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瞬间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剩下白矢环拨弄琴弦发出的、带着点幸灾乐祸意味的轻响。


    莉莉安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猛地从懒人沙发里直起身，厚重的靴子“咚”地一声磕在地上。


    她几乎是跳起来的，几步就窜到孤爪研磨面前，距离近到研磨能看清她因为慌乱而微微颤抖的卷翘睫毛。


    莉莉安难以置信地在孤爪研磨那张精致得雌雄莫辨的脸上反复扫视——从缺乏男性粗犷线条的下巴，到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流转着暗金光泽、如同名贵猫咪般的眼睛，最后定格在他带着点无奈神情的秀气脸庞上。


    几秒钟的静默后，莉莉安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红晕，一路蔓延到耳根，连精心打理过的黑色卷发似乎都要跟着一起炸开。


    “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莉莉安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身前，标准的90°鞠躬，浓密的黑色长发滑落肩头。


    这一次，她的日语异常清晰、标准，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恳，显然是情急之下爆发的语言潜力：“我、我完全没注意到！一直把你当成漂亮的女生……失礼了！非常失礼！”


    看着眼前这个前不久在舞台上睥睨众生、现在正因为认错性别而尴尬得手足无措的少女，孤爪研磨心里那点“果然很麻烦”的无奈感，奇异地被一种微妙的趣味取代了。


    他轻轻摆了摆手：“没关系。”


    “……真的吗？”


    莉莉安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研磨。在得到他肯定的点头，确认他真的没生气后，才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


    “那，那么……”


    莉莉安直起身，镶嵌在裙摆上的蕾丝花边都快被她扯得变形，扭扭捏捏地纠结了半天，才试探性问道：“Can we be friends after all this?”


    “嗯、嗯……孤爪君？”


    她生疏地换了个称呼，声音又轻又细，黑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真诚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仿佛怕刚才的乌龙事件会把这份堪堪萌芽的友谊掐断。


    孤爪研磨看着那双湿漉漉的、带着点可怜兮兮的眼睛，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可以。”


    “真的？！”莉莉安立刻又高兴起来，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笑容灿烂得晃眼。


    “谢谢你！Neko……啊！对不起！”


    她下意识叫出那个昵称，随即意识到对方是男生，立刻捂住了嘴，懊恼地小声嘀咕：“又搞砸了……”


    孤爪研磨看着她这副活泼的样子，反而觉得比刚才那种无措的道歉更轻松些。


    他微微偏了下头，语气平淡：“……想那么叫的话，随你。”


    “Neko酱”应该比“孤爪君”更符合她跳脱的语言习惯……算了。


    “You''re the best！”莉莉安如释重负，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在她眼里，这大概代表着研磨是个宽容贴心的人……


    反倒是白矢环，多看了孤爪研磨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


    解决掉称呼危机，莉莉安重新恢复了活力。她飞快地从蕾丝提包里掏出手机：“交换Line吧！Neko酱！”


    她兴致勃勃地解开锁屏，又想起什么似的，点开自己的推特，将屏幕转向研磨，“你看！这是我的账号！我会上传一些自己录的歌和日常！”


    研磨凑近看了一眼，账号名是【Lilian_GothicLace】，头像是莉莉安加了复古滤镜的大头照，动态里充斥着各种音乐片段、哥特风穿搭自拍和分享、以及偶尔夹杂着日英混杂的碎碎念——大多是全英文，粉丝数量相当可观。


    他默默记下，也拿出自己的手机，两人互加了Line好友。研磨的头像是一个很简单的游戏像素图标，名字就是“Kenma”。


    “好了，Lilian。”一直靠在墙边看戏的白矢环见他们解决得差不多了，终于出声。


    白矢环收起吉他，指了指墙上挂钟，“时间不早了。Lilian，你该回家了。这位……孤爪君，你也该走了吧？”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研磨。


    莉莉安这才注意到时间，惊呼一声：“啊！这么晚了！Neko酱，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来看我演出，还愿意跟我做朋友！”


    她站起身，伸出手，再次郑重地道谢，虽然穿着厚重的靴子和裙子，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妙的轻盈感。


    “下次见！Line联系哦！”


    孤爪研磨从善如流地和她握手：“嗯，下次见。”


    他朝白矢环微微颔首示意，转身离开了后台。


    走出[Undergrand Cat]，夏夜微凉的风吹散了live house里残留的喧嚣和闷热。


    孤爪研磨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着，直到快到家门口，才想起自己出门的目的。


    他轻轻“啊”了一声，停下脚步。


    本来是去买新发售的限定版游戏光碟的。结果……


    研磨低头看了眼推特上新关注的那个亮闪闪的【Lilian_GothicLace】头像，又回想了一下今晚那场完全超出预期的演出。


    “……算了。”他低声自语，推开了家门。


    “用光碟换这个……好像也不亏。”


    “研磨？今天怎么回来晚了些？”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孤爪研磨含糊应声：“嗯……有点事。”


    他换上拖鞋，一边走回房间，一边应付妈妈的询问。


    游戏光碟，下次再去买吧。


    *


    正如莉莉安所说，她很快就发来了消息。


    ——而且，是很多条消息。


    接下来的日子，研磨的手机提示音明显比以往频繁了许多。Line的聊天框里，莉莉安的头像总是跳跃在最上方。


    她的消息风格和她本人一样鲜明且……信息量巨大。


    >[上午 09:15] Lilian：Neko酱！Good morning！今天东京的天气像伦敦一样gloomy！好想睡觉……OuO


    > [上午 09:17] Lilian：[图片：一杯看起来就很苦的黑咖啡] 环逼我喝的……她说这样能提神……Tastes like poison！


    > [上午 10:30] Lilian：啊啊啊！刚才去买可丽饼，那个店员小哥的关西腔好难懂！Alien language？他说了三次我才明白他要问加什么topping！(π _ π)


    > [下午 02:05] Lilian：[图片：一件挂满链条和铆钉的黑色皮夹克] 新买的！Cute？Cool？环说像暴走族的……(-ι_- )


    > [下午 04:48] Lilian：在写新歌！灵感突然来了！But……日语歌词好难！平假名片假名汉字……头要爆炸了！Neko酱救命！(≧Д≦)


    最初，研磨只是被动地看着屏幕被一条接一条的信息刷屏，偶尔在觉得必须回应或者对方的问题实在无法忽视时，才会简短地回复。


    > [上午 09:20] Kenma：嗯。


    > [上午 10:35] Kenma：……嗯。


    > [下午 02:10] Kenma：……还行。


    > [下午 04:50] Kozume Kenma：查字典。或者先记下旋律。


    他的回复往往间隔很久，字数也吝啬得可怜。但这丝毫没有打击莉莉安的热情。


    她似乎完全不在意研磨的“已读不回”或者“一字真言”，依旧乐此不疲地分享着她生活中的一切碎片：新尝试的暗黑系甜点——看起来像沥青、在涩谷街上遇到的穿得比她还要夸张的视觉系、对日语语法某个奇葩规则的吐槽、甚至是她给新买的高跟鞋拍的特写……


    渐渐的，研磨发现自己点开Line的频率变高了。


    虽然回复依旧简短，但他会认真看完她发来的每一条信息，每张图片。有时是在游戏Loading的间隙，有时是在训练结束后的休息时间。莉莉安那充满色彩、声音和强烈个人风格的世界，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渗透进了他习惯性保持安静和低能耗的日常。


    不知从哪天起，研磨也开始主动分享一些东西。非常“研磨式”的分享：


    > [晚上 08:22] Kenma：[图片：某个高难度游戏Boss被打败后的结算画面]


    > [晚上 08:23] Lilian：Wow！Congrats！Neko酱好厉害！(★ω★)


    > [周六下午 01:15] Kenma：[转发了一个新游戏发售预告的链接]


    > [周六下午 01:20] Lilian：New game！看起来好难！Neko酱又要开始新的战斗了！Fighting！（≧▽≦）


    > [周日傍晚 06:40] Kenma：饿了。


    > [周日傍晚 06:41] Lilian：快去吃饭！Don''t skip meals！重要！Σ(っ°Д °;)っ


    这种隔着屏幕的交流，意外地让研磨感到舒适。


    没有面对面的压力，不需要即时回应，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来。莉莉安那毫无保留的分享欲和百分百的情绪价值，像一道温暖的、有点吵闹但绝不刺眼的光，照进了他习惯性蜷缩的角落。


    一天晚上，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学校。


    > [晚上 10:08] Lilian：说起来，Neko酱是高中生？


    > [晚上 10:09] Kenma：对，音驹的高二。


    > [晚上 10:10] Lilian：欸？！音驹？！Nekoma High？！(⊙o⊙)


    > [晚上 10:10] Lilian：真的？？！！


    > [晚上 10:11] Kenma：怎么了？


    > [晚上 10:12] Lilian：[疯狂刷屏的猫猫表情包轰炸]


    > [晚上 10:12] Lilian：奇迹！Miracle！


    > [晚上 10:13] Lilian：我！久世莉莉安！下个月！音驹！一年级！


    > [晚上 10:13] Lilian：Neko酱！前辈！


    > [晚上 10:14] Lilian：一起去学校！一起回家！Lunch一起吃？\(≧▽≦)/


    手机在研磨手里震动个不停，屏幕被一连串夸张的表情符号和感叹号彻底淹没。他花了点时间才消化掉这个信息。


    莉莉安……高中要来音驹？会变成他的后辈？


    研磨想象了一下那个漂亮得引人注目、在校园里绝对会成为众人视线焦点的少女喊自己“前辈”的样子，以及她后面那一连串充满活力的“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吃午饭”的提议……


    “……好吵。”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但手指却在屏幕上敲下回复：


    > [晚上 10:16] Kenma：嗯，知道了。


    简短的回复完全无法抑制莉莉安的兴奋，屏幕那边的少女已经在规划未来的校园生活了。


    过了好一会儿，一条新的、带着点正式意味的信息跳了出来：


    > [晚上 10:45] Lilian：对了！Neko酱！


    > [晚上 10:45] Lilian：下个月15号！开学前！在Starry！我和环有演出！Just we！


    > [晚上 10:46] Lilian：[位置分享：东京下北泽区，STARRY live house]


    > [晚上 10:46] Lilian：我给你预留了最好的位置！VIP席！一定要来哦！O(∩_∩)O


    看着[Starry]这个名字和位置，研磨知道那是下北泽一个颇有名气、氛围也相对不错的Live House。


    他下意识地想回复“不用特意留票，我自己买就行”或者“那天可能有训练”，但莉莉安的下一条信息更快地弹了出来：


    > [晚上 10:47] Lilian：不许说No！


    > [晚上 10:47] Lilian：因为——


    > [晚上 10:47] Lilian：我们是朋友！Friends help friends！Friends support friends！这是小事，不用在意！(‵▽′)


    “朋友……”


    研磨看着屏幕上那行字，还有那个理直气壮的表情符号。拒绝的话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他似乎能透过屏幕看到莉莉安此刻正叉着腰，一脸“不要拒绝我嘛”的表情。


    算了，反正那天大概率没有重要的事。而且……


    他想起在[Undergrand Cat]第一次被她的声音抓住的感觉。那种纯粹的、强大的、隔绝一切的、仿佛独立于世界之外的歌声。


    研磨的手指最终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发送了回复：


    >[晚上 10:50] Kenma：好，谢谢你。


    >[晚上 10:51] Lilian：No problem！


    好了我大概已经累死了。


    希望能在两万字有50收藏？ :-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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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第 3 章