找了他,怜悯夹杂着不屑的眼神让他不适。


    他们带着他去见她。


    探监室里到处都是灰色的冷光,面前的椅子还是热的,他坐了上去,陈茹就在对面,两人皆沉默不语。


    直到旁边有人提醒,陈茹才堪堪抬眼,青黑色的眼窝和惨白的皮肤,瘦的脱了相。


    “去找你舅舅吧。”


    这是他们见面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出来是他舅舅来接的,他舅舅同样没什么钱,家里过得拮据,还有个准备高考的女儿,这种紧要关头之下陈稳也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只是说自己一个人住也可以。


    舅舅没有多说,颤着手给了他五百块钱,从始至终都没有和他对视。


    一切的变化都太悄无声息了,他在学校也没什么人关注,又是备战中考的关键时候,更没人关注他的私事。


    况且进监狱也不是什么光彩的消息,他也不想别人知道,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怎么瞒,也会零散的传入一些人的耳朵。


    接踵而来的是生活问题。


    年龄小,做工对每一个地方都是烫手山芋,他浑浑噩噩的找了好久的工作,差点饿晕到别人店里,才有一个老板看他可怜把他收在店里洗碗,包饭。


    滴水之恩,陈稳忘不了。


    打工和学习占据了他所有时间,晚上就在家做手工,周末出去摆摊,最近城管抓的太严,洗碗工钱月底才结,走头无路才生出倒卖钢管的心思。


    虽说他之后会还,但大姐大说得对,偷就是偷。


    挨打是应该的,如果是他,他会再给自己两拳。


    洗涤剂混杂着油渍,辛辣和刺激就像粗粝的沙石,感染的伤口刺痛。


    陈稳面无表情,刺痛激得他一身薄汗,倒是省下了仅有的外套。


    [化了]俺最喜欢第四章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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