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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清穿康熙四公主》 第121章 第121章二合一章
“你很得意吗?”
丹卿目带哀伤的看向一直在笑的孙天阙,“你真的以为,汗阿玛相信了你谋划的一切,真的以为太子暗中藏了大量的火器准备谋逆?”
孙天阙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不然呢,他若不信,又为何要圈禁太子?”
“圈禁?明日,不,或许就在今晚,太子就会重新回宫,继续做他尊贵的储君,他会因为汗阿玛的宽仁和疼爱生出懊悔和感恩,他会主动告诉汗阿玛,其实一切都是你做的,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火器存在,”
丹卿毫不客气的残忍的打破了他的美梦,“而你,将会为太子承担起谋逆之罪,成为他们修复父子关系的最大助力。”
孙天阙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惊慌:“不,你骗我,我不信!皇上不可能会相信太子的,他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然后他怎么查都查不出来,就会更觉得太子心机深沉,还隐藏着更多暗手?”
丹卿叹了口气,“可是,孙天阙,你那破烂工坊真的能做出能用的火器吗?”
孙天阙的神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我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一度相信了,可再仔细想想就知道,你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丹卿继续说道,“我自小就对火器感兴趣,也曾学过几年,但并没有什么天赋,只停留在理论阶段,我记得那时候我画过不少图纸,应该都落在你手里了吧?”
“你是不是曾以为得了那些图纸你就能做出火器来了?后来呢,你试验过吗,是不是失败的很惨,还根本找不出问题在哪里?”
丹卿一连串的问题砸过去,“孙天阙,你是不记得当初教我学火器的人是谁了吗?汗阿玛是能自己改良火器设计图的人,就你做出来那点破铜烂铁,还妄想能糊弄他?”
孙天阙咬紧牙关,刚刚一切的得意和疯狂尽去,只剩下一头冷汗。
他这幅模样彻底证实了丹卿的试探,她如今已经完全确定,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孙天阙果然没有别的底牌了。
“刚刚汗阿玛给我鞭子叫我来抽你一顿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起初还以为他是想用我来威胁你招供,如今才明白,他是用我来警告你,不要乱说话,”
丹卿用手中的马鞭抵在孙天阙的胸口上,“因为你一旦招出并没有做出什么成品来,就会叫人发现你只是按图索骥,那才会真的牵连到我。孙天阙,你这局做的本来挺高明的,可是你太心急了,我若是你,就再隐忍几年,叫他手里真正有了能叫汗阿玛忌惮的东西,才能叫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若当真这么简单就能扳倒胤礽,那她还踌躇什么,又费心筹谋什么!
这世上唯一能叫胤礽为他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人,只有康熙,只要康熙还不打算放弃他,就无人能动摇胤礽的地位。
也正是因为康熙还疼爱胤礽,才叫她投鼠忌器,就连杀了胤礽都不敢,怕帝王雷霆之怒,牵连众生。
他若是早告诉她他有了这份谋划,那他们大可以联手,一步步将胤礽架到再也下不来的位置上去,让康熙彻底对胤礽失望,她甚至不必再安排裴端去胤礽身边受苦,有他就够了。
可他什么都不告诉她,甚至故意纳妾生子,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斩断,一个人去报复,结果呢?
如今成了康熙的棋子,要眼睁睁看着他们父子利用他重修旧好,他当真不后悔吗?
孙天阙闭上了眼睛,不知是懊悔还是想要逃避,而到此刻一切真相大白,丹卿也不需要听他痛苦后悔了。
“你,再忍耐忍耐,我会救你出去的。”
丹卿转身就要往外走。
孙天阙在她背后说道:“公主,别管我了,既然皇上的意思是叫我不许牵连你,那我自当遵从圣意,一死足矣,你不要再为我奔走,也不要答应皇上的任何条件,我不值得。”
丹卿顿了顿:“值不值得是我的事,你只要记得,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准你死,便是再痛苦,也给我活着!”
然后她再不理会孙天阙的呼喊,径直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离开刑部衙门的时候,却见胤禛等在门口。
丹卿与他一起上了马车,车刚动,胤禛就说道:“汗阿玛已经命人去皇庄接太子回宫了。”
丹卿点了点头:“我知道,是我替太子求的情,汗阿玛答应了继续以郡王的份例供给大哥府上,但我想带大哥走,如今汗阿玛还没松开。”
“丹卿,你果然长大了,”
胤禛有些欣慰,“我最担心你会一时冲动步上大哥的后尘,如今见你能审时度势,做出最合适的判断,今后我也能放心了。”
丹卿却有些丧气:“四哥,我那是没办法的办法,总得先将汗阿玛稳住再说。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我有些拿不准汗阿玛将我送来见孙天阙,叫我知道真相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毫不隐瞒,将与孙天阙的对话以及自己猜测的一切和盘托出,胤禛听过后也是眉头紧锁,思虑许久,一直到马车回到了宫门口才开口说道:
“丹卿,你想带走大哥,一个绥远城肯定是不够的,而且,汗阿玛最在意名声,他不可能真的用大哥来跟你谈条件,至少表面上不能是这样的利益交换。所以,我觉得他叫你去见孙天阙,又问过你是不是还喜欢他,说不定是想叫你顺着这个台阶下。”
丹卿思索道:“四哥的意思是,叫我拿出诚意来换孙天阙的命,只要我给出的利益足够大,汗阿玛就会答应,而且会主动将大哥也给我?”
胤禛点头:“我是这么想的,但你还得随机应变才好。”
丹卿明白,康熙重颜面也重名声,在这件事上他已经主动给了她机会,那她必须得抓住,一旦没谈拢,再想有下次就难了。
这就意味着,她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要想达成所愿,就得做好大出血的准备。
康熙果然在等她。
梁九功说康熙一直在等着她回来一起用膳,可算起来离上顿饭不过两个时辰而已,按康熙的习惯,远不到要用下一顿的时候。
丹卿知道,康熙等她绝不是因为什么要一起用膳,梁九功这么说,只是在帮康熙递话,意思是叫她主动开口。
丹卿没有犹豫,直接跪在了康熙面前。
“汗阿玛,孙天阙是为了我才犯了大错,求您念在他一片痴心的份儿上,留他一命吧!”
丹卿努力做出情真意切的模样,“我愿意为他赎罪,只求换他一条性命,我会将他带走,永远关在归化城里,绝不会叫他再有机会踏足京城!”
康熙神色未变,也没有叫丹卿起来,只是问道:“哦?那朕要的答案呢?”
丹卿回道:“他说汗阿玛英明,早知其实没有什么答案,但我知道他犯了大错,我愿意帮他补救,还请汗阿玛给我一个机会。”
康熙依旧不动声色:“你打算如何补救?”
丹卿咬牙道:“我愿每年多上交两成收入,专门孝敬汗阿玛。”
公主们出嫁后封地每年所得,都有一部分要上交内库,之前一直都是两成。
丹卿开口就翻了一倍,算是拿出了她的诚意。
“你去年的营收是多少来着?”
康熙敲了敲扶手问道。
丹卿如实回答:“去岁牧场、田赋、租金再加上钱庄的利息,一共营收近十五万两银,上交内库三万两,如汗阿玛答应,今年我愿意上交四成,不少于六万两银。”
也就是说,她打算用三万两白银来赎买孙天阙和换胤禔离京。
康熙点了点头,口中却道:“四成倒是足见你的孝心,但是这公主府的营收,却比朕预期的还要少些。”
这就是嫌少的意思了。
但四成已经是最多了,不是丹卿舍不得再多出一成银子,而是康熙如果拿走了公主府半数以上营收,传出去不好听,所以他才说四成足见孝心。
这也就意味着,丹卿必须得想办法增加公主府的总营收才行。
“汗阿玛,我其实一直有个打算,原没想好要不要与您说,怕旁人觉得您偏心我,如今却是想求一求汗阿玛了。”
丹卿反应也快,立刻想到了之前犹豫不决的吉兰泰盐湖之事,正好趁机说了出来。
“这倒是个办法,让你来做,总比便宜了那些私盐贩子强,”
康熙听
罢后说道,“你先起来,坐下慢慢说,在朕面前你何时这般拘谨过了?”
丹卿心里略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康熙意动了。
梁九功赶紧过来将丹卿扶起来,殷勤的给她拍了拍腿上莫须有的灰尘,将她扶到康熙旁边坐下。
制盐一事丹卿之前就与张廷玉商议过,自是有所准备,从灶户到盐商,甚至储存运输的方式,销售的地点和盐价,都能说得清楚。
康熙听罢过点头道:“不错,你如今也是有主见了,这事朕应了,就交给你去办,不过这盐引——”
丹卿立刻接话:“盐引我也一样只要六成。”
也就是说她包工包产出,康熙只需要派人去拉走四成盐就行了。
“你估摸着盐池一年能有多少收成?”
康熙又问道。
丹卿回道:“初时肯定会少些,今年也过了最好的产盐时节,再加上还要迁徙灶户过去,驱逐私盐,我估摸着今年恐怕不会有什么收成,但明年将一切都捋顺了,去除成本,至少也能有大几万两的收益,而且随着销路扩张,还会逐年增加。”
康熙“嗯”了一声,又问:“你那马场,今年应该有成马了吧?”
丹卿秒懂:“是,除了留种之外,能拿出五百匹左右,皆是最好的战马,汗阿玛若是看得上,不如就先给御林军用?我瞧着他们也有好久没换马了。”
一匹马如今的售价大概十五两,而丹卿手里这种最好的战马,大清跟蒙古人的买价是三十两银,五百匹,就是一万五千两。
再加上之前答应让出的公主府两成收益三万两以及盐池的四成收益,总共得有七八万两银子了。
这还只是一年的,以后年年皆是如此,等她的营收多了,这个金额还会更大。
要知道虽然如今大清一年的财政收入差不多三千万两银,但这是要承担整个国家的运作的,如今国库存银不过两千万两左右而已。
而康熙的内库每年收入估摸在百万两之数,这些钱既要承担内廷开销,又要用于赏赐百官,还有修缮宫殿、出巡等等事项,看似收入很多,但其实用处更多。
康熙向丹卿开这一次口,每年丹卿上缴内库的银子就会从三万两激增到十万两以上,而随着盐池的开发和公主府其他收益的增多,这个数目还会越来越大。
仅仅用一个孙天阙和本就已经废了的胤禔,不费吹灰之力就换来内库十分之一的收益,这笔买卖对于康熙来说,很值得。
而丹卿虽然要多给出去两成的营收,但也拿到了吉兰泰盐池的开采权和六成的盐引,算下来不但能弥补多给出去的银子,还有赚头。
所以对于丹卿来说,这笔买卖也能做。
这也算是她平日里勤勉的福报了,若非有盐池这手准备,只怕今日不但要平白丢出去三四万两银子,还不一定能叫康熙满意。
父女俩又仔细聊了聊制盐贩盐的细节,对于丹卿的想法,康熙基本上都赞同,只是略微提点几句,便将此事定了下来。
等晚膳端上来,康熙略用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对丹卿道:“朕也不白拿你的,张家口的关税,朕许你一成半,算是奖赏你的孝心。”
这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之前路过张家口的时候,丹卿就在惦记那关税,没想到康熙竟然这么大方,好似一张肉饼,突然就从天而降砸在了她的头上。
不过想想这笔本应该进国库的银子从她手里转一圈,又有四成要进康熙的内库,丹卿又淡定了下来。
她看明白了,康熙是在拿她洗银子,填充内库。
不过这一走一过她能留下六成,康熙也算是够大方。
“丹卿啊,你是朕最疼爱的公主,你对朕真心,朕也不会叫你受委屈,懂吗?”
临别前,康熙这样对丹卿说道。
丹卿真心实意的拜谢康熙。
进来之前,她都做好了要大出血的准备,但实际上,康熙绕了一圈,即便没有盐湖的事情,只凭张家口这一成半关税,她也不会亏多少。
但她肯先低头,给了康熙一个台阶,也能堵住其他人的嘴。
外面人只知道她每年都要拿出七八万两银子只为孙天阙“赎身”,康熙便有了名正言顺结束这桩事情的理由,但实际上这本是双赢之事,她不但没亏,还有得赚。
走出乾清宫的时候,丹卿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一日她猜来想去,每一次都以为自己抓住了真相,而每一次又都发现,结果跟自己想象的并不一样。
但至少,对于她来说也算是得偿所愿,只不过要担上一个好色的名头罢了。
公主万金买旧爱,还真的是充满戏剧性的好题材,若真有后世,估计对她的评价肯定会有“恋爱脑”三个字了。
“公主,您来之前,皇上就吩咐人去刑部了,您要的人,会直接送去公主府。”
梁九功送丹卿出来,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也就是说,在她没开口之前,康熙就已经算好了一切,今日不管她如何表现,最终一定都会按照康熙的规划来办。
大概唯一的意外,就是她提出开采盐池一事吧,算是她为自己争取来的意外之喜。
“梁爷爷,皇上吩咐御膳房给太子爷多加几道菜呢。”
一个小太监从乾清宫里出来,走到梁九功身边说道。
梁九功扫了他一眼,毫不意外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不是常有的事儿么,脚步快些,别叫太子爷等着了。”
说罢,他又转而对丹卿笑道:“奴才送公主出去?”
“不必了,那不是有肩舆么,梁公公留步吧,”
丹卿坐上肩舆,又道,“我刚回京,先休息两日,再进宫给汗阿玛和太后请安。”
梁九功恭声应下,目送丹卿远去,然后自言自语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皇上也是不容易啊!都说养儿得济,我瞧着倒还真不如闺女贴心呢。”
四公主尚且知道顺着皇上来就能有好处,怎么太子爷就不知道呢?
闹吧闹吧,总有一天真闹翻了,就好看了。
……
康熙说到做到,丹卿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孙天阙已经被送来了。
这次回京禾苗没跟着,而是留在归化城照顾蘼蘼,丹卿身边主事的便是朱颜和成碧。
她们如今也年岁大了,敢拿主意了,见孙天阙不好,就将人带到了公主府正院的西偏殿,又叫了跟着回来的安太医前来看诊。
丹卿进来的时候,安太医还没给孙天阙处理好伤口,倒是胤禛又来了,还带来了一个胤禟。
丹卿将扑到自己身上来的弟弟拎开,把他们让到正殿里说话。
胤禛是早有预料,胤禟听丹卿说完,直接跳了起来:“多少?你说多少?你用七八万两银子就换了那个姓孙的?像他这种姿色的,最多也就值个七八十两,七八万两啊,都够买一千个了!”
丹卿眯起眼睛看他:“怎么,你买过?”
“我当然——没买过,”
胤禟感觉脊背一凉,赶紧回来坐好,但还是忍不住抱怨道,“姐,那可是七八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你拿来买他还不如给我,我还能给你赚更多的钱!”
丹卿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是‘每年’都至少七八万两。”
胤禟倒吸一口凉气:“每年?那姓孙的就算是个神仙,也不值这么多银子啊!”
丹卿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然后看向胤禛:“四哥,你不是说有好好教他么,怎么如今更掉钱眼儿里去了?”
胤禛摇了摇头:“没办法,孺子不可教也。”
二人不再理会还在纠结银子的弟弟,开始说起正事。
“我觉得汗阿玛在叫我回来之前就做好了打算,原本就是有通过公主府过一遍关税的打算,另外也是因为之前给我的火器营有些惹眼,引来了一些人的不满,所以叫我多出两成营收来堵住他们的嘴,至于孙天阙,不过是个添头罢了。”
丹卿是这么认为的。
胤禛点了点头:“我也是这般猜测的,不过你
要带走大哥的事估计是在汗阿玛意料之外的,正好你又拿出了盐池的营收来补,他就顺势应下了,想来要不了几日,就会准你去见见大哥。”
丹卿又道:“我出宫之前,汗阿玛特意叫人当着我的面给太子赐膳,便是警告了,叫我知道太子还是他中意的太子,不准我乱来。”
“这点咱们之前就想到了,也是孙天阙太急,如果他能再多等等,等你那小探子再多放出来些消息,让那些想给太子添堵的人先动手,他再全力一击,说不准真有一锤定音之效。”
胤禛觉得有些可惜,“如今他这步棋是彻底废了,好在你那小探子还沉得住气,听说跟去了皇庄,一直陪在太子身边侍奉,这次之后,该更加得宠了。”
“什么小探子,谁是小探子?”
胤禟一口雾水的好奇问道。
丹卿看向胤禛:他不知道?
胤禛嫌弃的皱眉:……他是个傻子。
胤禟左边看看哥哥,右边看看姐姐,突然反应过来:“啊,是他!他不是被四姐姐你故意丢回京城来恶心太子的吗?怎么——”
“闭嘴!”
丹卿恶狠狠的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今日的话要是传出去一字半句,我咔嚓了你。”
胤禟赶紧捂嘴,惊恐的摇头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别闹了,”
胤禛将胤禟抓到身边,“今日叫你来,就是要交给你一件事,这事我跟你四姐姐都不好出头,只有你来做最合适。”
胤禟单纯的看向胤禛:“竟然还有四哥你做不到的事?快说快说,我定然要好好大显身手!”
胤禛和丹卿对视了一样,不约而同的笑了。
傻弟弟就是好骗!
第122章 第122章一章
送走了胤禛和胤禟后,丹卿去了西偏殿看孙天阙。
在听到安太医说他被挑断了脚筋,只怕今后再也无法行走时,丹卿闭了闭眼睛,心情十分沉重。
她就知道康熙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孙天阙。
他可是曾经策马领军征战沙场的将军啊,此后余生却连靠自己站起来都做不到了,虽未杀人,但却诛心。
“他这手——”
丹卿看到孙天阙双手十指都帮着绷带,可她早些时候见到他时,他的手还好好的。
“是拶刑,手指几乎都被夹断了,”
安太医也面色沉重,“臣尽量帮他固定好,但能恢复几成,实在是没把握。”
这到底是惩罚还是逼供?
他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但康熙想知道的秘密吗?
“这些时日便辛苦你照看他吧,”
丹卿有些不忍再看,转身往外走,“尽量叫他少受些疼。”
安太医恭声应下,等丹卿走后,方才长叹了一口气。
他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帮他止疼了。
回到寝殿后,丹卿累得直接倒在了床榻上。
这张金丝楠木做的拔步床分外精美,她曾经很喜欢很喜欢,觉得传说中的金屋也不过如此,可此时此刻再次身在其中,却发现它不过是一个大号的鸟笼子,华丽却压抑。
就像这京城一样,看似繁华如梦,歌舞升平,但实际上这光鲜亮丽的表象下是多么的复杂可怕,甚至充斥着血腥和肮脏,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会。
不过刚到京城的第一日,丹卿就开始思念她的归化城了。
比起京城,她的归化城很小也很普通,但却远比京城干净得多,也淳朴得多。
还有她的蘼蘼和她的素瑜,都在家里等着她回去。
丹卿在床上滚了滚,然而却只有上好沉水香混着金丝楠木特有的酸气,没有一点她思念的味道。
“朱颜,朱颜——”
丹卿一轱辘坐起来,唤道,“将安太医给我做的香点上。”
朱颜应声过来,疑惑道:“今日公主要召孙将军侍寝吗?”
“咳咳——”
丹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胡说什么呢!我就是习惯了那个味道,点着能睡得好些。”
朱颜讪笑:“奴才觉得也是,孙将军还昏睡着呢,且得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才行。”
这是行不行的问题吗?
丹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丫头脑子里都是些什么,看来是年纪到了,也该去寻姻缘了。”
朱颜吐了吐舌头,乖乖帮丹卿点好了香炉放进拔步床里的妆台上,然后抱了个垫子过来放在床前,正打算坐下,却被丹卿叫住了:
“点着香呢,不用你守夜,你去外面碧纱橱里睡。”
朱颜有些犹豫:“可是您刚回来,怕是睡不惯的,奴才还是陪着您吧,就一夜,没事的。”
“听话,一夜也不成,快点出去吧,”
丹卿轰她,“那不是有铃铛么,有事我会拉铃铛唤你的。”
她身边的侍女们都到了嫁娶之龄,有些事情上更得多注意。
她们忠心跟随她一场,尽心尽力的照顾她,她也得为她们考虑,不能耽误了她们的终身。
若是有合适的人选,若她们想留在京城,回到家人的身边,她也是愿意放人的。
虽然这一天劳心劳力真的很累,但这一夜丹卿注定是睡不着的。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闻着熟悉的香气,愈发思念远方的爱人。
后来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梦里也都是薛思文的身影,他扒着她,赖着她,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好似一只大猫,想要将他的气息沾染她全身,又想夺走她的味道。
若不是蘼蘼还太小,需要他留下照顾,她一定走到哪儿都带着他,至少在夜深人静之时,能有一个人让她彻底放松下来,不会一觉醒来,依旧满心疲惫。
第二日起床后,丹卿没什么胃口,只用了几口清粥,便放下了碗筷。
朱颜和成碧早有准备,端了红糖燕窝羹来让她顺几口,丹卿知道她们担心她,接过来勉强喝了,却觉得胃里堵得慌,整个人也恹恹的。
“公主这是用神过度,心血不足所致,倒也没什么大碍,好生用膳,多多休息,不要多思多虑,便好了。”
安太医给丹卿诊了脉之后说道。
丹卿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身处这诡异莫测的京城,她如何能做到不多思多虑?
昨日看似不过一日功夫便将事情都解决了,可实际上在她能带胤禔和孙天阙离开京城之前,一切还都有变数。
特别是胤礽重新回宫让她很难放松警惕,她为了救人不得不顺从康熙为胤礽求情,就怕胤礽不会感激,反而更
想除掉她。
“孙天阙如何了?”
丹卿按着额头问道。
安太医回道:“昨儿夜里醒过一次,知道身在公主府后就又睡下了,臣还没跟他说过伤势情况,是不是现在就告诉他,还请公主示下。”
丹卿点了点头:“他若问起,直言便是,不必隐瞒。”
她知道安太医在担心什么,毕竟再也无法行走这件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很难接受的。
可既然已成事实,丹卿也不想瞒着孙天阙。
与其给他无谓的希望,将来再叫他自己发现,更加绝望,不如一开始就叫他知道,努力去面对。
她既然已经救了他,就不会不管他,再艰难,总会有撑过去的一日。
另一边胤礽在京城的私宅外,胤禟带人堵住了门,扬言要将他姐姐的“男宠”带回去。
这处私宅里住着的,正是裴端。
之前康熙将胤礽圈禁在京郊皇庄里的时候,曾送了他的格格林氏进去服侍,在胤礽的授意下,林氏帮着裴端扮成宫女混了进去,一直陪在胤礽左右。
昨日胤礽被接回宫中时,林氏自然跟着一起回去,而宫女“端儿”一时无法脱身,也被带进了宫里。
一个男人就这么进了紫禁城,若是被人发现只怕是要被凌迟的,昨儿胤禛与丹卿说了此事后,她便与胤禛谋划着让胤禟出面去找裴端的麻烦,一则叫人知道裴端依旧在宫外的宅院里,二则也是闹出点动静来,让裴端有机会脱身。
胤禟压根不知道裴端不在这宅院里,十分入戏的在外面胡闹,闹得周围百姓都来看热闹。
百姓们也不知道这里是太子的私宅,只是对所谓公主的“男宠”分外有兴趣,一时间传言四起,有说四公主的男宠被人掳走了的,也有说四公主强抢民男的,胤禟在外面闹了半日,这流言自然越传越大,一直传到了康熙的耳中。
康熙派人将胤禟给逮回了宫里,没多久,便叫人来请丹卿进宫。
丹卿早有准备,等到了乾清宫外看到跪在门口的胤禟丝毫不觉得意外,还故意拍了拍弟弟的脑袋,气得胤禟对着她龇牙咧嘴,可却又不敢起来,一气之下气了一下而已。
等进了御书房,丹卿请了个安就大大方方的自己找了个顺眼的椅子坐下,叫人给她拿点心来。
康熙抬头看她,见她神色疲惫,关心道:“昨儿没睡好?”
丹卿幽怨的看向康熙:“汗阿玛,你将人弄成那样儿给我,还能没想到我睡不好?”
康熙哼了一声:“朕看你还是不够操心的,不然怎么一个孙天阙还不够,又叫胤禟去给你找什么男宠。”
“冤枉啊,我哪儿知道他抽什么风,”
丹卿无辜道,“不就是太子之前给我送了个玩意儿,听说京城里很多人都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我瞧着碍眼还给他了,他就将人留在宫外那宅子里了,叫小九知道了偏要去闹着嚷着要将人给我要回来。”
“其实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我又不缺,也不知道他在闹什么。汗阿玛放心,等会儿我定要将他带回去好好教训一顿,包管叫他不敢了。”
康熙探究的看着丹卿,似乎在猜测她这话是真是假,丹卿却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一副十分困倦的模样。
“罢了,你既然没休息好,就早些回去吧,”
康熙没看出什么端倪,便摆手道,“老九交给你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别叫他再闹事。至于那什么玩意儿,既然你不在乎,丢了就丢了,你喜欢再自己去挑顺眼的便是。”
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始终惦记着丹卿刚刚说的那句“听说京城里很多人都得了”。
他之前也听说过太子给朝臣赏过美人,原本没当回事,但他了解自己闺女的性子,如果只是以色侍人的美人,她就算不喜欢,也没必要非要给太子送回来,既然她都不要了,胤禟更没必要去闹。
十有八九是那美人身份有问题,指不定骗了丹卿什么,才叫她失了气度,也叫胤禟惦记上了。
这样的猜测让康熙不得不去怀疑胤礽给各府赏赐美人的动机,甚至有些怀疑,他新晋的几个答应里,会不会也有胤礽安排的人。
不过这些事情他不愿与丹卿说,得私下再去查,如今只是催着丹卿早些回去。
丹卿却赖着不起来:“不着急,叫小九再跪会儿吃点教训,我很久没吃到宫里的点心了,且得等着装一匣子带回去呢。”
康熙失笑:“你要是想吃,朕给你个点心做得好的御厨便是了,也用得着惦记?”
丹卿也笑:“倒也不是全为了点心,我等会儿还想去看看二哥,进宫急又没带什么礼,正好借汗阿玛的点心用用。”
康熙给梁九功使了个眼色,梁九功立刻悄悄退了出去。
丹卿见状更不急了,慢悠悠的喝着茶,却没有去吃她口口声声说惦记已久的点心,一直到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放下茶杯,起身向康熙告退。
临走时,康熙又叮嘱了一句:“去看你二哥可以,但他被关了许久,精神还不太好,你稍坐坐便是,叫他好好休息。”
丹卿明白,这是不想让她在宫里闹事,自是笑着应下,然后走出了乾清宫,将蔫巴巴跪着的胤禟提溜了起来。
“腿怎么样,还能走吗?”
丹卿扶着胤禟问道。
胤禟哪敢叫她费力,自己跺了跺发麻的脚道:“没事,没跪多久,我哪有那么娇气。”
丹卿便挽着他往外走,低声许诺:“我回来时特意将京中店铺的契书都带着了,这次便都交给你,以后全都算作你自己的产业。你成亲的时候我没能回来,这算是我给你补的贺礼。”
“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帮着四哥打理生意,所赚的银子多数补贴给了他,但如今你自己也开了府,用钱的地方多,该有的排面也不能少,别亏待了你福晋。”
胤禟这下高兴了:“就知道四姐姐最疼我!不过你放心,四哥没亏待我,我也没亏待福晋,她长得好看,我乐意给她最好的。”
丹卿:……
颜狗。
她侧头看向弟弟,几年不见,他已经彻底长开了,她穿着高高的花盆底,依旧还要比他矮一些。
这些兄弟中,胤禟是长得最好的一个,完全遗传了宜妃的美貌,眉眼之间又带着几分康熙的英气,再加上天潢贵胄的身份,也不知是多少姑娘的梦中人。
不过他虽然好“颜色”,却并不好色,有了合心意的福晋,后院里干净得很,除了跟福晋一起入府的格格外,再没有旁人了。
所以他说没亏待过福晋,她是信的。
“等过两日,带你福晋到我府中见见吧,我给她也准备了见面礼。”
丹卿吩咐道。
她也想见识一下这位能被她的颜狗弟弟这般喜欢的天仙,到底是什么模样。
胤禟点头答应,然后念念叨叨的叮嘱:“姐,我福晋喜欢艳色,姹紫嫣红的那种,你那些清雅的东西就别给她了,她用不上浪费。对了,蒙古的那种红宝绿松的首饰她很喜欢,京城里又淘不到什么精品,您要是有好的,赏她一套呗?”
丹卿啧了一声,觉得这弟弟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姐,胤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又说他福晋喜欢好马,要枣红色的那种才配她。
丹卿无奈的摇了摇头,却还是应下了。
挺好的,看到他夫妻和顺,她也放心了。
第123章 第123章一章
其实在丹卿出嫁前,胤礽就已经搬进了毓庆宫,那会儿丹卿就不太喜欢这里,如今依旧不喜欢。
多年过去后再登门,她只觉得毓庆宫一如印象中的逼仄,看似精工细作,雕栏画壁,但其实越是精致就越是拥挤,特别是身处这磅礴大气的紫禁城里,更是难免多了几分小气。
说句很现实的话,这毓庆宫还不如她在京中的公主府宽敞,也难怪胤礽要另置私宅取乐。
丹卿说要来的时候,梁九功就叫人前来通报过,故而胤礽的侧福晋李佳氏亲自出门来迎。
“给四公主请安,”
李佳氏出身将门,相貌带着几分英气,“太子爷身子不适,太子妃在床前侍疾,故吩咐妾身来迎迎公主。”
这位是真正上了皇室玉牒的太子侧妃,丹卿也不托大,回礼道:“侧福晋安好。我正是听说太子不适,才前来探望的。”
李佳氏有些为难道:“公主恕罪,太子实在是精神不济,只怕不便见您,要不妾身陪您到正殿坐坐?”
丹卿一早就猜到胤礽不会见她,却也不急着走,慢悠悠道:“倒也不敢劳烦侧福晋,我听说毓庆宫里的林格格多得宠眷,在宫外时也一直陪在太子身边,我想问问太子身体不适可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不如就叫她身边那个叫什么‘端儿’的宫女出来回话吧。”
李佳氏早得了吩咐,立刻回道:“公主怕是听差了,林格格身边并没有叫‘端儿’的宫女,只有个瑞儿,是自小就跟着的,妾身唤她过来?”
“真的没有?”
丹卿眯了眯眼睛,“我可是听说在皇庄里的时候,她一直在屋里伺候啊。”
李佳氏肯定道:“当真没有,只有林格格和瑞儿。”
毓庆宫外突然惊起一群麻雀,丹卿听到动
静后心里有了数,但却也不急,又拉着李佳氏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做出找人的模样,半晌后才道:
“罢了,既然是我听错了就算了。这是御膳房做的点心,汗阿玛赏的,我便借花献佛送给太子了,还请侧福晋转告太子,我有一件旧物被他收起来了,哪天他要是找到了,记得还给我,我还想用呢。”
李佳氏听不太懂,只是点头应下,然后恭敬着送丹卿出门。
胤禟就等在门口,见丹卿出来殷勤的上去扶着她往宫门而去。
等走出数丈,他低声道:“人送出去了,我的人亲眼瞧见的,可要半路截下来?”
丹卿摇头,只是吩咐他:“你骑了快马去,当街拦了他闹一闹,记得找把刀吓唬吓唬他,但别真伤了他。”
胤禟不解,但丹卿说的他都照办,便立刻去了。
毓庆宫里,胤礽靠在躺椅上听完李佳氏的回话,冷冷一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好在孤立刻将人送出去了,不然真被她逮到告到汗阿玛那儿,汗阿玛又要动怒。”
李佳氏忍不住劝道:“太子爷,宫禁森严,以后可万不能再如此恣意行事,那毕竟是个——,后院里这么多姐妹,万一被人发现,妾们该如何自处啊!”
“少废话,孤用得着你来教训?!”
胤礽将丹卿刚刚送来的食盒摔到李佳氏的脚下,满脸乖戾,“孤让你帮着遮掩,不代表你就有资格对孤指手画脚!你看不上他,可孤在外面受苦的时候,是他一直陪着孤,而不是你这个躲在毓庆宫里养尊处优的侧福晋!”
李佳氏俯身跪下,目中含泪:“妾也想去陪着您啊,可皇上不许,妾——”
“滚!”
不等她说完,胤礽就怒吼道,“一个个都装出一副人样,其实一肚子都是鬼蜮,真当孤不知道吗?滚出去,以后不许再来烦孤!”
李佳氏不敢再说,只能含泪退下,离开寝殿后,快步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太子妃石氏早就坐在其中,见她进来,招呼她过来了喝茶。
“今日辛苦你了,想来有段时日他不会再叫你伺候,你也能松口气。”
太子妃拉住李佳氏的手拍了拍,“等再过些时日,汗阿玛不关着他了,他自然就去找宫外那个,到时候咱们就继续过好自己的日子,万事都不用咱们操心。”
李佳氏也再没了刚刚惶恐的模样,娇笑道:“若不是为了这个,我才不去管他们的闲事呢。可不能叫那位没了,不然以后岂不是得咱们姐妹们受苦?”
太子妃也笑着点头:“妹妹通透,正是这个理儿。”
管他是谁被胤礽“宠爱”,只要不是她们就行。
……
在丹卿回京后的第五日,太子胤礽重新出现在了朝堂之上,与此同时,康熙也终于肯让她见一见胤禔了。
当年繁盛一时的直郡王府,如今已经被摘去了牌匾,门口守卫的也不是胤禔的侍卫护军,而是康熙派来的御林军。
算起来胤禔被圈禁还不到一月,他府中庭院里竟然就呈现出衰败之相,花木凋零,杂草丛生,就连那铺地的石板都碎了好几块,到处都是尘土,没有半点皇子府邸应有的模样。
这京城里的繁美大多都是人工堆砌而成的,一旦没人日日照料,便是再好的府邸也会很快衰败,就像是朝堂中搅动风云的权贵大臣,一旦失去了权势,便任人践踏,就连皇子阿哥,也不过如此。
丹卿走在胤禔府中,没有了来来往往的奴才们,放眼望去只觉荒凉。
她绕到正院里,却见胤禔正在练枪,辗转腾挪间力道十足,不亏勇武之名。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陪在一旁,一身素净,头上只带了一朵质朴的绒花,再无其他首饰。
“四妹妹?”
大福晋看到丹卿进来,十分惊讶,“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丹卿对着大福晋微微福身:“回来有几日了,今日才得空来看看大哥大嫂。”
铛——
胤禔收势,一枪重重跺在地上,原本完好的砖石竟是随之碎裂。
丹卿突然就知道前院那些破碎的石板是怎么来的了。
“你在汗阿玛面前替我求情了吧?”
胤禔接过大福晋递过来的汗巾擦着脸上的汗水,“我就说怎么前两日内务府那些狗东西突然转了性,送进来一堆东西,原来是你在帮我。”
大福晋赶忙对着丹卿福身道谢,丹卿扶住她,说道:“自家兄妹,不说这客气话。”
“对,你不用跟她客气,以后求得到她的地方还多着呢,”
胤禔历经大难,却依旧有心情嬉笑,“去将我藏起来的好茶泡一壶来,我跟四妹聊聊天。”
大福晋应声而去,丹卿四处张望了一圈问到:“几个小格格呢?”
“出事之前我就叫送进宫里去了,我额娘和荣妃娘娘帮着照看着,汗阿玛也没叫送回来,”
胤禔招呼着丹卿坐下,“就是这么一进宫,只怕将来她们就要远嫁了,不过我瞧着你,觉得也许远嫁不见得就比留在京城里差。”
如果胤禔没有出事,他家的小格格们将来应都是郡主,或许还有机会在京中寻个良缘,可如今胤禔被贬为庶人,若是将她们留在身边,只怕将来很难再有晋封,所以胤禔才狠心将闺女们都送进宫,希望康熙多少能顾念些祖孙之情,给她们安排一个好一点的前程。
“那大哥如今可以亲自去草原上选选女婿了,”
丹卿也不拖沓,直接将她跟康熙交换的事情说了,然后又道,“昨儿我进宫的时候,汗阿玛说想将绥远城就建在归化城边上,也好方便我‘监工’,所以到时候你可以就住在归化城里,反正汗阿玛也没说要多久修完。”
康熙将绥远城址选定在归化城东北五里外,这个距离,说是方便丹卿监工,其实就是为了监控归化城。
只要绥远城址定下,不管这座城建没建成,绥远军都可以随时来此驻扎,甚至按规矩向归化城派驻军“协防”。
康熙大方的给了丹卿盐池和张家口的关税,反手就给她套上这么一层枷锁,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胤禔神色复杂的看着丹卿,许久之后才开口道:“要不是怕吓着你,我现在一定给你磕一个。”
丹卿:……
眼看着丹卿立起了眼睛,胤禔才又笑嘻嘻道:“哎哎哎,别生气,你大哥这是感激你,但又觉得道谢太生分,反正汗阿玛已经把我判给你了,今后我替你卖命就是了。”
他倒是洒脱,一点都不留恋京中繁华。
他这一生,一直在与胤礽争锋,也曾经风光无限,能压胤礽一头,可到最后,拼尽全部手段,得来的却是来自亲爹的诬陷,将他压入泥潭,只为了做胤礽的垫脚石。
如今,他也是彻底看透了,康熙从来都没考虑过他,他在这京城里不过是个笑话,既如此,那不如顺了妹妹的好意,远离这早已容不下他的京城,去那自由无羁的草原上过活,至少妹妹有良心,只要他肯效忠,她定然不会亏待他的。
至于面子问题,呵呵,他四妹妹虽是个公主,却重情重义,知恩图报,怎么不比胤礽那个畜生强?
他宁愿一生跟随丹卿永不回京,也绝不会做胤礽的狗!
“哪个要你卖命了?”
丹卿却笑道,“你可是我花了好大的价钱买来的,你得帮我赚银子,不然我可亏大了!”
胤禔哈哈大笑:“好!你说怎么干,大哥就怎么干,反正都听你的就是了!不过我也有个条件,就是你公主府边上那个原本打算做额驸府的宅子得给我,我瞧着归化城里就那地方最好,你大嫂肯定会喜欢!”
丹卿伸出手,与他击掌,大声道:“成交!”
第124章 第124章一章
离开胤禔府邸的时候,丹卿的心情还是挺好的。
她最担心的就是胤禔仍有不甘,想要继续留下来等机会,她怕她自作主张的救援并不合他的心意,怕强行将他带离京城反而会叫他生出怨怼。
但她刚进京城第一日就被康熙叫进了宫处理这件事,实在是没时间也没办法先与他商议,去听他的意见,只能先想办法将他救出来,再做后续的打算。
来之前她都想好了,如果胤禔实在不愿意,那她就多给他银钱和人手的支持,让他能尽快建好绥远城,估计最多也就两年的功夫便能建好,之后他再想回京,她绝不阻拦。
如今瞧见胤禔肯放下,甚至都开始畅想未来在归化城的生活,丹卿也终于放下了心。
总算没有好心办坏事,不枉她费心劳力折腾一场,接下来就等着康熙肯松口放他们回去了。
一路回了公主府,丹卿正在盘算着该什么时机提出离京比较合适,就见正院里有些混乱,随即朱颜迎了出来,带着哭腔道:“公主,孙将军他,他——”
“他怎么了?别哭,好好说话。”
丹卿一边安抚朱颜,一边加快脚步。
“刚刚他醒了,说腿疼,打发伺候的人去请安太医过来,奴才们也没多想,谁知人刚出去,他就,他就割了腕,”
朱颜哽咽道,“发现的时候流了好多血,安太医正在给他处理伤口。”
割腕?
丹卿心里一惊,脚步更快,直接冲进了西偏殿内,果然一屋子的血腥气。
她走近看到孙天
阙是睁着眼睛躺在榻上的,才松了一口气,问刚帮他包扎好伤口的安太医:“怎么样,严重吗?”
安太医一脸黑气,怒道:“这次还死不了,下次再划深些才好!”
身为医者,他最不喜见人轻贱自己的性命,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孙天阙本该必死,如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就算再难,也该珍惜性命不是?
孙天阙缓缓转头,却无视安太医,只是看向丹卿。
他眼中没有生机,只有一片空旷。
“孙天阙,你惹了这么大的祸事,却叫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你知道我为了救你付出了多大代价吗?”
丹卿也是气得眼睛发红,甭管胤禔如何,将一切全都按在孙天阙的头上,
“你这条命,值十万两白银,不对,应该说每年十万两,你少活一年,我就白给出去十万两!”
丹卿故意夸大,“你要是现在死了,我给你算算,就算你正常能活到八十岁吧,那就等于你这一刀要了我五百多万两银子,金贵吧,过瘾吗?”
这个数字过于庞大,即便是一心求死的孙天阙也忍不住皱眉,眼神重新有了波动。
丹卿见状干脆抽出腰间的匕首往他身上一丢:“来来来,你继续划,我就在这看着你怎么浪费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的,你划爽了,我以后年年给你赚丧葬费,你也能千古留名了!”
孙天阙缩了缩,没敢说话,求助的看向安太医,安太医冷哼一声,甩手就走,压根不管。
丹卿与孙天阙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他了解她的脾气,知道她轻易不会生气,但真的生气了,却是极难哄的。
“我手疼,拿不住匕首,”
孙天阙软了语气,“刚刚是撑着最后的力气,也没能划多深。”
丹卿看向被收拾干净放在床尾他够不到的地方的匕首,历经多年,它上面的宝石依旧熠熠生辉。
那是当年他们初定情的时候,他为她赢下来的彩头,亲手当众献给了她,后来他们分开时,她又还给了他。
前两天她叫人回他家里给他收拾东西,也不知怎么就给带了过来,没想到他竟然会想拿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孙天阙,你要是怪我救了你,就等你身体好了,不管是撞墙也好,跳崖也罢,找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去死,我绝不会拦着,”
丹卿语气里满是失望,“别死在我的公主府里,脏了我的地方。”
孙天阙闭了闭眼睛:“若是我还有希望好起来,我又何尝想死?公主,皇上是不可能让我无恙离去的,我早已经是个废人了,这样的我活下去除了拖累你,再没有用了。”
丹卿倏然怒道:“难道不是你活该吗?是旁人陷害了你,还是你无辜被牵连才至于此的?孙天阙,你当初敢做这种事,难道没想过后果吗?”
孙天阙忍不住泪水滑落:“我以为,不过一死而已,只要能将太子拉下来,用我一条命来换,很值。”
“既然死都不怕,现在又做出这幅模样给谁看!”
丹卿并不同情他,“你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回来帮你善后,救了你的性命,给你看病治伤,就是为了叫你死给我看的吗?孙天阙,你就是这么容易被打倒的人么,那我可真是太高看你了!”
孙天阙垂下眼眸,却是连眼泪都怕她看到,怕她会厌恶他的懦弱和无能。
“我只问你,你甘心吗?”
丹卿缓了缓语气,“你筹谋多年,几乎丧命,如今落得终身残疾,可他却能依旧高枕无忧的做他高高在上的太子,你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如何?”
孙天阙问道,“我已经尽力了,可依旧蚍蜉撼树,如今我这般模样,除了拖累你,又还能有什么用。公主,你别管我了,将我送回孙家去,今后我是死是活,都不会再连累到你。”
丹卿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跟受了刺激心态崩溃的人计较。
他这是病,不止身体受了伤,心里也生了病,得治。
“行啊,那你把银子还给我,我就任你离去,”
丹卿不再急切,慢慢说,“我估摸着送你回去你也活不到八十岁,我不占你便宜,就按你能再活十年算吧,一百万两银子来赎身,不算过分吧?”
孙天阙皱紧眉头,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我若是能有那么多银子,又怎么会搞出一个空架子,公主你,你——”
“我怎么了,我这已经是看在你我自小的交情上给你打了很大的折扣了,要知道就算你死了,我每年该给的银子还是得给,不过就让你出五分之一都不到,难道就算为难你了?”
丹卿打断他的话,“孙天阙,要不你现在就给银子,要么就卖身还钱,在还清之前,你的命是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孙天阙眼神里不再是一片死寂,变得分外复杂。
他心里突然燃起一股希望,然后又很快否定了自己。
她不是那个意思,他知道的。
当初在围场的时候,她就不肯要他,更何况如今他不过是个废人,又怎么可能叫她青睐?
她身边早已有了心爱之人,对他不过是因为旧日情谊才会出手相救,她是善良,他不该奢望。
“我知道了,我听公主的吩咐,”
孙天阙转过头不再看丹卿,“公主放心,我不会再寻死了,我虽身残,又废了双手,但只要公主觉得我还有用,我就会竭尽所能报答公主,不管用什么方式都可以,随时可以。”
丹卿知道他这还是在别扭。
他明知道她想要的是他能坚强,可他就是非要往歪了想,好似他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一样。
可今日她已经说了不少重话,如今他这般模样,怕是再受不得任何刺激,还是先到此为止吧。
至少他答应了不会再寻死,总归是个好的开始。
丹卿离开了西偏殿,再多拨了两个侍卫过来照顾孙天阙,吩咐了殿内不能离人,就算是夜里,也必须有人清醒的值守。
这一番折腾下来,又过了午膳的时间,丹卿也失了胃口,面对一桌子她爱吃的菜,却是一口也吃不下。
“公主,多少还是得用一些的,这回来才几日,您都瘦了一圈了,”
朱颜担忧的劝道,“要不然叫膳房换些新吃法,奴才听说最近京中流行鱼
肉锅子,正好府里养着新鲜的河鱼,叫他们片了来您尝尝?”
这次回京能劝得动丹卿的人都没跟着,朱颜和成碧算是挑了大梁,但在这种时候,却还是不如禾苗和薛思文更能劝慰丹卿。
眼看着丹卿入京以来食不下咽,夜不安枕,她们心里急得很,只是这饭菜再按照丹卿的喜好来,夜里点再多的香,也依旧没有办法让她能好好吃睡,她们干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
朱颜忍不住落泪:“公主,咱们早些回去吧,这京中再繁华,也比不上归化城叫人安心。”
丹卿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强笑道:“我是要回去的,但你跟成碧,还有那些到了婚嫁之年的丫头们,真的不想留在京城将亲事定下来吗?”
当年跟着她去归化城的宫女们都是正经小选进宫的旗人,她们的家人都在京城。
丹卿此次将她们都带回来,也是想着叫她们跟家人团圆,若是她们愿意留在京中,她已经为她们备好了嫁妆,保她们一世富足。
“旁人奴才不知道,但奴才是不嫁人的,”
朱颜拭泪道,“禾苗姐姐说了,等奴才二十了,就叫奴才接手打理府里库房,到时候奴才就算是公主府的女官了,说不定将来还能帮公主管城里的粮仓和府库呢,才不需要依靠男人过活。”
“你倒是个有志气的,”
丹卿这次是由衷笑了,“不错,你素来心细,我的物什都规整的很好,那便用府里的库房先练手,若是做得好,过两年便叫你帮着管理城中囤积的粮食药材仓库,你只要有本事,将来说不定就能做咱们归化城的大总管呢。”
朱颜不哭了,坚定的点头:“奴才一定不会叫公主失望的。”
第125章 第125章一章
丹卿自问还算是个有耐心的人,她喜欢谋定而后动,很少会急于求成,但这一次,她是真的等得厌烦了。
虽然京城依旧是她熟悉的京城,仿佛这些年来并没有任何变化,但每日周旋在权贵之间,听着那些看似试探其实就是试探的罗圈话,每时每刻都要去猜测旁人的深意,实在是太累了。
或许是因为身份的转变,就连后宫的嫔妃们对她也不再似少时的温和慈爱,多了几分小心和奉承,话里话外离不开她们的孩子,似乎想叫她扶持弟妹,可偏又不肯直接说出来,东拉西扯的让人头疼。
丹卿不是不愿意照顾弟弟妹妹们,而是她离开京城日久,早已经不那么了解弟弟妹妹们的性情和喜好,而且她如今地位敏感,她的扶持对他们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这人情推脱得多了,旁人自然就会觉得她不好相处,丹卿回京半月后,邀约逐渐少了下来,一些不太要紧的人她干脆避而不见,每日除了去宫里向康熙和皇太后请安之外,再不出家门。
相比起她的低调,胤礽的复出就要高调得多。
仿佛之前数月的圈禁是一场梦而已,胤礽回归朝堂后,依旧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太子爷,依旧有许许多多的人谄媚逢迎,依旧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无论是官员选拔、赈灾救险乃至军事调动等等,胤礽总是会有自己的意见,而康熙像是想要补偿他一样,只要他说的,他想要的,无一不应。
一时间,太子风头无两,没了胤禔,再无人能跟他抗衡。
但是丹卿却觉得,胤礽终究还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太子,从不需要用这些小事去试探自己在康熙心中的地位,他可以肆无忌惮的闯祸,等着康熙替他收拾烂摊子,就算当初在围场康熙将他身边伺候的奴才全杀了的时候,他也不曾低下高傲的头。
而如今,他表面上看起来再恣意,实际细品之下,不过是变着法儿的揣度康熙的心意,换了一种方式讨好康熙罢了。
以前康熙是不会让胤礽来当“恶人”的,通常都是胤禔充当这个角色。
他明明是在为康熙冲锋陷阵,可到头来受人怨怼的只有他,而康熙隐身幕后,继续做他的仁德之君。
所以在胤禔出事之后,朝中为他发声的人寥寥无几,落井下石者良多。
而废太子一事上虽然看似凶险,其实真正敢站出来支持废储的人却几乎没有,与往日里朝中党派争斗的境况大相径庭,一则是因为康熙态度不够坚决,众人还在揣度帝心,二则也是因为相比于废储,他们更想将平日里爱出头,行事果决狠辣的胤禔除掉。
这些人是真的恨胤禔吗?
其实并不是的,他们反对的大半是胤禔受康熙所命做的那些会损害他们利益的事情,而如今没了胤禔,又有了胤礽,他们的仇恨一样会跟着转移。
丹卿之前还担心康熙会叫胤禛出这个头,毕竟胤禔之下的阿哥们,胤祉专心修书不问朝政,唯有胤禛最合适。
可没想到康熙竟然舍得将胤礽推出去,让本就树敌颇多的胤礽再填新仇,这种转变,丹卿又惊讶,又欣喜。
看来,孙天阙闹这么一场,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的。
以前康熙看似压制胤礽,其实也是一直将胤礽护在自己身后,从不让他去冲锋陷阵,而如今,他却叫胤礽做了前锋,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康熙心中,胤礽的地位已经开始动摇,再不是那个他再忌惮也要维护的储君了?
对于丹卿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她之前一直在暗中慢慢做的,无论是私矿一事还是叫裴端潜伏在胤礽身边往外放消息,都是在给胤礽积累仇恨,她等着的,是积少成多,量变引起质变的那一刻。
现在,康熙无意间也加入了她的行动,以另一种方式将胤礽逐渐送到众矢之的,等到有一日,胤礽真正成为千夫所指之时,康熙就会觉得理所当然,而不会再如这次这般,不能接受,想方设法的替胤礽开脱了。
当然,胤礽复宠之后,也没少给丹卿找麻烦。
偶尔见面冷嘲热讽倒不算什么,他还故意想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理由停了胤禔府里的供给,甚至叫人当面羞辱胤禔。
胤禔初时还能忍,后来那内务府的奴才竟然敢推搡大福晋,胤禔当场就爆发了,一刀将他捅了个对穿,又伤了好几个敢上来帮忙的,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胤礽当即直接告上了乾清宫,要求康熙严惩胤禔,而丹卿闻信后也立刻进宫,在康熙面前第一次与胤礽正面对抗。
若是换在
半个月前,丹卿绝不会做这么冒险的举动,而如今,正式康熙看似对胤礽无限纵容的态度,让她敢了。
康熙不是个完全无情的人,相反,他其实很有怜弱之心。
胤禔因为他的谋算从风光无限的直郡王变成了被圈禁在家中的囚犯,甚至还要为此远走边疆,或许此生都很难再回来,此刻正是康熙对胤禔愧疚和怜惜最多之时,却在明知道胤礽一定会报复的情况下纵容胤礽插手胤禔府中的事,实在是太过不寻常。
直觉告诉丹卿,这是康熙对胤礽的试探,也可以说是又给了胤礽一个机会。
如果胤礽肯隐忍些,装出原谅胤禔,友爱兄弟的模样,或许康熙真的会动摇,可胤礽却只顾着泄愤,唆使奴才们欺辱他的哥哥,逼着胤禔为了保护大福晋提刀杀人。
这不是胤禔的错,而是胤礽的罪孽。
所以丹卿此来,并不是只为了护着胤禔,更是想再给胤礽添一把火。
胤礽越急,对她和胤禔就越有利。
“二哥的意思是,大哥大嫂就活该被奴才们欺负,连反抗都不行了?”
康熙面前,丹卿不谈其他,只捡着胤禔可怜之处说,“我还想问问那些奴才们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竟然连皇子都敢糟蹋!”
胤礽冷哼道:“怎么,他杀人还有理了?就算是皇子,也没有随便杀人的道理!”
多可笑啊,那个视人命如草芥,动则灭人家满门的人,竟然好意思在这儿大放厥词谈杀人对不对!
丹卿恨得咬牙,嘴里说的却是:“若是今日被欺负的是太子妃,二哥难道还能如此镇定,不想杀人吗?”
胤礽顺口回怼:“孤可不是他,就算是为了太子妃,也不会亲手杀人!”
他背对着康熙,没看到他这话说完,康熙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
胤礽不爱他的太子妃,但康熙却爱他的皇后们。
康熙有三任皇后,每一个都是他曾真心喜爱过的,更何况如今佳人皆已经西去,便是曾有龃龉也早就释怀了,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忆和追念。
他原本还真有些觉得胤禔过于冲动,可听丹卿这么一说,他立刻就能理解了。
若是有奴才敢欺负到他的皇后们头上,他也是一样要杀人的!
康熙深深盯着胤礽,突然觉得这个自小亲手养大的太子一点都不像自己。
太子妃石氏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无论家世、才貌、人品都堪与胤礽匹配,难道不比胤礽身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更好?
可胤礽对太子妃却一向都很冷淡,宁可在宫外与人鬼混,也不愿多陪陪太子妃,以致夫妻渐远,至今也没有嫡子出生。
这一点,也是康熙对胤礽不满的原因之一。
胤禔与大福晋感情甚笃,已育有四女一子,尽是嫡出,但胤礽却不愿意进太子妃的寝殿,又哪里来的嫡子?
怪不得胤禔会为了护着大福晋而杀人,但胤礽提到太子妃却全然不在意。
一个连自己的妻子都不在乎的男人,该是何等的冷心冷情,他难道还能指望胤礽会在乎这天底下的其他人吗?!
康熙越想越气,不再顾忌胤礽的颜面,开口吩咐道:“丹卿,你亲自往你大哥府上去一趟,告诉他,那些敢犯上的狗奴才杀了便杀了,不用在意。朕会撤了御林军,今后他就交给你来看管,一应吃穿用度都先经你手,若是内务府敢敷衍,你只管来报,朕定严惩不贷!”
这话一出,胤礽倏然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康熙。
胤禔可是“巫蛊”害他的罪人,圈禁府中已是宽纵,若是撤了御林军,又让丹卿插手内务府供给,那跟放了他有什么区别?!
这事传扬出去,定会叫人猜疑当初巫蛊之事的真实性,那他这个“受害”的太子,又该如何自处!
丹卿福身答应,然后又道:“汗阿玛,大哥家的弘昱自小就养在宫里,您心疼孙女,又叫小格格们也都进宫来住,其实偌大的大阿哥府里,只有大哥和大嫂,身边剩下伺候的奴才也寥寥无几,总归是不便的。若是汗阿玛愿意信我,我想将大哥大嫂接到我府中去,一来方便看管照顾,二来也省得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行!”
胤礽想也不想就反对,“他乃罪人,怎能轻易离开圈禁之地!”
丹卿不慌不忙的回问道:“左右都是不让出门,对太子而言,大哥大嫂住在大阿哥府还是住在我府里,有什么不同吗?”
胤礽怒道:“在你府里你自然好吃好喝的供着,又谈何圈禁!”
“可是汗阿玛本就下旨让内务府继续按照郡王的份例供应啊,”
丹卿状似不解,“郡王的份例那么多,大哥大嫂无论如何都是用不尽的,难道留在大阿哥府就能少了他们吃穿?”
丹卿又看向康熙,“我知道大哥犯了错,可毕竟还是天家血脉,汗阿玛一片舐犊之情,我十分感动,定然会好生照顾大哥的。”
凭什么胤礽杀了那么多人还能养尊处优的当他的太子,胤禔无辜被冤枉,却要忍饥受冻,连吃穿都不保了?
反正康熙已经答应了要让胤禔离京,早晚都是要出府的,怎么就不能到她的公主府里住住?
果然,康熙闻言后直接点头:“准了,梁九功,你陪着四公主去,告诉胤禔,朕一直牵挂着他,叫他顾好自己,朕也会帮他看顾好孩子们的。”
丹卿心满意足,福身告退,还没走出门,就听到胤礽不甘心的跟康熙抗议,诘问他为何要放了胤禔云云。
在今日之前,胤礽应该是不知道康熙与她之间关于胤禔的交易的,而如今,以他的多疑的性格,应该能从康熙不同寻常的处置中品出一些端倪了吧?
她是真的等够了,与其这么没头绪的拖着,不如干脆直接将事情彻底挑开,胤礽若是耐不住性子对他们出手,那离他们离开京城的那一日,就不远了。
第126章 第126章一章
胤禔乐呵呵的跟着丹卿搬进了她的公主府,除了几件换洗的衣裳之外,什么都没带。
大阿哥府的库房之前都被内务府的人给查封了,丹卿本想去要,却被胤禔给拦住了。
“算了,不过是些身外物,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胤禔倒是比丹卿还洒脱。
他的想法也简单,只是觉得反正以后他是要给丹卿卖命的,自然也会有他的好处,难道他妹妹还能叫他少了吃穿?
“不过你大嫂的嫁妆得拿回来,”
胤禔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的东西都是汗阿玛给的,他要拿走也就算了,福晋的嫁妆可是自己的,不能便宜了内务府那些小人。”
大福晋温柔的笑着:“若是麻烦便算了,没得为了那点东西叫四妹妹为难,也没什么非得留着的。”
丹卿以前觉得胤禔和大福晋性子天差地别,一个争勇好胜,一个恬静温柔,也不知为何就那般相爱,如今出了事才发现,其实他们骨子里是一样的人。
洒脱,随性,能随遇而安。
其实丹卿最担心的是大福晋会舍不得儿女,因为瞧着康熙的意思,应该是要将他们的孩子们扣在宫里了,只怕他们带不走,可大福晋从始至终也没问过半句,不是她不爱孩子,而是知道事不可为,不想叫她为难。
丹卿主动说道:“大嫂,弘昱也到了开始启蒙的年纪,留在宫里上书房对他是好的,有惠妃娘娘照看着,生活上也无虞。咱们先去归化城安顿下来,等过个一年半载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将小格格们接来与你们团聚。”
大福晋挽着胤禔的胳膊摇头:“不急的,她们都还小,在宫里有额娘看着,我没什么不放心的,等将来她们长大了,若是思念我们,愿意来,再请四妹妹帮忙。”
她没去过归化城,终究担心闺女们受不起草原上的风沙,她自己愿意陪着胤禔天涯海角,却还是希望孩子们能安安稳稳
的长大。
丹卿不再多劝,只等到了归化城之后再议。
回了公主府后,马车一路直接到了正院才停下。
丹卿从马车上下来时,就看到孙天阙竟然出来迎接了。
自从他来了公主府,就从不曾离开过西偏殿,即便她早就叫人给他寻来了轮椅,他也不肯面对自己无法行走的现实。
如今见他肯出来,丹卿还是有点惊喜的。
“我瞧着枇杷树有些干了,想给它浇浇水,”
孙天阙拘谨的解释,“不知道公主有客人到,我这就回去。”
丹卿一把拉住他的轮椅,不让他动弹:“回去做什么,又不是生人,正好想叫你帮我招待一下大哥呢。”
此时胤禔扶了大福晋下了车,转头看到孙天阙惊讶道:“呦吼,你小子竟然还活着呢?”
他被圈禁在府里,几乎得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自然错过了丹卿万金救美的传说。
孙天阙的神色黯了黯,大福晋悄悄在胤禔腰上拧了一下,咬牙低声道:“好好说话。”
胤禔完全不觉得疼,依旧笑嘻嘻:“我这不是高兴么,这小子狠狠摆了太子一道,竟然还能安然无恙的出来,估计这会儿太子快气死了吧?”
他这样,也能算安然无恙吗?
孙天阙悄悄将手脚都往回收了收,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狼狈。
胤禔却好似看不懂他的躲避,反而走到他面前,甚至抓了抓他的腿道:“啧,这腿看着也没断啊,怎么坐上这玩意了?”
大福晋赶忙要去拦,却被丹卿挡住了,丹卿知道孙天阙此时的窘迫,可他执着自己的伤太久了,怎么哄怎么劝都没用,倒不如下一剂猛药,让胤禔来“劝”。
眼看着胤禔就要伸手去掀他的衣摆,孙天阙赶紧伸手去拦,他这一伸手,就露出了还带着夹板的手指来。
“啧,刑部也就这点本事,拿这对付姑娘家的办法招呼军汉子,”
胤禔顺势抓住孙天阙的手腕看了眼他的手指,“咱们又不要绣花弹琴,伤了几根手指怎么了,养好了一样能拿刀剑。”
“可不是么,安太医也说,若不是要做精细活儿,伤好了之后也没什么影响,”
丹卿接口说道,“只是他脚伤麻烦了点,不过若是肯努力练习,也不是就不能走路了。”
断掉的脚筋肯定是接不起来了,却也不至于一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安太医已经在研究复健的方法了,只要孙天阙肯吃苦,恢复到不用人搀扶慢慢走路的程度还是可能的,只是再不能跑跳。
丹卿觉得,这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可孙天阙却还是意志消沉,多说几句就露出一副爱咋咋地任人宰割的神情,气得她不想搭理他。
如今可好,反正胤禔也无事可做,就让他去跟孙天阙折腾吧。
胤禔听懂了丹卿的意思,立刻拍胸脯揽下这个差事:“不是什么大事,我以前在军中见到比他伤得重的多了,知道怎么处理,来来来,爷我亲自推你出去转转,别总跟姑娘似的闷在屋子里。”
说罢,他当真推着孙天阙的轮椅就走。
孙天阙回头想像丹卿求助,丹卿却只当看不见,拉着大福晋的手道:“嫂嫂,我叫人将园子里的琼琚殿收拾出来让你跟大哥暂住,那儿又凉快又安静,咱们去看看还缺什么,好叫他们快去准备。”
琼琚殿是她特意在花园里修的一处夏日里避暑的院落,面积不算大,只有一进,但有围墙院门,自成一处天地,给胤禔两口子暂住正合适。
大福晋也不推脱,与丹卿一起去了,却见院子里陈设精美,什么都不缺。
“爷与我说过,他此生做过最对的选择,就是在归化城里愿意为你而战,四妹妹,若没有你,我们如今还不知是何等境地,你的这份恩情,我们一定会报答的。”
大福晋红着眼眶落泪道。
丹卿拿手帕帮她拭泪:“嫂嫂,可不能说这生分的话,我们是骨肉至亲,自是该互为倚仗,当初大哥愿意拼了命护我,我如今也愿意全力护你们周全,这才是家人不是?”
“对,是家人,”
大福晋握住丹卿的手,“无论到何时,我们都是家人。”
……
胤礽的反击比丹卿想象中来得更快一些。
第二日她正跟大福晋一起喝茶聊天,顺便看着胤禔和孙天阙在院子里为了现在该不该站起来试试辩论的时候,胤禟匆匆而来。
“姐,四哥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今日早朝理藩院参你僭越擅权,列举了不少莫名其妙的罪状,汗阿玛竟没有当场驳斥,还叫他们再上折子细议。”
胤禟一脸气愤,“谁不知道那理藩院是受了太子指使故意与你为难的?什么擅动兵事,不听调遣,那些蒙古人年年争来斗去的,怎么也没听他们参一本?还说你私设马场,对外放贷,囤积银粮,意图不轨,我呸,全是睁着眼睛说吓话!”
丹卿听来听去也没听出什么能真正撼动她的理由来。
太子就折腾出这点东西来?
还以为他会拿她“买”下孙天阙说事儿呢,毕竟孙天阙身上担着的可是“谋逆”的大罪,而她与康熙的交易毕竟不能拿到台面上摊开来说,胤礽要是抓着这件事做文章,康熙也得做做样子,以免被人抓住了张家口关税的事情乱说。
明明有就在手边上的把柄能用,可胤礽偏偏去搞那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用?
康熙素来不愿意插手蒙古的内政,别说她的所作所为都是提前与康熙知会过的,便是她当真私下做了什么康熙不知道的,只要不危及大清,康熙会在乎漠北人的死活吗?
这答案显而易见。
“不必理会,随他怎么闹,”
丹卿不在意的招呼胤禟过来喝茶歇歇,“汗阿玛不处置不是因为他想细查我,而是想看看太子还有什么后手,就理藩院这点本事,还动不了我。”
胤禟接过茶坐下道:“难道就不管了?就算汗阿玛最终不会处置,但他这么留中不发,就会叫其他人觉得他在犹豫,只怕会生出更多的事端来。”
“你都能想明白的,汗阿玛会不知道吗?”
丹卿反问,“他这么做就是想看看有谁会借机出手,落井下石,至于我嘛,就是那摆在陷阱前的诱饵,任他们来啄一口罢了。”
看来,康熙对胤礽依旧还有怀疑啊。
虽然孙天阙揽了所有罪责,但并不代表康熙就真的完全相信胤礽无辜了,不,应该说,胤礽本来就不无辜。
他若没有那个心,任由孙天阙如何算计,都不可能走到这一步,只不过康熙习惯性的觉得是旁人带坏了胤礽,所以才会一再给胤礽机会,将罪责都怪在诱惑他的人身上罢了。
可以康熙的多疑,又怎么可能真的骗住了自己呢?
胤礽越急,就越会放大康熙心里的不安,而如今,她还要再加一把火。
丹卿凑到胤禟耳边,悄声交代了几句,胤禟挑了挑眉,眼珠子一转,笑了。
“姐,你这才叫落井下石吧?”
胤禟衷心赞美,“果然四哥说的对,你就是看着善良,其实一肚子坏水!”
丹卿:……?
“小九——”
丹卿伸手捏住胤禟的耳朵,“来,你给我说清楚,你们兄弟两个在背后都怎么说我的?”
胤禟赶紧求饶:“没说,没说,好姐姐,我们那都是夸你的!你不是还叫我做事么,我这就去,这就去!”
丹卿冷哼了一声,用力扭了一下才放手,胤禟捂着耳朵迅速跳开,头也不回就跑了。
此时胤禔才叫人推着孙天阙一起过来,疑惑道:“他跑什么,来了都不跟我这大哥打个招呼的?”
大福晋柔声细语:“四妹妹叫九弟去干正事的。”
“正事?”
胤禔看向丹卿,“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丹卿:……?
她什么时候
打过坏主意了?!
她在兄弟们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喂!
第127章 第127章一章
丹卿真不觉得她出的是什么“坏主意”,她不过是拉着胤礽共沉沦而已。
胤礽既然说她僭越擅权,觉得她在蒙古的所作所为不应该,那她也来说说他在蒙古都做了些什么,两相对照,才好叫人判断是非不是?
当然,丹卿不会自己或者让胤禛胤禟去做这个出头鸟,她只是叫胤禟用之前裴端往外放消息的方法,一样将消息放给京城里想知道消息的人而已。
这是她之前将裴端送过来的时候就想好的办法,就是要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好不叫人拿到他的把柄,也算是护着他的安全。
至于拿到消息的人会不会在此时出头,丹卿觉得一定会。
因为她能察觉到康熙对胤礽态度的转变,其他有心人也一定能察觉到,而胤礽此刻攻讦的又是她这个与朝局无关,却又备受康熙宠爱的公主,维护她,不会引起康熙的不满,所以对于想要抗衡胤礽的人来说,这是个最好的机会。
当然,为了能叫他们有理由名正言顺的出面,胤禛还是先出了这个头。
他并不提其他,只是就事论事,根据理藩院的折子,一条条为她抗辩,扮演起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无人能指摘。
但他也只是抗辩,虽有理有据,但毕竟无力,而此刻,那些隐忍待发之人,便有了出手的机会。
是胤禩。
这位历史上的“八贤王”,如今却一直隐身的人物,终于在他觉得最合适的时机,露出了獠牙。
丹卿坐在公主府里,听着胤禟绘声绘色的讲述胤禩在朝堂之上如何言之凿凿,引得众文臣齐声附议,如何义正词严,气得胤礽几近破口大骂,如何声泪俱下,说得康熙都忍不住开口宽慰。
她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历史就是历史,即便她作为先知者,强行将胤禩的最强助力胤禟抢走了,也不能阻挡这位传说中的“八贤王”在朝堂上发光发热。
甚至,他还是踩着她这块“踏脚石”才能如此惊艳亮相。
这怎么不算“一报还一报”呢?
“四姐姐,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了没啊?”
见丹卿走神,胤禟不满的问道。
丹卿将府中新制的枇杷露往他那边推了推,笑道:“我听见了,不就是又冒出来一个老八么,这是好事。”
胤禟不解:“好事?四哥的风头都让他给抢尽了,你还说是好事?”
“这种风头四哥要来作甚?”
丹卿今日心情不错,有耐心教弟弟,“如今大哥退出了朝堂,太子风头更胜,汗阿玛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制衡他,这时候就看谁愿意出这个头了。”
胤禟依旧不解:“四哥这些年一直在六部观政,做了不少实绩,难道此时不是最好的出头时机吗?若再等下去,万一太子在当真倒台,那岂不是白便宜了老八?”
“错,大错特错,”
丹卿竖起食指摇了摇,“你跟他们一样,从根本上就错了。你以为大哥是为什么到了如今的地步?”
胤禟答道:“因为与太子对抗输了呗。”
丹卿:“那他是因为什么输了呢?”
胤禟思索了一下,试探着道:“因为,汗阿玛更喜欢他太子?”
“看,你这不是很知道么,”
丹卿看向正皱眉嫌弃果子汁酸的胤禔,“大哥无论年纪声望,还是你所谓的实绩乃至战功,都远超众位弟弟,甚至一度在朝中能压太子一头,也不曾犯过什么大错,只是在太子‘谋逆’之后,有些急于除掉他,便至于如今的境地,这其中的道理,你还不懂么?”
看胤禟依旧一脸茫然,胤禔放下杯子,漫不经心的接口说道:“他能懂什么,他又没身处过那个位置,自然眼里心里都是权势的好处,不过好在老四稳得住,有他压着,你也不必太操心。”
是啊,胤禛稳得住。
到如今这个局面,分明谁肯站出来谁就能取胤禔而代之,而胤禛又是最有资格的一个,可他却依旧能镇静自若,完全没有要激流勇进的意思,甘愿将几乎已经送到嘴边的权势拱手让给胤禩。
要不怎么四大爷会是最后的赢家呢,就凭这份隐忍,活该他能赢。
胤禩的横空出世打乱了胤礽的谋划,在胤禩列举了他私交蒙古王公,走私煤铁,收受贿赂,甚至教唆蒙古人私动兵马,袭击固伦恪靖公主等等十数条罪状后,他不得不陷入自证的囧地。
每一条理藩院曾经攻讦丹卿的罪名了,如今都成了反插在胤礽身上的利箭,而胤礽自己本就不干净,想要甩脱罪名,哪有那么容易?
随着胤禩的步步紧逼,胤礽连连败退,最后康熙不得不亲自出手,下旨直言“公主所行,皆朕密谕”,令理藩院不得再议此事。
如此,丹卿轻而易举的从这场风波里脱身,还拿到了一张“免死金牌”,有康熙这道令谕在,今后她就算是稍微出格了一点,也不会有人敢轻易再以此参她了。
而胤礽,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虽然康熙把丹卿摘干净后,胤禩也识趣的偃旗息鼓,但他的那些罪名却是全然没有洗清,只是暂时压下去无人提起罢了,等将来清算之时,自然会有人记得的。
这事之后,丹卿进宫请安之时就经常会碰到胤禩了。
这个印象中小时候很闹腾的弟弟,如今就像历史传说中那般温文尔雅的模样,永远挂着微笑,见到她这个姐姐也是十分有礼,每每总是让她先行,谦逊得没有一点儿初掌权的骄矜。
丹卿对胤禩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的不熟而已。
虽然胤禩小时候也曾经在孝懿皇后处抚养过,但却与胤禛并不亲近,跟丹卿更是基本上没说过什么话,又哪里来的亲近可言?
再加上知道胤禩必然会失败,所以丹卿对他更加敬而远之,相逢数次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曾多说。
这一日丹卿进宫请安再次碰到胤禩也在,姐弟间的生疏引起了康熙的注意,等胤禩告退后,康熙问丹卿:
“朕记得你跟兄弟姐妹们都很要好的,老八之前还为你出过头,怎么如今瞧着这么生分?”
丹卿含笑道:“八弟哪里是为我出头,他那是为朝廷尽忠,只是赶巧了而已。汗阿玛,我与四哥从小一起长大,所以要好,小九嘛,那是宜妃娘娘的儿子,虽非同母胜似同母,我教也教得,管也管得,当然亲近。至于大哥,那是临危相救的恩情,才有了如今。”
她走到康熙身后给他轻捶肩膀,“我啊,其实心就那么小一点儿,能装下的人哪有那么多,还得给汗阿玛留出一大半呢!”
康熙失笑问道:“给朕一大半,那蘼蘼呢?”
“那汗阿玛就跟蘼蘼挤挤嘛,反正对你们的爱与我而言都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也不必非要分清楚,”
丹卿不经意的讨好着,“至于其他人,加起来也没你们重要。”
康熙十分受用,慈爱的笑着拍了拍丹卿的手,然后说道:“朕听明白了,你是想蘼蘼了。”
丹卿等得就是这句,立刻顺势道:“可不是想她了么?汗阿玛自小将我养大,该知道这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如今我离开归化城已经三个多月了,不知道她长高了长胖了没有,也不知道张廷玉又教了她些什么,她学会了没有。汗阿玛,不怕您笑话,我这几日梦里都是蘼蘼,如今方知我远嫁后,您在信里每每说分外想念的心境。”
“朕的丹卿长大了,如今也知道体谅朕了,”
康熙欣慰的将丹卿拉到身前,“原本叫你回来,就是因为朕实在太过思念,如今见你也如此思念蘼蘼,朕又如何忍心继续将你扣在京中?趁着还未下雪,你早些动身回去吧,再拖下去,只怕路上风雪难行。 ”
丹卿之前就算着时候差不多了,故而虽然心里惊喜,但面上依旧做出不舍的模样,蹲下来靠着康熙喃喃道:“汗阿玛,我放心不下您,您答应我,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别再叫梁公公为了您不吃饭发愁了,好吗?”
康熙作势瞪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装出可怜拭泪的模样道:“四公主放心,奴才一定会尽心竭力伺候好皇上的!”
之后,丹卿又去拜别皇太后、宜妃,还帮胤禔去探望了惠妃荣妃和养在宫中的儿女们,这一番走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固伦恪靖公主准备离京回草原去了。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胤礽。
京中别院里,胤礽瘫靠在躺椅上,一边看着舞姬扭动着身体,一边对跪在脚边给他揉腿的人问道:
“端儿,你家公主要走了,你想不想去送送她?”
那人一身素衣,随意用一根腰带系着,露出半个胸膛,披散着头发,一身慵懒风流之意,正是裴端。
他裸露的胸口和小臂上,都能瞧见刺青的痕迹,刺青之上被人用刀划开过,留下一条条疤痕。
“太子若是厌倦了我,直接赐我一杯毒酒,一条白绫都好,实在不行,我就一头碰死在这儿,也省得活着受凌辱。”
裴端冷下脸,起身就要走,却被胤礽给拽了回来。
“孤不过是随口问问,你恼什么,这性子是越来越厉害了,”
胤礽不怒反笑,“好了,你不想见她就不见吧,孤另外给她备一份大礼就是了。”
裴端重新坐回去,依旧冷着脸道:“什么大礼,她身边有那姓薛的,如今又得了孙天阙,还能有什么人能叫她上心?太子爷还是别白费工夫了。”
“你这小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难不成还在为她呷醋?”
胤礽哈哈大笑,“得了孙天阙又如何,不过是个废人罢了,能不能带得回去还是两说呢,也值得你酸?端儿啊端儿,孤就说你还没忘了她,你还不认吗?”
裴端横了胤礽一眼,却叫胤礽更加心痒难耐,直接将人抓过来压在了榻上。
他就喜欢他心里还有别人,却忍不住被他征服的模样。
人生如此无趣,他得给自己找点乐子才行。
天黑之前,胤礽离开了私宅回宫去了。
他留下的暗卫在宅子附近守了一夜,也没见有任何动静,天亮之后方才回宫去向胤礽复命。
炊烟升起之后,私宅的后厨里养的鸭子一不注意跑了出去,下人一直追出两条街才给逮了回来。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故而无人在意,只是将那鸭子做了汤,端上了今日的饭桌。
公主府里,丹卿看着胤禟捡回来的情报,微微一笑。
她早就知道胤礽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让她离开,他想战,那便来吧。
第128章 第128章一章
丹卿离京之日,康熙遣了胤禩领理藩院众臣相送。
作为这次事件的最大赢家,胤禩不但赢得了康熙的看重,还将理藩院从太子手中夺了过来,此后蒙古诸般事务,都免不了要跟他打交道。
其实理藩院并不是什么有油水的重要衙门,不然之前也不会轻易受胤礽辖制,原本胤禛是想接手的,也方便与丹卿往来,但康熙却没同意,而是选择了胤禩。
这大概就是帝王的制衡之道吧,不管表面上他偏帮谁,都会再安排一个后手,绝不会任由一方做大。
“汗阿玛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还真看上了他,”
马车里,前来相送的胤禟跟丹卿嘀咕,“我最烦他那假惺惺的样子,一天到晚看谁都笑,好像是个菩萨,其实最小心眼!就因为我小时候嘲笑过他的字难看,现在逢年过节他就往我府里送他写的字,还总当着外人的面让我品评。”
胤禟翻了个白眼,“谁耐烦看他那笔烂字,我早叫厨下拿去烧火了!”
“我倒是觉得,你应该跟他学学,”
丹卿劝道,“做生意也讲究和气生财,你总想以势压人毕竟不得长远,不如多观察观察胤禩如何待人接物,以他的母家如今能得到这么多朝臣的支持,其中必有厉害的法门,你若学会了,也将受益良多。”
虽说理藩院落到胤禩手中她并不怎么高兴,但也得承认,胤禩这种笑面虎的确是个适合搞外交的人才。
在这一点上,从小备受宠爱长大的胤禟就少了几分心眼,多了几分骄傲,虽有做生意的手段,有时却行事过于偏激,惯爱以权势压人,丹卿以前也曾管过他几次,但如今离得远了,也插不上手,只能劝诫。
倒是胤禛一直纵着他如此不去管教,倒是叫丹卿觉得挺稀奇的,不过胤禛素来行事有度,他这么做应该自有他的道理。
队伍行至京郊五里外,胤禩便叫停了下来,下马走到马车前,与丹卿道别。
“天气渐寒,恐风雪将至,四姐姐一路且徐行,莫要贪急赶路。”
胤禩含笑拱手道。
他这话却是说得古怪。
既然风雪将至,合该早些回去,为何又叫她徐行,不要贪急赶路呢?
丹卿若有所思的看着胤禩,胤禩却不再多言,往后退了几步,又去后面的马车上,与胤禔道别。
胤禔这次离京明面上说的是“遣送”,故而自然有“押送”的官兵,不过他们出来前已经得了提点,知道自己只是来装装样子的了,没人敢真将胤禔当成犯人来看。
故而胤禔与大福晋舒舒服服的坐在宽敞的马车里,没有半点被押送的自觉,甚至在胤禩过来的时候,胤禔还主动跳下了马车,也无人敢过来管。
“我说老八啊,你如今也出息了,别忘了经常给你在北疆受苦的大哥送点好东西来。”
胤禩曾经在惠妃膝下抚养过,所以胤禔对他也并不生疏。
胤禩微笑道:“大哥说笑了,有四姐姐在,怎么可能会让你受苦呢?不过弟弟的确为大哥准备了些路上的吃用,还望大哥莫嫌弃。”
说着,他就叫人送来了一长一方两个匣子,那方匣子看着很像是装点心吃食的,可那长匣子,怎么看里面都是兵刃。
押送的官兵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转过头去——
他们是瞎子,他们什么都看不到,阿哥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胤禔挑了挑眉,却没有拒绝,直接放回了马车里,然后对胤禩道:“有空进宫去看看我额娘,她也是将你当儿子疼的。”
若说这京城里还有什么是胤禔放不下的,除了孩子们之外,就只有惠妃了。
他知道因为他的缘故连累了惠妃受了康熙的斥责,还失了协理六宫的权利,可他身陷囹圄,就算有丹卿周旋,依旧没办法在离开前再去见惠妃一面,当面向她磕头请罪。
但他也明白,他额娘不会生他的气,只会盼着他能过得更好些。
素来看不上胤禩的胤禔在此刻也放下了自尊,希望他走后,能有人时常替他关心一下惠妃,也不需要胤禩多做什么,只要能去请个安,让惠妃心里有些宽慰便好。
胤禩拱手道:“大哥放心,惠娘娘处弟弟定然会时常探望,侄儿侄女们,我亦会照拂的。”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如今他肯这么说,胤禔便是感激他的。
胤禔拍了拍胤禩的肩膀,道了一声保重,然后重新回了马车上。
另一边,胤禟也下了马车,准备与丹卿告别。
丹卿往后张望,问道:“孔格格没派人来吗?”
胤禟摇头:“一直叫人家盯着呢,孙家一点动静都没有,孔格格怕是真当没这个儿子了。”
当初孙天阙出事时,孔四贞果断与他断了亲缘,可以当她是为了自保,可丹卿救出了孙天阙后,明知道他人就在公主府里,孔四贞却是从未曾问过半句,更别说登门看看他是否周全了。
如今他们就要走了,这一去,说不定此生都再不得回还,可孔四贞却依旧没有出现,哪怕是最后一面也不想见见吗?
母子做到这个地步,也当真是叫人忍不住叹息。
胤禩与胤禔作别后,重新翻身上马,丹卿也催着胤禟道别,然后关上车窗,命队伍前行。
因为多了胤禔夫妇的缘故,回程的队伍比来时更长,浩浩荡荡的缓慢前行。
胤禔性子急,说了几次让丹卿加快速度,丹卿却记得胤禩临别是说的那句话,直觉告诉她,胤禩不会无的放矢,也没有害她的理由,再加上她安排的后手也尚且未到,所以并不着急,就这么走走停停。
一路上倒是安稳,并没有任何异常,刚到了张家口,天上开始飘起来雨丝,丹卿便命队伍先行投驿,等雨停了再继续前行。
“这点儿小雨也值得停下来?”
胤禔一边往驿馆里走一边抱怨,“我瞧着这雨下不大,还不如再赶赶,到前面去安营,省得要挤这破驿馆。”
这时候的驿馆可不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般有宽敞的小楼,吃住方便,干净敞亮,而是类似一个小型的马场,里面养着数十匹马,以供传递消息之人换乘之用。
驿馆里的“工作人员”也是以养马的马夫为主,真正能投宿的地方其实窄**仄,很多都是大通铺,不过是过夜之地,没那么多讲究。
张家口驿馆因为毗邻关隘的缘故,已经算是修得很好了,但一进门那股子汗臭混着霉味,还是叫胤禔差点吐出来。
“我们坐在马车里是无碍,但是侍卫们还有护送的官差可是要淋雨前行的,如今风大天凉,若是他们感染了风寒会更麻烦。”
丹卿也捂住鼻子,“先凑合着躲躲雨吧,若是傍晚之前雨停了,咱们就再往前走走去安营。”
若非瞧着天色不好怕会有大雨,丹卿也不愿意往这种地方来。
不过出门在外也没法子,环境再差,也比在外面淋雨强。
跟着的侍卫手脚麻利,很快就搬进来了他们自带的桌椅,换了那满是油污的板凳,又点起了香,驱散臭味,让丹卿和胤禔夫妇先坐下来休息。
孙天阙有轮椅,倒是不用麻烦,但这一下雨他的脚伤又开始疼了,面色苍白的缩在毯子里,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安太医拿了艾条进来,想给孙天阙灸一灸腿,孙天阙却阻拦道:“外面风大无法开窗,这艾灸味道太重了,还是算了吧。”
丹卿闻言开口吩咐道:“先去灌了汤婆子来给他暖暖,等会儿房间收拾出来了,再进去做艾灸吧。”
朱颜应言去找汤婆子,成碧则是端了提前预备好的姜茶来给众人暖暖身子。
丹卿虽不太喜欢姜味儿,却还是捏着鼻子灌下去了,又叫成碧去多煮些,给侍卫官差们都送一碗。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雨点打在门窗上,劈啪作响。
侍卫们先收拾出一间屋子,丹卿瞧着大福晋眉头微蹙,看着不太舒服的样子,便叫胤禔赶紧将
她扶进去休息,又叫了自己的侍女跟着去服侍。
他们走后,丹卿伸手摸了摸孙天阙腿下压着的汤婆子,倒是还算热乎,可他脸色瞧着却是愈发青白了。
“行装里带了厚皮子,等会儿叫人找出来给你用,要是实在撑不住了咱们就停下来休息几日,不要逞强。”
丹卿有些担心孙天阙的身体。
刑部的那寒冷阴湿的水牢终究是毁了他的身子,以前冬日里敢穿单衣在雪中舞剑的人,如今却是一点点风寒都挨不住了。
安太医说只能慢慢调养,不可再受冻,可这一路往北,又快到冬日了,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冷,丹卿已经给他准备了比其他人厚实很多的衣裳和毯子,他却依旧冻成这样。
“我没事的,公主不必担心,”
孙天阙强撑着笑道,“以前我曾经在张家口待过好几年呢,对这里十分熟悉,等天气好些,我带公主出去逛一逛。”
丹卿知道他是不想叫她操心,便顺势道:“好啊,来时匆匆,我都没好好看看风景,明日咱们离开的时候就按你说的路线走,好好欣赏一下这里的美景。”
此时朱颜过来说丹卿的屋子也收拾好了,孙天阙的屋子却还要再等一会儿,丹卿听着越来越大的风声,看着孙天阙忍不住发抖却又强撑着不想叫她发现的模样,叹了口气道:
“出门在外也无需计较那么多,你先到我房中暖一暖,我叫他们在你房里多生几个炭盆,暖和了你再回去。”
说罢,她也不等孙天阙拒绝,直接亲自将他推进了房间里。
第129章 第129章一章
乌云遮蔽了天光,风雨让人分不清夜色是何时降临的,但随着外面越来越黑,雨滴逐渐凝结成冰,撞击在窗上的声音愈发响亮。
这驿馆一共就只有三间上房,胤禔夫妇占了一间,丹卿占了一间,另一间本是留给孙天阙的,毕竟他伤势尚未痊愈,需要静养。
但他那间房本就是最杂乱的,好不容易收拾出来,还没来得及生火,屋顶的瓦片又在风雨中掉落,屋里漏起雨来。
侍卫们来报过丹卿,想出去修屋顶,却被丹卿拦住了。
这外面不知是下雨下雪还是下冰,又天黑路滑,上房只怕会很危险,不过一夜而已,怎么都能凑合,何必让侍卫们摸黑上房去赌命呢?
好在他们自带了小榻,叫人摆在屋子里的另一边,中间以屏风相隔,勉强也算是分出来两间,她跟孙天阙今夜就这么休息吧。
孙天阙欲言又止,最终却也没提出反对。
他乖顺的用安太医给的药汤泡了脚,但拒绝了丹卿让他艾灸的提议,只说屋子小气闷,灸起来那味道更叫人睡不着了。
屋里点了三个炭盆,十分暖和,丹卿瞧着泡了脚后孙天阙的脸上已经有了血色,便也没勉强他。
她本想留个侍卫在他那边照顾,但孙天阙却不肯,只说他自己可以的。
他如今是还不能长时间站立,但借助拐杖已经可以走几步了,如有需要,他自己从榻上走到门口还是能行的。
丹卿知道他不想在她面前丢脸,于是便叫侍卫守在门外,好在大厅里也生了炭盆,他们守夜并不冷。
朱颜和成碧原想在屋里打个地铺,但地上生着炭盆,这屋子又小,也不能开窗通风,只有门留了缝而已,丹卿怕她们睡在地上夜里会中毒,干脆叫她们一起上床挤挤。
出门在外,又赶上特殊天气,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都先保重身体要紧。
朱颜和成碧毕竟跟随丹卿多年,了解她的脾气,虽然拘谨,但却没推脱,乖乖的窝在丹卿脚的一侧,三人挤在一处,却也暖和。
很快,驿馆内外就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炭火燃烧的啪啪声,和冰雨打在窗户上的砰砰声,听起来十分催眠。
自从离开京城后,丹卿的睡眠状况就改善了很多,即便是今夜这般狼狈的处境,依旧很快进入了梦乡。
外面的风雨不知何时停歇了下来,天色微微亮之际,驿馆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将丹卿惊醒了。
她有些迷蒙的坐起来,朱颜和成碧下了床要出去查看,却被她拦住,只叫她们好好待在屋子里。
孙天阙也不知是没睡还是醒得早,竟然已经端坐在轮椅上了,他横在门口,手持一把丹卿之前给他防身用的弩,正对着外面。
“发生什么事了?”
丹卿轻声问道。
孙天阙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别怕,侍卫们出去查看了,你先将衣裳穿好,以防万一。”
丹卿闻言,赶紧从床上下来,跟两个侍女一起将外裳穿好,也来不及梳头发,只简单编了辫子绑好。
收拾妥当后,丹卿拿着她的火1枪走到了孙天阙的身后,另一只手握紧他轮椅的把手,若有危险,好拉着他一起躲闪。
又过了一会儿,驿馆大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丹卿手中的枪已上膛,屏息
等着来人进门。
离京之前裴端就放出过太子要对他们出手的消息,再加上胤禩的暗示,丹卿猜测该是太子的人到了。
如今她的援兵未到,随行的只有百余侍卫再加上外围没有带上火器的护军两百人,战斗力并不充足,而对方能越过外围护军到了驿馆门口,可见实力强劲。
丹卿心里暗骂胤礽真的疯了。
她知道胤礽会出手,但没想到胤礽竟然敢在张家口动手。
张家口可是有大清驻军近万人的,而清军驻地距离此地并不算远,也正是因为如此,丹卿才选择在这里休息,即便没有风雨,她也打算在附近盘桓几日,等援军到了再出关。
胤礽若是在此地对她动手,无论输赢,必将会引来张家口的驻军,到时候他要如何隐藏痕迹,又如何向康熙交代?
正警惕间,一人当先出现在门口,一身蓑衣,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
他停在门外,扬手摘掉了斗笠,正要脱去蓑衣之时,一抬头正好直面丹卿的枪口,顿时僵住了,满眼不敢置信。
“素瑜?”
丹卿也惊了,赶忙放下枪推开孙天阙走了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思文没有回答,而是看看丹卿,又看看孙天阙,再看看丹卿,那表情活生生就是抓奸的模样。
“你跟他住一个房间?”
薛思文丢开身上的斗笠,眼睛瞪得圆圆的,不答反问。
丹卿回头看想孙天阙,孙天阙却是已经自己退回了房间里去了。
“昨儿屋顶漏了,我们只是事急从权而已,”
丹卿解释道,“朱颜和成碧也一起睡的。”
早就拿了刀出来立在一旁的胤禔“啧”了一声:“这么巧啊,其他房间都好好的,偏就他那间漏了?”
薛思文往前几步,顺着说道:“是啊,真巧啊。”
胤禔又道:“就算屋顶真漏了吧,怎么不叫他去跟侍卫们挤挤?”
薛思文停下脚步,眼圈开始泛红。
丹卿怒瞪胤禔:“大哥你要是闲得慌就出去看看外面怎么样了!”
胤禔笑嘻嘻的往外走去,路过薛思文的时候还特意停下来好好打量了他几眼,评价道:“这个长得也不错,妹妹好眼光。”
丹卿深吸一口气,高喊一声“嫂嫂”,大福晋从屋里探出头开,嗔怪的瞪了胤禔一眼,胤禔赶紧示意没事,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你是雨夜还赶路了吗?”
丹卿走过来拉住薛思文的手,感觉有些凉,“又不差这一两日,何必要冒雨前行,平白叫我担心。”
薛思文这才张开双臂将丹卿抱住,用力嗅了嗅她的气息,然后深情开口道——
“公主,你有点臭了。”
丹卿:……???!!!
“薛素瑜!”
丹卿一把推开他,气得跳脚,“你才臭了!”
薛思文笑着还想抱她,丹卿却是坚决不肯再叫他近身,转身就要回去。
“我错了,错了,”
薛思文赶紧拦住她,“没臭,真的没臭,我就是吃醋了嘛,故意胡说气你的。”
丹卿哼了一声,转过头不想搭理他。
“公主,好公主,别恼我了,”
薛思文继续哄道,“你就不关心一下我为何非要在雨夜赶路吗?”
丹卿给了他一个赶快说的眼神。
“我本来也想在关外扎营,再给你消息等你过来的,可没想到却发现了喀喇沁部的踪迹,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没安好心,”
薛思文解释道,“我没敢打草惊蛇,怕坏了你的谋划,就趁着雨夜他们安营避雨之际赶紧赶过来,先跟你汇合。”
又是喀喇沁部,噶尔臧还当真是命大,也不长记性啊。
“我带了不少火器过来,一路上都装作是商队,应该没人察觉,而且我与过路的商贾打听,他们说张家口守军近日来多往宣化去练兵,再加上如今风雨路难行,估计一两日赶不回来,公主若有打算,不如早些动手,”
薛思文难得露了凶光,“今夜只恐仍有大雨,正适合抹除痕迹,不叫人拿了把柄。”
当年他被喀喇沁人放了冷枪,虽然丹卿替他报了仇,可不代表在他心里就揭过去了。
喀喇沁人从此销声匿迹便罢了,可他们竟然还敢听胤礽的调遣前来堵截,如何能叫他们全身而退!
丹卿微微一笑,奖赏似的拍了拍他的脸:“你还真记仇,那就听你的,咱们即刻整装出发,去会会那些喀喇沁人!”
丹卿已经厌倦了总是被动的等着被人欺负,再去反抗的日子,之前没动是因为她回京之际不好携带火器,怕与胤礽的人交手会损兵折将,而如今,薛思文如及时雨一般将她的大杀器们都带了过来,二百护军营立刻从骑兵变成火绳枪兵,她还又何可惧?
或许张家口的驻军突然往宣化练兵是胤礽所为,为的是方便喀喇沁部动手,但如何不是给她提供了便利?
有清兵在,她总还是放不开手脚,但如今,既然天公作美,那她就要先发制人了。
丹卿将队伍分为两部分,留下大半侍卫保护辎重和后勤人员,以及不会功夫的侍女们,让他们慢慢收拾东西,等日头好了暖和了再出发,而她则带着护军们和薛思文带来的人一起,先行出关,去强袭喀喇沁部的营地。
胤禔闻言,直呼也要同行,负责看管他的官差们欲言又止,最后看了看没打算动弹的大福晋,决定闭上眼睛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大阿哥不就是出去遛遛弯么,反正大福晋还在呢,他还能跑了不成?
至于其他,什么喀喇沁嘎拉哈的,他们完全听不懂。
丹卿略有些犹豫,胤禔却道:“难不成你还真想叫我躲在归化城里吃闲饭?不过是提前练练手罢了,今后有这活计,只管喊上你大哥,我没旁的本事,带兵还是有点门道的。”
他想得很明白,只指望着兄妹之情终究会越磨越淡,他想真正在草原上过得好,必须得有他的价值。
归化城缺懂兵事的人,所以徒有充足的火力,却一直不得扩张之法,这对他来说,却是一个顶好的机会。
他若是能在外面帮丹卿开疆拓土,又何愁得不到真正一人之下的地位?
只要她肯信他用他,他定会不负所托,也叫京城里的人好好看看他真正的实力!
第130章 第130章一章
天光微熹,草原上的喀喇沁部营地里尚且一片寂静,只有早起的伙头兵正一边抱怨一边试图点燃被雨雪打湿了的柴火,却是只见烟不见火苗。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雨雪交织最难前行的日子里来到这个地方,可是台吉有命,他也不得不从。
哎,自从他们台吉那次受了重伤,养了大半年才能下床后,性子是愈发的暴躁古怪了,经常无端的发火,动则打骂下人和士兵,稍有不顺心就出兵到处惹事。
这次也不知道又盯上了哪个倒霉蛋,竟然堵到关口来截杀,可他们这些士兵也是人啊,谁愿意顶风冒雪的出来杀人!
那伙头兵在心里抱怨着,此时柴火中终于冒出了火光,他眼睛一亮,回头正要喊人来分火种,突然看到远处好似有一群黑影正在逼近,他揉了揉眼睛,再想仔细看去时,不过顷刻间,马蹄声已经入耳。
这太阳还没升起来呢,谁家的队伍这么早就在赶路了?
伙头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好奇的抻着脖子去看,然而那伙人却是越来越近,马蹄声也是越来越响,直直的就朝着他们的营地而来。
“这该不会是——”
那伙头兵喃喃自问了一句,然后突然反应过来,高声尖叫道,“来人啊——敌袭啊啊啊——”
然而他的尖叫声很快就戛然而止,因为一发来自远方神射手的弹丸击穿了他的胸膛,他颓然倒地,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悲鸣。
丹卿是个注重律法尊重生命的人,但这里是战场,不是讲人性本善的地方。
她知道即便是喀喇沁部的人,也未必人人该死,但从他们拿起武器跟随噶尔臧前来伏击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与噶尔臧绑在了一起,失去了因个人善恶论生死的权利。
易地而处,他们如果先发制人,也不会对她的人留情,所以她也不会顾惜他们的生命。
“妹妹稍待,大哥先去帮你探探虚实!”
或许是在京城压抑得太久了,胤禔如今就像是那刚解开了链子的老虎,凶相毕露,他高喊着带着半数护军当先冲进了喀喇沁部的营地,但凡有敢反抗者,甚至不等护军开枪,他就当先一刀劈了下去。
“反抗者杀无赦。”
丹卿淡淡的补了一句。
斥候得令,立时蹿出去数人四处高喊此言,而那些在睡梦中被惊醒,尚且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喀喇沁士兵,刚想拿起武器就听到了这喊叫,立刻就将刀箭丢开,蹲在了地上——
管他是什么人来袭营,既然对方明确说了反抗杀无赦,那就是投降不杀的意思,先保命要紧。
等到昨夜跟数个姬妾折腾了一宿,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的噶尔臧走出主帐的时候,火绳枪的枪口已经怼在了他的脑袋上。
曾经的可怕回忆再次浮现,噶尔臧浑身一抖,直接坐到了地上。
“爷还以为敢带兵偷袭的是什么厉害人物,没想到就是个孬种啊,”
胤禔不屑的收了刀,“就凭这些窝囊废还想劫你大爷我的道 ?还不够我磨刀的!”
丹卿骑着马缓缓而来,雨夜过后草地上都是寒露和碎冰,她不想下马弄湿了鞋袜。
“噶尔臧,你还真的是不长记性,”
丹卿冷声道,“上次是三姐姐舍了性命也要为你求情,我才没一枪崩了你的脑袋,如今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敢带人来袭?”
噶尔臧觉得身上的旧伤又开始疼了,他忍不住想要往后退,可身后已经站满了丹卿的护军,他退无可退。
“你要干什么!”
噶尔臧的声音都在发抖,“我没有袭击你,是你带人来袭击我的!”
“哦?那三姐夫你这冰天雪地的带着这么多人到关口,是来游玩散心的?”
丹卿冷哼,“既如此,那我请三姐夫到归化城玩玩如何?”
噶尔臧这三额驸的身份的确叫她有些不好下手,但他一而再的伙同胤礽想要对她不利,她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既然他好好的三额驸不想当,那不如就跟她回归化城种土豆吧,她临走之前吩咐建了很多暖棚,正缺劳动力呢。
“全部绑起来带走,路上有敢反抗或者逃跑者,就地格杀,不必来报!”
丹卿懒得再跟噶尔臧废话,直接下了命令。
有火绳枪在手,这些喀喇沁人就算手持刀箭也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他们如今已被缴了兵器,变成了没有爪牙的小兽。
他们若听话,她尚且会给他们一条活路,若执迷不悟,就休怪她辣手无情了。
胤禔无趣的打了个哈欠,回头对丹卿道:“要不然我再带人往四周逛逛?说不定还能逮出来几只等着捡漏的老鼠呢。”
丹卿点了点头:“那就辛苦大哥了,我留在这儿等着与大嫂他们汇合,你别跑太远,最多两个时辰必须得回来,我们还要继续赶路。”
以前她身边没有得用的将领,很难主动出击,如今有了胤禔,他又主动愿意出手,那她何乐而不为呢?
总得叫那些自傲的蒙古人真的知道痛了,以后才不敢再听人挑唆,打她的坏主意。
营地里还活着的喀喇沁人包括噶尔臧在内,都被串在了一条接起来的麻绳上,绑得并不结实,因为不怕他们逃跑。
归化城里的火药作坊年产量越来越高,如今护军营的弹药多的很,薛思文此来带了三大箱,就算喀喇沁部这些人一人挨上十发,也管够。
等天光大亮之后,后面的队伍慢悠悠的赶了上来。
因为“不善骑射”被丹卿强行留下照看众人的薛思文不高兴的冷着脸,反而是孙天阙裹着厚厚的皮毛大氅窝在轮椅上,带着微笑。
“过来的时候瞧见大阿哥了,我给他指了个方向去追人,估摸着没那么快回来,我们可以先生火休息一会儿。”
孙天阙当先开口说道。
薛思文冷哼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胡乱指的方向故意支走大阿哥的?说什么能嗅到风里马群的味道,我看八成就是胡说八道!”
孙天阙继续微笑:“公子不知,我曾经在这一带待过数年,日常的练兵就是同蒙古人周旋,所以自然能察觉旁人察觉不到的异常。”
薛思文还要再说,却被丹卿拉住了手。
“好了,昨夜赶了一夜路都没休息过,你不累吗?”
丹卿叫侍卫推孙天阙去营帐里暖一暖,然后拉着薛思文进了刚收拾好的主帐,“反正大哥也没那么快回来,要不你躺下来睡一会儿?”
薛思文却不动,偏着头不说话。
“你要是不想折腾,那干脆回马车上去睡,等会儿出发的时候也不必起来,睡足了再说。”
丹卿又想拉他往外面去,却突然被他牢牢抱住。
“你明明答应过我,会离他远一点儿的,”
薛思文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可你却将他给带回来了!”
丹卿安抚的亲亲他的耳朵:“我在信里不是跟你说了么,他那样的情况,如何能再留在京城里,我与他毕竟有少时的情谊,总不能丢下他不管吧?”
“我知道,你最心软,肯定舍不得不管他,”
薛思文依旧怏怏不乐,“我亏就亏在没有悲惨的身世,也没有自己作死,好端端的不能叫你担心。”
“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啊,”
丹卿继续亲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这世间的温情,或许旁人觉得很普通,可对于我来说,你和你的家人,都弥足珍贵。”
她这一生,都在努力的去治愈去保护旁人,可她也会累,也需要有人能给她积极健康的能量。
与薛思文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都能感受到一种炽烈却又朴实的爱意,他爱她,仿佛真的无关她公主的身份,只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喜欢她这个人。
他的爱没有负担,让她能真正放松下来。
“素瑜,你永远都不要变好不好?”
丹卿顺着他的脸颊,亲到了他的唇角,“不要去在意其他任何人,我保证,只要你还是你,我就不会叫你伤心。”
薛思文被她亲得软了下来,也努力的回吻,似乎想要告诉她他的在乎和珍惜,一直到丹卿快要喘不气来,他才肯停下,抱着她喃喃道:“丹卿,我爱你,我永远都是你的。”
丹卿忍不住笑:“所以,你现在是在对我示爱吗?”
薛思文一脸傲娇:“示爱?不,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丹卿继续笑。
薛思文低头又亲亲她:“再说了,你早就把我吃干抹净了,现在才叫我示爱,是不是太晚了些?反正这辈子我都是你的人,你要是负我,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
“我就,我就在所有人面前亲你,看还有谁敢跟我争!”
……
两个时辰后,胤禔才缓缓而归。
无他,只因战俘腿脚太慢而已。
孙天阙没有胡说,他对这里太过熟悉,给胤禔指的方向上果然有察觉不对偷偷撤走的蒙古人。
胤禔才不在乎他们到底是真的“路过”还是蓄谋已久,既然他们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位置上,那就是敌人。
秉承着丹卿投降不杀,反抗则诛的理念,胤禔俘虏了不少蒙古士兵,全都像赶鸭子一样赶了回来。
丹卿叫清点了人数后,当即写了一份密信令人加急送回了京城。
信中道有贼人趁风雨之夜偷袭她的营地,导致前来接应的蒙古骑马折损近百人,胤禔为守护她还负了伤。
所幸最终获胜,俘虏贼人三百余,因不知来历,故而全部押送回归化城暂
服苦役,如何处置请康熙定夺云云。
胤禔举着手让大福晋帮他给不小心“磨红”了的小指上药,啧啧道:“你就不怕汗阿玛发现你在胡说八道?这可是欺君之罪。”
“我胡说什么了?死的是不是蒙古人?这营地是不是被偷袭了?我们是不是抓了俘虏?”
丹卿反问道,“他们又没打出旗来,我如何知道是哪一部的人?毕竟战败被俘虏,好面子不肯讲出来历也是很正常的嘛。”
反正这时代有没有摄像头,还不是由着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康熙肯定猜得到是谁在幕后主使,对她自然多了几分歉疚,不可能非要追究的。
“旁人你说不认识可以,那噶尔臧呢?”
胤禔举高手指让大福晋给他再吹吹,“你总不能说你连他都不认识吧。”
丹卿不在意道:“数百俘虏,难不成我还得挨个看过认认脸么?我是不信喀喇沁部愿意丢这个脸,说不定巴不得我说不认得他呢。”
胤禔对着丹卿竖起一个大拇指,对妹妹的“无耻”表示赞许。
他们在这儿耽误的时间有些久了,眼看着天色渐暗,仿佛风雨欲来,丹卿索性命人加固营帐,就在这喀喇沁部搭建好的营地里再休息一夜。
营帐虽然简陋些,但却比昨夜的驿馆宽敞,至少丹卿再不用同旁人挤了——
不对,还是有个人死赖在她的床上不肯下去的。
薛思文抱着被子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脸颊红扑扑的,一脸茫然,倒是显出几分与他年纪相符的稚气。
丹卿凑过去将他的头发揉得更乱,薛思文被揉得更懵,半晌才反应过来丹卿是故意在欺负他,嗷呜一声扑上来,将丹卿给压倒了。
“别闹别闹,你睡了大半日了,难道不饿吗?”
丹卿推他,“刚下了一场雨,这会儿倒是晴了,他们在外面烤肉吃呢,你快起来收拾收拾,也去吃口热乎的。”
噶尔臧还是会享受,前来偷袭还不忘随军带着牛羊,如今却是都归了他们。
他们在归化城已久,早就习惯了那里的口味,这几个月在京城吃的嘴里都没味道了,如今正好有空闲有食材,趁着天放晴,赶紧加一顿大餐,安抚一下腹中的馋虫。
薛思文又抱着丹卿磨蹭了一会儿,才肯乖乖起床穿衣,跟着丹卿一起出了营帐,接过了朱颜手里的铁签子,说要亲自给丹卿烤肉吃。
丹卿坐在他身边故意挑剔,一会儿说火太大了都烤焦了,一会儿又嫌他动作太慢半天吃不到一口,气得薛思文对着她龇牙,逗得丹卿咯咯直笑。
孙天阙坐在远处的火光阴影里,一直盯着丹卿看。
他好像很久很久没见过她这么肆意的笑了,带着稚气和调皮,仿佛不是敢与太子抗衡的固伦公主,而是一个开心快活的小姑娘。
很多年前,也是在这草原上,他们一起乘风而骑,她也曾经是这么爱笑的。
可一旦回到京城,回到紫禁城里,她就又变成那个高高在上矜贵的公主,一言一行都谨慎小心,笑容里只有礼貌客气,活得像是泥塑仙女,没有一丝鲜活气。
他曾以为,那或许是一个公主该有的模样,可如今,他开始动摇了。
“我说兄弟,别眼巴巴的看着了,不行就放弃吧。”
胤禔不知何时凑到了孙天阙的身边,递给他一壶酒,“那姓薛的小子,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不信你往她身边的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孙天阙扬手灌下一大口酒,却是呛得止不住咳嗽起来。
丹卿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见胤禔竟然拉着孙天阙喝酒,忍不住皱眉,想要过去阻止,却又不想薛思文多心,没有动。
“你去吧,”
薛思文白日里喝饱了醋,这会儿倒是一副十分贤惠懂事的模样,“我问过安太医了,他伤得太重,身子骨只怕是已经毁了,该更小心将养才是,大阿哥素来无羁,公主还是劝着点好。”
丹卿却摇摇头:“大哥又没逼他,他自己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没人能管得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叫朱颜去请了安太医去管管。
薛思文低笑道:“我其实没那么小心眼的,他遭了这么大的罪,公主多关心一二也是正常,不过你得加倍补偿我才行。”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我不去关心他,也可以补偿你,”
丹卿看着明明酸得很却又偏要故作大方的男人,明媚的笑着,“你还记得白日里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什么吗,要不要现在试试看?”
薛思文目带疑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丹卿伸手拉住薛思文的衣领,突然就凑了过去,亲在了他的唇上,周围瞬间一静,然后就轰地一声开始起哄叫好。
不就是当众亲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值得他拿来威胁她?
他想要安全感,她也可以给他。【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