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去中州2
作品:《未来皇后只想守寡》 长孙策猛然回头看了他一眼:“鬼!!!!”
常顺被吓得一哆嗦。
指尖的龙椅扶手传来一阵凉意,长孙策感受掌心龙头的起伏,清醒过来,开始四处审视。
他的目光掠过殿内的金铜仙鹤烛台——这个烛台应该早就被赐给某位大臣;以及地上一块光洁如新的方砖——它应该几年前就被砸出了细密的裂纹。
“陛下?”常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还有这位“诈尸”的大太监。
“常公公,”长孙策礼貌地询问,“根据历法,今天是什么日子?”
常顺略感疑惑,靠近答道:“回陛下,今天是元丰元年,三月十九。”
大事不妙。
“退朝!”长孙策立马站了起来,“众爱卿平身,常公公,回养心殿,把朕的起居注拿来,所有的都拿过来,还有,把钦天监的人也叫来。”
皇帝转身就走,裴丞相脱口而出:“不能看起居注啊!”
先是要看起居注,然后就要求删改,最后公然混淆历史,昏君就是这么一步步堕落的!
长孙策顿了一下,头也不回,抬脚走了。
裴安国:无知小儿!!!
*
旅店的大娘在后院忙活半晌,经过卧房门口时,指着袅袅升腾的锅气提醒文苹:“客人,饭刚熟了,早上有稀饭和咸菜,替你们盛一碗吗?”
“好啊,我们这就去前面。”文苹说,“煮的什么饭啊?”
“小米汤饭。”大娘说。
文苹想起“黄粱一梦”的笑话,笑看了梁怀珠一眼。
梁怀珠:……
“什么内部笑话,”小钰凑过来问:“怎么了?你们有事瞒着我。”
梁怀珠:“……没什么。”
三人穿过后院。旅舍前厅虽小却干净整洁,几张方桌长凳均匀地摆开,墙边炉火上开水正咕嘟地冒着热气,老板倚在柜台边翻看账簿。
厅内还有一位风尘仆仆的干瘦书生,正在旁边桌打瞌睡。
三人找了一张四方桌坐了下来。
大娘把托盘里的稀饭、咸菜分别放下,笑着拍拍那人:“客人,饭好了,吃点热的赶路有力气。”
那书生睡眼惺忪地坐直了,还有点恍惚:“我梦见我中举了……”
又是一位想瞎了心的,文苹看了他一眼。
书生继续说道:“然后我就参加殿试,我进去大殿里,无穷无尽的桌子,死活找不到我的考桌。皇上都进来了,别人都坐好了,全都看着我。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刚坐下,正要抬头看皇上什么样呢,就被大娘你喊醒了。”
文苹还是没忍住,搭话道:“哈哈哈,你问我女儿啊,我女儿才给皇上祝过寿。”
“珠儿,给他说说皇上长什么样。”
小钰仍在状况外:“什么时候?怎么又没告诉我?哦哦我懂了。”
梁怀珠:……
梁怀珠:做一个诚实的人竟会惹上这种麻烦。
那秀才听文苹搭话,忙起来行礼。
该人自称江州人士,刚从中州来,正四处游学拜访名士。
文苹只说她们是去中州走亲戚。
四人寒暄过,那秀才便说:“没想到这山野乡间也是卧虎藏龙,某何德何能,竟有如此奇遇,敢问小姐是何时见过皇上?可是在陛下登基前有过呃……一面之缘?”
梁怀珠瞪了文苹一眼。
“和现在比隔了挺长时间吧,哈哈。”她露出微笑,低头划拉了一下头发。
书生还惦记着那个未完的梦:“是何事面见圣上?圣容如何?”
就在昨天,或者说,梁怀珠记忆中的昨天,她刚刚见过皇帝。
昨天是万寿节,皇帝举办寿宴。
偌大的礼殿中,宫灯与金器交相辉映,胡姬的旋裙转起来时闪闪发光,前排亲王大臣们相与说笑,觥筹交错。
梁怀珠坐在末席,百无聊赖地拿着筷子,夹起冷掉的炙羊肉放进嘴里。
有只白皙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眼前,放下了一样东西。
原来是一个酒壶。
“这是陛下送给夫人的酒。”一个略显拘谨的年轻的声音说道。说完他很快地走了。
梁怀珠只来得及看见他泛着暖光的羊脂白玉扳指和靛青色的太监制式衣袍。
顺着赐酒的人回去的方向抬头,九级玉阶之上,梁怀珠仿佛看见皇帝举了举杯。
他刚刚在看我吗?
可惜碎光摇曳,她离龙椅太远,根本没看清皇上长什么样。
但反正别人也没看过,梁怀珠回了回神,信口对那秀才说道:“成大事者必长相神异——”
“圣上眉长过目,双耳及肩,”梁怀珠比划了一下,“腕线过裆,双臂过膝。”
秀才:“这是皇上还是拉面呢?”
“哈哈哈哈您真幽默,”梁怀珠被逗笑了,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不是游学吗,跟我们讲讲吧。”
听到面前的佳人关心自己的经历,书生起了个范儿,滔滔不绝道:“不才这次去中州,听街谈巷论,都认为今年新皇登基,开恩科的可能性非常大。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不才日思夜盼,盼着金榜题名,为朝廷效力,真是连做梦都梦见科举,让夫人小姐见笑了。”
梁怀珠回忆道:“今年应该不开恩科,好像时间上略微有点仓促了。”
“哦?消息确实吗?难不成今年要先选秀女?”书生心里一动,“现在还没相看人家的闺阁小姐,再不定下怕要被抓去选秀了。”
文苹心里一沉:“可不是嘛,哈哈。”
小钰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哦,我们不用担心这个,因为……”
梁怀珠忙打断:“因为今年也不选秀女。”
在座各人:?
梁怀珠想了想,皇帝登基十年,宫里确实从来没选过妃子,这事都成了民间一大谈资了。
虽然大多父母都不愿自己的女儿进宫受罪,但保不住也有好赌之徒。万一赌赢了,女儿成了下一个杨贵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岂不是稳赚不赔?
可等来等去也不见选人,宫里宫外流言甚嚣尘上。
思及此处,梁怀珠都有些疑惑了:“确实没选过,今年不选,明年不选,往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选呢。”
书生顺嘴接话道:“哈哈哈,说不定是怕自己相貌丑陋,把小姐们吓坏了。”
梁怀珠欲言又止。
店里大娘过来打哈哈:“莫谈国是,莫谈国是。”
几人又挂上笑容,讲了几句客套话,各自出门要走。
临了,书生突然问:“你们不会去衙门告发我吧。”
实在是令人无言以对,三人不语,只是上了马车。
书生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是你先说的啊——”
梁怀珠:……
*
养心殿中,长孙策眉间微蹙,翻来覆去地翻看《起居注》,了解自己最近干了什么。
史官在下面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等着。
半晌,长孙策开口道:“这个‘帝勃然大怒’是怎么来的?”
史官懵了:“啊?”
长孙策看着书:“就是元丰元年三月,宁王打碎杯盏,帝勃然大怒……”
“怎么确定是帝勃然大怒?有没有可能是‘帝不怒自威’,或者‘帝隐忍不发’?”长孙策不悦道。
史官:……
长孙策问道:“你能把这种词改掉吗?”
赌上史学家的尊严,史官答道:“不能改。”
长孙策突然想到:“刚刚那句你会写到书里吗?”
史官大义凛然:“史笔如刀,臣当如实记录。”
长孙策:……
史官:“这句也记。”
钦天监的人在旁边等了有一会儿了。长孙策召他们来,打算问问回到十年前的事。
如此机密神异之事,长孙策决定让史官先行退下,便说道:“算了,你先下去,朕要和钦天监的人说两句话。”
史官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浩然正气:“恕臣不能从命!如实记录陛下的一言一行是臣的职责所在,随意删改抹除,就是渎职。今日改一笔,明日改一笔,改得面目全非,如何面对后世之人?还不如不记!就算今日臣因言获罪,惹来牢狱之灾,臣也要说,千秋万代,自有公论!”
长孙策:……
长孙策:“这句也写进去?”
史官:“对。”嘻嘻。
长孙策:……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放下时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长孙策沉吟了一会,看着史官问:“家中父母还健在吗?”
史官:?
对上陛下深邃的眼神,史官张了张嘴,没答上来。
长孙策又问:“你有妻儿吗?有亲族旁支吗?有没有老师同门?有几个交好的同僚?”
刚正不阿的史官结结巴巴地说:“……都杀了吗?”
“朕准备让常公公把他们都搜罗来,给你办一个自省会。”长孙策压住嘴角的笑意,“人无完人,不把所有缺点都指出来,你如何改正?”
史官:?
长孙策补充道:“朕列席旁听。”
常顺在旁边笑眯眯地应声,装作要去。
冯史官长叹一声,向陛下告退,忿忿地走了。
解决完史官,长孙策拿起茶喝了一口,顺嘴吩咐道:“灵知,换杯茶来,这杯凉了。”
常顺给皇帝换了杯茶。
殿门外有个宫女走过来候着,常顺上前和她耳语。
接着常顺凑到长孙策旁边,问道:“陛下,到用膳的时辰了,先传监正来,还是先传膳?”
长孙策看得头昏脑涨,伸了个懒腰,用手揉按着眉心,吩咐道:“先传膳吧。”
他又想起钦天监的人还在外面候着,说道:“灵知,给钦天监的人也上一份。”
常顺忍不住问道:“陛下,‘灵芝’什么意思,是吩咐御膳房上药膳吗?”
长孙策随口问道:“灵知不是你的干儿子吗?你一共几个干儿子?”
皇帝说的是本朝最炙手可热的年轻权宦王灵知。他是常顺推出来的人,几年后常顺病退,王灵知便接替他做了掌印太监。按时间线推算,照理说他已经进宫了。
常顺摸不着头脑:“两个,一个是我大哥的儿子,另一个是我二哥的儿子。”
长孙策:“宫里呢?”
“陛下明鉴,宫里一个也没有。咱只知道用心当差,别的一概没想过。”常顺阿谀道。
长孙策不由得笑了,指着他道:“你话不要说得太满。”
常顺不知该作何反应,陪笑了一下。
常顺当差几十年,为人做事滑不留手,连呼吸都在揣摩圣意,长孙策不喜欢。刚见到常顺时,他还“惊喜”了一下,等新鲜劲儿过去了,就怀念自己常用的人了。
“常公公,”长孙策说道,“搬个凳子过来。”
常顺搬了个圆凳,放在榻边。
长孙策:“坐。”
常顺受宠若惊,再三推辞着坐了。
“你给朕找个人。”
“王灵知,”长孙策描述道,“灵魂的灵,知道的知。瘦高身材,长得白净,应该十七八岁的一个太监。”
常顺回想道:“奴才对宫里的太监不说了如指掌,也心里有数,没有叫这个名的。”
长孙策努力筛选对他的印象,又道:“做事一板一眼的,整洁,很有条理,但有时候可能有点拘谨。”
常顺喉头微动,准备说点什么。
“好学,在内书房功课很好,杂学旁收,总是学这学那的。”长孙策又想起点儿什么,“但是他学不会雷霆手段,他就是……不会发火,没有那么强硬。”
常顺一只手在半空中舞动。
长孙策无奈道:“有时候对朕甚至有点盲目崇拜……”
听完这句,常顺一拍大腿,一边说着“有了”,一边疾步走出去,险些撞到来布菜的小宫女。
片刻,常顺就带着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赶来。
“小栓子,快给圣上行礼。”常顺低声催促。
一道细瘦的身影跪伏在冰凉的地板上。
等他抬起脸,长孙策瞧着那张熟悉而犹带几分稚气的脸——正是日后权倾朝野的少年宦官。
长孙策指尖轻敲,含笑问道:“吃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