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藏乌
作品:《曾经沧海难为水》 含元殿中,沈酌一身古铜色甲胄,少年英气。
就在前几刻,他离开曾找了王鹏,让他向九皇子转述一些话。
而低头望着铺盖大红地毯的地面,默然不语,不知在思考什么,在喧闹的殿中显得尤为突兀。
“沈酌,怎得心不在焉?”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宣武帝端着酒盏的手微微晃动,语气说是一个平常的父亲对子女的关切,更像是君臣之间的客套,疏离,甚至些许带着质问。
“······想到一个人罢了。”沈酌默然片刻,诚实道。
“人?如何的人?”宣武帝明显对此感兴趣,追问着。
沈酌愣了片刻,声音有些沙哑:“不清楚,忽然脑海中想到的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所幸,宣武帝只是意味不明地干笑一声,没有再逼问下去,转而对坐在身旁的皇后说起了话,无非是些后宫琐事。
皇后,徐韫瑶,是大将军徐欲河之妹,兵部尚书徐衍杭之女。
膝下有大皇子沈瑄与位第三的三公主沈舒。
沈酌在结束与宣武帝的话题后微微垂眸扫向某处,让旁人看上去是无意间的动作。
沈酌并未发现熟悉的身影视线移向别处,面上表情依旧,只是那眸中情绪翻涌。
殿中丝竹声忽停,高位上的宣武帝的声音响起:“今日,趁着诸位股肱之臣,各国使节都在,朕已想好太子人选。”
宣武帝扫视着台下众人,最后看向高升。
高升接过周旁宫女递来的诏书,展开,念着,“储贰之重,式固宗祧。皇长子瑄,德学兼具,礼贤下士,仁惟任重,以安万物。遐迩属意,朝野具瞻,宜乘鼎业,允膺守器。可立为皇太子。所司具礼,以时册命。”
“陛下英明!”众人齐声高呼,虽表面无波无澜,但却在在场人的心中炸出惊雷。
令毕,众人若无其事般继续饮着酒。
“丞相大人,满意了?”坐在宋知川身旁的赵炬阳笑得看向他,不过这笑中尽是嘲讽意。
宋知川淡定地剥着葡萄说:“太子位已定,众望所归,有何不满?还是说卿承你不满圣上决策?”
赵炬阳盯着宋知川良久,轻笑一声,举杯道:“来,同喜。”
反观回到丞相府的宋止,换回了平日常穿的淡蓝圆领袍,墨发用一纯白发带高高束起。
换好装后,宋止便迈步到府邸门前。
府邸前有个家仆看着,宋止朝他走去,道:“给我牵匹马来。”
“是。”
不过片刻,那人便牵了一匹白马。
宋止接过家仆递来的马绳,翻身上马,直奔着城外而去,上都今日下午街道上只零星走过三两行人。
至安邑坊,砖板之上,一马伫立于宅院前,府邸牌匾上写着:傅府。
宋止下马,向府邸前的小厮道:“学生宋止,求见老师。”
小厮微微颔首,道:“公子稍等片刻,小的禀报一声。”言罢,小厮便进府。
不过片刻,小厮跑到宋止面前拱手:“老爷正在书房,公子请。”
“嗯。”
宋止迈步向前,踏过门坎。
走在久违的砖瓦砌成之上,到了书房前,轻轻敲响镂空木门。
白皙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门推开,落日余晖随着少年的动作照射到有些昏暗的屋内。
与之相对的是,被人打开的木窗同样照射进晚霞余光,落到旁边的桌上。
还未干透的墨迹粼粼波光,宣纸被轻轻掀起一角。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正坐着,一手执书卷,一手握蒲扇轻摇。
男子身穿棕褐色圆领,袖口处微微卷起。被落辉照射的胡须闪烁着金点,勾勒出他慈祥近人的脸庞。
宋止悄声靠近,直到在男子手上的书本挡下一片阴影,抬眸间。
宋止低头弯腰作揖举过头顶,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老师。”
“哦,是景行啊,你头怎得了?”傅博书放下手中温凉的茶,看着宋止额头裹着的布。
宋止后退一步,傅博书缓缓起身,道。
傅博书是当朝比较有威望的一位大儒,以教贵族为业,二十岁时便显露锋芒。
宋止扶住傅博书,边道:“数日前不慎撞到,还未好。”
“嗯。你找老夫何事啊?”
宋止扶着他徐徐往外走,道:“宋止有一疑问,百思不得其解,想到老师博览群书,定能为宋止解难,所以就来了。”
“勤学好问挺好,那你想问什么?”
“学生近日读一书,书中提到藏乌一树,乃西域产物,心生好奇,欲寻书查之,却并没有关于藏乌树的书册。所以,前来向老师请教。”
“哦,藏乌树啊,”傅博书被他扶着走在过廊上,侧头看向空中欲落的赤日,道,“藏乌,其枝叶自下而上,七色铺叠,四季不改其色,似清纯少女般洁白纯粹,被西域各国视为祥瑞之树,不过数量奇缺,需要百年时间方能成就一株。魏建国初期,西域各国便将其一株献给魏高祖,魏高祖大悦,此后,藏乌便作为朝贡于魏之物,以表友好。”
“不过后来,西域突遭天灾,数量急剧下降,当时魏国境内蹊跷死之人无数,又有人称其叶制毒有杀人于无形之效,搞得人心惶惶,朝廷便将其列为禁物,其叶制毒之法也被封杀一百年。就在先帝时才重新作为贡物,不过平常人无法获得,从西域购买又极其贵,所以现在没什么人知晓了。”
“原来如此,那么说,藏乌叶制毒已经鲜为人知?那它所制之毒如何做到杀人无形,是否要吃下其他物方能毒发?”
傅博书轻捋胡须,微微皱眉,看着宋止。
“这便不要问了,老夫不清楚。或许医书上有记载,你可以去找找,但兴许它已经失传。总之,它已经不重要了,连西域各国都几乎不知道这个可以制毒,就不必再想了。”
宋止微微点头,朝着傅博书拱手。
“嗯,多谢老师解惑。”
傅博书摆摆手,笑着道:“好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快些回去吧,老夫就不送了。”
宋止“嗯”了一声,再次作揖,随后向着府外走去。
日已落西山,余晖照耀下,显现出少年驰马奔腾态。
宋府外,两名小厮正四处张望,一人一马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由远及近。
马儿发出一声嘶鸣,随后伫停在宋府前,马上的少年翻身下马。
两名小厮连忙上前,一人牵马绳,另一人对少年说道:“小公子,丞相他们还未归,方才九皇子派人来了。”
少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疑惑道:“九皇子?找父亲的?那也不对啊,父亲他们还在宴席之上,此刻宴席未散,九皇子应也在宴上。”
小厮摇摇头,道:“九皇子找公子您的。”
“我?”宋止怔愣片刻,才想起九皇子与他游湖之‘约’。
正想开口,小厮却道:“九皇子派人来,说游湖之约推迟二日。”
宋止:“好,我知道了,丞相他们何时回来?”
小厮迟疑:“不确定。”
宋止“嗯”了便进了府,在随意吃了点后便打算歇息了,但头上的布需要换新的敷上药膏。
宋止下意识叫了一声“时筱”,但并没有熟悉的身影。
时筱此时应在宫中,早知道带他一起离开了,宋止想着。
宋止解开布条后,默然片刻,他并不知晓药膏在何处,宋止叹了一口气,又给系上了。
随后解衣躺在床上。
房中有些昏暗,点了安神的香。
宋止就手枕着头目视上方,分析当前局势。
如今圣上还未立太子,而有可能的就有五个,分别是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以及十皇子。
但五皇子与十皇子分别站大皇子和七皇子,所以太子之选只有三个。
他们所形成的党派必会互相压制,这也是皇上所愿看到的:无一人势大。
但立了储君应也不会瓦解,毕竟皇上想要的是朝野制衡。
父亲与兄长应该不会参与而保持中立,他宋止便跟随父兄,坐观全局即可。
迷迷糊糊间,宋止似是掉入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