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凤(1)
作品:《锦灰堆(我的帝王生涯同人 端白蕙妃)》 消息传到彭后那儿,她很快带着众妃过来,看着满地狼藉,呵斥我毫无懿德,不由分说地命人当众扇了我二十巴掌。
行刑的是她从彭国带来的近身侍卫,下手之重可以想见。
引以为傲的容颜受损,我闭门不出。可彭后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收拾我的机会,很快送来一张请帖,帖子上点明她不喜奢华、此次是素斋,我免去贵妃仪仗,带了两个宫婢赴宴。
可我到烟霞堂后,她却以人未来齐为由将我晾在院子里。我想到长廊上避晒,杂扫宫人将我请下;我扭头欲走,又被侍卫阻拦。
等到日上三竿,也没有一位妃子过来。近身侍婢用扇子为我遮阳,又不停用帕子为我揩拭汗水,另一个宫女则不停为我扇风散热,我避开无数双眼睛取下面纱,在烈日下调整呼吸。
“真是妖孽,用这么多香料是还想蛊惑君心吗?”
我回头看见彭后用扇掩面,凤仪万千地立在殿前。我无声下跪。
因幼年用香,我的身上带有不散的淡淡兰香,也合了我的蕙名。端白曾经爱在床榻上一寸寸嗅这阵香味,以至于后宫燃起了一场用香热。此时此刻,彭后的烟霞堂里就焚着昂贵的兰麝。
端白微服出去已久,近日便会回来,彭后至少不会希望他在自己宫里见到我,想来到傍晚她就会放我回去。
突如其来的暴雨把我浇了个湿透,衣衫紧紧裹住我的肌肤,我的侍婢不被允许替我遮挡,我无助地躬着身,双手交叠环抱自己。
我听到彭后在笑,她的捧哏兰妃也在笑,菡、堇二妃也冒雨过来看我受辱,那些宫女还有太监都在窃窃私语,皇甫夫人和孟夫人在内殿淡然看戏。那么端白呢?大燮宫的主人在哪儿?我会被她们搓磨致死。我感到天摇地动、万象奔旋,一下倒在了雨中。
我梦到那只画鹂,梳妆盒里盛放着它美丽而僵硬的尸体。忽然间,梳妆盒变成一具棺材,里面躺着一个身着华服的无脸女尸。逃、逃、逃,画鹂从棺材里飞出,模仿人言语,在女尸周围不停扑着翅。
又有无数白色小鬼一蹦一跳地追我,我跌跌撞撞跑到冷宫,一群废妃将我团团围住,用力扯落我的华服,把我头上的珠钗夺走吞进口中,直到喀出血。孟夫人走了过来,隔着人群直勾勾地盯着我,她张开嘴,红舌鲜血淋漓地掉到地上,啪得一声,其他人的舌头都齐齐掉下。
我大叫着醒来,把正在给我擦汗的宫女吓了一跳。我猛然坐起来、冒着高热起身,赤着脚在殿内胡乱疾走,然后突然奔向殿门。
宫女们喊着“娘娘”抓住要冒雨出殿下楼的我,我被她们拉回殿内。我大喝一声让她们放手,然后脱下中衣,接着去解里衣,她们又赶紧上来阻拦,我听到管事嬷嬷让所有太监出去,然后紧紧关上了门。
我用两只手不停摸我的心口,为什么我摸不到我的心脏?胸腔内怎么空空荡荡?像无梁殿里十八个金丝笼一样。我的心是不是已经碎成一片片、散落在整个大燮宫?
我开始砸殿内的玉饰瓷器,破碎声和雷鸣声交替响起,轰轰隆隆、此起彼伏。我又把端白赐的首饰扔了一地,再拿出柜里的衣裳开始撕扯。众人都来拦我,我笑着将轻纱撕成两片,“为什么要拦我?谁说衣服就只能用来穿?我偏要撕、偏要撕。”
“娘娘疯了、娘娘疯了!快去请太医、请太医啊!”管事嬷嬷见多识广,惊慌失措地奔走。
我捡起珍珠项链,费了好大劲也没扯断金线,就将它扔到地上,然后跑去抽架上的书册。纸、好多纸,我起初一张一张地撕,越撕越快,后来几十页几十页地撕。
“谁说纸要用来写字?谁说妃子就要规行矩步?”我语气一点也不激烈,说完把手上的废纸轻轻抛向半空,一个近身宫女开始低声哭泣。
我走到她跟前,拂去她的眼泪,温声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葫芦?这个葫芦很大,却盛不住水,又因为太大,没合适的东西可以装,于是有人拿它来做浮舟。”
“娘娘,奴婢听不懂。”
“妃子不适合做妃子,可以去做尼姑、去卖笑。帝王不适合做帝王,可以去做隐士、去卖艺。”
我的话惊世骇俗,吓得她呆在原地,她反应过来,违背宫规地用手捂住我的嘴,“娘娘怎么可以说这这种话!不可以!”
“都退下。”
端白的声音在殿中平静响起。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或许蕙妃发疯这件事已传遍大燮宫,他可能想来看疯子。
众人默然退殿,我胸口发闷、呼吸沉重,双眼布满血丝地看着端白走近,他冷漠的眼神里又有了一种微醺的光彩。
屋外暴雨如注,我听到两颗心死灰复燃,发出咔哧咔哧的响。
“蕙妃,你哭了,为什么?”他用手为我擦泪。
我避开他,颓然跪下,“因为我不像个妃子。”
“不,你很像我的妃子。”端白站着将我揽住,轻抚我的头,“燮王不想做燮王,就不做燮王。如果他想做走索王,就去做走索王。可那些人不让,他们都不让。呵,我还不能哭,也不能笑,我该干什么?去杀人?如果只能杀人,那就杀人吧。谁说人不能用来杀?如果不让我杀人,我就不做这个王。”
他下令杀过很多人,也因为轻率随意的指示害死过很多人。有一次,我们躺在榻上夜谈,他忽然问我想不想杀皇甫夫人和彭后,我害怕地摇头,他失望地转身。我看向端白,哑声道:“陛下,你为何流泪?”
“因为我不像个皇帝,我不想做这个皇帝。”端白看着我的脸,突然将我压在地上,我几乎昏过去,凭残余知觉感受他数月以来的狂躁和压抑。
我复宠的消息不胫而走,彭后等人都认定我施了妖术,坚信清音殿的疯态其实是在做法。彭后的近身侍卫被端白下令处以蒸刑,宫内盛传这是对他将我扇致红肿的惩罚。
彭后跑去质问端白这是不是我的主意,端白嗤笑着说是他的意思,他说自己很早就想这么干、还想把彭后一起煮了,然后惬意地离开清修堂,留下彭后面色苍白地晕过去。这些都是燕郎告诉我的。
此后,端白对我的宠爱已经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我甚至觉得我们的心又像初遇那天一样近,甚至更近。
端白说这几个月那些嫔妃都不敢馋他的身子了,自己不用被迫做娼妓卖笑了。我在心里说,对,你是娼妓,燮宫是妓院,我们都是排队等着嫖你的客人。
他彻底抛下朝政,命燕郎从宫外寻来了皮影、滚木和棕绳,无论我是否适合侍寝,都在鹂鸣阁和我夜夜笙歌。终于,皇甫夫人拄着九龙杖过来,那张满布皱纹的脸像被吸走养分的枯叶,生机全无,可她还活着,她蚕食了谁的性命?
相拥相笑的我们起身下跪,我对着浸染权力的皇甫夫人行稽首大礼,她将几本奏折扔到端白身上,“你为了这个妖孽什么都不管了吗?”
端白随意捡起一本直起身,打开笑道:“管什么呢?什么是我可以做主的?皇祖母可以带着彭后临朝改制,我绝不过问。您不是说,立一个王很容易,废一个王也很容易吗?”
皇甫夫人用力地敲了下地,整个清音殿似乎都颤了一下,她呵道:“那我只好为燮国处死这个妖孽了。”
我惊恐抬头,却听到端白百无聊赖地说,“那您处死她吧,我不会为她求情,我会让很多人去找她,不让她感到寂寞。”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灰,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皇甫夫人震惊到失神,直到一声闷雷响起,她才愤然出殿。
燮国衰落,而彭国蒸蒸日上,这是端白无论如何都不会废黜彭后的原因;他的异母兄弟,譬如端文,一直虎视眈眈,又成了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剑;皇甫夫人的不肯放权,更让他在禁锢中躁狂不安。
可我不想思考太多,无尽的流言和明里暗里的针对已让我感到心力交瘁,端白虚无缥缈的偏宠从来不及旁人背靠的实权。送到殿里的宫服或藏细针、或有毒虫;在端白不来鹂鸣阁时,无梁殿就会传来阵阵诡异声响,吓得我一宿无眠。
后妃们越来越相信我是个妖孽,一致认为我是使了妖术,才让端白如此痴迷我。皇甫夫人也准许彭后搜宫细查。
我很怕她们用巫蛊之说陷害我,抹着眼泪向端白诉说委屈,他却握住我的手让我不要在意,笑道:“即使你真有妖术,我也愿意受你的蛊惑,自古以来帝王的房事都是至高无上的,没有谁可以阻碍我们同床共枕。”
端白的语气藏着骄傲得意,我终于破涕而笑,这晚我们格外和谐。
事毕,我起身去端热水,看到榻边有块黄巾,便伸手去捡,结果竟拽出来一只脚,我被吓得大声尖叫。
鹂鸣阁的守夜人很快来到殿外,端白不允许他们进来,他拎起宫女的头发问她受谁指使,那个宫女发着抖说彭后让她来看我在床上施了什么妖术。他还问了些事,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我想到很多双盯着我的眼睛,满脑子都只有情事被人窥听的耻辱和愤怒。这次被我发现了,那么从前和往后呢?
那个宫女被人拖了下去,我蓦然淌下两行清泪,“苍天不容我在大燮宫吗?”端白没有说话,我又问,“苍天不容我在皇上身边吗?”他仍然不说话。
我抓着头发叫起来,可端白始终静静地坐在榻边,看我暴跳如雷。我猛地跪伏在他身旁,“陛下!你为何不动怒!”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想象任何一对爱侣的情事。比如,我就想过你和你的宫女。”端白语气平静,而我震惊抬首,他伸手为我抚泪,“你怕什么?在任何一个王朝,寂寞的后妃让宫女为她们纾解都是不录史册的常事。”
“有奴婢可以窥探陛下此等私隐,也意味着你的性命随时都会受到威胁啊!就算这样,陛下也毫不在意吗!”我将此事上升到他的性命,他仍无动于衷。
“我不知道,我不想说这些。”
天子房事被窥听超过端白要为我断指、成了大燮宫的第一奇闻,我又大病一场。那个宫女被处以漂送之刑,我让宫人将彭后收买她的贿物放入她的布袋,让她和那些陪葬品一起顺着御河流出宫。
我想到可怜的莺儿,又一次命出宫采购的太监给她的家人送去补给,我知道那个太监一定会扣下一部分,于是每次都给的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