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贪玩偷家
作品:《隔壁邻居是山神》 金喜露提着行李箱这一路上收到不少人好奇的目光,顶着这头灰暗的蓝发,她有些遭不住,低头继续一心一意的找路。
过了一个路口,前面的路刚铺上新水泥,她开始犯难,纤细的腰身靠在行李箱拉杆上,裹紧自己身上肥大的棉服,回忆还有没有其他小路可以走回去。
这个时候眼前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一个小孩,白白胖胖像个行走的大馒头一样,边跑边用手指着她:“在这里!”
金喜露吓了一跳,在没回头之前下意识地把棉服拉链拉到最顶上,隐藏起自己的绿色毛衣,手指僵硬地扣着指甲边际。
“金喜露,你回来了。”
在听见自己名字,回头看见的那一瞬间,金喜露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更多,叫住自己的人是倪灿阳,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人。
也对,当初她咬破那人的手,自己嘴角的血都没有干净就吵着要离开,现在又灰溜溜一个人回来了,他怎么可能还想见她。
被人推出来的倪灿阳有些尴尬,挠了挠头耸了一下肩,手平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又重复了一遍事实,哼唧道:“金喜露回来了。”
他这句话说的时候,不像是对金喜露说,更像是对着他后面的那堵墙,声音含含糊糊一刻不停小动作一个接一个,最后两只手空荡荡,插腰站立,特别欠。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从小这就不对付,金喜露知道倪灿阳一直以来都看不上自己,所以即使是现在久别重逢,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回来了。”金喜露见到是他后,声音都低落几分,转身握住自己行李箱拉杆,打算不在这僵持下去,随便换个方向乱走试试。
却没想到,她刚往外走出一步。
倪灿阳就像被人点鞭炮炸了一样,他突然跳了一下,两声呛笑从他的嗓子中挤出,身体一扭脸上被迫挂着笑,上前两步一把就抢走了她的行李箱,什么话都没说。
“嗯?你抢我行李箱干嘛。”金喜露追上去,怕他还对自己当年突然离开怀恨在心,想把自己行李箱丢进河里。
倪灿阳不说话,拎着破旧的行李箱只是一味地加快脚步,他确实很不满金喜露当年不告而别,但他更气的是金喜露伤了江宜林。
走着走着在意识到这不是去河边的路,而是回家的路后,金喜露也渐渐放下心,但很快又被倪灿阳简单粗暴的动作吓到。
“唉,唉哎!你走慢点,我的箱子不经磕。”
“唉?好样的!就出去几年,回来一口一个哎,怎么你是进城打工脑子打坏了,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倪灿阳突然停下来,把行李箱一甩,眉毛横起眼睛瞪得很圆,红色的棒球服衬得他整个人更挺拔,红色真的很适合他。
小时候金喜露就觉得这人,像过年有钱人才会送的丝绒红包上绣着的金元宝,什么都不用做就讨成年人的喜欢。
“瓜瓜谢谢,我回来了,好久不见。”金喜露接过自己的箱子,时隔几年再次仰头看他,他比三年前长高了也更黑了些,五官长开后的他再也不会被人喊矮倭瓜了。
倪灿阳撇嘴,勉强接受了这个久远的绰号,可脸上仍挂着一张臭脸,声音高调,像提醒又像警告:“这个道歉的话你对我说算什么?留着对你的邻居说吧。”
当年的她确实做错事,还把错事诬陷到那人身上,她不期望那人还愿意搭理自己。
金喜露脸上的笑僵了,一点点回缩收回,她突然又想要逃跑了,可她现在就是从城市里逃回来的。
世界这么大,金喜露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是野狗,也是野草,或是浮在野草叶子上的那一点灰尘,任何轻微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寒颤。
直到倪灿阳的下一句话马上点醒了自己,金喜露你到家了。
周围的老屋被雨水冲洗,记忆中家家压迫郁闷的黑色屋顶颜色也淡了不少,有的屋子塌了可以重建,树死了也可以重宰,她出走几年也回来了。
“别告诉我到这,你还不记得回家的路,几年不见,金喜露也变得这么蠢了。”贺灿阳松开行李箱,站在一旁偷偷打量着金喜露。
金喜露咬了一下自己下唇,抬手把自己脸颊上被风吹乱的发丝抚到耳后,她心境起起伏伏如同一颗漏水的气球在水面上挣扎,眼神点在周围从迷茫到坚定。
前方,青苔爬上围墙,不锈钢末端积攒的黑色污垢还在沥着,电线杆上贴了几年的小广告还没被铲走,脚下不平的水泥路,她人就站在这没有人会赶走她,再抬头就可以看见不远处的被镇上的人奉为神山的山峰,这些都没变。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睁眼,只要她站在这片土地上,脚底都仿佛会长出藤蔓一路攀爬到她的心口,触碰,敲开,再猛地敲击,彻底激活金喜露在这里长大的记忆。
她永远永远都无法忘记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不会,我记得回去的路。”说完金喜露自己提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她的步子不大,磨损严重的棕皮靴走过的每一步都有摩擦杂音,她很清楚自己不一样了,她和这些死物不一样。
回家的路特别好认,只要抬头看见那栋紫色高楼就知道快到家了,黑色密密瓦片压住屋顶,外墙不像别的有钱人贴的光洁华丽的瓷砖,而是整栋7层木楼统一刷的紫色特殊材质的漆,每一层的房间都只有两扇窗户,像黑夜里永远盯着这个小镇的一双黑色眼睛。
7层楼只有顶上两层楼住人,一整年无论什么季节屋子里都是渗人的冰凉,想起以前第一次踏入他家她还觉得好神奇,不愧是族长家,有钱到每天都能开空调。
一直到看见紫色楼房种满花的院子,眼熟的木秋千还停在院子里,再往前走两步,她的家也到了。
她哪里能住漂亮楼房,她在紫色楼房旁边的矮小土房里长大,她家没有大院子和舒服的阳台,现在周围人家都建起了新楼房,奶奶家这一间小方屋像是硬生生挤到别人家中间的碎豆腐。
屋子年久失修变形得严重,白色的外墙也变得发黄,泥浆扒在墙上像一个大哭脸,屋顶上堆了一层死掉的杂草,枯黄黑焦的草茎打着卷吊在屋顶上,厚厚的青苔附上一层又一层。
金喜露一直都把老家的钥匙挂在自己脖子里,贴着心口存放,取下来的时候钥匙被体温暖得温热,她手指攥紧钥匙弯腰开门,却发现压根就用不到钥匙。
这扇轻飘飘的木门虚掩着,她都还没推,这扇门就被风吹开了,风中藏着隔壁露水蔷薇的气味,光从她的身后照进这间小屋,废旧的木横梁上吊着一根像腌菜一样的暗红色丝带。
想象中一推开门,大片大片的灰尘结成网包裹住她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太阳彻底从乌云背后走出来了,除了大门透光,相反方向残缺的窗户也透进几束微亮的光,照得零星散落的灰尘发亮,像罕见的流星雨降临这间小屋。
但现实这间小屋处处是洞,处处是坑,处处是贫穷的气味。
旧木凳子上侧坐了一个白发年轻人,他低头弹着手心里透光玻璃弹珠,阳光照在他的手臂上,白得让人怀疑拍照绝对会过度曝光,他像是早就知道回来人那样,甚至都没有抬眼看过她就知道她人的位置,语气平淡。
“哦——你回来了。”
“对不起,我回来了。”金喜露一见到他的身影就立马跪下,都没看清他的脸,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心跳就慢了一拍,她极力掩饰自己的失落,袖子下她在用半块石头划拉着自己的手指,痛感一直在提醒她要喊出来。
“族长。”她轻吐出那口气,压下眼底汹涌不平情绪,她想要风轻云淡地笑出来,可最后还是皱巴巴的笑。
她知道自己回来很卑鄙,她想在他心中自己早就是个贪心又功利无情的贱女人,可出走几年回来,她还是没学会认输。
重振心中的想法,她仍然跪在阴冷漏光的屋子里,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座位上的俊美男人,声音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我回来了......”
金喜露打了一路上的腹稿,才刚开口就被座位上的男人打断,只见他两弯新月眉假意怜惜微蹙,下巴抬高,眼睛从她的头顶淡淡扫过,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里还跪了一个女人,他抬手食指微收拢,隔空贴上自己浅唇,“嘘。”
金喜露喜上心头,以为江宜林他还是没有变,还认自己。
但很快金喜露就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安静点,我的猫跑进来了。”
话音刚落,他松开二郎腿,唇角微翘大手一挥,四五颗流光溢彩硬玻璃珠就朝她身上砸过来。
如果是别人丢的,她一定会立马躲开,并用尽全身力气,哪怕是用轻飘的石头也要狠狠砸痛对方。
但对面坐着的不是别人,是江宜林。
正因为是他,金喜露下意识的是闭眼等待,而不是躲开,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玻璃珠砸过来,但砸歪了,一路滚一路滚,玻璃珠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老屋中隐隐作响,黑暗中这声音,仿佛是鬼故事里的没牙老太婆酣睡磨牙声,漂亮透明玻璃珠一直滚到她的膝盖位置。
背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出来一只胖乎乎的三花猫,粉色肉垫踩在一层薄灰的地上留下一个个小梅花,一直爬到金喜露身前停下,抬起爪子一下下推玩着玻璃珠。
江宜林走下凳子,原本干净的袖子也不知道挨哪了挨得一手灰,他朝她稳步走来,最终也像猫一般停在了她身前,单膝跪下,伸出手环过来,抱住了猫,他的袖子挨到她胸口,他长长的睫毛颤动唇边还停留着那抹笑,轻飘飘看了一眼她,简单评道:“贪玩。”
“回家。”
隐形的拥抱并没有停留太久,他说完抱起猫,瘦劲腰身挡住了一部份门口的光,金喜露置身于他挡下的阴影当中,听着他离开时轻快步伐声。
男人身上熟悉的熏香在他离开后,依旧围绕着她,她细细地嗅着他的气味,同时眼前的老屋光影对比明显,江宜林他的存在是旧照片里的灵魂。
金喜露等他彻底走远,摊倒在地板上,望着屋外的蓝天,她像井底之蛙,直到最后才没有任何负担地笑了出声。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