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蔷薇刺人

作品:《隔壁邻居是山神

    夜幕降临,家家点上了灯,不知道是金喜露对江宜林见的那一面起了作用,还是镇上的人今天都忙,总之回来的第一个夜晚她过得很平静。


    老屋虽然外表破旧,但好在里面的屋顶不会漏风,看得出来有被人补过,屋内的家具也没有变,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每一次翻身都会发出木头与木头相撞的咯吱声,老屋与她同呼吸。


    家里应该也被人擦过,灰尘不多,金喜露简单收拾完,累得直接睡觉了。


    她怕冷,从奶奶留下来红漆描花的木箱子里翻出厚被子,厚重棉花被子像一块硬钢板压在她身上,冷空气依旧灌进她的鼻子,钻入她脚心,翻滚似卷刀轻一下重一下刺削她的骨头。


    迷迷糊糊睡得不安稳,隐约听见了猫的叫声,以为又是那只猫跑进来玩了。


    她的手缩在被子里不舍得拿出来,又怕江宜林为了找猫半夜翻进自己家里,黑暗中她隔着被子声音闷闷的:“小猫,回家,去找他。”


    说完一股暖风灌进她的被窝,意识模糊睡了过去,只觉得身上硬被子突然变成一块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鸡蛋糕,香甜的暖风诱发她肚子感受到饥饿带来的痛感。


    “你说这个法子行吗?”


    “怎么不行,咱们都是为了她好,再说。”


    “好好好,你又开始长篇大论了,别说了,咱们赶快开始吧。”


    耳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左右两只耳朵一直都没得空,感觉装了两个小喇叭对准她,听着他们从天山飞的鸟到水里游的鱼都聊了一通,一直聊到自己身上。


    “这女人睡得真香,你是没有见到白天一见到神明,吓得立马就跪下了哈哈哈。”


    “就是就是,简直比猫的胆子还要小。”


    听着自己被人说胆小,金喜露忍不住了,耸动身体战胜睡意,醒过来发现自己并不在阴冷的老屋中,而是身处温暖的封闭空间,眼前一片白茫茫,仿佛她已经来到了死后的世界。


    当然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刚刚一直缩在她耳边说话的正是两只卡通站立老鼠,造型童趣莫名眼熟,喜庆的红黄配色脑袋上各顶了一只大大的金元宝和红包,耳朵又大又圆,黑色的大眼睛水灵灵的,笑起来白如大米的牙齿齐齐一排,身上各贴了几个黑色塑料大字。


    它们分别是“幸运”和“平安”。


    看着它们慌张逃跑脑袋一晃一晃的样子,金喜露终于记起来了。


    为什么这么眼熟,因为这个老鼠形象,分明就是她今天回来看了一路车前喜庆摆件。


    光怪陆离的野梦,她追着老鼠,眼睁睁看着它们那双小短腿抡起出残影,朝着不同的方向跑。


    “我去,你你你!不要脸,不是说睡过去了吗?”


    “我我我怎么知道!快跑,不能被捉到。”


    两只老鼠相互吐口水,最终一蹦一跳就消失在她眼前,它们的身体所经过的地方不再是刺眼的白,空间变暗还在无限扩大,脚印像水滴落下来渐渐渗透进空间地面。


    金喜露觉得自己很渺小,无论在哪个世界,她都害怕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蹲下抱住自己的身体,头朝脚低下,脸埋进胳膊中,呼出的热气微乎及微,她习惯忍耐过去,熬过去就好了。


    “长大就好了,熬过去就好了。”


    在镇子上生活的金喜露曾经视这句话为止痛药,她对这种话有着病态的执念,一边厌恶,一边追捧,在成长过程中摔得头破血流,再从怀里捞出这句话默默止痛。


    回到老家第一晚,江喜露睡得并不好,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分不清自己是在城市冰冷的梦里,还是回到老屋那支窄窄的椅子床上。


    金喜露在外面习惯晚睡晚起,但今天早上四点天没亮她就醒了,她披了一件衣服独自坐在老屋门槛上发了会儿呆,世界静悄悄,她看向隔壁江宜林的屋子竟然亮着灯。


    隔壁,床头琉璃灯下,江宜林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偏头痛又犯了,靠在床头裸露在被子外皮肤光洁细腻,他松手放弃揉头的动作,看向乖乖趴在地上的两只胖猫语气微凉:“你们怎么也不让我省心。”


    “不是啊,冤枉啊!我们都是按您说的去做。”胖三花猫咻的一声跳上了床,神明赐予它寿命,与它对话,它好喜欢神明。


    另一只橘猫似乎看不惯同伴动作,傲娇地跳上床头柜,伸出爪子去够琉璃灯下粉色水晶坠子,这里比床上更靠近神明,它娇气开口。


    “就是!您是不知道她住的那房子有多潮湿阴冷,再加上那女孩子警戒心实在太重了,我们也没想到她马上就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不过您不用担心,我们没有暴露您的身份,她大概只会觉得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两只猫,一公一母相互吃神明的醋,暗暗都想要更靠近面如玉的神明。


    半明半昧的灯影下,江宜林若有所思,眉眼间染上几分犹豫,这时候头痛也没有放过他,瘦削的手抬起,灯光透过白道近乎透明的手背可以照见他青色凸起血管。


    最终他败给了内心的**,就去看一眼,看她睡着了就回来。


    江宜林坐正身体,潦草披了一件夹绒仿古紫褐色长袍光脚下床,两只猫随着他的动作纷纷跟着也跳下来,相互打闹了两下,没注意看前路,撞着神明的脚停下。


    “喵。”


    今天是她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他像饮毒上瘾的人,明明已经随心意梦游围着她走动,却只敢藏在灯下偷偷看她,她竟然还没睡,是又想走了吗?


    “喵,喵。”


    吐槽神明的话当然不能被神明听见,两只猫被养得胆子一天比一天大,用起猫猫语来吐槽一点也不心软。


    江家从小家规多到金喜露路过他们家都要绕着走,江宜林在这样的环境长大一直都是镇上家家标杆的好孩子,作息规律每晚10点雷打不动上床熄灯睡觉。


    金喜露差点以为是自己没睡醒,看错了房间:“真是变了,他这是没睡,还是也醒了。”


    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外边夜猫撒娇叫声,金喜露待了一会,睡意渐渐上了身,她就又缩回房间被窝,这次她很快就入睡。


    将要下山的月亮夹在两家之间,江宜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着她睡着,蔷薇花香熏得他头更重了。


    没坚持住,他还是晕倒在窗户前。


    早上的第一束阳光劈开山,照进小镇,紫色的墙壁褪去红色,热闹商业街包子铺蒸笼一打开白雾荡开,金黄脆香的油条也炸好捞出到铁网上沥油,炒粉的铁锅一早上都在火上翻动。


    叮叮咚咚,一个早上没有个消停。


    坐在早餐店最里面的男人懒懒的靠着墙扣牙,懒出一身肥肉不自知,听着旁边有人聊天。


    “你听说了吗?那人回来了,胆子真大啊。”


    “谁啊,谁啊?”女人撇开牛骨粉上的葱,顾不上喝汤,连忙追问。


    另一个人着急说话舌头被汤烫了一下,连忙放下勺子,啧了一下嘴,眼神轻蔑,张大嘴吸冷气,翻白眼大着舌头说:“就不是那谁,那个讨饭人家的丫头,昨天回来的好多人都看见了。”


    “呀!她也敢回来,听说她不是亲生的,也不知道族长会不会可怜又放过她。”女人小口喝汤,话语间对这个无依无靠的女孩有些可怜。


    “老族长还没死呢?你觉得会放过她。”


    两人话聊到这里就此打住,再下去就牵扯老族长和新族长到底谁当权的争议了,言多必失,他们还指望靠本家过好生活。


    一旁肥胖男人听了笑容浮动,架高腿满是泥巴的靴子丝毫不在意旁边还坐着人直直踩着凳子,催促这老板。


    “老板,我的炒粉还没好?这么慢开什么店啊!”


    门口炒粉的老板擦了把汗,对这个镇上的流氓混子没什么好脾气,锅铲敲得哐当响,回头吼了句:“催命呐!你先把积在店里的账还了,吃白食吃惯了啊!”


    “马上马上,我马上就有一笔大钱入账,这点吃早餐的钱,马上就能还。”坐在位子上的男人脸上透出贪婪的笑容,他也姓金。


    金方心里开始期待,马上就能见到他那便宜的侄女了,几年没见了,真是好想她。


    好想快一点得到她的钱。


    太阳出来,阳光洒在江宜林的眼皮上,暖意一点点刺痛着他,手背也被猫舔得湿漉漉的。


    “神明您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差点以为您离开我们了。”


    “呸呸,你说什么,神明才不会,全镇人都死光了,他都不会。”三花猫踩着他的衣袖,一双浑圆大眼睛掩饰不住的担心。


    “没那么快,放心,死的时候叫你们。”


    江宜林冷冷答应,撇开两只猫,单手扶着栏杆身体轻晃,最后咬着牙站起来,眩目日光照在他的眼皮上有些刺刺的痒,他晃了晃自己的头,努力想要清醒过来,眼前出现幻觉雪花盖住他眼睛,他用手无情地抓着自己的眼皮往旁边揪,仿佛感受不到痛,对待着的身体一点也没有轻重。


    偏头痛只在夜晚发作,最近他也不知道怎么偏头痛加重,最晚只在窗边吹了会冷风就直接昏睡过去了,现在看着外头太阳的位置,临近中午了。


    刚下了一阶台阶,江宜林后脚踝就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僵住的手指松开扶手,低头挑眉,盯着脚底那两只团子,有些不解道:“干什么?”


    三花先声夺人:“不好啦!不好啦,那女人的仇家杀过来了。”


    江宜林叹了口气,脱掉长袍重新往上走,给它留下一句,“橘猫,你以后少到店里偷看土匪片子。”


    回到自己房间,江宜林从床上捡起毛衣开衫,手指搭上扣子一颗一颗扣上,擦掉锁骨上挨到的灰,重新恢复成这个镇子上人人敬畏最年轻的族长。


    直到扣完才发现,心慌的他从第一颗扣子起就扣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