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飞
作品:《锦灰堆(我的帝王生涯同人 端白蕙妃)》 或许彭君早想为女儿讨回公道,又或许他更早就想吞下燮国。三个月前,彭国出兵攻打燮国,燮国再次承受兵变,六世燮王端文亡于燮宫大火。他耗尽心血从亲弟手里夺走王位,在位时间却只有三年,比不可靠的端白还要短。
这煞是诡异,端白有亡国之相,却非亡国之君,反而是端文亡了燮国。或许太过逞能的有为比无能的无为更能消亡一个国。接连不断的变动让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卖儿鬻女随处可见,渐渐的饿殍遍野、白骨无数。我不敢看生离死别,每次总是胆怯地跑走。
对死亡的恐惧不停笼罩着我,我无数次想就近迈进一家青楼,最终又被脑满肠肥的男人和烂体而亡的影像吓走。
我学着其他人挖起树根、吃起观音土,一床破棉被和一根木杖与我一路作伴。待我到京城时,已经骨瘦嶙峋、面呈菜色。
此地准确说来是旧日的燮国京城,如今已为彭国所有,新名长州。它虽是亡国旧都,变乱过后却很快恢复了富庶。我不知道为什么走到了这座我和端白共同生活六年的城池,或许是因为想起了许久前对鸨母说的那句气话,又或许因为此处达官贵人最多、手上这叠缘情绮靡之作最可能被高价买走。
我跟着小贩走到了旧货集市,支撑不住地靠着墙席地而坐,在绝望中推介起端白美丽无用的风月笺。我不仅蓬头垢面,而且无力思考,所说所言不过是重复一个直观的事实。
“是五世燮王的风月笺,是真迹,是好货,你买去不会吃亏的。”
诗笺上写满了他曾经对我的情意,可惜他的诗笺分文不值,没有一个过路人停留欣赏。
行人摩肩接踵,我在来往的缝隙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旧燮京,新长州,已亡之国的废帝为何来此……
无论那个人是如何被推上王座,他的帝王之气与生俱来,仍然在他倨肆却怯弱的身体里盘旋。他站在斜对面的巷子口,看了我很久才背身离去,最后像天际飞鸟的残影,踪灭于苍穹的无垠。
飞吧、远远地飞走吧,不要再和我的雀生发生重叠。就当我一根白绫吊死在诞下“狐胎”的那天,我也当你早已经亡于三年前的燮国宫变,那一个你和你的异母长兄端文一样带着一位帝王该有的气节慷慨赴死。
后来,民间盛传五世燮王端白的蕙妃沦落风尘,染上花柳毒入骨髓,疯疯癫癫地在街上卖诗笺求存,最终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夜里,被一卷破袭了了残生。这且是后话。
“娘娘!”
谁这般叫我?我费力地睁开眼,不清晰的视线里逐渐聚起昔年故人的模样。是莺儿,竟然是死去的莺儿。她的亡魂来找我了,我大概已经被漂送到黄泉,该饮孟婆汤了。
然而我没有死,莺儿也没有死,她将我带回了她如今的家。我不解地看着莺儿,她显然清楚我的疑惑,告诉我她曾是早年在清修堂服侍端白起居的八位宫女之一,与他识于幼时,端白念及过往私自逐她出了宫。
我想起端白说过我与莺儿的事并不是不可饶恕的大错。或许他的骄傲和嫉妒激烈如惊雷,骤然炸裂又转瞬消逝,只在一瞬间把旁人的心击个粉碎。而他的在意和深情又虚幻如残云,忽然而来忽然而去。
莺儿犹豫很久,最后告诉我端白曾在鹂鸣阁偏殿多次宠幸过她。我诧异地问,“那他为什么没给你名分?”
“陛下说喜欢我做宫女时的样子。”莺儿泣声跪下,“奴婢对不住娘娘。”
我摇着头让她起身,说自己并不在意。我想端白也是喜欢那个在河边逐鸟而飞的宫女,可惜他将这名宫女变成了嫔妃。
“那你现在也没有嫁人吗?”我看着莺儿垂在肩上的长发,想起来她比我大三岁,已然二十五。
莺儿仍未起身,摇着头说此身已为端白所有、不敢再嫁。“娘娘曾经送了很多补给给奴婢家人,让奴婢一家在战火不断中也得以保全。娘娘大恩大德,奴婢只好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了。”
她抬起头,我才发现她的耳根已经红了,双眸里浮出一种不同于忠诚的情感。我恍然大悟,这本是燮宫的宿命。皇帝和太监、妃子和宫女,我将一切归于命中注定,极其坦然地接受,“不要叫我娘娘,我不是蕙妃,也不是白九娘。从此以后,你做黄莺儿,我做黄鹂儿。”
莺儿抹干净眼泪坐到床沿边,我握着她的手说起了香县那段往事。
我重拾了阔别已久的自由,不是禁锢、不是苟活。莺儿安置了父母,和我在长州做起说书人、讲昔年燮宫的过往。
大抵因为我们所说不涉朝堂,衙门也并未理会,甚至不少官员都停车下马、在一旁听起前朝往事。
曾经的耳濡目染和亲身经历成了我们在战火消弭后赖以生存的指望,听众都诧异于莺儿能念出那么多端白的秾词艳诗。在我们的帮助下,文人收集编撰的端白文集《清修堂集》得到了一次补录。
白天,莺儿在椅子上高声叙述,我戴着面纱端着盘子收听众的赏钱,闲下来时便在一旁提笔记录她的所说所讲,并记下其他人对燮宫旧事的补充,同时写下自己的见解。夜里,我们则躺在床上商量次日的内容。
再后来,不少文人、乃至前朝流落民间的史官都聚到我和莺儿周围,我们统一拟了个号叫东阳笑笑生,将各自关于燮宫的所知所解编写汇总成一册厚重的书,名为《燮宫秘史》。因为参与者众多,且身份各异,当中内容可谓森罗万象,正史、野史、前朝、后宫,乃至坊间传闻,无一不包。
近二十名文人、史官还有小说家为最终由谁负责润色文辞、整饬文风争执不休,他们各不相让,最终将笔递到了我手上。
五世燮王本纪。
王讳端白,四世燮王五子,母孟氏。总角践祚,年甫十四,年号景阳。王少而轻狂,性嗜虐,好玩乐,时皇甫太后主政。王娶彭国公主文妲,宠贵妃李氏。尝召近侍,使言诸类酷刑,闻剥皮茄刳之法竟兴致勃然,侍者颤栗失色,而王犹嫌未足。在位数载,荒嬉无度,疏于朝政,更兼始无嗣息,国本不固。宗室素有异心,景阳八年,四世燮王长子端文举兵犯阙,王惊惶失位,飘零民间。
六世燮王本纪。
王讳端文,四世燮王长子,母杨氏。性倨傲自矜,善骑射,类其父。及受室之年,竟不娶,阴结昭阳西王府谋夺大位。事成,年号崇炎。新王虽立,然苛政日滋,民多流徙,而王犹大兴兵戈,不恤民瘼。崇炎三年,彭师伐燮,大败燮军,王**于燮宫,燮国亡。录者谓:端白有亡国之相,然非亡国之君;端文多谋,反致国祚倾覆,岂非骄矜之祸邪?笑笑生曰:端文实逞能之有为,端白乃无能之无为,二者孰害社稷,本不敢轻言也,然终以端文亡国。
……
五世燮王后妃列传。
后,彭国文妲公主也。景阳四年,年二十一,彭燮期结秦晋之好,公主入燮。后秉性骄悍、狂悖善妒,素为皇甫太后私,然非君心所笃,久无子息。景阳八年,燮国内乱将作,彭君阴遣使迎后归彭。未几,燮宫乱生,宗室相屠。后行至中途,湮没兵戈,莫知所终。
贵妃李氏,品州商贾女也。景阳二年初,年十三,选入掖庭。同年春,王策马循御河而行,见妃于河岸拟飞鸟之态,振袖翩跹,仙音清越,心甚悦之。李氏艳绝天下,性敏情顺,偶扮癫态,初封贵妃,号蕙,宠冠六宫。景阳七年秋,产狐胎,赐白绫。笑笑生注曰:或言妃受漂送之刑,或言妃堕风尘,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详见花艳部。
……
我一页页看到最后,并没有删减其他人的心血,仅略微修饰文字,再补充些许妃嫔服饰的细节,莺儿又加上了宫女的发髻样式。几位老学究犹要宣扬教化大义,让我以《女诫》为范本在后妃篇补上对女子的教诲,对此我不情不愿,直言篇目浩大、恐耽误送给书商的日子,他们也只好作罢。
在讥刺部中端白被写成倚靠我的卖身钱度日的无能废君,在术业部中他的诗词成果和走索成就又成为重点记叙对象;而在花艳部里我又被描述为自甘堕落、依附男人而活的浅薄娼妓。如果端白看到此书,应该会对自己的文集和卖艺经历都能惹人注目而感到沾沾自喜,至于看到墨客用这么大的篇幅编排我们,大概会和我一样一笑了之。
几位牵头人物联系了书商,他重点翻阅了五世燮王时期的内容,当即高价买下,并让我们回去续上一些东西。我却说此书已然记录最后一批燮国当朝人物的结局,燮国已亡,无可续矣。
“还缺五世燮王废王端白的结局呢!”
我心脏微痛地怔在原地,然后坦诚地说自己并不清楚他的后来。其他人则滔滔不绝,说起了各自的看法。
这一夜,那只画鹂久违地出现在了我的梦里,那是最后一次,它念着飞、飞、飞。
次日,我打开木盒,先烧了红罗帕,然后将诗笺一张张拿出来烧掉,它们结束了从始于宫闱、终于民间的拢共十载光阴,成了铜盆里的一小堆灰。
我将它们撒向半空,像放飞一只囚鸟,放飞了我和端白的过往。我再也不曾听过走索王的名号。
本文完。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就是意难平创造生产力。
有多喜欢蕙妃的初登场,就有多惋惜她的结局。虽然原著里有些片段很好嗑,但是很不满端白把蕙妃只当成一个情绪载体。
梳理时间线时发现原文有些部分有问题,不排除我看的书出现了校对问题。比如蕙妃在燮宫的时间,原文里说过是六年,但端白在蕙妃怀孕后内心独白是一年多以来,我采取的六年这个说法。再就是端文在位时间原文写的六年,但端白在青楼遇到蕙妃后提到了两年后问世的《燮宫秘史》,《燮宫秘史》记录了燮国亡国的事,所以应该是在燮国亡国后才出的书,所以把端文在位时间调整成了三年。更主要的是不想让蕙妃在青楼困太久。
再比如还有个bug是端白被废成为庶民后,在青楼遇到蕙妃时明明大哭了一场,临近结尾写他逃过彭国屠杀劫后余生时,又写他说自己流下了庶民生涯的第一滴泪。我就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流下的庶民生涯第一滴泪、前面的哗啦啦大哭是不算庶民还是不算一滴?总之不管了,既然是搞同人,就以我为主为我所用吧。于是理所当然地对蕙妃人设做了点调整,让她再坚韧点,必要和不必要时都可以发点小疯。
有些解读说蕙妃不甘寂寞主动去青楼、出卖爱情信物求生,我的评价是这也太代入端白了吧。端白本人看到蕙妃卖诗笺,也只是认为这是别出心裁的买卖,甚至希望有人停下来和蕙妃讨价还价咧。以及我认为蕙妃并不是自己去青楼的,她说“我在庵堂里睡了七天,到第八天怎么也睡不着,睡不着就跑出来了。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来呢?到这里来等陛下再度宠幸”时,明显是想狠狠讽刺端白。从时间上来说,蕙妃被送出宫前怀孕多月、被害流产,这对身体伤害非常大,她不具备这么强的恢复能力、那么快就能一个人跨城迁徙。再就是蕙妃本来在连州的尼姑庵,结果到了香县,按原文来说香县应该是在品州内或者靠近品州的小县城,这个地点跨越本身也是在暗写她是被人卖过去的。
看书的时候老是想到《苍穹之昴》的光绪和珍妃,以及《末代皇帝》。能感受到端白是被作为一款标准的亡国之君刻画的,亡国之君会有的缺点他有大部分或者说基本都有。蕙妃算是亡国之君的宠妃的一种类型,不占奢侈和骄纵,身上的自由特质能吸引被禁锢的帝心,整体上是飞错枝头的鸟、逃不了堕入尘埃。原作中蕙妃最后一次出场,在端白的视角里她已有疯癫症状,大概率是在风尘中染病以致流落街头,最后孤独痛苦地早逝。意识到这点时,我确实流下了看这本书时的书民第一滴泪,感受就是我已经陷入这个可怜女子的大网,无论如何我要写个这个角色的视角的if线。
我以前就不擅长填词,代入端白就更觉得很难写了,大概能想象到端白词风是绮靡 自我感动型,写出五首已经是我绞尽脑汁的极限了,一点小心思就是每首里都要带些鸟。飞鸟这个共有意象也算他和蕙妃这对的嗑点了。端蕙初遇那段我很嗑,再就是一些微妙的地点错位设置,端白杂耍献艺的起点是蕙妃的卖身地点香县、终点定在燮国京城。只是端白到香县时卖艺蕙妃已经离开香县,这时他从青楼跑堂嘴里知道蕙妃去了京城,等他到京城时,蕙妃也确实在那儿。虽然他一开始就把京城定成杂耍班卖艺的终点,但也算一种冥冥之中的注定。
至于蕙妃为什么要去京城,我觉得和端白最初就把京城定成杂耍班卖艺的终点一样,是要回到故事开始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