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的车队在林间轰隆隆穿梭，高耸的树木渗出郁郁葱葱的枝叶，遮天蔽日，奔腾的车队在其间如同游走的昆虫。


    队伍停在离河畔不远的地方。


    画好的图纸糊在车窗上，徐宏嘴里叼着烟，指向标红的几个地点：“无人机勘测了，那几只难缠的变异种大概在这儿。”


    他提起枪，拍了拍车窗，不耐烦：“都给我记清了！这波变异种是由变色龙变异而来的，时刻警惕周围环境，至少两人一组。”


    三组哨兵承担不同的探索角色，勘察、决策、断后。


    丁毫这组主要负责补枪断后。


    陈尔若最后一个到，等她拿着枪从车上下来，丁毫已经安排好其他人的位置。


    看见她，他一拍脑袋，懊恼似的：“安排熟悉了，都把你忘了。”


    丁毫问：“你枪法怎么样？”


    陈尔若坦诚：“不太好。”


    严格来说，她从摸枪到练枪，整个过程还不超过两个月。去沼光坟场那段时间，陈宿教她枪法，蔺霍帮她训练，但毕竟她不是神枪手体质，高强度作战准头大概只有百分之七十。


    听到她的回答，旁边哨兵脸黑了，彻底没好气：“丁毫，你哪儿找的废物，枪法不行还招进来，添乱吗？”


    “行了，新人嘛。”丁毫笑了，为她辩解，宽容地拍了拍她的肩，“跟在队伍后面多看看，也不要求什么，顾着自己别死了就行。”


    然后，他将她安排到了队伍最末端。


    ——堪称队伍最危险的地方。


    前行的哨兵将她落在最后面，丁毫刻意放慢了脚步，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沈二，今天任务重，我也忙。具体情况就不一一教你了，你自己多观察……其实刚才他们拿你子弹我也看见了，但你也知道，咱这种人，做任务都要彼此帮扶，你忍忍委屈，他们也高看你一眼不是。”


    陈尔若问：“那你呢？”


    丁毫：“我什么？”


    她幽幽问：“拿了我的子弹，你有高看我一眼吗。”


    丁毫的表情被她直白的话嘲得有些挂不住，但很快，他笑了下，又恢复那副假模假样的态度：“你是徐哥交到我手里的人，我怎么也得高看你一眼啊。你想什么呢？”


    他象征性敷衍地问了问她的情况，见她油盐不进，又赶到队伍前列去了。


    等人走了，前面几个离她距离近的哨兵回头瞥了她两眼，意有所指：“新人，不捧着带你的人，你还想怎么在这儿混。”


    陈尔若平静：“要是捧着了，能多分我点钱吗。”


    哨兵阴阳怪气地笑：“行，不愧是一来就敢单挑祝哥的人，够傲！”


    她又不是没上过班，这种服从性测试她见得不少。


    要么是忌惮，要么是虚荣心作祟，老员工仗着自己人际关系占主动权，试图从新人身上享受行使权力的微末快感。


    她本质也没把组队做任务当工作。


    她一不缺钱二不缺实力，答应徐宏也只是想跟着这些人看看哨兵执行任务的具体流程，顺便学点技巧，磨炼能力。换而言之，若这真是件工作，她有随时跳槽的底气。


    只不过，对于丁毫的态度，她确实有点疑惑。


    她昨日已经承诺将报酬分他一半，正常情况下，他不至于这么刁难她。


    他的态度在一夜之内发生转变，她猜，很大概率是有人又找他说了些什么。


    刚开始他可能只是想让她吃瘪，见她不吃这一套，才转为明晃晃的针对。


    ……在丁毫眼里，她一个莽撞的新人，有什么值得他忌惮的？


    队伍跨过河畔，往丛林深处摸索。


    林子里出奇的寂静，连虫子鸣叫的声音都听不到，只剩细微的脚步声。


    哨兵的勘察能力极强，强化感官能力后可以听到更远出的声音，安静的环境最适合他们勘测情况……当然，如若突然爆发出致命的噪音，也会对他们的听觉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她倒不用在乎这个。


    因为她不是哨兵。


    她有其他的勘察方式。


    透明的精神触手无声无息地从上方蔓延，穿过树叶间隙，在队伍顶部织构密密麻麻的蛛网，透明的触角轻柔地探进每个哨兵的脑子里。


    快到任务地点，前方的队伍渐渐放缓脚步。


    陈尔若垂下眼。


    纷迭的画面涌入脑海，如昆虫眼球上密密麻麻的分裂视野。


    不同角度的画面尽数浮现，脚下的泥泞、树干的裂痕、握紧的枪支……每个人视网膜上都藏了监控录像，映照着他们看见了什么，要面临什么。


    哨兵的视野，即是她的视野。


    她不必费力靠自己去看。


    那是洞窟的巨蛇教给她的。


    它帮助她透过蛇的眼睛，看偷袭营帐的一幕幕，又帮她将意识附着在蛇身，恐吓其他围过来的蛇群。


    它说：「只要你想，在你领域之内的特殊能力者，也就是你们称呼的哨兵，会成为你棋盘上的棋子、你的眼睛，你可以控制他们的行动，为你所用。」


    其中一人的视野里露出细微的端倪。


    树干隐约扭曲，透出模糊的轮廓，周围枝叶晃动，但远远看去只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影。


    直到一只青色的眼球微微转动起来。


    树干的花纹骤然化作密密麻麻的鳞皮，四肢逐渐清晰，钝三角形凸起的头部，细长的四肢，以及牢牢扒在树上的指趾……一旦确定它的模样，就再也无法将它和环境看做一体。


    鸡皮疙瘩比意识起来。


    陈尔若骤然睁眼，身体麻了一半。


    “呃啊啊啊啊——！”


    前面的惨叫声瞬间响彻丛林。


    寂静被打破，四面八方都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无数只怪物朝这边疾驰而来。


    徐宏暴喝出声：“勘测出错！它们在这儿！开枪！开枪！”


    突如其来的偷袭使得枪声混乱响起，有些哨兵的听觉被枪声干扰，捂着耳朵边开枪边往仓促往后退，背后扑上来的蜥蜴一口咬住他的肩膀，飞速将他拖进丛林中。


    丁毫眼疾手快，飞扑过去一把抓住哨兵快被拖走的腿，提枪向晃动的草丛开了好几枪。


    几声凄惨的叫声过后，那人被他硬生生从草丛里拉出来，肩膀已经被咬穿，血肉模糊。


    他大声吼：“这些畜生都在藏在林子里！别落单！”


    数道精神体从哨兵身旁窜出，大型兽类嘶吼着扑向蜥蜴，鸟类盘旋在空中，用尖利的叫声发出警醒。


    整个局面乱成一团，噪音迭起。


    这种场面，子弹根本不够用。


    短短几分钟，陈尔若已经用了两盒。


    变异种也知道找单薄的地方攻陷。


    丁毫那边的哨兵作战默契，忙起来顾不上她，很快将她抛在脑后。或者说，他们根本没人想起队伍最后面还塞着一个废物。


    而丁毫嘴里所谓的帮她，只不过是在变异种扑上来时，猛地推了她后背一把，她原本能躲开，被他这一推，重重摔在地上，幸亏她踹着书翻身，抬枪抬得快，才没被扑上来的变异种撕了。


    枪里的子弹用光了也没人帮忙掩护她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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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弹，还是她藏进草丛里，让毛毛出来帮忙用蛇身锁住那些变异种，她才能独立装备。


    陈尔若几乎要气笑了。


    她想到这些人可能顾不上她，但没想到他们只把她当分散变异种注意力的工具。所谓团队作战，跟单打独斗也没区别。


    那些变异种见她落单，将她围起来，接二连三地往上扑。意识到这些人不会帮她，她就没再费力跟上去，只解决这些围着她的变异种。


    脚边躺着变异种的尸体。


    其中有几枪是正对着变异种开的，腥臭的血扑面而来。


    她侧身躲过朝她飞扑过来的巨型变色龙，肩膀撞在树干上，吃痛闷哼一声。


    前面的队伍已经离她远了。


    陈尔若手捂住刚被撞的肩，倚着树干喘息，余光瞥地上的尸体——四只。


    仅靠技巧，她只能稳稳当当拿下这些。


    她还有些不满足，但已经疲软的手臂不允许她勉强下去，她无奈叹了口气，垂眼望向身旁虎视眈眈的变异种，意念微动。


    「这儿没有猎物。」


    扑空的蜥蜴狼狈地栽在地上，晃了晃脑袋爬起来。


    突然，它的动作停住了，凸起的眼球迟钝地转了一圈，困惑地环顾四周。


    大脑告诉它，这儿已经没有猎物了。


    陈尔若望向不远处激烈的战局，笑了下。


    「猎物在那儿。」


    空荡荡的视野中又浮现出鲜明的猎物影子，透过层层树丛指引，清晰锁定。


    巨蜥抬起前爪，毫不犹豫地朝着目的地奔去。


    *


    “操，这几条畜生把我们包围了！左边！左边又冒出来一只，*的它们会配合！别让它们靠近——火力压住！”


    “丁毫！丁毫！叫徐哥调人过来支援！我们撑不了几分钟！呃……”


    “右边缺口！老张倒下了！谁来补位？！操**的这东西速度太快了！”


    “徐哥那边说这附近有人撒了药剂，咱得赶紧撤！你们先拦着，我查人……沈二呢！她跑哪儿去了！”


    “鬼知道那个新人丢哪儿了！他*的……丁毫，看右边！”


    陈尔若揉了揉眉心，头有点晕。


    虽说从袭击者的角度观看战斗场面是件很新奇的事，但这视角看着实在太晕，看多了得不偿失，她只保留了听觉，结果还是吵得厉害。


    陈尔若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面罩上的血，但她没急着往回赶，站在原地等了会儿，突然说：“毛毛，帮我看看附近的情况。”


    黑蛇悄无声息地从她裤脚里爬出去，像水面下漆黑的影子，顷刻间淹没在草丛里。


    她又闭上眼。


    视野低矮的草丛中游走，速度极快。


    但毛毛很快停住了。


    视野在抬高，毛毛爬上了树。


    远处的场景也逐渐清晰。


    有几个人抓着树干，站在树上遥望。


    正中间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望远镜开怀大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旁边被他不断拍打后背的年轻人侧着身。他带着灰色的鸭舌帽，只露出一截侧脸，神情冷淡，无动于衷。


    她想到刚才丁毫吼出来的话。


    有人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洒了药剂。


    不出意外的话。


    这些远超任务数量的变异种应该就是被这些人引来的……也有可能他们不止布置了这一道陷阱，后面还有东西等着他们。


    陈尔若睁开眼，有点郁闷。


    她是第一次组团做任务。


    怎么寻仇这种事也能叫她正巧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