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时，燕柯首先闻到了血的味道。不是新鲜的铁锈味，而是那种渗入混凝土多年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陈血。


    他猛地睁开眼，视网膜上还残留着车辆翻滚时的蓝光残影。


    “醒了？”吴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轻微失真。她蹲在一块扭曲的金属板上，机械义眼在黑暗中泛着红光，正用一把战·术.匕.首削着某种蓝色晶体。


    “再睡下去，周砚之就要把你脑子里的记忆当电影看了。”


    燕柯撑起身体，左肋传来尖锐的疼痛。他们似乎在一间半坍塌的仓库里，月光从天花板的裂缝漏进来，照在角落里蜷缩的人影上。


    周砚之的骨刃交叉在胸前，如同某种昆虫的鞘翅，蓝纹已经蔓延到了下颌。


    “他怎么样？”燕柯的嗓子哑得不像话。


    “暂时压制住了。”吴念抛给他一块晶体，“含着，能缓解神经灼烧感。你昏迷时蓝纹又扩散了。”她突然凑近，机械瞳孔收缩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说真的，你小时候真的没发现自己能徒手掰断钛合金门锁？”


    晶体在舌尖化开，苦涩中带着奇怪的金属味。随着味蕾的刺痛，记忆突然涌上来。


    八岁的自己蜷缩在培养舱里，透过蓝色液体看见燕承疯狂敲击控制台，而隔壁舱体的实验体正在融化......


    “想起来了？”吴念的匕首突然抵住他锁骨下方，“别动，你这里的血管快被蓝血烧穿了。”刀刃精准地划开皮肤，荧蓝色的液体涌出时居然冒出细小的蒸汽。


    燕柯死死咬住牙关。疼痛像是有生命的，顺着血管往大脑皮层里钻。角落里突然传来金属扭曲的声响，周砚之的骨刃不知何时已经抵在吴念后颈。


    “你再划深半毫米，”周砚之的声音带着非人的震颤，“我就把你那只真眼也挖出来做成传感器。”


    吴念翻了个白眼收回匕首：“欢迎回到人类阵营，01-7。”她甩给周砚之一管抑制剂，“所以现在谁能解释下，为什么军方宁可炸平第七区也要抓你们？”


    周砚之接住抑制剂直接扎进颈动脉，蓝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回锁骨以下。


    他看向燕柯，黑眼睛里浮着诡异的蓝圈：“因为你家小少爷是唯一能启动主控室的钥匙。”


    仓库突然剧烈震动，灰尘从梁柱间簌簌落下。吴念的机械义眼转向西北方：“追踪导弹，三十秒。”她踹开地板上隐藏的检修口，“下面通往排水系统，能直通城市外围。”


    燕柯却摸出全息仪，投影在墙上的坐标正在重组，北极圈的标记点分裂成十二个光点，组成某种他无比熟悉的星座图案。


    “等等，”他呼吸急促起来，“这是我哥的……”


    “神经链接密码。”周砚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蓝纹顺着相触的皮肤蔓延成相同的星座图，“燕承当年在你大脑里埋了防火墙，只有看到特定图案才会解锁记忆。”


    导弹破空的尖啸声骤然逼近。吴念已经半个身子钻进检修口：“要叙旧去下面！”


    爆炸的气浪将三人掀进通道。燕柯在坠落中看见周砚之的骨刃深深插入混凝土墙壁减缓冲势，而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已经变异成类似的黑色角质，在金属管道上刮出刺目火花。


    黑暗的排水管里弥漫着腐臭和辐射尘的味道。吴念打开腕甲上的生物灯，蓝光照出管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SC开头的编号，有些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逃亡路线图。”她轻触那些刻痕，某些符号就会亮起微光，“我们不是第一批反抗的实验体。”


    周砚之突然停下脚步。在没有光线的管道分叉处，他的瞳孔完全扩张成诡异的蓝色。“有人来了。”骨刃无声展开，“不是军方。”


    管道深处传来湿哒哒的爬行声，像是某种多足生物在黏液里移动。燕柯后颈的汗毛全部竖起，蓝纹不受控制地往太阳穴蔓延，有什么东西正在和他体内的外星基因产生共鸣。


    当那个“生物”进入光照范围时，吴念的脉冲枪差点走火。那曾经是个人类，现在下半身却融合了机械节肢，胸腔透明化露出里面跳动的蓝色晶体。它，或者说他，颈部挂着锈蚀的军方狗牌：SC-0302。


    “第三批实验体......”周砚之的骨刃微微发颤，“他们居然把人类和采矿机甲融合了。”


    SC-0302的头部突然180度扭转，裂开的嘴里吐出半融化的通讯器：“主控室......唤醒......”机械节肢猛地刺来，“......需要0713的基因密钥！”


    周砚之的骨刃与节肢相撞迸出蓝色火花。燕柯感到一阵剧痛，仿佛那节肢直接插进了自己眼球，紧接着他的视野突然切换，看见无数相同的融合体正在冰川下休眠，而中央控制台上插着半截染血的军牌，正是燕承的。


    “他在共享视觉！”吴念的脉冲枪轰碎了SC-0302的右半身，“燕柯，控制链接！”


    疼痛像开闸的洪水冲垮理智。燕柯无意识地抓住SC-0302残留的人类手臂，蓝纹瞬间爬满对方全身。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那些机械节肢突然调转方向，刺穿了宿主自己的胸腔。


    “密钥......错误......”SC-0302倒地前，眼球弹出全息投影，是北极圈的地形图，某个坐标点正在疯狂闪烁。


    周砚之踩碎那颗眼球：“军方在引导我们去陷阱。”


    “不。”燕柯擦掉鼻血，“这是我哥的标记，只有我能看见的神经密码。”他指向闪烁的坐标，“这里不是主控室，是他留给我的安全屋。”


    管道深处又传来爬行声，这次是成片的。吴念调亮生物灯，光束照出百米外密密麻麻的机械反光，至少二十个融合体正在逼近。


    “投票时间。”她给脉冲枪充能，“是去冰川送死，还是留在这里被拆成零件？”


    周砚之的骨刃突然刺入燕柯后颈，精准避开大动脉扎进腺体。剧痛中，燕柯感觉有冰冷的液体注入脊椎。“星核稳定剂。”周砚之的声音在耳鸣中忽远忽近，“能暂时屏蔽军方对你的追踪。”


    当燕柯再次看清东西时，发现自己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管道中奔跑，膝盖弯曲的角度已经超出人类极限。周砚之扛着吴念跑在前面，骨刃像热刀切黄油般划开挡路的金属栅栏。


    “副作用。”吴念在颠簸中居然还能嘲讽，“下次记得问他会不会长尾巴。”


    排水管出口被伪装成废弃变电站。三人跌进齐腰深的辐射雪水时，燕柯才注意到自己的指甲又恢复了正常。但当他摸到耳后时，皮肤下明显有新的硬块，像埋着一粒会跳动的蓝宝石。


    百米外的警戒塔突然亮起探照灯。周砚之把两人按进污水，骨刃上的蓝纹迅速暗淡成岩石色泽。军用直升机从头顶掠过时，燕柯看见舱门边站着个穿将官制服的男人，胸前的姓名牌在探照灯下反光：顾沉舟。


    “他亲自来了......”吴念的机械义眼缩到最小，"见鬼，那玩意是真的───"


    将军的右手在探照灯下呈现出非人的金属光泽，指节间缠绕着与周砚之相似的蓝纹。当他转动头部时，后颈处分明嵌着一块与燕柯耳后相同的蓝色晶体。


    周砚之的呼吸突然变得异常平稳，那是他进入杀戮状态的前兆。“原来如此。”骨刃渗出荧蓝毒液，“顾沉舟才是第一个成功的融合体。”


    燕柯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耳后蓝宝石般的硬块灼烧得发烫，像是某种**雷达在追踪顾沉舟的方位。


    污水漫过下颌时，周砚之的骨刃贴着他脊背滑入鞘中，冰凉的触感却没有消退。


    “东南方向的防空洞，”机械义眼泛着数据流的红光，吴念扯下颈间的纳米面罩，“三分钟后会有自动运输舱经过。”她说话时带着漫不经心的锋利。


    管道深处传来金属摩擦的轰鸣，如同巨兽苏醒的低吼。燕柯感觉鼻腔里涌入铁锈味，不是记忆中的陈血，而是新鲜的、带着体温的腥甜。


    他低头，发现掌心不知何时裂开细密的纹路，渗出荧蓝色的液体，在污水表面晕开诡异的星芒。


    “抓紧了。”周砚之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燕柯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拽着腾空而起。骨刃切割金属的火花在黑暗中炸开，他看见吴念将脉冲枪调成散弹模式，机械义眼的红光与枪管的蓝光交织成危险的网。


    运输舱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时，燕柯终于看清那些涌来的融合体。它们胸腔里的蓝色晶体随着心跳明灭，机械节肢上还挂着未完全融化的人类肢体。有个融合体脖颈处的军牌在晃动，编号SC-0305，只比SC-0302多了个数字。


    “他们在量产。”吴念踹开舱门，纳米面罩自动展开，“这些不是失败品，是备用零件库。”她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特有的失真，却让燕柯后背泛起寒意。


    运输舱启动时，燕柯撞上周砚之的后背。骨刃主人身上带着某种冷冽的金属气息，像是被液氮冷冻过的刀刃。


    “别乱动，”周砚之的声音擦着他耳际落下，燕柯这才发现自己的蓝纹不知何时蔓延到了锁骨，“稳定剂快失效了。”


    舱外的雪水被直升机螺旋桨搅成混沌的雾。燕柯透过舷窗，看见顾沉舟的机械手臂指向他们的方向，后颈的蓝色晶体亮得刺眼。


    那目光像把手术刀，精准剖开他的伪装，直抵血肉深处藏着的秘密。


    吴念突然扯下自己的机械义眼。金属零件在她掌心发出齿轮咬合的轻响，转眼重组为小型干扰器。“十分钟后北极圈见。”她将干扰器抛向后方，舱门在剧烈震动中缓缓闭合，“要是你们被做成新的SC系列，我可不会去收尸。”


    燕柯的指尖触到口袋里的全息仪。重组的星座图还在闪烁，北极圈的光点像永不熄灭的星。


    周砚之的骨刃抵住他后腰，却没有敌意，更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当运输舱一头扎进暴风雪时，燕柯终于明白，那些刻在排水管壁上的编号，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蓝光，都在指引着同一个方向───冰川下的安全屋，或许也是真相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