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英再次躺下时，秦天忽然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身体没问题吧？”


    “我没事。”姬英挣脱了秦天的手，“你不用担心。”


    调试完仪器的黄莉纳闷的看着秦天，“师哥，你干嘛这么担心？这个项目的副作用控制不是你跟的吗？姬英不会有问题的。”


    “嗯。我刚才看她好像头很疼的样子，所以问一下，姬英现在是‘唤脑试验’的核心人物，不能出差错。”秦天说。


    姬英平稳地躺进舱内，玻璃罩落下后她再次寻找‘同频’的感觉。


    “试验体123号投入启动。”


    头部和身躯被不同材质的配件包裹着，天花板上的纹路清晰的映入姬英眼中，熟悉的嘀嘀声一下接着一下传入耳中。


    跟随熟悉的感觉，她的意识再度坠入黑暗。


    姬英闭上双眼，任由自己的身躯坠地，意识则飘入浩瀚的宇宙，她肆意游荡，努力遍寻着宇宙的每一寸空间。


    终于，一只鲸出现在她的意识宇宙之中，她围着‘它’游了一圈，宛如嬉戏游玩前的邀约，而‘它’接受了她的邀请。


    它们首尾相衔，速度越来越快，直至不分彼此。


    ......


    “「たなか」！”


    “たなか！”


    “田中！”


    “你的手机在响！”


    还是相同的场景，姬英看着眼前身穿灰色工服皱着眉的年轻男人。


    姬英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倉井そら”，她还记得上次没接电话，也记得田中不耐烦的情绪。


    姬英......不，应该是承载姬英意识的【田中】照例挂了电话，几秒后对方再次打来，这次响了几秒后自动挂断了。


    姬英试图控制田中的身体，却发现自己连控制嘴巴张开这种小事都做不到，难道自己只能作为旁观者吗？


    姬英尝试调动意识，让其控制田中眨眼，做不到。


    她没有气馁，强制命令田中屏气，三十秒过去姬英的意识都快被虚无的窒息感搞得震荡了，田中仍旧在正常工作。


    她又试着在意识中书写‘抬手’二字，但试了数十次都毫无反应。


    姬英像一个被困在人偶里的灵魂，拥有意识却不能控制角色，人偶所有的语言、动作，甚至情绪都在原主人手中，原主人提线，姬英则完成动作。


    按穿越小说的设定，姬英的任务就是必须按照剧本设定出演，一旦OOC就会被系统惩罚，而姬英则更加可怜，因为她连OOC都做不到。


    【田中】继续一丝不苟地工作，跟上次一样五分钟后情绪变成了熟悉的烦躁、焦虑，还有悔意。


    【田中】带着情绪继续工作了一会儿，直到胸前名牌写着“川岛秀一”的男人过来叫走了他。


    “上次让你修改的数据确定没问题吧？”川岛带【田中】上了天台，随手掏了根烟问到。


    【田中】下意识掏出打火机，给川岛笨拙地点上烟后才慢吞吞地说：“没问题，记录也删干净了。”


    川岛迎着风眯眼看向【田中】，片刻后笑了一下，“不愧是田中。下个月景春调任，副值长的位置空着可惜了，田中有合适的人选吗？”


    【田中】的情绪很平静，嘴角却扯出一丝讨好的笑容，“我虽然来机组快五年时间，但认识的人实在不多。”


    “呵呵，田中还是一样的‘实在’啊。”川岛抽完最后一口烟，随手将烟蒂熄灭在烟灰缸里，摆了摆手先下了天台。


    【田中】盯着那根烟蒂上的火光渐渐熄灭。


    姬英再次尝试调转视线看向远处的筒状物，但她动不了。


    如果一直这样，怎么可能找得到造成核泄漏的重要证据？


    她又没有上帝视角。


    “真是可恶！”【田中】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随后将视线移到了远处的“安全壳”上，此时姬英能明显得感觉到【田中】情绪的不稳，带着愤怒和愧疚，十分复杂。


    正在这时，突然的晃动扰乱了【田中】的思绪，地面剧烈的震动让【田中】连忙伸手把住天台的围栏，他试图稳住身形，脚下的抖动却越来越快，像有个地底怪物正破土而出。


    姬英感受着【田中】的慌乱。


    她知道，三年前的那场地震来了。


    看来确实如秦天所说，上次时间太短，剧本还没来得及演到这段。


    短暂的震动过后，【田中】立刻飞奔下楼，到厂区中心的空地时发现大家都在。


    “田中！你手机震了好久，我给你带下来了。”姬英第一次见到的年轻男人将手中的直板机递给了【田中】，“多亏你手机的震动，大家反应及时都撤了出来。”


    【田中】接过手机，“谢谢，这次地震太突然了，预警都没报，真是吓人。”


    “是的，也不知那些家伙怎么工作的？”另一个同事随口吐槽了地震局两句。


    【田中】刚准备附和两句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着屏幕上的名字语气不耐烦地接通了，“倉井そら！说了很多遍不要上班时打电话过来！你带蜜子酱在京都好好玩，不用关心我。”


    “不、不好意思！请问您是仓井小姐的丈夫田中先生吗？您妻子从六楼跳下，正在京都附属医院抢救，需要您亲自来一趟，还请您尽快！”电话那头是个说话很急的男人，【田中】不可置信地追问了两次，才听清楚对方说话的内容。


    【田中】愣在原地半晌，对面再次提问时他才从唇缝中挤出了一个“嗯”字，然后对面就匆忙地挂了电话。


    “田中？发生了什么。”年轻男人见【田中】脸色不对，上前问了一句。


    “上野，我、我不知道......仓井她......跳楼了......”【田中】茫然得看向上野，听到内容的上野瞪大了双眼。


    “什么？发生了什么！”上野抬起脚刚要往前走，强烈的震动再次袭来，这次的震感明显比刚才的剧烈的多，失去平衡的上野直接扑向了【田中】。


    “警报！警报！F岛即将发生九级地震！请所有人员撤离！”


    “警报！警报！F岛即将发生九级地震！请所有人员撤离！”


    “重复一遍！请所有人员撤离！”


    姬英的视线跟随【田中】上下晃动，手脚不听使唤地剧烈抖动，冲过来的上野也不受控制地压在【田中】身上，两人接连倒地。


    地震中的摔倒最为致命，就算他们身处空地，剧烈的震动仍带着他们的身体砸向了路边钢制的路灯。


    人群惊叫声迭起，每个人都在为了存活而努力，但【田中】的脑子里闪过的却全是仓井跳楼的消息。


    她为什么跳楼？是发生什么了吗？.......蜜、蜜子酱呢，我的女儿。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田中】挣扎着摆脱了健硕的上野，他努力抱住路灯，思绪随着强烈的震动跌宕起伏。


    这股尖锐的情绪，同时影响着姬英的意识，她下意识想逃离。


    自出生就没经历过地震的她，第一次见识到天灾当头的恐怖。


    这种地面四分五裂、房屋倒塌毁灭、天空与大地即将颠倒的震颤，是人类面对巨大自然灾害来临时的无力感，也是人类远古基因里对大自然代代相传的敬畏，更是一种刻在骨头里的恐惧。


    如果田中尖锐的情绪只是让她想暂时逃避，那么对地震的恐惧则让她的意识随着这场震动而剧烈波动起来。


    她想主动脱离。


    剧烈的抖动让她有几个瞬间好似回到了那片黑暗、安静的‘宇宙’，也见到了属于两人的意识体——两只收尾相衔的鲸。


    让她逃吧，九级地震带来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一切建筑都会在开裂的土地前倒塌，看看这些抱头鼠窜的可怜人类，姬英并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


    可......这次同频到现在都没获得什么有效线索。


    姬英自问没有什么济世救人的菩萨心，但对倭国做下的累累罪行，她——感到恶心。


    不能就此离开。


    姬英努力平复“意识”的抖动，她将自己的意识牢牢缠绕在【田中】意识之上，并尝试主动代入【田中】的情绪，随后将自己的思绪完全摒弃。


    终于，“意识”不再抖动，姬英看着自己的意识体完全被【田中】繁杂的思绪填满。


    她成功了。


    这场漫长的地震以上野回旋一脚踢中【田中】结束，【田中】捂着被踢痛的肋骨接受了上野的道歉。


    【田中】灰头土脸地坐起身，大家均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直到上野喊了一句“赶紧撤离”才陡然惊醒。


    【田中】也随着人群离开，谁知刚跑出厂区大门，他的手机再次传来震动。


    “田中！一号机组还在运行！气象预测刚才的地震将引起海啸，你赶紧回来！”川岛的声音从电话另一边传来，声音大到旁边的上野尴尬的低头不看他。


    【田中】知道，上野一直瞧不上他，自己虽比他年长，能力却样样不如他，平时川岛单独给他派活都要嘟囔几句。


    但眼下需要人顶着危险回到控制室，上野反而不说话了，他怕死。


    是人都怕死，这没什么大不了。


    “......是。”【田中】想起几分钟前与川岛的对话，此时的他别无选择。


    “上野，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拜托了！”【田中】挂断电话后转身对着上野鞠了一躬，吓得上野忙弯腰还了回去。


    “不是工作的事。上野，我妻子她......我想拜托你去京都一趟，她在附属医院接受抢救，帮我看看她的情况，还有，蜜、蜜子酱也拜托了！”【田中】深深鞠躬，言语中的慌乱让听见的人不忍拒绝。


    “好、好的。”上野无措的看着他，明知海啸来临，却要在核电站坚守，他做不到，所以他只能答应这个无理的请求。


    两人自此分开，【田中】回到了一号机组的控制室，川岛正在室内电话调度。


    “什么叫防波堤能挡下？！万一拦不住海啸，我们一起玩完！”川岛咬着牙耐住脾气跟对面解释，“这是九级地震！F岛都多久没出现过九级地震了！防波堤验收时就说了只能拦下10米以下的海啸，九级地震起码能引起15米高的海啸！”


    对面的声音也大了起来，【田中】听到了“损失”、“扩大化”等字眼，他走到操作台，等川岛下达关闭隔离凝汽器的指令。


    但是随着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谈论的内容却越来越偏，【田中】知道自己参与修改的数据“范本”就来自于电话那头的男人。


    才注意到【田中】的川岛，非常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川岛没挂断电话，只身离开了控制室，专注打电话的他没看见远处的水浪。


    而全部思绪在妻女身上的【田中】，同样没注意到窗外的景象。


    下一秒，仿佛遮天蔽日的超高海啸顷刻间袭来，远比地震还要恐怖的数十吨海水掀起巨幕，瞬间吞没了高大的安全壳。


    ——海啸来了。


    [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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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